蔡邕上下打量了一番郭鵬。


    他感覺郭鵬的相貌端正,一眼看上去讓人生不起惡感,身材修長,麵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不似那些弱不禁風的富家公子哥兒。


    第一眼看上去沒什麽惡感就夠了,人和人之間的第一印象其實真的蠻重要的。


    當然接下來的交談也蠻重要的。


    “那你聽出了什麽沒有?”


    “學生不懂音律,什麽也沒有聽懂。”


    郭鵬老實迴答。


    “……你倒是實誠。”


    蔡邕本以為郭鵬要跟風好好的誇一下他的琴藝,沒成想郭鵬居然那麽光棍。


    “不懂就是不懂,沒什麽不好說的,學生以為書畫音律是學有餘力的大家才能往深處鑽研的,我等學子就該苦讀經書,然後再論其他。”


    郭鵬這樣一說,倒讓蔡邕有些意外。


    “你的認識到還是挺清醒的,那你為何拿一首五言詩給我看?而不是你所寫的文章?”


    蔡邕想問問郭鵬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和國計民生相關,則無論是書畫,音律,還是文章,都是值得肯定的,學生的那首五言詩,是有感而發,覺得寫得還算不錯,至於文章……學生實在寫的不是很好。”


    蔡邕皺著眉頭仔細看了看郭鵬,覺得他很有意思。


    “你說的倒也有點意思,不過,那首五言詩,是你寫的?”


    “是的。”


    郭鵬本能的迴了一句,之後便覺得頭皮有點發麻,難道說這首詩現在已經在流傳了?


    不對呀,在雒陽待了那麽些時日,從未聽過有人談論這首詩,即使在太學裏麵也是一樣,不會吧?


    “和曹嵩沒有關係嗎?”


    蔡邕接著一問,這一問就讓郭鵬心裏的擔憂消失了。


    好嘛,感情是懷疑自己受到了曹嵩的幫助,請人代筆的。


    “曹大鴻臚待學生極好,也是學生未來的嶽丈,但是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做的,這首詩,與曹大鴻臚沒有任何關係。”


    蔡邕不敢確信。


    “這首詩分明是在講述兵役繁重之苦,斑斑血淚,字字錐心,你年僅十二,不可能上過戰場,如何寫得出這等詩句?”


    “學生的確不曾上過戰場,但是學生從小跟隨一名上過涼州戰場的老兵頭學習武藝,學生所描述的東西,都是他親身經曆的。”


    蔡邕頓時一愣。


    “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


    郭鵬點頭確信。


    的確是如此,正是因為老兵頭的緣故,才讓郭鵬想到了可以利用這首詩來打開局麵,而且真是無比的契合。


    郭鵬將老兵頭的經曆講給了蔡邕聽,蔡邕聽後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


    “坐吧。”


    蔡邕指了指自己琴台麵前的軟墊,叫郭鵬坐下,郭鵬小步上前,掀起下擺雙膝前屈,以標準的正坐姿態坐在了蔡邕的麵前。


    嗯,禮數周到,的確是受過良好教育的。


    “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活生生的例子在你身邊,老夫錯怪你了,郭鵬,老夫想你賠個不是。”


    說罷,蔡邕向郭鵬表達歉意,郭鵬沒想到蔡邕如此莊重,趕快站起來避開讓到一邊,說自己受不起。


    “沒什麽受得起受不起的,如你所說,錯就是錯,老夫能犯錯,還不能改錯?


    蔡邕這樣一說,郭鵬頓時無話可說,但是感覺心裏莫名的發虛。


    “涼州羌亂,從光武之時就有,戰事糜爛百餘年,期間戰事劇烈時朝廷財政難以支撐,甚至起過放棄涼州退守關中三輔之地的打算,後來經過涼州三明的奮戰,羌亂才得以平息,可是為此,大漢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道歉之後,蔡邕便歎息不已,對郭鵬說道:“你所見到的老兵,不過是千千萬萬士卒之中的一個,比這名老兵的境遇更為淒慘的,大有人在。”


    “學生清楚,學生從譙縣一路來雒陽,路上遇到了五次流民隊伍,還遭遇一次劫匪劫持,學生知道,現在大漢朝出了問題,問題還很嚴重。”


    郭鵬所說的引起了蔡邕的共鳴,蔡邕長歎一聲,開口道:“你對此有認知,就最好不過了,親身經曆總是好過口說無憑,老夫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卻有著等見識和感悟,難怪孟德看得起你。”


    “承蒙大兄厚愛。”


    “孟德還對我說,你八歲的時候,踢了汝南名士許邵的屁股?”


    蔡邕忽然話鋒一轉,臉上浮現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郭鵬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少時不經事,義憤填膺,沒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


    蔡邕大笑了一陣,撫掌道:“不錯不錯,從小膽量就大,麵對老夫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看起來是胸有成竹,怎麽,你就那麽確信老夫會點評你的文章,甚至……收你為徒?”


    郭鵬一愣,大喜過望。


    “蔡議郎所言……當真?”


    蔡邕一笑。


    “假的。”


    “…………”


    看到郭鵬瞬間垮掉的表情,蔡邕又大笑了一陣,好一會兒才止住大笑。


    “孟德的意思,你的意思,還有曹嵩的意思,老夫都知道,不過郭鵬,你更應該知道,老夫還從未收過弟子,也並沒有收弟子的打算,也未曾得到哪家家法傳授,你與其找老夫拜師,不如在太學裏潛心學習經書,找自家博士拜師,豈不更好?”


    蔡邕收起了笑容,麵色變得嚴肅起來。


    “太學數萬人,能學成博士的,唯有十四人,學生自認為自己無法成為那十四人之一,不僅是才學,還有出身。”


    郭鵬據實相告,蔡邕也欣賞他的直接。


    “你說的不錯,各家家法傳承,少不了各家名門之間相互協商,你一個外人加入進去,是沒有可能的,多少家族擠破了腦袋想得到傳承,憑自己想要辦到,難上加難。”


    “所以,學生並沒有真的想過能成為博士,學生隻想學遍五經,出仕為官,救萬民於水火。”


    “哦?”


    蔡邕眯起了眼睛:“救萬民於水火?”


    “學生一路來到雒陽,看到的不僅僅是山清水秀,還有白骨和腐爛的屍體。”


    蔡邕眉頭一皺。


    少傾,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學五經和救萬民於水火,這二者之間,所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老夫跟隨前太傅胡廣學遍五經,名聲夠大了吧?但是老夫除了在這裏撫琴,在東觀校對書籍,什麽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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