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的心中酸澀不已,蔡夫人心中也頗為感傷。


    “夫君,這……”


    “嗯,這是一首五言詩,句句皆是五言,讀起來朗朗上口,十分通順,表達也十分明確,言簡意賅,隻是這分明是寫兵役繁重之苦,郭鵬年不過十二,怎麽能寫出這樣的五言詩?”


    蔡邕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這首五言詩,越看越是酸澀,越看越是覺得心痛,有種莫名的酸楚,蔡夫人比較富有同情心,多讀了幾遍,眼眶就濕潤了。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遙看是君家,鬆柏塚累累。”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蔡邕反反複複的誦讀這幾句,仿佛能從這幾句詩句當中讀出這個時代人們的一種普遍的悲情。


    十五歲從軍出征,八十歲才能迴家,迴家一看,家人都死了,這是何等的淒楚?


    此等淒楚是一個十二歲的小郎能寫出來的?


    這必然是經曆了涼州羌亂的人感同身受才能寫出的東西。


    蔡邕不相信,但是他也不覺得曹操會說謊,那麽看來問題就在曹嵩身上了。


    如此這般一想,蔡邕更是對曹嵩不滿,思來想去,又覺得有必要提點一下郭鵬,不要學習曹嵩的做事手段,要做個堂堂正正的君子才好。


    出於這樣的想法,蔡邕決定要見一見郭鵬,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實學,是否值得曹操為他寫引薦信。


    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之後,蔡邕才放下了這卷竹簡,拿出了另外一卷。


    這小家夥還有別的文章?


    蔡邕將這文章打開來一看,頓時愣住了。


    這是……


    蔡邕懷著巨大的興趣看著竹簡上的內容,之後便吩咐家人盡快把郭鵬喊來家中。


    當日郭鵬正處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蔡邕的失落之中。


    失落的同時,也想著東方不亮西方亮,總有一處是亮的,如果蔡邕的道路走不通,那就走橋玄的道路,如果橋玄的道路也走不通,那再另作打算。


    反正現在自己的時間很多,滿滿八年的時間,還不夠自己在雒陽折騰出名聲來嗎?


    這樣想著,郭鵬就覺得自己好受多了。


    於是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起航,並且打算叫醒身邊唿唿大睡的號稱前來『探討經書』實則是來蹭冰塊的臧洪,叫他陪自己出去練刀術,然後洗個澡,吃個飯,就可以休息了。


    結果沒成想這邊剛剛喊醒臧洪換好了一身短打,便有一個老者來到了郭鵬的住所求見郭鵬。


    “我家主人想要見郭郎一麵。”


    “你家主人是?”


    “蔡議郎。”


    對話很簡短,但是直接叫同樣換好短打打算出來和郭鵬一起練刀的臧洪嚇得刀都沒有拿住。


    郭鵬當然是幹脆徹底的拋棄了臧洪,立刻換衣服跟著老者前往了蔡府上。


    到了蔡府,老者帶著郭鵬繞開了洶湧求見的人流,在一群人詫異的注視之下,直接從另外一邊的門進入了蔡府,一看就是關係戶的道路。


    郭鵬表示自己很開心。


    走了沒多久,在一個院子門口,老者停下了腳步。


    “郭郎,我家主人就在院子裏,請。”


    老者伸手邀請郭鵬進去,郭鵬致謝,然後緩緩進入院子。


    進了院子沒走幾步路,郭鵬忽然聽到了一陣琴聲傳來。


    蔡邕不僅是個經學大家,也是個藝術大家,書畫音樂詩詞歌賦無所不通,堪稱全才,他的琴更是一絕。


    那把焦尾琴更是名傳千古,號稱中國四大名琴之一,可見其才華橫溢。


    如今一聽他的琴聲,竟然讓對音樂實在沒什麽造詣的俗人郭鵬也有了感覺。


    當然他沒能聽出蔡邕的心聲,估計蔡邕也不指望他能聽出自己的心聲。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沒什麽好吹噓的,郭鵬就是來找蔡邕學習的,想跟著蔡邕學習,所以為什麽要裝出一副什麽都懂的驚才絕豔的樣子呢?


    到底是你拜師蔡邕還是讓蔡邕反過來崇拜你的?


    五言詩也好,楷書也好,詩詞歌賦書畫什麽的,對於國家來說,都是小道,是盛世才有資格玩的東西。


    現在時局不妙,自己在藝術方麵的造詣再高有用嗎?


    玩藝術的人首先要在正統事業上有所成就,否則就隻是低賤的樂師。


    漢靈帝還曾創辦一個鴻都門學專門培養書畫音樂方麵的人才,一樣不為主流所接受。


    所以靠藝術上的才華想得到主流的認可其實就是癡心妄想,混得再好也不過一個奉旨填詞的柳三變。


    要當官,必須要在經學上有所造詣,要做經學大家,而不是藝術大家,藝術玩得再好,也不如寫一部經學著作更容易讓主流接受。


    郭鵬始終十分清醒,那些東西隻是敲門磚,無需深入鑽研,自己隻是要靠著這些敲門磚得到蔡邕知識寶庫裏最精華的那一部分。


    整個古代社會,藝術隻是高官達人和山野隱士玩的東西,尋常讀書人隻能寒窗苦讀四書五經而已,別無他法。


    郭鵬緩緩的向前走,都差用上躡手躡腳的姿態了,生怕打擾了蔡邕撫琴的興致。


    走了沒幾步路,郭鵬就看到了在一座小亭子裏,端坐著一名身著白色儒士服的中年男子,姿態優雅而不失端正,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氣質』二字。


    有些人隻要一出現,就仿佛臉上寫著『氣質』二字一樣,一看就能看出來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有些人當然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猥瑣的家夥。


    郭鵬緩緩上前,站在了小亭子旁邊,一聲不吭,目不斜視。


    蔡邕也隻是撫琴,仿佛不知道郭鵬已經來了一樣,琴聲悠遠,意境深邃,想想都覺得很有深度,一定是蔡邕在借琴聲束發心中的憤懣。


    隻是可惜郭鵬聽不懂。


    蔡伯牙撫琴很棒,郭某人的名卻不是子期,所以高山流水覓知音是難以實現了。


    良久,蔡邕的單人獨奏落下了帷幕,他睜開了微閉的雙眼,瞥了一眼垂手頷首站在亭子外邊一聲不吭的郭鵬。


    “來者何人?為何站在亭外一言不發?”


    “學生潁川郭鵬,拜見蔡議郎,學生方才看見蔡議郎在撫琴,不敢打擾。”


    郭鵬走到了蔡邕的麵前,垂手頷首,一副老實接受指點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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