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項複古迴到報社,審完清樣,處理完日常業務,答對完一作臉憂國憂民狀前來詢問事故情況的編輯們,已經九點鍾了。一夜沒休息的他感到很累。於是他鎖住了辦公室門,和衣躺在值班床上想睡個迴籠覺。迷迷糊糊之中,他又想起顧芳菲。

    “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女人。我對她是又崇拜,又尊敬,又有憐惜,又有情欲;好象有許多時候對她還有那兒一些依賴。她有時莊重,卻讓你覺得可親;她有時高貴,卻讓你覺得溫暖;她有時顯得很輕薄,卻不會讓你反感;她有時的行為很下賤,卻不會令你產生輕視。如果我離了婚,我一定娶了她。”他又想:“如果當時張小豐不去上學,我會不會那麽快就和顧芳菲發生關係呢?……一定會。張小豐這個女人心裏不會有任何人,當然,別人心裏也不會有她。……奇怪,她明知我在外麵有人,她自己也到處潑米灑麵,為什麽一直不和我離婚呢?難道她也是和我一樣考慮麵子?她並不是個在乎麵子的人嗬?”這樣零散地想著,項複古沉沉睡去。

    “嘟……”,電話鈴響了起來,項複古睡眼腥鬆地爬起來接電話。

    聰明的讀者們,你們一定已猜出來電話是誰打來的。誰?對了。來電話者乃是王蘭。故事講到這,也該王蘭同誌出場了。

    項複古和王蘭是“鐵哥們兒”。兩人上師大時,就相處得非常融洽。當時,王蘭常常看瓊瑤小說,她在瓊瑤小說裏東抄西抄的那些半古不文的情書,當時幫了項複古與張小豐如膠似漆的愛情的大忙。(事後才知道不用她幫忙,項複古這小子也絕逃不出當時已是經驗豐富的少婦的張小豐的手心了。)後來項複古和張小豐的分配,以及後來項複古的提拔,當時王蘭的父親,也就是主管沙芝縣的王市長、副副書記也都幫了大忙。

    當然,項複古也沒少幫王蘭的忙。王蘭一畢業就進入了團市委,幾年後就做了團市委副書記。後來,又被派到了沙芝縣做副縣長。這些年王蘭的會議講話、晉職稱論文、經驗材料自然是“項大哥”全包。在王蘭剛做副縣長時,沙芝人對她的“工作能力”還不了解。項複古總編曾借三八節之機為王蘭副縣長做了一個專訪。把王蘭在團市委期間的業績作了一番介紹,滿足了沙芝人民茶餘飯後的好奇心。隻不過這篇專訪的主要內容是團市委全體同誌們幾年來的工作總結,妙筆生花的記者隻是把“團市委全體”換成了“王蘭”。這張報紙當時與沙芝縣職業婦女的福利——衛生紙一道發到了她們手中。一時間在沙芝縣,王副縣長成了女強人的代名詞。王蘭為此大為激動。隻不過後來市委領導點名批評了項總編的報道失實。讓項複古沉悶了好幾天。還有一次,王蘭哥哥的建設公司與一個“迴遷戶”產生了矛盾。年輕氣盛的王董事長和如狼似虎的工作人員廢了人家一條小腿。王董事長成了被告。盡管請了沙芝縣第一大律師幫忙,情形還是很不利。項總編臨危受命為其寫申訴材料。項總編用生花妙筆把那位全黴的“迴遷戶”說成了阻礙沙芝縣城市建設,阻礙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大罪人。項總編因此成了王蘭一家的座上賓。

    現在,項複古的頂頭上司、副縣長王蘭,她請項複古馬上到“太陽神”酒店,有事請他幫忙。項複古一看表,時間已是中午十一點了。他隨即撥通了辦公室主任老趙的電話,向他要車並打開房門鎖,等待司機小薑的到來。

    過了好一陣,老趙氣喘籲籲地推開了房門:“項總,司機小薑老父親前一段下井軋斷了脊椎骨,因治療期間出現感染,十點鍾來電話說已經去世了。要不我開車送您去吧!”

    項複古沉默一會兒。然後說:“好吧,你送我到‘太陽神’酒店。然後辛苦辛苦,以報社名義買兩個花圈送去,告訴在家的報社人員能捧人場的都去捧一捧。工作上脫不開,有活兒的到那轉一圈兒就迴來,沒活的在那幫著忙乎忙乎。等我一會辦完事兒給你打電話,咱們再去小薑家。”老趙連連稱是,小跑著下樓去了。

    夏天中午的陽光直射吉普車的頂蓬,一進車裏尤如進了桑拿浴室。還沒等車發動,項複古和老趙身上冒出的汗就濕透了襯衫。項複古坐在老趙右側,側過臉看見老趙的油臉兩邊掛滿了汗珠。他突然對老趙升起了一股憐憫之情:“這趙胖子雖說先前不太尿我,可自從侍候我以來,卻也算是盡心盡力;雖說當時他也做了許多工作要和我競爭總編,但落選之後進入角色倒也蠻快。仔細想來,這兩年我對他也不算客氣,沒少給人氣受。唉,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項複古這樣想著,從公事包裏拿出了自己的毛巾,遞給了憨憨厚厚笑著的老趙。

    老趙接毛巾時受寵若驚的樣子,讓項複古舒服了好一陣子。

    到了“太陽神”酒店,項複古在服務小姐的引領下直奔二樓雅間。現在的項複古到這等大酒店可算是輕車熟路了。

    想當初,他滿懷著尊敬之情頭一次來到“太陽神”酒店,望著比自己皮鞋還要幹淨的紅地毯,差一點要脫鞋上樓。酒宴之間,他上了趟廁所找不到衝水按鈕,想要出去又擺弄不明白門上的“消息兒”。搞得“山炮”這一名稱他戴了四、五年,直到了他做了總編的近兩年這一“美稱”才消聲匿跡。

    項複古一推開門,還沒等看清座上的人,就對著桌前的五個人抱了一個羅圈揖:“對不起王縣長,對不起各位,班上事太多,來晚了。”雅間裏的人也匆忙站起來,嘻嘻哈哈,不知所謂地進行了一番寒喧,然後項複古等人坐了下來。這時王蘭副縣長向項複古介紹在座的幾個人:縣啤酒廠廠長何洪泰,副廠長李玉森,辦公室主任老施,副主任老張。隨後王蘭又向四人說:“複古是響們報社總編,號稱沙芝一支筆。我的老同學。在師大念書時就是才子。”話音未落,“哦”,“啊”之聲便四處響起,均有大名鼎鼎、相見恨晚之音調兒。

    諸位看官,中國人就是有這兩下子,明明心裏未必服氣,或未必知曉某人某事,偏偏搞得出“久仰大名”、“佩服”這樣虛虛乎乎的場麵話。不知他們“仰”了誰的“名”,“佩”了誰的“服”。

    且說項複古謙虛地擺擺手,把會說話的眼神落在了王蘭臉上。

    王蘭說:“是這麽迴事兒,何廠長這我應該叫何叔叔……”

    話音未落,就見何洪泰把身子向後一靠笑了起來:“這麽說不錯,我和她爸,咱們市的濟棠書記那可是老戰友。唉,一晃都三十多年啦。”

    王蘭笑了笑接著說:“何叔的啤酒廠最近想做做廣告,趁夏天旺季搞搞促銷。但廣告詞怎麽想也不理想,就找到了我,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這個大才子。這不是公事兒,算我求你啊。”

    項複古趕緊廉虛地擺了擺手:“王蘭縣長過獎了,我一定窮盡才智,比辦公事還盡心。但力所不及之處還請您和何廠長多多原諒。”

    何洪泰哈哈笑了幾聲,大聲叫到:“來來來,大家別光嘮了,菜也上全了,酒也倒上了,咱們邊吃邊談。”說著他端起酒杯:“王縣長,您先說兩句?”

    王蘭笑著擺擺手:“我是客,客隨主便,豈能越權呢?”

    何洪泰又高聲笑了起來:“好,我先提議一杯,一會兒李廠長他們也想和兩位領導表示表示。隨後請兩位領導作指示。完了咱們就進入交流狀態,怎麽樣?”

    “行”,大家都笑吟吟地表示同意。

    於是,何洪泰開始發表祝酒辭:“今天,我們縣啤酒廠幾位一線幹部,榮幸地邀請到了王縣長和項總編與我們共進午餐,共謀發展。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午餐,而是一堂課,一堂我們向兩位領導學習的大課。作為一個國有企業的幹部,我們眼看著國企在我們手中誕生、發展,在走上市場後走了下坡路,我們心裏著急呀!但國企怎麽搞能搞得像顧芳菲的企業那樣?咱能力也不夠。憋著一股勁就是使不上。今兒好了,咱不僅能請到大才子為我們出謀劃策,還能聽到王縣長的前衛管理思想。來,咱們共同喝一杯,祝兩位領導宏圖大展,祝啤酒廠欣欣向榮,幹。”說著一飲而盡。大夥也都一揚脖,喝幹了杯中的“五糧液”。

    辦公室主任老施喝幹了酒,來不及夾菜,便開始指揮立桌小姐從王蘭開始倒酒。王蘭擺擺手:“何叔,今兒個我破例了,女同誌喝酒總不太好,喝了一杯我就不喝了。”

    “不行”。何洪泰大手一揮:“你的酒量我不知道?前年過年上你家,你爸讓你陪我哥倆兒喝酒,你把我灌得迴家怎麽迴的都忘了。今兒是家宴,你喝多了也得喝。再說了,你不陪我們行,總得陪項總編罷?”

    王蘭無奈地看了看項複古:“沒辦法,我喝多了你可得保護我呀!”

    看著王蘭的扭捏作態,想起上學時過元旦,王蘭把一個男同學喝得嚎啕大哭。項複古笑了:“從心理上說,我想保護你,從酒量上說,不敢。”話音未落,大家都笑了,王蘭笑著對等待倒酒的小姐說:“倒,今兒個到何叔這兒,喝多了我愛人也不能怪我。”

    等到大家都提議完了,也都有了幾分酒意。啤酒廠幾位幹部對視了幾眼,何洪泰發了話:“剛才,跟王縣長飯前簡單匯報了幾句。本次啤酒廠準備拿幾萬塊錢在省、市、縣有關媒體作廣告。想搞一個統一的廣告詞。前一段也在咱們縣搞了一個月的廣告詞征集。選來選去有這麽幾個想請項總編給把把關。施主任,把廣告詞拿出來。”於是老施迴手取過公文包,拿出了裏麵的幾頁紙遞給了項複古。

    項複古謙虛地雙手接過。抽出一支煙點燃,並深吸一口,一本正經地看了起來。大夥兒見事態莊重,也都平心靜氣地盯著項複古和他手上翻動的幾頁紙。

    王蘭則掛著淺淺笑意,用欣賞的眼神拿眼角斜看著他。

    項複古看完,抬頭問何洪泰:“你們對哪條感覺不錯?”

    一直不太發話的副廠長李玉森接過話頭:“何廠長責成我和施主任、張主任辦這事兒。我們選了兩條。一條是‘清泉啤酒有點兒涼’,一條是‘清泉啤酒,今天你喝了沒有?’因為咱縣產的啤酒商標是‘清泉’。”

    李玉森話還未落,施主任和張副主任的眼神就落在了項複古眼睛上。項複古知道:這兩條廣告語不是李玉森的就是二位主任的大作。他大聲讚好。之後就把幾頁紙放在了桌子上。

    聽項複總編說好,李玉森三人臉上有了些得意之色。王蘭則輕咳一聲,望了一眼何洪泰。

    何洪泰哈哈一笑,大聲說道:“這兩句詞兒是挺好,可是有點兒太寬泛。給人以沒說出來‘清泉啤酒’特點的感覺。給哪家啤酒廠做廣告都可以。項總編你費點兒心,別受這幾句詞影響,給我們另僻蹊徑,整幾句好詞兒,也省得我們夜郎自大。”

    項複古用眼角依次從李玉森等諸人臉上掃過,見其三人傲色稍斂,遂低頭沉思一下。然後,告訴立桌小姐:“你拿一瓶‘清泉啤酒’給我。”

    啤酒取來,給項複古倒了一杯。項複古一飲而盡。又低頭沉思一下,才說出了早已在心裏說了六百多迴的廣告語:“遍嚐人生百味,難忘那種感覺——清泉啤酒,本性風格。”

    眾人靜了片刻,突然發出一轟聲的叫好聲。李玉森、老施、老張三人都是搞文字的行家,在項複古這句廣告詞麵前都發出了由衷的讚歎。何洪泰、王蘭更是很激動。王蘭端起酒,用眼角撇了一下項複古,然後笑吟吟地一一環視著在座諸人,大聲說:“複古的這段廣告語,第一句體現咱縣啤酒的人性化色彩,令人一生難忘的滋味,多麽具有傳奇色彩?第二句更是應了‘惟大英雄能本色’的古語。有內涵、見功力,我看比前幾個強了許多。”

    其餘諸人皆心悅誠服,收斂了得意之色,均誠心誠意向項複古敬酒。項複古自恃海量,“船到貨也到”,不覺酒喝多了。

    散席之時,王蘭叫項複古:“複古,你過來跟我走,我有喜訊向你宣布。”喝多了酒的何洪泰等人一擁而上,紛紛問有何喜訊。王蘭想了想:“也沒什麽,就是複古個人政治上的問題。”

    由於在座諸人都是“官場”上的人物。聞言都是一哄聲地搶握項複古的手,高聲叫嚷他要請客。項複古在一種莫明的激動情緒的驅使下一一答應。隨後大家一一握手告別,相約“哪天再喝”之後,大夥做鳥獸散。

    坐在王蘭的“桑塔那2000”車裏,項複古有些手足無措。因為他看出王蘭喝多了酒,不知該怎樣處理這個縣長,這個師妹。王蘭呢,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拿她的白手絹擦汗。

    “王縣長,我們報社有個司機父親去世了,我想借您的車去看一看。”

    “行,多長時間?”王蘭很爽快。

    “也就十分二十分的,您能不能等我一會兒?”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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