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城看著麥小糖走進別墅後,沒有立即走。


    他看到她笑著朝他揮揮手後轉身的刹那,明明嘴角迅速耷拉了下去。


    他知道她其實不開心,尤其是看著她單薄瘦小的身影孤獨地朝前方走路的樣子,沉靜如水的心似被碎石擊中,漾起點點漣漪。


    “你如果對她沒有想法,會三番五次地去幫她?阿念,你從來不這樣,以前,你的世界裏隻有工作和事業,心裏哪裏裝得下一個女人?”


    麵對黎盛的問題,慕念城依然置之不理,全神貫注地盯著手邊需要處理的文件,卻聽到他繼續說:“伯父伯母催婚也催得挺緊的,她不錯,這年頭,這樣幹淨善良的女孩不多了,難不成你真要等莫晗迴來?你又不愛她,也沒有要等她的義務……”


    莫晗是慕念城的表妹,最近一年,她到國外,美其名曰是進修,其實就是gapyear,到國外遊山玩水。


    黎盛想到莫晗那副高傲冷然,平日裏盛氣淩人的樣子,喃喃道:“也不知道她迴來以後,如果知道你有了喜歡的人,又會在江山市攪起什麽血雨腥風……”


    這話正戳到慕念城心事。


    他不由得皺起雙眉。


    秘書冷清的來電打斷他的思緒。


    他接起,冷清向他匯報最新情況,“曲夏區不過三四千人居住,年輕女性所占比例少之又少,三四百人而已,最快這周就能查到是誰……對了。”


    冷清猶豫了一下,“麥小姐也住在那裏。”


    慕念城頗感意外,他送了她許多次,卻不知她住在那。


    骨節分明的手托起精致的下巴,他聲音微涼,“你懷疑是她?”


    “當然沒有,隻是覺得應該告訴一下慕總……還有,莫小姐近日準備迴國了。”


    “記得去接她。”


    “慕總,你可別難為我了……”冷清苦笑著說:“如果莫小姐迴來,肯定會點名道姓地讓你去接她的,我就不攪這趟渾水,真不想被白白罵了一通了。慕總,再見!”


    “你……”


    慕念城看著已經被掛斷的手機,眼皮急促地跳動了一下,就把手機扔到一邊。


    透過車窗他望見無邊夜色,閉上雙眸,有些疲倦地仰靠在椅背上。


    -


    聽到姥姥說要給她介紹對象,麥小糖臉上並沒露出喜色,隻是淡淡地說:“姥姥,你說的這個人我認識嗎?”


    單慧仁蒼老的麵容浮現一絲笑意,柯雅在旁邊介紹道:“他叫韓時,過幾天就要迴江山市了,長得不僅好看,更是出身名門,自己還爭氣,是名年輕的上校。聽說他歸來的消息,江山市名媛的父母們快要踏破韓家的門檻了……”


    韓時,麥小糖好像從哪聽過這個名字。


    不過這並不重要。


    她嬌秀的小臉上明亮的光華一點點暗下來,握著姥姥的手也慢慢抽出,音調聽起來又輕又冷,“要介紹我和他認識?”


    “糖糖,你和清軒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因為他和小雨在一起不開心,所以現在,我給你介紹一個一點也不比他差的人,難道不好嗎?這都是在為你的終身幸福著想。”


    單慧仁說得苦口婆心。


    麥小糖略低下頭,雙手不自覺繞到後背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手指都是冰涼的,纏繞在一起的感覺很難受,就好像她此刻成了亂麻的心。


    但麥小糖的心情還要比這差上千倍萬倍。


    她安靜地站在那,不發出一點聲音,當然也就沒有對姥姥的話給出任何迴應。


    “小糖,你說話呀!你真是要急死我了,你從小就這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響,這樣木木訥訥地要到什麽時候?”


    柯雅在旁邊氣得胸口起伏得厲害。


    “你們介紹我和他認識,就是因為韓家能幫你們讓爸坐穩市長這個位子吧?”


    麥小糖抬起頭,沒有看母親,盯著姥姥看似慈祥,實則一張老眼處處透著精光的麵孔問道。


    “糖糖,和韓時結婚,你不僅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更是幫襯了你父親,幫襯了我們江家!如今時局紛亂,江山市暗潮湧動,遠山必須要牢牢把握住手裏的權勢,我們江家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被她一眼看出想法的單慧仁臉色有些掛不住,一改之前慈祥的語氣,冷冷道。


    “小糖,為了江家,你必須要和韓時結婚!”


    柯雅語氣愈發焦急。


    父親,江家……


    剛剛還說隻是介紹一個人認識,說著說著,就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了。


    他們分明是想把她強嫁!


    口口聲聲說把她的幸福放在首位,但其實,還不是把她當做了政治聯姻的犧牲品……


    在這個家裏麵,她真的有被誰真正愛過嗎?


    他們可以不愛她。


    但她自己的命運,不能被他們擺布!


    麥小糖的唇角勾勒出一個漠然至極點的清冷微笑,望著母親,“母親,你們,不就是想把我當成是江家繁榮興盛的犧牲品嗎?”


    “江家之於我到底算什麽呢?於我而言,我不過是一個過客,你們有真正把我當過家人嗎?”


    柯雅的臉迅速黑沉下來,單慧仁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什麽叫犧牲品?我們是愛你,想為你討個好人家。別忘了糖糖,是我堅持去找你,把你領迴了家……”


    “我寧願你從來沒有把我領迴家!我從前的生活過的比現在要好千倍萬倍,我和我媽過的日子比現在要幸福的多!”


    情緒似蘸了朱紅色的顏料,染遍了她清澈的眼周,霧氣漸漸凝聚成水珠在眼眶裏滾動。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但這是她的真心話。


    她從前和陳婉相依為命,日子清苦卻也簡單,她被領迴來,以為自己多了好多的家人,卻原來都是一一想榨取她剩餘價值的陌生人,還想把她唯一的親人也從她身邊奪走。


    一聲清脆的耳光貫耳而過!


    麥小糖腦子懵懵的,


    氣得渾身顫抖的柯雅猶不解氣,又打了她一巴掌!


    麥小糖手剛撫上自己的右頰,左邊又挨了火辣辣的一掌。


    “沒良心的東西,白眼狼!是誰十月懷胎生了你,你的身上流著誰的血?!麥小糖,這麽多年了,你有沒有叫過我一聲媽?看看她都把你教成了什麽樣子,沒教養,沒眼力,心裏根本沒有我們江家,你還怪我偏心小雨?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有哪一點比得上小雨的?”


    看麥小糖又蔫了吧唧地站在那不說話,柯雅的眼裏閃過一道狠厲,不由自主地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說起來,小雨之前那次因為你差點沒命!你一個女孩子,好好地幹嘛穿地跟社會的太妹一樣,哪個男的看到了不想……”


    “小雅!”


    單慧仁及時製止柯雅繼續說下去。


    母親重提往事,麥小糖隻覺腦海轟然響了一聲,又被她一推,直直地往後倒退幾步,撞在了冰冷的牆麵上。


    閉上眼睛,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我不欠任何人的,從來不欠,從來不……”


    她睜開眼,努力維持著聲調的平穩。


    “糖糖,我們從來沒想要逼你,不就是結個婚,有這麽難嗎?我們老一輩的,都是先結婚再談戀愛的,韓時是個不錯的孩子,你一定會喜歡上他的,你就別倔了,行不行?”


    單慧仁放緩了口氣說。


    柯雅直接轉過頭不去看她,“周末你爸特地舉辦一場遊輪上的慈善晚會,你必須得去!”


    “我不想去,母親。”


    麥小糖將最後兩個字咬的很重。


    柯雅猛地轉過臉看她,“你不去也得去!不然,我立即讓你那個媽消失在你麵前!”


    心頭又是狠狠一震,麥小糖強忍住胃裏湧起的酸惡,漠然道:“我會去的。”


    “但是母親,你不能永遠用我媽要挾我一輩子。”


    語畢,麥小糖擦幹眼淚,打開門轉身走了出去,頭也不迴。


    柯雅在她走後終於紅了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孩子,沒救了,完全被帶壞了,根子就壞了!”


    “好了,別難受了,糖糖我是看著長大的,她的性子我最清楚,怎麽拿捏她我心裏有數,總之你告訴遠山,他這個市長,一定會坐得穩穩的!”


    單慧仁眼裏迸射出兩道精光,幹癟的唇邊浮起成竹在胸的笑意。


    -


    麥小糖剛走出來,在外麵等待許久的江雨澤連忙追了上去,“小糖,你沒事吧?”


    瞧見她臉上的兩道鮮紅的巴掌印,江雨澤眉頭緊蹙,無辜的雙眼裏充滿同情,“難道是媽打的你?我得和媽說說,不能讓她老這樣對你……”


    “不用了。”


    麥小糖搖搖頭,漠然地想繞過她離開,卻聽到裴清軒滿含譏諷的聲音,“小雨,人家不承你的情,你又何必幫她?最後落得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就不好了。”


    “清軒,你怎麽這麽說話。”


    江雨澤麵含責怪地看向走出來的未婚夫。


    然而,聽到這種話的麥小糖,鹿一般圓圓的眼睛靜得像一潭死水。


    她像是沒聽到兩人對話似的,朝門口走了出去。


    迴應他們的,最後隻有一聲輕輕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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