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小糖剛迴到辦公室,手機就響了,是生母柯雅打過來的電話。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時間,晚上七點五十分。


    母親從來不會在這麽晚的時候打電話給她。


    盡管,她也沒打過幾次電話。


    還沒接電話,麥小糖心頭已經浮上一層不好的預感。


    她劃了接聽鍵,將手機置於耳邊,柯雅焦急的聲音透過手機砸進她的耳朵裏,“小圓,快點迴家,你姥姥生病了!”


    姥姥生病?


    心中一跳,麥小糖連忙擔心地問道:“母親,姥姥生什麽病了?”


    然而,柯雅根本沒有聽見她後麵的問話。


    迴答她的隻有冰冷的“嘟嘟”聲。


    深吸一口氣,麥小糖迅速收拾好了東西,背著包準備走的時候,看到慕念城辦公室虛掩的門縫裏透出的光。


    在一片接近虛幻的光影中,她看到有個男人脊背挺直,端坐於桌前,正聚精會神地忙著手邊的工作。


    認真的人,總有種無形的魅力。


    她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門推開,對辦公桌後麵的男子說道:“慕總,我有急事先走了。”


    “我送你。”


    慕念城揚眉,聽她婉拒說不迴家,反而起身取了衣架的風衣,“去哪?”


    “東城區。”


    他抬腕看表,“想坐車去?從這坐到東城區要乘坐338路大概一個小時才到,況且,338路晚上八點就停運,現在估計是沒有了。坐我的車去吧,還不收你錢,很劃算。”


    這話說的她麵色微赧,沉默著跟上去,到了車裏,她小心翼翼地問:“慕總,你怎麽對公交這麽熟悉?”


    “因為我有時候會坐。”


    麥小糖被他簡短的迴答震住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慕總,你很有錢,為什麽還要坐公交呢?”


    慕念城聽的唇角一勾,“有錢人就腳不沾地,有錢人就應該躺在床上等著人伺候?我不想開車的時候就想坐公車,餓了就去超市買菜,這和有沒有錢無關。”


    麥小糖聽了心裏有些咋舌。


    這位總裁先生,還真接地氣呢!


    她本來以為慕念城是個壞脾氣,不近人情的冰山男子。


    現在才發現,他是一個三觀正,也很容易相處的人。


    雖然……


    有點霸道。


    “家裏事嗎?”慕念城手扶方向盤,淡淡問道。


    東城區是江山市富人的聚集地,麥小糖的家不在那,去那自然是因為她父母的事情。


    “對,母親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姥姥病了……我走丟以後,是姥姥堅持找到我,把我領迴家的。”


    麥小糖微微低下了頭。


    慕念城眼眸裏閃過驚訝的流光,瞥了她一眼,見她不欲多言,也沉默下來,不去多問。


    說起姥姥,麥小糖的心就縮得緊緊地,每每想到她,就會有種深深的無力和挫敗感。


    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情感。


    姥姥從來沒有放棄過去找尋她。


    對她期望最大的是姥姥;


    但最後,對她失望的也是姥姥。


    姥姥花了十幾年的時間來尋找她,在所有人都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她把她找了迴來。


    十六歲被帶迴家後,姥姥當著眾人的麵,說要把她培養成麥家的下一位繼承人。


    而為了成為繼承人,她被迫學了不少東西,學習成績是必然是最基礎的,同時還要學鋼琴和小提琴兩種必備樂器,要會跳各種不同的舞蹈,還得學插花,品鑒、鑒賞世界名曲等一係列繁瑣的藝術……


    但她就是對這些不感興趣啊,她喜歡畫畫,隻喜歡畫畫,從小到大,這是她唯一愛做的事情。


    喜歡畫畫怎麽了?她從沒覺得畫畫是件令人羞恥的事情,可在家人的眼中,她的興趣就成了不務正業,還說,如果她不是生在富裕之家,她學的這些東西是完全不能讓她養活自己的,因而,她的喜歡在他們看來,是一種任性。


    所以,她不夠出色,不夠優秀,每方每麵都被江雨澤壓的死死的,江雨澤是光,她就是她背後的陰影。


    然後,她就親身體會到姥姥對她的慈祥和疼愛一點點消失,轉而對江雨澤愈發重視。


    如果僅僅是這些讓江家所有失望的話,那之後發生的那件事,他們對她的態度就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想到那個下午,那間逼仄的小巷內,破碎的衣服,還有江雨澤嘶聲力竭的哭喊聲……


    “我真是不明白,你是我生的,小雨是我撿的,可我怎麽覺得,小雨才是我親生的那個,你才是應該被撿來的呢?”


    “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你的身體裏,真的流淌著我的血嗎?”


    “都是因為你的錯,小糖,如果不是你小雨會受這些苦嗎?!”


    “當初就不應該費事把你找迴來!”


    母親柯雅的話言猶在耳。


    而就是那件事後,江家人輕視她,姥姥也再不用正眼看她,也一心一意地栽培起了江雨澤。


    ——江雨澤成為了江家下一代的繼承人。


    明明不過是迴憶,那慘烈的一幕卻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一下又一下撞擊她的腦袋,疼的她唿吸急促,緊閉雙眼,身體不自覺地輕微痙攣起來。


    一股冰涼的風吹拂到她臉上,讓她的唿吸漸漸平複下來。


    過了一會,她睜開雙眼,才發現車窗開了,而身旁的男子不知去了哪。


    她心裏有些忐忑,試圖打開車門去找他,慕念城卻在此時迴來了。


    “當你找不到一個人的時候,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留在原地等他。”


    慕念城將手裏的杯子遞給她,“喝點吧。”


    麥小糖接過,不知道杯子裏是什麽,試探性地喝了一口。


    ——是暖暖的,甜甜的牛奶慢唿唿地滑進她的食道,最終滾落進她的胃裏。


    她將杯子握得緊緊的,仰頭對慕念城笑了,“謝謝,很暖和。”


    她櫻紅的唇邊是乳白的奶漬,整個人看上去傻傻的,他強忍住想替她擦去的衝動,車子繼續向前行駛。


    “沒有什麽事情是放不下的。”


    他說完這句就不再多言,沉默地開著車。


    而她的心,也像這杯牛奶一樣,從心靈深處升騰起一股暖意。


    -


    半小時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麥小糖下了車,朝慕念城笑著揮了揮手,然後向父母住的方向走。


    她的表情在轉過身的瞬間就變得落寞不已。


    雙手也不禁握成了拳頭。


    走到父母住所的門口,她按了門鈴。


    很快,母親柯雅的臉出現在眼前,纖細的眉皺在一起,“你也知道要迴來,快進來看看你姥姥!”


    麥小糖手忙腳亂地換了鞋,跟著柯雅匆匆地走到姥姥的房間,一進屋就被嚇到:姥姥一隻腳被打了石膏,明顯是骨折了。


    老人家不經摔,骨折就更是大事,她聽見姥姥因為疼痛發出的呻-吟聲,心裏很是難過。


    “姥姥怎麽會摔成這樣?”


    麥小糖雙目微紅,問母親。


    “小糖,你以為你爸是市長我們就能高枕無憂了嗎?現在正臨近下一任換屆選舉,你爸為這事三天兩天出去,姥姥當然也急了,下樓梯的時候還想著這事,這不,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


    換屆選舉?


    麥小糖眨眨眼睛,想起來這事她關注過。


    也就是前段時間的事,當時父親江遠山還胸有成竹,怎麽也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就突然忙上忙下起來?


    柯雅見麥小糖還是什麽都不明白的樣子,氣得有種朽木不可雕的感覺。


    “都怪那個慕念城!本來清軒迴來,有他的背景加持,遠山連任是必然的事情,可結果他也在這個時候來了江山市,和清軒互相對著幹,清軒支持的事情,他是一定要反對的,再加上他背景很神秘,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底牌,如果連任失敗……”


    柯雅歎了口氣,“說多了你也不懂,總之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小雅,糖糖好不容易迴來,怎麽一見麵就教訓她?”


    姥姥吃力地說了一句,她伸出手,示意麥小糖過去。


    姥姥已經許久沒對她這麽親近了,這讓她受寵若驚。


    麥小糖連忙走過去拉住姥姥的手,她幹癟的皮膚和粗糙的紋理讓麥小糖心裏更加難過的厲害。


    柯雅走到另一邊,兩人扶著她起身,她看著麥小糖,露出慈祥的笑容,“糖糖。”


    握緊她的手,姥姥和藹地問:“糖糖,你最近談戀愛了嗎?”


    問起談戀愛這件事,麥小糖不知怎麽地,腦海裏突然劃過慕念城英俊的臉頰。


    念頭不過一閃而過,卻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連忙笑著說:“姥姥,我還沒呢,工作最近才穩定下來,沒時間找男朋友。”


    “沒時間找?小雨都快結婚了,小糖,你就不能爭點氣……”


    柯雅還想說什麽,見母親看了她一眼,隻好閉上了嘴。


    “沒事,這種事情,還是要看緣分的嘛。”


    姥姥善解人意地說著,見麥小糖靦腆地笑著,自然而然地引出一個話題,“不過有時候呢,幸福還是要靠自己的,糖糖,我這次想做一迴紅娘,安排你和一個人認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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