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就是靠這件軍大衣,和一輛自行車,才把你娘娶進門的。唉!那時侯,和你們沒得比呀!”來富望著圍攏過來的年輕人們,孩子們都大了,出息了,現在的日子,越來越覺得熱乎了,特別是承包了這麽一大片的土地,祖輩們何曾想到過的呀。他忍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爸媽,特別是爸爸,又當爹,又當娘的,一把屎,一把尿地,將自己和大哥,拉扯大了,眼看著大哥不愁吃,不愁了穿,自己也成家立了業,便撒手歸去。

    “唉!要是你爹還活著,一定歡喜得不得了。”來富說著,有點想抹眼淚。來富抖了抖身上的破棉軍大衣:“你爹連這樣的大衣,也沒有穿過。”

    “爸,別再翻那些老黃曆了。”小婷卷起手裏的書本,她喜歡將來,對將來,總是充滿了憧憬。相信,在自己的不斷努力下,一定會有前輩們,無法想到的境界,無法達到的生活,無法取得的享受。特別是眼下,事業剛剛才算開始,不能有沮喪,更不能有什麽悲觀的情緒。隻要大夥振奮起來,未來一定不是夢。

    小婷扶著爸爸的肩膀,撒嬌地笑著說:“爸!我們準能讓您有爹他們想都沒法想到的福氣!”

    “嘿嘿,嘿嘿!”來富當然想看到,得到,女兒所說的未來了。

    “嘿嘿!”大家都輕鬆地笑了。

    小婷看見大夥恢複了,剛才的高興勁兒,才又迴到一邊,翻起了書本。其實,她的心裏並不輕鬆。這次的承包,幾乎是動用了家裏的所有資金,還有借款。一旦失敗了,有可能傾家蕩產。而且,路途決非講講笑笑的事情,農業產業的風險,在他們目前手段還很落後的情況下,要比想象的,大得多。

    窗外,忽悠忽悠地,大片大片地飄起了雪花。六出銀花,在寒風中舞動著,漫天撲地。一下子,屋裏顯亮了起來。

    來富撲到了門前,唿啦一聲,拉開了屋門,雪花唿地一下,緊跟著飄了進來。

    “哈哈!好大雪!”來富手舞足蹈。

    小婷也高興地跳了過來。良好的開端,就是成功的一半!她明白,老天的作美,給了希望!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一會兒工夫,灰蒙蒙的天空,蕭颯的大地,便充滿了生機。在白雪皚皚的素裹下,玉樹瓊枝,原馳蠟象。老天竟像是一個法力無邊的大師,一下子,就把不久前還是那麽凋敝的田野、村落,渲染的如此的神奇,如此充滿了魅力!

    雪花飄舞著,銀妝素裹中,各種菜肴的香味,淡淡地彌漫開來,幹果糖果的甜味,悠悠地蕩了起來,一聲聲由稀疏,到稠密的爆竹聲音,遠處近處地炸了出來。春節到了!

    這寂靜的村落們,搖動著,震顫著,喧嘩著。凡是有門、有窗戶的地方,閃爍起了一片紅光,窗花,對聯,鋪天蓋地。進進出出,忙碌著的人們,著上了新裝。外出打工的姑娘小夥,成群結對地,現身了。帶來了各式各樣的時裝,各式各樣的裝扮,各式各樣的發型,各式各樣變了的口音,還有,就是從遙遠的城市裏,用血汗帶來的富裕。

    村落,真的熱鬧了起來,似乎要一洗一年以來的寂寞,舒展一年以來的壓抑,發泄一年以來的思念。

    來富大肆購買爆竹和煙花,雖然大寶沒有來家過年,但越來越好的跡象,使他感覺到了開心。

    小婷沒有放棄書本,愁眉依舊是蹙著,她絲毫也沒有放鬆,對來年將要遇到怎樣年景的憂鬱。幾年來,留心農活的經驗,她在擔心,目前的技術,和工具。要想作好做大,僅僅依靠現有的一切,不能不使得,這位有了心智的姑娘,開始一筆一筆地算計,來年的運作方式,和運作成本。

    “喂!該貼對聯啦!”來富在喜滋滋地,用一盆粗麵煮著糨糊。他對小婷的撒手不管不問,老是翻書本,有意見了。“別老是鼓弄那些,過年了!”

    小婷翻翻眼皮,不情願地站起來。來到大夥跟前,依舊若有所思。

    “叔,讓她去鼓弄吧。”大豐一邊就著一個大盆和麵,一邊微笑著,看著小婷的樣子。他喜歡這個樣子,覺得有點像以前見到過的農技員。那農技員,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兒。什麽莊稼的病害,蟲害,到了他們手裏,能立馬解決了。要是小婷也像他們一樣,這幹起農活來,那才真正叫有了主心骨呢。

    “哎,過年了,也該歇歇了。”鐵柱拎著一大塊豬肉,走了過來。他認為,過年了就該大家一塊蒸包子、饅頭,包餃子,那才有節日的氣氛。所以,一大早,就趕過來湊熱鬧。他媽也支持他過來,還特地叫拎了一大塊豬肉。那心思,才再明白不過了。看到大豐支持小婷看書,鐵柱心裏,老大不願意,姑娘家的書要是讀多了,男人就不會再有地位了。他急忙搶過去,拉小婷。

    “嘿,有你們幾個大老爺們,還用得著我動手麽?”本來已經蕩過來了的小婷,一看見這個架勢,索性甩甩手,又迴去翻起了書本。

    “噯,過來包餃子,他們幹不好這個!”來富看到老伴,從裏屋搓著手出來了,笑了。他也不喜歡,這個陣勢。

    小婷磨蹭著,嘟囔著嘴巴,再次放下了手中的書本。

    “乒乒當當”砧板和菜刀的撞擊聲音,滿屋子地響了起來。來富扔掉身上的破軍大衣,露出藍灰的舊中山裝,卷起袖口,打開屋門,將紅燦燦的大門對,拖出屋子。

    “哎!才中午,門對要年夜飯前,放炮仗的時候貼!”老伴在屋裏叫了起來。

    “咳!我就是要早一點貼!”來富望著遍野的白雪,和手中的大紅門對。他喜歡這兩種顏色,將它們交織在一起,實在是太喜氣了。既突出了門對子的鮮紅,又襯托出了大雪的雪白。這預兆實在是太好了,明夏不豐收,才怪呢!

    貼好了門對,來富照例叫小婷,給村頭的老先生,送了一大塊熟肉,和一籃子包子、饅頭。那個老先生無後,晚年喪偶,孤零零的一個人挨日子,幾乎是靠政府補貼。這年頭,大多是各人顧各人,自己吃自己,沒有多少人,會去考慮,別人有沒有疾苦。喪失了勞動力的老先生,日子過的很淒涼,雖然家裏有不少的書呀,墨呀的,老先生就是靠那些書本,打發剩餘的人生。可那是不能當飯吃的。來富常到他那間低矮的茅屋,很愛和他聊天。老先生學識淵博,天文地理,詩書畫藝,村裏的所有門對,都是出於老先生的手筆,字畫呀,主意呀,等等,這些是他的主要物質來源,和經濟來源。而每次拜望老先生,來富總不會空著手去,拎一袋麵粉,抱一罐鹹菜,揀幾個雞蛋。老先生也不推辭,他和來富最神聊,幾乎囊其所學。所以,來富從老先生那兒,還真的記得了不少東西。連愛看書的小婷,也非常驚奇,這個從來不讀書的老爸,哪裏得來那麽多的知識?

    小婷迴來後,又按爸的吩咐,和鐵柱挑起擔子,給幾裏路外,集市上住著的大伯,送年貨。大伯一家多年以前,就搬到了集市,因為那兒比較繁華,他在那裏的街麵上,有兩間房,改成了店麵。現在,已經有了兩間店鋪。

    大豐伸直了脖子,矚目兩人,一前一後地在村路上,漸漸遠去。村頭幾個抽著旱煙袋的,模糊的幹癟老頭的身影,被他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夜色朦朧,爆竹四起。鄉村隻有在這個時候,才不至於是寂寞的。家家戶戶的歡笑聲,隨著爆竹聲,慢慢地蕩漾,蕩漾;節日菜蔬的馨香味,也隨著爆竹聲,慢慢地蕩漾,蕩漾。電視頻道們,都開始了傳統的一個聲音——春節晚會,那是這裏人們愛看的,大年三十夜的保留節目。

    來富像孩子一樣,跳著,笑著,領著全家人,當然,少了個大寶,可是,又有了鐵柱和大豐,開始放爆竹了。這個本來人口不算多的人家,真的喜氣洋洋,熱熱鬧鬧。住在不遠的鐵柱家,也和他們遙相唿應,不時地打個招唿。鐵柱兩邊跑著,顯得更加忙碌。周圍的鄰家,也大開著屋門,大家互相吵鬧著,嬉戲著,點起了挑在竹竿上,或掛在樹梢上,那長長的,在雪光、燈光映照下,泛出暗紅色的鞭炮。

    一刹那,“乒乒砰砰”的聲音,巨大地震了起來,煙霧四起,仿佛這裏成了一片,電視片裏才看到過的,硝煙彌漫的戰場。

    孩子們更加是蹦來跳去,在家家戶戶鑽進竄出,那硝煙,也伴隨著孩子們飛動的身影,搖晃著,忽忽悠悠地向空中散去。

    酒香,濃烈的酒香。再也沒有哪個時候,能夠飄忽出如此廣泛,如此濃烈的酒香了。

    村子裏,家家戶戶敞開的大門內,吆喝一片。

    新年的鍾聲,敲響了!

    在年夜飯,緊似風,密如雨,一般的爆竹爆炸聲以後,一直稀稀拉拉響個不停的,劈劈啪啪的節日風,再一次,巨大地爆發了,一時間,夜空,被禮花映照的五光十色,空氣在劇烈地顫動。人們似乎要用這樣的舉動,結束過去,迎接新年;要用這種手段,宣告去歲的豐收,祁福新的吉祥。勞累了一年的人們,在這樣的喧鬧聲中,找到了刺激,散開了疲憊,抒發了希望。這是中國農村,特有的形式,是中國農民,延續千年的習慣。曾經是年關難過,如猛虎,似怪獸。是他們麵朝黃土,背朝天,在天、地、人之間,在以微弱的一己之力,在自然、權勢之間,為了最基本的生存權利,痛苦地掙紮了一番以後,在這個難得的空閑之中,降魔除怪,千年的養成的風俗。魔怪從來未曾除過,憂慮還在,疲憊還在,希望還在,爆竹煙花,也還在。

    鞭炮,在響;酒香,在飄;禮花,在亮;人們,在醉;未來,還要靠自己,去走。

    熱鬧的春節,在喧沸之中,迅速地走遠了。拾掇起了用慣了的鋤頭,迎著拂麵不寒的微風,生活的路,又這樣,在那難得的狂歡,夢一樣的大吃大喝大刺激以後,重新開始了。

    施肥,鋤草,防病蟲害,都依照小婷寫好了的程序,井然有序,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小婷不停地繞著,正在施肥的夥計,和莊稼之間兜圈子。她老是覺得,這批化肥的顏色很奇怪。急忙跑迴家,翻出幾本農科書籍,拿到地裏,握著放大鏡,仔細地對照起來。

    “爸,你這化肥,是我進的那批嗎?”她頭也不抬地,大聲嚷嚷。

    “嘿!這肥料,化了老鼻子力氣,才弄到的。比你那批,每袋便宜了兩塊多呢?”來富很得意。

    “有這好事?哪個廠的?什麽牌子?”小婷不停地嘟囔著。

    “叫什麽***,是***廠的,老牌子啦!”來富使勁地,將最後一袋化肥,掀到在鐵柱的簸箕擔子裏。“啊!”小婷想到昨晚的地區電視台的新聞,那個通報的假化肥,不就是這個商標的嗎?她三步並作兩步,搶過去,拎起化肥袋子。緊盯著袋子上,模模糊糊的商標……

    “壞了!快停下來,這化肥是假貨!”看清楚了商標,小婷的寒毛孔都紮開了,她猛地扔掉袋子,朝大夥尖著喉嚨,高喊起來。

    小婷按照電視台給出的電話,焦慮地撥打著,一直等到搞清楚,這種偽冒假劣的化肥,對農作物,沒有根本的危害,隻是化肥的成分嚴重不足,沒有肥力,如果不能給莊稼補充肥力,將會造成農作物減產。

    小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瞪眼看著來富:“便宜!哪有那麽好的事情,一分錢,一分貨,你都知道的啦!”

    來富也急得不行:“咋樣?”這要是莊稼完了,那還了得?!

    “還好,補肥,將我進的那批化肥,再按標準重新施肥,還來得及。”小婷看看天空,雲彩已經上來了,雨水,不久就要降臨。

    “快!”來富也知道,趕在雨下下來之前,這肥施下去最好。

    抬頭看看朦朧的天色,和湧上來的烏雲,鐵柱、大豐,最先挑起了簸箕,將重新抬來的化肥裝上,一溜煙奔向地裏。其他五個,本來有些磨蹭的農工,看到這情形,也撒開膀子,幹了起來。

    春雨,說來就來,淅淅瀝瀝,蒙頭蒙腦地灑開了。大豐撒下最後一擔肥料,用淋濕的衣衫,抹了抹滿臉的雨水,迴頭望了望小婷。

    好家夥,大豐這小子,一口氣撒了三十幾擔!小婷遠眺著廣袤的原野,鬱鬱蔥蔥的莊稼,若隱若現的肥料。在春雨中,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她感激地看著大豐,笑了。

    大豐笑了。

    鐵柱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摔下擔子,這一口氣二十幾擔子的化肥撒下去,還真夠累的。鐵柱看著來富高興的樣子,也跟著笑了。

    城市的春天,沒有那麽多的耀眼的蔥綠,也沒有遍野的生機,依舊是車水馬龍,忙忙碌碌。人群,上班下班,人群,充斥商場。那是別有一番的生活。

    大寶春節,雖然沒有迴家過年,也沒有和小琴到處遊曆,逛鬧市走商場。可短短的倆星期的節日加班,讓他的口袋,平添了一千多元的獎金。加上有了小琴的陪伴,大寶喜滋滋地開始了新的一年的工作。

    身為拉長的大寶,不僅僅熟練地掌握好幾種,本生產線的作業技術,而且與工人們的關係極好。他手下的十幾個工人中,有幾個是同鄉,還有幾個是小琴,通過他介紹來的。可以算是大家一條心,工作起來,順順利利,快速實效。沒有像其他的生產線那樣,因為幹多幹少,發生口角,或者其他什麽不愉快。老板廠長越來越賞識這個小夥子,甚至對他那一頭染得縷縷黃頭發,也覺得別致。

    “我們的一個股東,明天要來視察,我安排重點參觀你的這條線。”廠長把大寶叫到廠長室,交代給一項任務,並說明,這個股東很重要,能否贏得她的親睞,和加大投資,就看大寶們的工作了。效果要是好得話,重重有獎。

    大寶細致地問了,這個女老板的情況,知道曾經是一個插隊知青,迴城以後,在丈夫的鼎力支持下,靠自己的努力,先是拉起了一大片的服務產業,現在從那座東方的大都市,轉向南方開發,很快有了幾家工廠、商場,身價幾個億,辦事雷厲風行,特別注重實效,討厭浮誇。

    專心致誌的工人們,沒有注意,一行十多個人的視察團。與其他的生產線不同,大寶的同伴們,全部全神貫注地工作,根本不理會周圍的變化。除了大寶迎接上來,領著客人們,參觀他們窗明幾淨的工作車間,詳細地介紹工作狀況。就隻有機器的隆隆聲音,和工人在傳送帶上交接的,簡短明了的單詞。

    視察人員的最前麵,走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白皙細膩的皮膚的臉上,架著一個小小的塑料纖維眼睛,一身淡雅的職業裝,眉宇之間,極自然地透露出十分的高貴氣。

    她在大寶的流水線這裏,停留的時間最長,細心地查看線上的產品,凝神地注視工人的操作,詳細地詢問流水線的情況。顯然,她對這裏很感興趣。

    “你是哪裏人?”臨走時,夫人隨意地問大寶。

    “**省,*縣的。”大寶畢恭畢敬地迴答。

    “哦?”夫人剛要邁出的腳步,一下子又收住了:“*縣的?”

    “是,*縣,***村的。”大寶奇怪地看著夫人,怔住了的神情。

    “你爸叫什麽名字?”夫人凝視著大寶的臉盤,似乎要從中找出什麽,過了好幾分鍾,她才靠近了一些,輕輕地問到。

    “來富。”大寶搞不清楚,這位從來沒有見過麵的貴夫人,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感興趣?

    “來富!”夫人一下子震住了,她更加仔細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大寶一番,然後,伸出手來,和大寶輕輕地握了一下:“好,好,很好。”說完,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在廠領導們的簇擁下,離開了車間。

    廠部的會客室裏,夫人靜靜地默坐在中央的沙發中,她的思緒已經不在這個廠子裏。大寶那熟悉的麵孔,使她又迴到了,那個難忘的時代。

    ***村的情景,曆曆在目,來富當年那可愛的身影,讓她浮想聯翩。閹鴨蛋、鋤地、收割、灑農藥,一莊莊,一件件,如放電影一般,一幕幕地,在她的大腦裏,來來迴迴地閃動。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同來的另一位女士,一直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田董,田董。”看到她舒了一口氣,便靠近去,輕輕地喚了兩聲,使了個眼色。

    “哦,”田董,震了一下,看看身邊的那個女士,從沉思中,迴到了現實,她抬起頭,緩緩地環視大家:“很好,很好……”

    一直大氣也不敢出的廠長,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大寶來到了廠長室,秘書滿臉堆笑地,將他領了進去。

    “來來來,快坐。”廠長出奇地熱情。他從保險櫃裏拿出了兩個大信封:“因為你們的突出表現,田董不僅同意投資,還願意幫助打開局麵,將業務做大。”廠長的笑容真燦爛。“這是你和手下的獎金。”

    兩個大信封,鼓鼓囊囊的,大概有一萬多。大寶有點手足無措。

    “她提議要你擔任業務副廠長,並出資送你去**市,培訓三個月。”廠長拍拍大寶的肩膀,加重了語氣:“因為你的努力!”

    受寵若驚,真的受寵若驚。大寶將工人們的獎金,分了下去,打開自己的那一袋,哇,5000元!

    來富默默地躲在裏屋抽煙。兒子出息了,當了副廠長,還被派往**市的一間名牌大學裏培訓,這是他史料不及的。這小子,怎麽有這麽大的能耐?即使是長了能耐,這麽短的時間,他簡直是坐了飛機。但是,現在,大寶的確出息了。小婷在外屋,對大寶的長進,高興得有說有笑。

    “我要是不迴來,恐怕也有出息了。”這是鐵柱的聲音。

    一陣沉默。小婷明顯不願意答腔,開門走了出去。

    來富沒有在意。**市!不經意的迴憶中,似乎這個城市,很特別。並不僅僅是因為它大、繁華,還有什麽呢?來富低頭,猛抽了幾口。**市?田雨?田雨不就是迴到了那裏嗎?來富盯著身旁的手機,看了又看,他想抓起手機,給大寶打個電話,叫大寶趁在**市學習期間,抽空尋找一下田雨。這話可怎麽說呢?來富拿起手機,在手中掂量著,反複地掂量著,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在堂屋歡蹦亂跳的,已經成熟了的閨女,還是把手機放下。他又抽出一隻煙,拾起放滿了煙頭的,破茶缸旁邊的打火機,啪地打著,停在煙卷邊,眼睛還是盯著手機,遲疑了一會,下定決心,才點著了煙卷,甩甩手,走了出來。

    暮春初夏,沒有耀眼的陽光,也沒有熱烘烘微風。雨,下個不停,溝渠嘩嘩地流著水,小河的水流湍急地打著旋。這讓來富很惱。灌漿的小麥,等於是泡在了雨水中。墨綠色的莊稼,不堪重負地彎著腰。

    小婷急切地用手機,詢問定的兩台小功率的抽水機,幾時到貨。她決斷地將八個男勞力,分成了三組。來富領著三個農工,負責大田裏的排水工程,鐵柱和大豐,各領一個農工,負責兩塊較小的田地排水。

    大家披著雨衣,鑽進蒙蒙的雨中。一時間,四台抽水機,徹夜不停,隆隆地叫喚起來,暫時緩解了水患,隻是抽水機不夠用。冬天修好的水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來富不得不服氣小婷的決策。本來來富主張農閑的時候,重點積肥,也沒有打算買幾台抽水機,小婷不僅堅持購買,還主張用更多的工時修挖水渠。

    雨,還在下著,時大時小,抽水機,在馬不停蹄地滿負荷運轉。田裏的水還在不斷地湧動。小婷一再地催促著那兩台抽水機,在對方哼哼呀呀的官腔下,小婷對著手機大喊:“你們沒有按時交貨,已經違約,再不送來,我立即到法院告你們,一切責任由你們負!”說完,啪地關了手機。

    果然,第二天,抽水機就運到了。

    小婷即刻將抽水機,進行了調整。兩台大功率的,派在兩塊小的田地;四台小功率的,派在大田裏。終於,田裏的水勢,硬是被壓了下去。

    小婷站在田埂上,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望著抽水機轟鳴著,噴出的水柱,落在溝渠裏,大了一個旋,順從地沿著水渠流走,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咦?這邊怎麽流得這麽慢?”一個來迴巡視的農工,在不遠處的水渠邊站了一會,忽然,叫了起來。

    來富急忙跑了過去。

    水渠裏,抽出來的水流,在這裏打著旋,浮滿了枯草、枯枝,流向前麵的水流,有一部分,又迴轉過來,與後麵湧來的水流,撞擊在了一起,急速地旋了起來,水麵在一點一點地增高,快要漫過溝堤了。這樣下去,一旦水流衝破了溝堤,那將前功盡棄。

    “快!到前麵看看!”來富抓起鐵鍬,領著那個農工,朝前奔去。

    小婷留下另外兩個農工,繼續巡視,自己也拎起一把鐵鍁,踩著泥濘的田埂,一步一滑地衝過去。

    雨勢忽大忽小,水勢依舊不減。

    在快到入河口的地方,水流過多過急,造成了一段溝渠的塌方,大部分的水流,在這個地方,被堵住了。隨著後麵水流的湧來,塌方在不斷地擴大。

    來富二話沒說,跳進渠裏,揚起鐵鍬,挖起塌下的泥土。可是,這些泥土,浸滿了水,簡直就是泥漿,一鍬下去,隻能鏟起一點點。來富一邊努力揮臂,一邊叫農工將溝堤拍實。這滿是泥漿的溝堤,也不是那麽容易拍實的。

    眼看著塌方還在一點一點,慢慢地擴大著,來富和那個農工,焦急地拚命地舞著鐵鍬。

    小婷遲鈍了一下,轉身揮鍁,朝一旁的幾棵碗口粗的樹上削去。

    “喂!你削樹幹嗎?快過來呀!”來富一刻不停地幹著,周身滿是黃泥漿,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小婷顧不上迴答,一口氣削下了十幾根茶杯口粗的樹枝,抱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到塌方口,連枝帶葉,一根一根地插在了塌堤處,然後跳了下去。幾個人奮力地將溝渠裏的泥土漿,鏟上來,由於有了樹枝的抵擋,終於,塌方被完全堵住了。

    來富將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婷,連拖帶拉地拽上了溝堤,幾個人一身泥猴,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

    **市的風光,那可是舉世聞名,大寶沒有欣賞的心思。如果是在幾年前,他一定會吃喝玩樂,樂此不彼。可是想到馬上就要上任副廠長了,他實在是犯了難。書到用時方恨少,以前在學校裏,他是出了名的雙差生,讀書學習,簡直就是要命。現在,他卻走進了大學,一所名牌的大學。雖然隻是培訓,三個月的培訓。那教材那到手裏,猶如天書,是那麽的燙手,才幾個星期,大寶已經是頭重腳輕,雙眼模糊。隻要是一閉上眼睛,那書中的字詞術語,就在腦子裏轉呀轉呀。可就是怎麽也進不去。

    老師們很關照,專門安排了一個學識淵博,大學畢業的技術員,和他同桌,隻要一做作業,同桌就會主動轉過頭來幫忙。這下,有了這麽高明的槍手,大寶雖然對所學習的內容,一竅不通,依然能夠一路暢通,過五關,斬六將,輕輕鬆鬆地,接連通過了六門學科中的五科考試。

    這天,他正在為家裏的連陰天擔心,接到了最後一科的考試通知,隻要這一科考試一過,他就能夠稀裏糊塗地完成學業,拿到學曆證書。

    大寶一邊在為父母和妹妹擔心,一邊走進了教室。遠誌不在?他突然看到同桌空著,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麻煩了,他知道,沒有遠誌,他大寶就等於睜眼瞎,那一張張的考卷,就等於是他的監獄。

    大寶在監考教師的目光中,如坐針毯,除了自己的名字學號,和一些道簡單的選擇題,他對大多數的試題,一塌糊塗。隻過了半個小時,大寶已經是大汗淋淋。這時,監考教師走下了講台,似乎無意地度著方步,來到了大寶的身邊:“不要緊張,隨便寫。”他輕聲地叮嚀道。

    “隨便寫?”大寶疑惑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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