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在一片蒼茫中,掀起著金黃金黃的麥浪,遙遙地直延伸到地平線。那騰起的鵪鶉,亂竄的肥野兔,不時地將麥棵撞動、搖曳。

    難得有的連續的晴天,晚霞更是,給豐收在望的原野,添金披紅,閃耀出金光燦爛。天上彩色斑斕,地上異光翻滾。村莊動了起來,家家戶戶,收拾農具的聲音,“叮叮咚咚”,連響成了一氣。

    清晨,在田埂上等待已久的小婷,招唿著雇來司機。聯合收割機,驅動著龐大的身軀,搖搖晃晃地開進了大田。一時間,在微風搖曳的麥子們,順從地,成片成片地,在收割機下,倒臥,送上收割機,在隆隆的機聲中,分離。整整齊齊的麥杆,滑落在機後。高仰的出麥口,噴出黃澄澄的麥粒,瀑布般地衝進下麵接著的麻袋裏。

    來富帶領著一個農工,趕著牛車,馬不停蹄地運輸。一時間,塵土飛揚,機器轟鳴。

    才幾天,大田裏的麥子,不僅完成了收割脫粒,連麥地,也全部耕作完畢。

    鐵柱和大豐各帶領二名農工,完成另外兩塊地的收割、脫粒,小婷要求他們,三五天內必須幹完。自己、爸和另一個農工,則利用村裏閑置的二個大一些的麥場曬麥揚場,邊幹邊等,同步進行。

    一個星期過去了,就像打仗一樣,大夥風風火火地,忙完了一百八十多畝小麥的收割任務。小婷把續下來的事情,都交給了爸和鐵柱、大豐。自己領一個農工,按事先勘察好的,最肥沃的土地麵積,準備秋菜秧,和化肥、農藥。

    夏收的時間很微妙,當大家將麥子裝袋完畢以後,天,又陰了。來富想:小丫頭怎麽時間卡的這麽準?他這個經曆了幾十年的農活的老把勢,也不能不望塵莫及。

    來富清點著收倉的麻袋,喜憂參半。十多萬公斤的麥子呀,大豐收!可怎麽賣呢?這眼看天要陰了,放久了,可是個大問題呀!就在他圍著倉庫,憂鬱地轉悠的時候。

    突然,幾輛大卡車,不聲不響地開了進來。

    上門服務?收購麥子的?來富又是吃驚了。這小婷也沒有和他商量,就聯係好了賣麥子的事情。

    檢驗,過秤,裝車,一天搞定!剛剛迴來的小婷,一邊在和糧倉的收購員們講講笑笑,一邊在不斷地為麥子的等級,跟他們,討價還價,好象還在塞紅包。當然,好煙好茶,也在足量地,源源不斷地侍侯著。來富心痛地望著,但沒有阻攔。女兒做事,有分寸,不會錯的。事情進展的果然很順利,所有的麥子,都買到了相應的好價錢。

    糧倉空了,換來的,是嶄新的大票子,拿在手裏,瑟瑟作響。來富喜滋滋地點著。

    “爸,留下足夠的周轉金,其餘的存信用社。”小婷一邊等待來富點數,一邊招唿跟自己買菜秧的夥計。她幾次出差,既沒有叫鐵柱,也沒有喊大豐。來富也不知道,這閨女,到底咋想的。

    手機響了,來富接了電話,是大寶。好事連台,大寶的工作很順利,因為有了董事長的鼎力支持。

    “喂,爸,你認識田董事長嗎?”

    “誰?”

    “田董事長。她說在咱們村插過隊,和你是好朋友。”大寶的聲音很激動。

    “田董事長?叫田什麽?是不是——田雨?”來富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是!是!我剛剛聽說,是董事會的鄭秘書告訴的。”大寶的聲音似乎和來富一樣。

    “鄭秘書——是不是叫鄭秀雲?”來富想起大寶曾經提起過的兩個恩人。他的一切,就是因為遇見了這兩個,長輩似的女士,而徹底改變的。

    “是啊!是啊!……喂……喂……”

    來富拿著手機的手,在顫著,他沒有再聽到,大寶下麵說了些什麽,呆呆地立在倉庫的門前。

    “爸?”小婷轉過身來,看到來富舉著手機,站在那兒,一句話不說地發愣,還以為大寶出了什麽事,便走了過來。

    “哦,忙著呢,以後再說吧。”來富急忙收了線。“沒什麽,是大寶。”來富輕描淡寫地,搪塞了一下,聲音依然在顫。

    小婷的目光很準,她心裏知道,一準是大寶那邊有了什麽事情,爸不大好說。她早就對大寶這半年多來的奇跡,有點疑惑。她那個哥哥,她還不是了如指掌?要說當個拉長什麽的,還能讓人信服,可這一下子,就弄了個副廠長,平步青雲了,那實實在在地太突然了。鐵柱曾經不服氣地說,他要是不迴來,也能弄個什麽幹幹。當時,她很反感,好象是自己耽誤你鐵柱似的,又不是我小婷,讓你迴來的。這鐵柱別的都很可愛,就是小心眼,勢利!事後,越想,越覺得,這裏麵是有點不對勁。可看到大寶接二連三地寄了好幾千元來家,她的疑惑又不見了。如果不是真的發達了,一個打工仔,能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裏。一下子寄這麽多錢迴家麽?

    現在,看到爸接手機的神色,小婷的心裏,又咯噔一下。會是大寶出事了麽?大寶那麽膽小怕事,能出什麽事情呢?

    迴屋的路上,來富和小婷,各懷著心思,默默地走在大隊的後麵。鐵柱和大豐,以為他們又在協商下一步的生產大事,沒有去打擾,有說有笑地,領頭收工。對他倆來說,是值得有說有笑,豐收啦,十來個月的辛苦,沒有白費,工資有指望了。還有,就是,倆人各懷的一樣的心思,也該乘機試探一下了。鐵柱悄悄地望了一下小婷,剛好,大豐也在迴頭望。倆人的目光不經意地,劃在了一起,彼此差點劃出了火。各自迅速地轉過來,若無其事地,繼續跟著大夥,說說笑笑地收工。

    副廠長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大寶走馬上任以來,整天地手忙腳亂,要想將工廠裏的生產抓上去,談何容易。他想到了三個月培訓中,所學到的知識。好在聽從了遠誌的囑咐,在大學的書店裏,選購了遠誌為他列出的十幾本業務書籍,再加上培訓教本,使他在工作的時候,隨時有案可查。按圖索驥,這一手,還真的解決了不少難題。什麽量化管理,什麽人性化管理,什麽獎懲條例。而且,幾年的工人生活,大半年的拉長生涯,對基層和生產流程的熟悉,也給他收益良多。經過這二個多月的實際工作,漸漸地,從那種茫然無措中,緩過了氣來。大寶開始有點像個樣子了。

    廠長按照田董事長的囑咐,逐漸將廠子裏的業務,今天一點,明天一項地,布置到了大寶的手中。大寶如同一個新駕駛員,逐步地,熟悉了方向盤,油門,刹車和變檔。

    周圍人的態度,使大寶明顯地感覺到了田董事長的存在,出自內心的感激,他保持了和田董事長的電話往來,更加精心本分的工作,也更加仁心人德地處理周圍的人事關係。工人們都說,大寶是一個人性化的廠長;廠部的工作人員也說,從普通工人過來的大寶,能這麽快地上手,算田董事長沒有看錯人。當然,這裏麵,田總的麵子,是最重要的。

    秋菜按時栽下了,不到二個星期,全挺直了腰杆。翠綠的菜秧,覆蓋了數十畝的田園,肥水充足,陽光明媚,看得見的日新月異。

    來富們這幾天有些疑惑,村子裏的那些老幼們,常常圍在一塊,唧唧喳喳地不知道說些什麽,一看到來富們走過來,即刻又打住了話題。甚至,連村幹部們,也開始對來富近而遠之了。

    “怎麽迴事?”來富嘟囔著,繼續保持著菜地的澆水、施肥。

    小婷似乎有什麽覺察,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連續跑著鄉裏,和村幹部家。

    “喂,忙活啥哩?不下地了?”晚飯時,來富對小婷不滿地嘀咕著。

    “忙著哩!”小婷坐在飯桌前,雙手托著臉頰,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一處發愣。

    “忙著?你天天去打理他們幹啥?又不想當官!”來富顯然對小婷近來的舉動,有所不滿。

    “萬一出了事情,得有人替咱說話。”小婷似乎很煩。

    “能有什麽事情?辛辛苦苦地幹了快一年,等發了工錢,也不過賺了近二萬塊。”來富大不為然。

    “已經有事了!村裏的人,要求每畝加收50元的承包費!唉!”小婷忽地站起來:“不行,再去找村長說說!”

    “什麽?每畝還要多交50塊?那我們不是虧了?不行,我和你一起去!”來富這下緊張了,沒理由這麽辛苦,又是豐收,才賺幾千塊,那還不如不承包呢。來富終於明白,村裏的人們,老是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說些什麽了。

    村長的家裏,滿滿堂堂地擠著一大夥村裏的老少爺們,牆角下,一夥幹癟老頭,一邊不緊不慢地幹咳著,一邊就著流到下巴的口涎水,吧嗒著熏的烏黃的旱煙袋。四周,到處是旱煙味,繚繞在灰的、藍的、黃的、花的單布棉衫之中。幾個婦女緊緊圍著村長,正在大聲地爭論著。看到來富爺倆進來,大家都緘口不語了。

    “正好,來富來了。大夥兒就一起論一論吧。”村長很狡猾,一見到來富,即刻將“皮球”踢了過來。

    “你村長應該拿主意,有什麽好論的。”一個老漢大聲嚷到。

    “就是,這地原本是包給我們的,隻是你讓轉包給了他。不可能,人家富得流油,我們反而喝西北風。”旁邊的幾個婦女,隨聲應和著。

    “這也是鄉長的意思……”村長溜得很快。

    “哎,各位叔叔、嬸嬸們,話可不能這麽說。那地你們不都是閑著麽?我們辛辛苦苦地耕作了一年,也不過是賺了一點辛苦錢罷了。”小婷打斷村長的話,朝大夥鞠了個躬。

    “咳,有那麽多的辛苦錢嗎?我們那可都是好地,不可能每畝隻收芝麻大的承包錢!”

    “對!每畝起碼要再收50塊!”七嘴八舌的吵鬧聲。

    “這樣我不是喝西北風!”來富有點光火了。

    “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家裏那麽富,兒子又當了廠長,還會像阿們喝西北風?”說話的是二妹。她一直站在村長身邊嚷嚷。

    “我說二嬸,這承包和我那兒子有什麽關係?”來富瞪著二妹。

    “我不管!反正每畝加50元,要不,門都沒有!”二妹耍了起來。

    “你講不講理?!”

    來富衝上去,被小婷一把拉住:“嬸,阿們讓村長評一評這個理……”

    “找誰評理也不行!村長吃了你的,喝了你的,他還能說話麽!”二妹就是個有理沒理,都不讓人的人。

    “對!就是要加!”周圍鄉親越來越多,全都異口同聲。

    村長看到形勢不對勁,忙將來富和小婷,拉到了一邊:“我說你看著陣勢,沒辦法,就給他們加一點吧。”

    “你村長不能說話不算數啊!”來富指的是承包時候,同村長的口頭協議。

    “不是我說話不算數,你看這個陣勢,你叫我怎麽處理呀!”村長有些著急,畢竟,一方麵,是給了好處的;另一方麵,是人多勢眾的。夾在這中間,他可是急得團團轉。“我說,咱給他們稍微加一些,我再跟他們討討價錢。”

    “不行!再加我可就虧多了!”來富挺著脖子,咬住口,死也不應。

    鐵柱從外麵進來了。小婷希望他能拿拿主意,從中調停一下。畢竟,這幾乎全村留在家裏的老少爺們,都集中到了這裏,而且,都為這事,和自家對上了。

    鐵柱心裏也在打著算盤,看來,來富家這個虧,是吃定了,要是他也上去幫腔,討不到好處,還不準,把全村給得罪了。唉,當初就不應該迴來,你看人家大寶現在多風光?鐵柱溜達了一圈,沒有說話,又溜達出去了。把個小婷恨得牙癢。

    冷靜了一下,小婷知道,這事情,一時半會,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她想到了鄉長,鄉長一直是大力支持的。

    “這樣吧,讓我們迴去合計合計。”小婷來了個緩兵之計。

    “不管怎樣,非加不可……”小婷拉著氣唿唿的爸,撥開人群,走出去。人們還在衝著他們的背影嚷嚷。

    小婷連打了幾次電話,又往鄉裏跑了幾次。終於,鄉長露麵了。可這畢竟牽涉到了錢的事情。在這各人顧各人的年頭,就是這樣,錢是人的祖宗,能有人,為了金錢不要命,去偷竊,去搶劫,去貪汙,去腐敗。這眼麵前的金錢,人們當然決不會放過,更何況在這窮鄉僻壤?

    鄉長的咋唿,在一大群急紅了眼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這兒,根本就失去了作用,失去了威嚴,更沒有了麵子。一氣之下,甩手而去,隻留下小婷、來富,大眼瞪小眼,幹著急。

    “誰來都沒有用!不加前,沒門!”在二妹帶了頭的起哄下,不僅氣走了鄉長,嚇倒了村長,更令小婷手足無措。

    這一夜,父女倆都沒有合眼,鐵柱沒有來,大豐坐在堂屋,陪著來富,日光熹微。

    “睡去吧。”來富又在勸大家。可是,誰也沒有睡意。

    清晨的陽光,千絲萬縷,從窗上,門縫,投射進來。來富揉一揉酸麻的眼睛,伸手拉開屋門。清風拂煦,幾片早黃的樹葉,在風中打著旋,緊跟著打開的屋門,鑽了進來。天空像被一個魔術大師,調整了一般。飄著五彩雲朵的東方,將那多姿的顏色,慢慢地向西方延伸,橙黃,紫白,乳白,蟹青,一直到那些,被樹木、莊稼、田野淹沒的地平線。

    秋高氣爽,本是在獲得了豐收以後的人們,開心、舒暢的時候,是該舉杯慶賀的時候,也是該睡一下懶覺的時候。來富們卻在用徹夜未眠,拉開了這金秋的屋門。

    “叔!不好了!”還沒有等到來富看清楚門外的景色,鐵柱就氣喘籲籲地,一頭撞了進來。

    “咋得啦?”來富們嚇了一跳,又會出什麽事情?

    “菜地……”鐵柱大口地喘著。“剛才我去菜地,看見——看見——”

    “慢點說,看見了啥?”來富扶起鐵柱。大夥都圍了過來。

    “大田的菜,被人偷割了一大塊!”鐵柱停頓了一下,一屁股坐在門旁的凳子上。

    小婷忽地一聲,就衝了出去……

    夏收以後,在小婷的主持下,大夥將最好的幾塊地,都栽上了秋菜。經過一個多月的精心料理,長勢喜人,已經明顯可以看出,用不了幾天,又將是一個豐收。

    小婷最先趕到鐵柱說的大田,眼前一片狼跡,就快能上市的秋菜,被人連踩帶割,足足糟蹋了兩畝多。還在流著汁液的菜根,裸露著的黃土,以及,遍地大大小小的腳印。小婷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她使勁地抽著,不讓它流下來,她不願人們看到自己的淚水。

    “媽的!我找他們去!”大豐一把抓起鐵鍬,轉身就走。

    “找誰去?”小婷迴身拉住大豐的胳膊。

    “誰幹的,就找誰!”大豐結實的胸口,一起一伏,臉也漲的通紅。

    “你知道誰幹的?”小婷很冷靜。她環視了一下大夥,這是一夥可以依靠的動力,但是,要是把握不好,就是一堆幹柴,沾上一絲火星,就會燃燒,更得當心引火上身,燒了大家自己。

    “我覺得,我們得總結一下,得想個周全的辦法。不能這樣去抵製。”小婷若有所思,幽幽地長舒了一口氣。

    “還想個鬼,現在大火已經燒身了。弄不好,大夥輸個連本帶利!”鐵柱蹲在田埂上,望著眼前的菜地。他已經動搖了,後悔當初一時的衝動,以至於現在進退維穀。

    “我們現在就是要算一下,怎麽做,損失才會最少!”看著泄了氣的鐵柱,小婷忍不住地恨鐵不成鋼了。

    “怎麽算!這個樣子!明天還不知道又會怎樣!”鐵柱的聲音更響,簡直是在朝著小婷大吼。

    “你……!”小婷氣得發抖,她沒有想到,關鍵的時候,鐵柱最先頂不住。

    “別,別,大夥別吵。還是讓小婷想想,算算。這一路,都走過了……”大豐急忙勸阻。他相信,小婷一定能夠想出,目前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

    “別拍馬屁!這時候,明擺的,越套進去,虧得就會越多!還算什麽,散夥,下一茬別幹了!”鐵柱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下了田埂,拾起幾根菜葉,心痛地撣撣上麵的泥土。“越幹虧得越多。”

    ……

    小婷毅然決定,將栽下才一個多月的秋菜,提前收獲。她從電視上了解到,這種嫩菜,在城市裏,能賣個好價錢。通過電話,聯係到了幾家公司。他們願意收購,但,隻能預付一半的購菜費,另一半,要等到貨到預售以後,根據實際銷售情況決定,如果,銷售情況好,還會有所加價。並決定以後菜蔬的預定。

    小婷對自己家的秋菜,很有信心。而且,想通過這種方式,決定未來發展的方向。

    對於村裏人,提出的加價要求,小婷決定,通過鄉長、村長,和他們協商。同意加價,但,數目不能太多。首先,將自己家這一茬豐收的情況,和開支情況,所有人的人工情況,公開透明,讓大家知道,十來個月,他們的付出。說服大家,自己的應得。同時,說明,同意加價,並不符合當初的約定。而這個約定,是受法律保護的。因為是同村親朋,所以才同意從自家的收入中,再多給大家一些補助。

    小婷的決定,首先來富就有異議。賣嫩秋菜,以前從來沒有做過。哪有菜沒長成,就拿到市場的?但,小婷說的頭頭是道,也就罷了。可,要同意給村裏人,加價,這個問題,不能退縮。按小婷所說,每畝不超過40元,那就得近七八千元,這樣,自家就沒有多少賺頭了。不!決不能!

    鐵柱也不同意,他的想法,來富也讚同,幹完這一次,不幹了,沒的賺,幹啥?!還不如在城裏打工,賺得多。還是準備,收拾一下,到大寶那去。來富同意幫他推薦。

    來富的話,讓大家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想到,來富當年的摯友,現在竟然是,一位鼎鼎大名的億萬富翁!這更增加了鐵柱南下的決心。

    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來富遲疑了良久,他似乎有預感,似乎,知道,這個來電的不一般。

    “喂,”多麽熟悉的聲音,還是那麽清脆,還是那麽甜蜜,隻不過加入了一點歲月的滄桑。

    來富的手在抖,心在跳,思緒在翻滾。仿佛一下子,將他帶入了時光隧道,迴到了三十年前的悠悠歲月。

    “喂,聽到了嗎?”對方停頓了一下,似乎也已經感覺到了心靈的存在。

    “喂——”來富的聲音在激動地顫抖。

    “來富!知道我是誰嗎?”對方也是那麽激動,急切。“是——田雨——”

    “哈,還記得我!我是田雨!”

    怎麽能不記得?!來富曾經朝思暮想的聲音。“你好嗎——”

    “好!好!真沒想到呀,幾十年後,老了,我們又到了一起。”田雨很快活。

    來富站起身來,滿屋子地,度著步。老伴警惕地從裏屋出來,眼也不眨地,看著度來度去的來富,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對遙遠的迴憶,還是讓她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漸漸地,來富放鬆了,聲音也大了起來。“真得謝謝你!大寶給你添麻煩了——什麽?叫小婷給你當秘書?好啊!好啊!——”

    小婷愣了一下,急忙衝著爸擺手,還想伸手去奪手機,被來富推開。

    ……

    通話足足半個鍾,終於,收線了。老伴鬆了口氣,鐵柱緊張了:“叔,我咋辦呢……”

    “爸!我不去!”小婷打斷鐵柱,大聲喊到。

    “傻丫頭!你還想繼續做農場的夢?看不到眼下的情景?還能做下去嗎?!”來富很明顯惱了。

    “爸,我能做下去,我能!爸!”小婷倔強地和來富頂起來。

    “小婷,還是我們一起走吧!”鐵柱拉拉小婷的衣袖,他當然希望,和小婷一塊南下,那樣,他成功的機遇,會大了許多。

    大豐蹲在門口,一聲不響地抽著煙。秋風已經帶了寒意,卷落的黃葉滿地。麥收了,菜賣了,本該開始積肥,準備開播了。但是,另外的幾個農工,覺得工錢不夠高,活又太辛苦,已經提前走了。現在,隻剩下大豐一個了。

    “你田姨都說,這裏是那個什麽‘窮鄉僻壤’,想起來就讓人掉眼淚!你還賴著幹嗎!”來富麵對著固執的閨女,大為光火,鐵柱也覺得太不合情理了。看著一旁悶頭抽煙的大豐,大家一股腦地轉向了他。

    “我說,工資發了,大夥散了,你咋還不走人?!”鐵柱最忌諱這個大豐,雖然和自己沒法子對比。但他對於小婷的貼近,使他覺得,對這個大豐,不得不防。

    “不走!就是不走!”沒等到大豐站起身子,小婷就撅著嘴巴,大聲地嚷開了。

    “我說,就是大豐不走,大夥都走了,你指望誰去種地?”來富拍了一下桌子,也站了起來。

    看著這爺幾個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大豐撂不下臉皮了。他掐滅煙頭,站起來:“叔,你們別吵了。阿走了,要是還種地,招唿一聲,阿立馬就來。”他看看小婷,停頓了一下,出門,去旁屋收拾東西去了。

    “走吧!都走吧!我一個,也要把這地種下去!”小婷哇地撲迴房,哭了起來。

    看到大豐走遠了,鐵柱放下了心來,他也悠悠地度迴家門。連大豐都被支走了,小婷隻有跟自己南下了,哈!

    晚飯,很晚。小婷沒吃,來富不讓老伴去勸。小丫頭,以後會明白老人的苦心的。他朝裏屋瞧了瞧,奇怪,小婷沒再哭泣,而是坐在書桌旁,寫著什麽。這丫頭片子,真難琢磨。

    其實,小婷依舊在合計著種地的事情。剛才接到蔬菜公司的電話,秋菜不僅全賣了,而且,賣了個好價錢。蔬菜公司提出簽約,要求長期供應。

    這是個好機會,好生意。小婷覺得,村裏人難說話,那是因為沒有把他們也拉進來。要是將村子裏能勞動的人,都拉進來,再多承包他百十畝,不,將村子裏閑置的土地,全都承包起來。憑著這幾年的積累和經驗,小婷又高興起來。哼,沒有爸的支持,沒有你鐵柱,地球還能就不轉了不成?!

    “反正都是掙錢。錢是基礎,有了錢在哪不是一樣花消?”小婷的固執和道理,讓來富無計可施;秋菜,那意想不到的碩果,又讓來富動搖。最後,隻好作出,再看兩年的決定。

    小婷將一切決策,抓在自己的手中,叫爸媽,當自己的後盾,招來大豐跟著自己統管。而且,大膽地請鄉長村長,做顧問。少不了上上下下,打通各個部門的關節。終於,她又開始活動起來。村裏人們的心,也浮動起來了。大夥將信將疑,跟著這個丫頭能行嗎?不過,既然都閑著,不如試試看。來富一家夏秋的成果擺在那兒呢,說不定,真能跟著賺到錢呢。

    鐵柱,是鐵了心了。大寶已經為他安排了,繼續原先的拉長職務,工資可觀。反複算計以後,還是覺得南下打工實在些。於是,毅然背起了背包,頭也不迴地,踏上了通往城市的大路。

    小婷沒有去送行。她站在老槐樹下,遠遠地看著,鐵柱漸漸消失的背影,迴想著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鼻子酸酸的。唉!事業的路難走,但,畢竟充滿了希望;可是,這以後生活的路子,她到底該怎麽走呢?

    秋風起來了,村莊動起了。牛的叫,雞的鳴,狗的吠,連成了一片。幾個老頭,叼著煙袋杆,背起了拾糞的糞筐,四散,沿著大路,小路,牲口常走的地方,一路拾了過去……

    小婷擦擦淚水,注視著卷過樹梢的秋風——秋天到了,冬天就要來了,那,春天不就快了嗎?……

    作於深圳市沙井萬豐小學教師宿舍:2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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