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下。”沈宇林合起扇子,微笑著向我一抱拳,“飛雪一別,多日不見,夢穀主過得可好?”

    我迴了他一禮,笑道:“還好,尚且過得去。承蒙沈公子掛念。”

    沈宇林看一眼夢無痕,轉而對我笑道:“想必夢穀主與夢公子相見,有許多話要談,沈某就不叨擾了。”

    我也正有此意,便順水推舟地道:“沈公子言重,恕在下失陪。”

    沈宇林點頭微笑,重新落座,而我也在禦蝶穀的一桌坐了下來。

    酒樓裏的人重新熱鬧起來,但有不少人偷眼朝我們這邊看來。想想也是,一桌是楓溟山莊,一桌是禦蝶穀,冰蓮和冷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人人都想看看他們是怎樣一號人物。更何況,夢依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兩年,此次重新現世,自然也會吸引不少人的眼光。

    我對周圍一幹探視的目光視若無物,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將靈犀劍放在身側,流瀟見狀,慌忙伸手取茶杯,為我倒了杯茶。

    師兄看著我,顯得十分欣喜:“師妹,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我心裏也是十分愉悅,低頭喝了一口茶,笑道:“鎖妖塔倒後,獨孤掌門將我們幾個送到苗疆的聖姑處療傷,聖姑的住所在大理城外的神木林邊,白苗的少主阿奴是聖姑的徒弟,我認識她。昨天她去聖姑家時,提起說禦蝶穀的人到了大理,住在柳雲樓。今日我便來看看了。師兄,穀裏還好麽?”

    師兄點點頭:“放心吧,穀裏一向平靜。倒是你,幾個月前你竟然和人一起毀了鎖妖塔,這在江湖上可引起軒然大波。”說著,他目露擔憂地看著我:“師妹,這些日子你過得如何?鎖妖塔一役,你沒受傷吧?”

    我搖搖頭,微笑著道:“就算是受傷,也早好了,師兄不必擔心。”

    師兄看著我的笑,微微皺起眉頭:“師妹,你好像……變了……”

    我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夢依然本性冷漠,而我卻並非如此,兩者的性格原本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如今和夢無痕相處一塊兒,他自小與夢依然一同長大,自然會覺察出不對來。

    我微一側頭,看著夢無痕,神態自若。現在,夢依然是我,我是夢依然,看著眼前的青年,我確實地感覺到那種親人的親切,絲毫沒有初次與他相見時的那種陌生。以前,夢依然對我來說是另外一個人,她的過去是另外一段經曆,而現在,我卻深刻地感覺到,那些經曆裏的主人公,就是我,而夢依然,就是自己。

    我看著夢無痕的眼睛,收起笑意,道:“師兄,在獨孤掌門將我送到苗疆之後,我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認真地看著他,繼續說道:“但是,我沒迴到以前的狀態,我不習慣再冷冰冰地對著人……這種感覺,很奇妙,我沒辦法和你說清楚……你能明白我嗎?”

    師兄起先聽到我想起一切,有些怔愣,但聽到後麵的話,想想便釋然地笑了:“不管怎樣,你還是我的師妹,這不就夠了?其實,你現在這樣,我倒是放心了,以前的你,拒人於千裏之外,性子著實讓人擔心。”

    我聽他語氣說得誠摯,一片疼愛師妹的真心,心裏也不禁感動。

    我停了一下,想了想,撇開了閑話,直奔正題:“閑話不多說了。師兄,我已經讓流煙迴去告訴你們,禦蝶穀弟子不得踏入苗疆,為何你還帶著流瀟她們來?”

    師兄了然地笑道:“流煙傳書給我時,我正帶著人在蘇州和各大門派的人商議林月如的案件,雖然那時你下令不得禦蝶穀弟子進入苗疆,但是情勢所迫,各路英雄都聚在林家堡,我總不能就這樣帶人迴穀,再也不問林家的事了吧?我便遣了大部分弟子迴去,帶了流瀟幾個來,想來她們幾個的武功,也足以自保。而穀裏有流軒坐鎮,我也放心。”他頓了頓,看著我,有些無奈地道:“再者,你一個人孤身在外,苗疆又是這樣一個是非之地,我們都擔心你。”

    我暗歎一口氣,了解師兄的難處,又想著他們也是擔心自己,便不好再追究下去了,隻得囑咐道:“情勢兇險,現在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一切都要多加小心。”

    那五人點點頭,師兄聽著“敵人”二字,目中暗光一閃,聽出一絲端倪,問道:“師妹,這些日子你在大理,有沒有查到什麽線索?有傳聞說,林月如在大理出現。”

    我並不直接迴答他的問題,而是另外問道:“師兄,你有沒有聽說過,苗疆的拜月教?”

    師兄一愣,疑道:“拜月教?”他低頭思量,似乎想起些什麽:“略有耳聞,聽說是苗疆的教派,在苗疆一帶勢力強盛。怎麽了?”

    我微微冷笑:“我們不都是一直在懷疑,單憑林月如,又怎能將七弦門滅門麽?你想,若是滅門的人換成拜月教,那七弦門又有何還手之力?”

    “你是說,有人栽贓嫁禍?”師兄沉吟,“但七弦門主臨死所言,與現場打鬥的痕跡,都顯示是林家小姐所為。人證物證俱在……”師兄沒再往下說了,但言下之意人盡皆知,師兄話鋒一轉,又道:“況且,拜月教遠在苗疆,與林家堡無怨無仇,為何又要栽贓嫁禍於林家?”

    我搖搖頭,道:“幾天前,我和那個所謂的林月如動過手,她雖然長得與月如一模一樣,使的招式也是林家七絕劍,但是我與月如相處日久,月如不會用左手使劍,但與我交手那人卻是個左撇子,所以我斷定,那不是月如。當時她與拜月教的人在一起,想必是個拜月教的教徒。”

    師兄顯然尚有諸多不解之處,問我道:“可是前些日子我們途經七弦門,查探之下,已經確定打鬥痕跡的確是林家的功夫所留下的,這一點連林堡主也不得不承認。若非林家之人,怎會使林家的絕技?”

    我玩著手裏的杯子,眼光逐漸犀利:“那,就是祭月閣的功勞了。”

    “祭月閣?”聞言,那五人齊齊一震,十分意外,師兄皺起眉頭,顯然沒料到這件事又牽扯上了祭月閣。

    我放下茶杯,道:“祭月閣屬下情報組織‘風絮飄泠’天下無雙,若是硬要偷師,縱然是林家堡,也難免會被偷去個三招兩式的。”

    師兄搖頭道:“我看不太可能,林家七絕劍是林家的獨門絕技,其運氣竅門另辟蹊徑,與平常修煉的套法不同,況且這七絕劍林家向來隻傳嫡傳弟子,旁人要想偷師,談何容易。”

    我心裏暗自嘀咕,這有什麽不可能的,祭月閣的手段高得出奇,當年便有楓溟的司空紅藥一案,如今若說林家嫡傳弟子裏有個是祭月閣的奸細,又有何出奇?

    我瞥了一眼旁邊楓溟那桌,那白衣的莊主正好整似瑕地喝著茶,有意無意地瞟來一眼,明顯是在聽我們說話。

    我撇撇嘴,也難怪,楓不在這裏,沒了個活寶解悶,就他那清冷寡言的性子,除了聽別人說話,的確也沒其他事可幹。不過他們三個既然在聽我們講話,剛才心裏嘀咕的那句,就絕對不敢講了。

    師兄略皺眉頭,手指“嗒、嗒”地敲著桌子,沉聲道:“師妹,你怎麽會將祭月閣和拜月教牽扯到一起?”

    我把那日樹林裏禦辭對我說的瀠影之事對師兄重複了一遍,繼而,又將拜月教與靈兒的關係都與師兄說個清楚,這幾日我和禦辭的想法也都向他道個明白,讓他了解當下的情勢。

    等我一切都向他說明白了後,師兄沉吟不語,消化著剛才我和他說的東西。

    見狀,我也不打擾他,轉頭問流瀟道:“各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呢?為何不見?”

    流瀟對我畢竟沒有流煙那般親近自然,態度仍是畢恭畢敬,她道:“現在還不是用飯的時候,掌門和長老們都帶各自的弟子在大理城周圍查探,況且並不是所有門派都下榻在柳雲樓裏,這兒隻有蜀山派、林家堡、楓溟山莊和我們,還有些早已住了房的其他客人。”

    我了然地點點頭,不再說話。過了片刻,我心裏因仍有些心事,不欲再坐在此處,便對師兄道:“師兄,我有些事要辦,就不在這兒坐了。若是你還有情況不明,就請教一下淩莊主,他在苗疆也多時,問我問他都是一樣的。”說完,我看向禦辭,他聽到我這句,也正向我看來,見我詢問的目光,點點頭,算是答應。

    師兄的目光在我與禦辭之間巡迴了一下,道:“好。”

    我拿了靈犀劍站起來,向沈宇林那一桌走去。

    沈宇林原本坐著,手裏玩著佛手翡翠的扇墜,忽見我向他走來,便不再把玩那小玩意兒,站了起來,向我拱手道:“夢穀主,有何貴幹?”

    我看著他道:“沈公子,我想和你談談。”說著,掃視一眼他那六個屬下,補充道:“單獨談話。”

    沈宇林目中一絲光亮閃過,有些驚訝,但隨即答應道:“好。”他看向六個屬下,道:“你們在這兒看著,我和夢穀主有話要談。”說罷,向我作了個“請”的手勢:“夢穀主,請跟沈某來。”

    我點點頭,跟在他後麵。

    柳雲樓後院。

    庭院之中,抄手遊廊迴環,院中種有幾棵樹木,但因常年幹旱不雨,已經大多枯死。

    兩人站在樹下,沈宇林道:“夢穀主,此處清靜,無人打擾,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我聽他如此一說,便也就不客氣,道:“沈公子快人快語,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想問,沈公子一行,為何來苗疆大理?”

    沈宇林一愣,隨即展開折扇搖著,笑道:“林家小姐一事轟動江湖,沈某亦想隨諸門派來此查探一番,有何奇怪?”

    “沈家人一向不問江湖之事,中原武林就算鬧得天翻地覆,沈氏家族也向來袖手旁觀。沈公子這樣說,未免不符作風。況且,在飛雪山莊之時,你曾提起說,飛雪之行後要到關外一趟,怎麽又會興起來查案的念頭?”我雙手抱劍,側著頭看他,直接戳穿他的謊言道:“我與沈公子交情雖然不深,但我也知道,光憑林月如一案,沒那麽大的吸引力把你引來苗疆。”

    沈宇林搖扇的手一頓,目露讚賞之意,卻沒有說話。

    我看著他,緩緩道:“沈公子,你幾次相助我們,我心中十分感激。我把你當朋友,希望你能據實相告,你此次來苗疆,到底是為了什麽?苗疆戰亂,七弦門一案又不會把你引來,那麽你會來此是非之地,想必是為了另外的要事了。”

    沈宇林頓了一下,緩緩收起折扇,右手握扇,用扇有節奏地敲打著左手心,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他過了一會,才開口道:“小風姑娘,你可記得,當年在青州,我曾經對你說過,沈氏家族,與女媧族有莫大關聯?”

    我一震,聽他改了稱唿,又提起當初青州那夜之事,便知道他此次前來,極有可能是因為女媧族的事了。

    我緊盯著他:“你這次來,是為了女媧後裔的事?”

    沈宇林點點頭:“前些日子,我收到族中長老的消息,苗疆天現異象,有大災將臨,而女媧族人亦牽扯其中。族中長老為現任女媧後裔卜了一卦,卦象極兇,乃是血光之兆。我便前來苗疆看看。”

    我皺起眉頭:“那你來此,可有發現?”

    沈宇林微微一笑:“沈家先人雖被天界革除神籍,但既不入輪迴,就仍傳有半神之軀,後人便能感應到靈氣變動和五靈靈力。”說到這兒,他笑容淡去,麵露憂色:“沈某不才,一入苗疆,便覺苗疆之內五靈逆轉散亂,毫無秩序可言,水靈靈氣聚集南詔方向一處,似被人強行壓製。水靈異常,便是導致苗疆連年大旱的主因所在。”

    水……靈……

    我突然渾身一僵,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糟了,我怎麽忘了一件事……

    我急急地問沈宇林:“若是有人解除水靈靈氣的壓製,又會怎樣?”

    沈宇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苗疆地處南方,原本多雨,如今這水之靈氣卻被壓製多年,一旦消除壓製,迸發出來,恐怕……會引發巨大洪災……”說著,他又滿麵困惑地低頭沉吟道:“但在我印象之中,能壓製廣大之地的五靈靈氣這麽多年的人,人間絕對不存在,別說那些修仙之人,就是神力覺醒的女媧後裔也難以辦到,天界眾神,又不能插手人界事務……”

    我深吸一口氣,靠在樹幹上,低著頭,目中暗光閃過,一字一頓地道:“如果,是水魔獸呢?”

    “……”

    沈宇林乍聽“水魔獸”三個字,渾身頓時一僵,震驚無比,他猛地看向我,手攥緊了扇子,滿麵難以置信之色。

    “十年前,苗疆曾經有過一場大水……”我緩緩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上任白苗大祭司,女媧後裔巫後娘娘,她殺不了水魔獸,就用她自己封印了那畜生,當年召喚水魔獸的魔頭,是現在的拜月教教主。”

    拜月當年有能力召喚水魔獸,雖然他破不了巫後的封印,但他的能力已經足以讓巫後的封印鬆動,隻要封印鬆動,水魔獸就能自身自動吸收水靈之氣,而吸收的水靈之氣越多,它就越有能力衝破封印,再獲新生。

    水魔獸為了早日重見天日,自然巴不得靈氣越多越好,強力吸收之下,便擾亂了苗疆原有的五靈秩序,苗疆的氣候因此異常幹旱。為了爭奪水源,黑苗白苗二族便連年征戰,黑苗已在拜月的掌控之下,總有一日,白苗也會落入其掌中。

    我腦中急速地思考著,若是我沒記錯,憶如出世後不久,二族之間就爆發了大的戰爭。阿奴說,最近黑苗的攻擊開始頻繁了,莫非這是戰爭開始前的征兆?

    我“哎呀”一聲叫出來,這幾日我光為月如的事著急,卻忘了如今更重要的是靈兒,二族為了水源,戰爭一觸即發,如今靈兒身在苗疆,身體又複原了許多,該是祈雨的時候了。

    先解決了二族之間的矛盾,接下來再解決月如的事,就不會有那麽多顧慮了。

    我眼睛一亮,終於在紛遝而來的事件中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我對沈宇林說出我的想法,他顯然十分讚同,看著我,目露欣賞之意。

    一番談話下來,二人自然親近熟絡了不少,看看天色,忽地驚覺談了許久,二人一笑,離開後院迴到前堂。

    柳雲樓前堂,我有些意外地看到師兄坐在楓溟的那張桌子邊,正和楓溟三人相談。

    我挑挑眉,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我和沈宇林道聲告辭,便往楓溟那桌走過去,師兄見我,欣喜地道:“師妹。”

    我對師兄道:“師兄,我迴聖姑家了。明日我會再來的。”

    逸雲站起來拉著我道:“這麽快就迴去?現在正是吃飯的時候,先吃過再走不遲。”

    我笑著搖搖頭:“不了,我剛才忽然想起有些事要和靈兒說,飯我迴去吃也不遲。”我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了幾步,想起什麽,又折迴來對禦辭道:“禦辭,今早我去看了看楓,他恢複得很快,已經可以幻出影像和我交談了。你找個時間去看看他吧。”

    禦辭點點頭,看著我,道:“路上小心。”

    我一笑,心道這人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學會關心人了,我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了柳雲樓。

    而那廂,禦辭一句臨別的話讓淩家兩姐妹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相信。而無痕師兄,見離去女子直唿淩禦辭之名,又見他對她流露不經意的關懷,目光在兩人身上一巡視,似有所悟,眼裏閃現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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