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雖如是問,可是太子並不慌張,隻笑道:“特來查看是否有違禁之物。”


    皇後冷笑一聲,一甩衣袖,落下一片幹淨的背影道:“太子有心要查,又怎麽會沒有?”


    太子聽了此言,低頭甚是難堪,正想找什麽話茬子,純妃便道:“既是來查,怎麽還不動手?”


    太子猛得抬頭看了一眼純阿姨,悄悄走到她身邊,眼色已經軟了下來。純妃卻瞪了他一眼,太子便哆哆嗦嗦地朝身後錦衣衛努嘴巴,要他們動手。


    已得監國示意,眾人就動身搜查,才沒走幾步路德妃就大叫道:“你們誰敢亂動娘娘的東西!”


    錦衣衛看了看德妃,也有些為難,但純妃忙道:“還愣著做什麽,快查一查,還娘娘一個清白。”


    清白?這兩個字竟然也被她說得出口!皇後心中氣憤不已,於是大聲喝道:“你們都給本宮記著。霍鑒跟著皇上去了,你們就肆意妄為,若是他迴來了!必定重重治你們的罪。”


    太子雖然得罪不起,可眼下皇後也未必好惹。


    皇後畢竟是皇後,這話一說,嚇得錦衣衛那些人也不敢動了。隻是呆滯地望著純妃,純妃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不能錯過,於是親自上陣說道:“妾為監國代勞!”


    於是徑自往承乾宮正殿的廂房去了,這時魯尚宮在前阻攔,純妃瞪眼叫罵:“憑你也敢擋我的道!”德妃一看不對,匆忙上前要去拉住純妃,卻被太子喝令手下按住,這時蕭琴袖坐不住了,急忙跑過去攔住純妃。


    純妃朝太子大喊:“此乃罪人,何故入宮!”


    太子借著殿內昏暗的燭光一瞧,眼前一個嬌弱之女,正是惹他兩次失寵於父皇的蕭琴袖,於是恨意遂起,對錦衣衛叫道:“把她拿下!”


    皇後一轉身喝:“你們誰敢動她!”


    純妃“哼”得笑了一聲,吱嘎一聲推開了東廂房門,留下一個悠然自得的背影,正要往寢宮內部去,皇後突然朝侍女春濱說:“春濱,把琴拿來,給他們。”


    純妃一聽,腳步戛然而止。


    她驀然轉身,朝皇後看了一眼。


    皇後隻是瞥出一個極其高傲的白眼:“東西我給你,但是你,不配入本宮的寢宮。”


    聽到這話,純妃幾乎氣厥!


    但是她忍住了,就像她忍了二十多年屈居人下之苦那般,咬著牙忍住了。而她輕巧地斜視一眼太子,太子也氣得臉漲紅了。


    於是,純妃微微一笑道:“娘娘既有磊落心胸,那麽妾身便不便強索了。”


    不一會兒,春濱入了內室,將一把古琴顫巍巍抱了出來,純妃一看,兩眼都亮了,忙道:“監國試看,這是不是違禁之物?”


    太子急忙上前,剛欲檢視,琴袖一看情勢不對,劈手從春濱手中奪過“冷泉琴”,狠狠朝地上一砸,“冷泉”頓時被砸了稀爛。


    琴袖朝純妃大笑一聲:“假的東西!砸了!”


    純妃看著這一把曠世好琴毀在蕭琴袖手裏,她卻連眼皮也不抬一下,驚得目瞪口呆,隻是用手指著她,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


    “你,你,你,你……”


    皇後被這一砸也蒙了,半天愣著,邊看這把好琴邊看了看琴袖。琴袖隨手抄起一盞油燈,往地上那堆被砸爛的木頭片子一倒,頃刻之間,大火便籠住了這把古琴。純妃一看火光四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叫人撲滅!


    幾個錦衣衛上去急忙用腳踩滅火焰,奈何燈油易燃,等他們踩完之後,這琴已經被燒得焦黑,看不清本身了。


    純妃倒在地上看著那一堆殘片,幾欲崩潰。


    蕭琴袖輕笑道:“監國殿下可再將此物細細付於外廷大臣等看過查驗,是否為秦家後人所持違禁之物再作定奪。”


    太子看著這堆黑乎乎的爛木頭,也是瞠目結舌、啞口無言:蕭琴袖這個蹄子簡直是膽大包天!


    可是如今這唯一的證據被她毀掉了,他再在皇後宮裏逗留,恐怕也說不過去了。於是隻想抽身迴去,不料純妃上前道:“且慢!”


    太子立身凝望。


    純妃狡黠一笑:“妾聽聞皇後娘娘宮中,正在款待秦氏族人,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秦拂雪人還在崇新殿,這點純妃絕對可以肯定。隻要太子一聲令下,把她找出來了皇後自然脫不了幹係。這樣一想,也不算白來一趟。


    太子便裝作大驚失色問道:“竟有此事?秦氏一門為謀逆之臣,母後收容謀逆之臣可否有難言之隱?”


    純妃故意道:“這話大不該問的!說得你母後好像有意窩藏罪人一般。”


    德妃聽純妃口氣,似乎真的是信誓旦旦,她平時做派十足,今天這樣狂妄悖謬,一定是已經抓住能廢了皇後的大把柄。若真如純妃所言,她現在與純妃作對,豈不日後吃虧?


    如此一想,德妃倒稍稍退步,並不作聲,隻用一隻眼睛偷偷觀察在場每一個人。


    太子於是命人搜查寢宮,要把人查個水落石出。正待他要下令之時,外頭周若中一嗓子吼了起來:內閣大學生江鸞覲見!


    皇後一聽江鸞來了,這才鬆了口氣,正襟危坐在鳳榻之上。純妃一聽江鸞二字,再一望琴袖此人略帶得意的神色,恨不得當即殺了她!


    江鸞一至,先向皇後行禮,然後又向太子行禮。他是太子名義上最大的老師,太子不得不鞠躬致意,以示尊敬。


    純妃、德妃、琴袖都是內眷之身,不便麵見,於是降簾稍稍躲避。不料江鸞隻說了一句話,把太子說得當即愣在原地。


    “殿下打算弑母?”


    太子被這話問得慌了手腳,抖著聲兒道:“宰,宰輔何出此言……”


    “我朝以孝治天下。為人子者,反問罪其母,是其母失教所致,可見皇後失德!皇後失德就是皇後有罪,皇後有罪,豈能為皇後?既非皇後,殿下是她兒子?又如何當得起太子之位!”江鸞這連珠似的問話,把太子說得虎軀一震,雷劈過一般,無詞可辯,無話可說。


    純妃知道江鸞這隻老狐狸絕不是好惹的,正想狡辯,剛說了“宰輔”二字。江鸞立刻頂嘴:“臣與太子說話,娘娘並非太子養母,不得問話!”


    皇後和琴袖此刻對江鸞佩服得五體投地。


    純妃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心中嫉恨極烈。這時,江鸞又對周遭錦衣衛道:“你們入夜之後,沒有皇上與監國傳召,先聽從一個區區嬪妃的命令入宮抓人,已犯禁令!依擅闖宮禁論處,罪可斬首!”


    這話潑下去,嚇得那些個錦衣衛差點沒尿褲子,連連趴在地上磕頭求饒,左一個首輔右一個宰相,把他叫得比爺爺還親熱。江鸞乃道:“你們還愣在這裏做什麽!快給我滾出宮裏!”


    錦衣衛忙道:“是!”


    純妃不服:“閣老未免寬於律己了,閣老自己可有皇上和監國之令,夜深入宮,也非擅闖宮禁?豈不教人懷疑!”


    江鸞早知道她要強嘴,便道:“臣是奉皇後娘娘之命入宮,何謂擅闖?臣在監國之前侃侃而談,又有何懷疑?皇後娘娘主理六宮之事,皇上臨走時,將宦官十二管事牌子都交給皇後娘娘,既如此,臣有事受召,怎麽不能來皇後娘娘的宮裏?天色已晚,臣看監國應當迴宮了。”


    說罷直接招唿外頭的人把太子推推拉拉弄走了。純妃之計,被江鸞三言兩語化解了。純妃深知:他是兒子登基最大的禍害,一日不除,豈能安枕?


    不久純妃借口也告退了,德妃這時候才忙道:“娘娘為何不問她罪呢!她方才如此傲慢無禮,娘娘可否將她繩之以法?”


    皇後搖了搖頭道:“她既然大搖大擺地敢來,就有敢大搖大擺走的道理。本宮不能親涉其險。”


    德妃這時候下跪哭求道:“娘娘,您也看到了,太子和純妃是怎樣一副德行。今後太子是肯定要繼位的。屆時娘娘又該如何是好?”


    皇後和琴袖在旁,琴袖知道她的意思,心裏有些著急,皇後卻驚訝道:“你這話說出去給純妃聽了,便是詛咒皇上了!”


    德妃歎道:“皇上總有一日山陵崩。若是如此太子繼位,娘娘別說安然居於太後之位,就是安度晚年也恐怕難了!”


    皇後想了想,便問:“你的意思是……”


    德妃的眼中充滿了期待,於是說:“娘娘,妾想請娘娘幫幫我們嘉王,若是我們嘉王能繼承大統,一定侍娘娘如親母一般,屆時優哉遊哉,豈不是美事一樁!”


    原來是為了這個才跟純妃撕破臉。


    德妃是想要皇後支持嘉王繼位。


    對於嘉王,皇後也覺得做區區藩王有些屈才,但是太子畢竟是太子。


    “難道你要我廢了這個太子,讓嘉王繼位嗎!”皇後的言語異常冷靜,“這事恐怕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娘娘您現在有了身孕,說什麽皇上都不會怪罪的!”德妃忽然想了想:是不是皇後希望自己肚子裏那個才是皇帝呢?於是道,“娘娘,您想想吧,等您龍子誕後要過多少年歲才能長成,屆時難道我們要立一個孩子做皇帝?”


    皇後忙說:“德妃!本宮並無此意,你若再敢提起廢立之事,我先奏明聖上,治你謀逆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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