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奔赴洛隆

    1973九月,我和林廠的開封老鄉徐坦、薛根柱等人,被選拔為昌都地區赴洛隆縣社會主義教育工作團團員。在此之前我們廠的職工中已有兩批十幾個同誌參加到地區社教團赴其它縣工作。

    於是,我們廠的幾個同誌就作為地區工業局工作隊的成員,帶著日常用品和下鄉人人必備的馬背套(礬布做的可擱在馬被上的行李包),坐上卡車奔赴洛隆縣。

    在卡車的大貨廂上,我們來自全局各單位、各部門、藏族漢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十幾人,有說有笑,互相介紹很快便熟悉起來。三、四個所謂老同誌也就四十多歲,我們四、五個年輕人都是二十歲出頭,除徐坦外都還沒有結婚,其餘大部份是中年人。隊裏隻有三位女同誌,一位四十多歲的老大姐是局財務室的會計,兩位姑娘一位姓徐,是局裏的打字員;一位姓許,是建築公司辦公室的職員。小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她說一口濃重的膠東土話,在車上大家一個勁兒學她的話逗她。

    洛隆地處昌都地區西南部。麵積8108平方公裏。耕地麵積8.5萬畝,草場麵積900萬畝,林地麵積127萬畝。總人口3.6萬,下轄12個鄉鎮。

    洛隆藏語意為“南穀”或“南川”。包括原洛隆、碩督兩宗轄地。1959年 1月洛隆宗和項督宗合並成立洛隆縣,隸屬昌都地區管轄,縣址由康沙遷至孜托。

    洛隆地處怒江中遊流域,全境為高原山地。山高穀深,河網密布。地形複雜多樣,南高北低,呈扇形向東南傾斜,山峰、河流與森林、草原相間並存。平均海拔3200米,相對高差2500米。主要山脈有念青唐古拉山,東西走向,境內長達100多公裏。各山峰長年積雪,銀裝素裹,連綿起伏。沿怒江一帶,山高坡陡,屬典型的高山峽穀地段,其餘地區嶺穀相間,相對平緩。屬高原溫帶半幹旱季風氣候區,具有氣溫偏低,日照時間長,降水分布不均,日溫差較大,年溫差較小,旱季雨季分明,冬季漫長而寒冷等特點。怒江河穀一帶氣溫較高,降水也較多,有顯著的小氣候特點。

    野生動植物資源主要有獐子、野牛、熊、鹿、豹、旱獺、水獺、雪雞、冬蟲夏草、貝母、雪蓮花、大黃等。木材總蓄積量為1840萬立方米,主要樹種是鬆樹、杉樹和楊樹等。

    洛隆是半農半牧縣,其中牧業偏重。農作物主要有青裸、冬小麥、春小麥、豆類、油菜等。主要飼養耗牛、黃牛、山羊、綿羊、馬、豬等。

    2、我當上區隊副秘書長

    我們的汽車沿著瀾滄江行駛一段,然後上山拐進幫達草原(當時正在修建幫達機場),接著跨過怒江,當天傍晚就到了洛隆縣。

    第二天,我們在縣招待所(光板通鋪,睡我們自己的行李)休息。縣城也就是一個藏式房的大院子,沒什麽好逛的 。徐坦用兩個布袋裝著圍棋,我們就在一塊下棋玩兒。

    第三天,地區各局、委、辦係統組成的社教工作隊(洛隆有多少鄉就有多少工作隊)陸續到齊,地區社教工作團立即召開了動員大會。地委書記、社教工作團團長在會上講解了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重要意義 ,要求大家克服困難,依靠廣大藏族群眾,努力完成黨交給的光榮任務。

    接著社教團副團長宣布:將全部工作隊劃分為三個區隊,每個區隊下轄五至六個鄉隊,我所在的工業局隊負責甲瓦(加瓦)鄉。會上還宣布了各區隊正副隊長和正副秘書長、各鄉隊正副隊長和秘書名單。

    在宣布的區隊正副秘書長名單中出現了我的名字,我感到非常吃驚!因為社教團來自整個昌都地區,大多是地區各局、委、辦的幹部,其中能人自然也不少。而我僅僅是一個工人,怎麽能擔當起區隊副秘書長的責任呢?

    不是我謙虛,我認為我確實幹不了。估計是因為我經常給報社、電台寫稿,也發表過一些作品,在林廠乃至局裏有一點小名氣 ,局工作隊才向社教團推薦的。但是我缺少審閱、撰寫材料和草擬文件、寫簡報的經驗,恐怕勝任不了這項工作。再說我離開了熟悉的老鄉和朋友,突然去一個新的環境,需要很長時間適應才行。

    我連忙找到局工作隊長 ,申明我不願去的理由,請求辭去區隊副秘書長的職務,仍迴局工作隊工作。隊長說:“這是領導對你的信任,也是局隊的光榮,而且工作團已經在大會上宣布了 ,不能更改。希望你服從組織決定,好好工作!”

    沒辦法,我隻好勉強服從了。

    3、孤家寡人在碩督

    我所在的區隊設在碩督,這裏離縣城約四、五十公裏。碩督原本是一個宗(縣)的轄地。唐代時為吐蕃屬地。元代隸屬吐蕃等路宣慰使司都元帥府。明代後期屬昌都寺。後因功德林活佛去內地朝見皇帝有功,西藏地方政府將碩督宗的管轄權轉授予功德林,宗本由功德林直接委派。1959年11月洛隆宗和碩督宗合並成立洛隆縣。我們區隊負責中亦、俄西、西湖、也依(娘娘) 、甲瓦等鄉的社教工作。

    區工作隊駐地碩督,這個當年的 宗(縣)城不過是一個大院子,區裏的秘書是個漢族小夥子,但他休假去了,其他人都是藏族老鄉了。區隊領導給我的任務是等各鄉隊報來的材料,有了材料之後加以分析整理,然後寫簡報,向社教團報送 。

    各工作隊剛開始工作,那有材料可報呢?區隊領導分別到各工作隊檢查督促工作,我一個人留在區隊唱“空城記 ”。

    我獨自一個漢族住在那座“城”裏 ,區裏給我專派一個藏族炊事員做飯 ,他問我想吃什麽?我說我想吃什麽?互相說話都不懂,沒法交流,隻好連說帶比劃 。剛開始一段時間,我這個愛說愛動的人,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說苦惱不苦惱?有一天我悶得簡直要發瘋了,隻好騎馬在外邊一塊空地上跑來跑去。外邊有一條小河 ,河裏魚很多,隻可惜我這個人不喜歡釣魚。

    極其無聊之下 ,我隻好向藏族炊事員和其他藏族老鄉學說藏語,從一、二、三 ,你、我、他 ,吃飯、喝水、撒尿,眼、耳、鼻、手等最基本的語言學起,慢慢地 我竟能和藏族老鄉簡單對話了。看來很多事兒都是逼出來的,到這次社教工作快結束的時候,我已經是“半個翻譯”了。

    4、社教工作

    所謂社會主義教育工作,其實就是“土改”和“牧改”,好似小說《暴風驟雨》中描述的那樣,與此同時開展撤鄉辦社工作。具體來說,就是以鄉為單位,首先摸清全鄉的基本情況,如人數,男女、婚姻和家庭情況、土地、牧場與牲畜數量、1959年與“文革期間”兩次發生叛亂時“參叛與否”等等情況,然後根椐每個家庭的基本情況劃階段、定成分。隨後建立基層七大組織:黨支部、團支部、人民公社、治保會、民兵、貧協和婦聯組織等。

    這些工作開展起來並不像想象的那麽簡單,首先是基本沒有現成的資料,詢問原來的鄉、村幹部,同一個問題,他們一個人說一個樣,幾個人說的都不一樣,不知該相信誰的。因為牽涉到劃定成份的問題,所涉及的曆史(從時間1959年民主改革前三年至1972年)時間較長,情況複雜。所以,每一項問題和數字,都要工作隊員親自逐人逐戶調查摸底、核實造冊。

    但是,開展調查也十分困難。因為這裏山高穀深,交通閉塞,村與村、戶與戶之間往來隻有羊腸小道,人口居住非常分散,每走訪調查一戶都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和代價。

    拿我們局工作隊負責的甲瓦鄉為例,這是個半農半牧鄉,全鄉都不通公路,從鄉裏騎馬到縣城要三天時間,騎馬到碩督區上也要兩天時間。

    全鄉四、五百戶、兩千多人,居住的範圍卻很大。有的人家居住在高山牧場,有的居住在半山坡上,有的居住在怒江江邊。有的人家彼此隔溝(山穀)相望,大聲喊話可以聽得見,要見麵卻要花費大半天時間。

    全鄉要召集一次全鄉群眾大會,需要提前一周時間通知才行。因為最遠的通知送達要三天,群眾趕到鄉上也要三天。一來一迴就得一周時間。

    這裏的藏族群眾除極少數去過縣城外,大部分連區裏也沒去過,從生到死一輩子生活在那個偏僻的地方。

    外麵的世界怎麽樣,他們一點兒也不知道。有一天,一位表現積極的基本群眾(政府信得過、可以依靠的群眾)問我,“你們老家那兒有大山嗎?”;

    我迴答說,“沒有,我們那兒是大平原,方圓幾百裏連一個小山也沒有。”;

    他又問道,“你們那兒風一定很大吧?”

    我迴答說,“你怎麽知道?我們那兒風不大!”;

    他說,“我們這兒有山,山把大風都擋住了。你們那兒沒山,風肯定大了嘛!”。

    我真不知道怎麽迴答他,因為解釋起來很複雜。

    直到慶祝甲瓦鄉人民公社成立時,局工作隊才設法用幾匹馬馱著發電機、電影機和拷貝到甲瓦,那裏的群眾才開天劈地第一次看到電影。當放映前群眾看到電影機上的電燈泡發出明亮光,都非常驚呀地歡叫起來。電影放映時,當他們看到銀幕上活動的人物和場景,個個瞪大眼睛不停地“嘖嘖”稱奇,不斷地歡叫。電影放完了,他們還不走,一個勁地唿叫“再放一遍”,就這樣一連放映三遍,他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放映場地。

    當時,這個鄉隻有一個“壞分子”(是個蹲過監獄的小偷)多少知道一點遙遠的外麵的世界。他是個已經不會說漢話的漢族,能聽懂幾句簡單的漢活,當時年齡有六十多歲。他是在1920年左右隨四川軍閥部隊進康區時遣散在當地的。他流落在當地後,先後娶了幾個藏族老婆,生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他又好吃懶做,生活十分困難。實在過不下去時,他就去偷別人的東西,因屢教不改,被判刑兩年,出獄後被群眾定為“壞分子”。

    工作隊去時,他因生活困難多次要求給予救濟,說不給救濟的話請工作隊把他送到監獄。他說,“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坐監獄的那兩年。在那裏雖說沒自由,但是不用幹活,有吃有喝,不但吃得飽,還可以吃到大米、饅頭、肉菜,還給香煙抽,並且定時檢查身體,有點小病,醫生馬上給治,也不用發愁養孩子…”。我們聽了,真是哭笑不得。

    5、隨領導周遊各鄉

    我在區工作隊寫了幾期簡報之後,覺得在碩督當“王”做“寡人”實在孤單難受,便向區隊領導要求到各鄉工作隊搞調查。

    這時社教團副團長、地革委副主任楊有才,恰好帶著秘書和警衛員到區鄉工作隊檢查督導工作(他分管我們區隊的工作)。我便向區隊領導要求隨楊主任一起到各鄉隊搞調查,這樣更加有利於寫簡報,也減少了各鄉隊向區隊送材料的環節,領導同意了我的要求。於是,我便在兩三個月的時間裏,騎著馬隨領導遊走在各鄉工作隊之間,這樣大家熱熱鬧鬧,有說有笑,感到愉快多了。

    我跟著楊主任一行,騎著馬翻山越嶺到各鄉工作隊。每到一地,當地鄉長、村長一類的官兒都給我們贈送酥油團,給楊主任送個大團子(約三斤),給我們送個小團子(約一斤半),很有意思。

    我除了陪同領導聽匯報、作記錄、看材料、寫簡報以外,還主動幫助工作隊做飯。有時我們一行在路上錯過了吃飯時間,到了某個工作隊人家要做飯招待,我就搶著自己去做。這樣一來不麻煩別人,二來自己想吃什麽就做什麽。

    我十來歲時就學會了做簡單的家常飯,如擀麵條、烙油餅、蛋炒飯、包餃子、煎魚燉肉等等。所以,每到一個工作隊我都根據他們現有的主副食材料主動去做飯或幫廚。我也摸清了楊主任愛吃蔥花千層餅、牛肉麵、蛋炒飯之類,總是在較差的條件下注意按他的胃口烹調夥食。當我看到楊主任吃飯時吃得很香的樣子,自己也很高興。他也誇我烹調的手藝好,工作主動積極。

    後來,他發現我們每到一個工作隊住上幾天,把人家的好東西吃光了就走,覺得這是個問題,就不讓我再去做飯了。他說:“這裏是偏僻的鄉下,主副食供應都很差,連作料都是從昌都帶來的,大家的夥食都不好。我們去幾天,人家講客氣。但是,你來幾天就把人家的好東西都吃光了,這怎麽行呢!”

    後來,隻有在途中借宿在藏族群眾家,楊主任才讓我去做飯,因為吃的東西都是我們自己帶的。

    一次,我們騎馬走了一天,傍晚借宿在老百姓家。剛安頓好馬匹和行李,我看到沒什麽好吃的,就向楊主任和他的隨行人員吹牛說:“你們把水燒上,我馬上打點野味迴來!”。他的秘書說:“你小張吹牛吧,現在天都快黑了,打什麽野味呀?!”。

    我說:“等著瞧吧!”,說著便提著楊主任警衛員的半自動步槍(我配的是駁克槍)出了門。

    沒想到那天老天真是助我!

    剛一出門,就發現外麵壩子上五十米開外有一隻野兔在蹦蹦跳跳。我急忙追了過去,剛趴下,它就跑了。我再追過去三、四十米,趴下來舉槍瞄準,“啪”的一聲槍響,那隻兔子應聲倒地。我立即跑過去撿了迴來。

    我提著兔子轉身迴屋,總共用了不到十分鍾時間。我牛氣很足地對楊主任的秘書和警衛員說:“怎麽樣,一槍穿透兩隻眼睛,就用幾分鍾時間,就把野味拿迴來了!水還沒開把?”。他們不得不服氣,說:“還行!”。楊主任也誇我說:“小夥子真有點硬功夫呀!”。

    秘書和警衛員其實心裏並不服氣,秘書對警衛員說:“看來這壩子上兔子不少,咱倆也去打打看。” 於是,他倆各拿一枝槍出了門。過了一會兒,隻聽壩子上下“啪、啪、啪” 槍聲響得很急,我估計打到不少獵物。

    大約半個小時,他倆空手迴來了。秘書不好意思地說:“這裏的兔子太狡猾,可能打得人多,被打滑了!”。我逗他說:“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呀!”。

    6、吃活牛血與被埋雪中

    一次,我跟局工作隊的幾個同誌到甲瓦鄉的高山牧場去核查群眾的牲畜數目,這是給每戶定成份和入社所必須進行的重要環節。

    那天我們一行五、六個人騎馬走了整整一天,中午時在一戶牧民家吃了一種奶鉻,黃黃的、軟軟的,放點兒白糖,吃起來香酥可口,迴味悠長。這種奶酪留在我的記憶裏,以後我再到其他地方和拉薩的市場尋找,再沒見過這種奶酪。我問藏族同誌,他們說牛奶不提取酥油即可做成,因成本高做的很少。

    吃飯時我看牧民家六、七歲的小姑娘很可愛,便在地上畫了一個犛牛讓她認。那小姑娘天真地笑笑,拿著小孩抓糌粑的皮口袋,兩隻小手在裏邊抓著,一會拿出一個糌粑捏成的犛牛給我看。我看了不禁吃驚起來:這麽小的孩子,看也不看,就能捏出這麽逼真的犛牛!“這就是天才呀,如果送她去學習繪畫、雕塑,會成為大家的。!”我心裏這樣想。

    傍晚,我們終於到達那個牧場,真正是馬乏人累、又饑又渴。我們工作隊的翻譯和牧民群眾交待幾句,然後對我們說,“老鄉,們說給咱們做一頓你們既沒見過也沒吃過的好飯!”。

    隻見兩個牧民拿一個盆子和一把鹽巴,來到一排剛剛迴場拴好的犛牛前,一個牧民手掌裏放著鹽沫讓犛牛去舔,另一個牧民拿把小刀子在一頭犛牛的頸部割開一個小口子,隻見冒著熱氣的鮮血一股股地噴到他接著的盆子裏。他接一些牛血之後,就把那頭犛牛頸部的傷口用手捏住,等血稍稍凝住再撚住傷口旁的牛毛,就完成了一頭牛的取血過程。然後他再如法炮製,一連取了三、四頭犛牛的血,才結束這項頗為殘酷的取血工作。

    接著,大家一起迴到帳篷裏,他們在牛糞爐上放上漢陽鍋,鍋裏先放一層糌粑,再放一層牛血,然後再放一層酥油,如此這般放了五、六層,用小火焙一會兒,便一一盛在碗裏讓我們食用。

    看到這用血腥的方法烹製的血腥食物,我雖然很餓卻沒有一點兒食欲,向他們表示說不想吃。“這可是好東西呀!” 翻譯對我說,“除非在牧場,在其它地方你是吃不上這樣的東西的!這在舊社會是隻有領主才能吃到的高級食品。你看到了要用活牛血,牛多虧身體呀!放幾頭牛的血才弄出這麽點食品,專門招待你們這些貴客的!你還不吃,過了這個村再沒個店喲!再說了,這裏現在除了這個再沒別的可吃的東西了”。

    在他們的勸說下,我端了一小碗躲在黑影裏試探著吃了下去。沒嚐出有什麽好滋味,反覺得腥拉巴幾的,隻是勉強填飽饑腸漉漉的肚子。我隻所以躲在黑影裏吃,是因為不想看到碗裏血淋淋、粘糊糊的東西。眼看著我是無法下咽的。

    這天晚上,我們選了個避風的山崖下,自己搭帳篷住在了牧場上。

    第二天早晨,我醒過來遲遲不見天亮,等大家都醒了又待了好一陣子,才知道夜裏下大雪,我們矮小的帳篷被踅過來的大雪整個兒埋住了,隻露出一點點兒沒被埋嚴實。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清除積雪,走出帳篷。

    這場雪可真是有點怪,因為那是在七月份,是西藏氣溫最高的夏季。然而,高原上的氣候就是這個樣,瞬息萬變。特別是藏東洛隆這樣的地方“小氣候”經常發生,高山牧場上最熱的季節下大雪並不奇怪。等我們用兩天時間清點完牧場上各家各戶牛羊馬騾的數量,下山的時候,仍然是雪蓮盛開,油菜飄香,青稞揚花,桃子掛滿枝頭的美好季節。

    7、打野雞

    甲瓦鄉在洛隆縣是交通最閉寒的一個鄉,它處在怒江中遊,鄉裏的道路隻有羊腸小道,從縣裏到鄉上騎馬要走三天。正因為這樣,直到我們工作隊去的時候,它那裏的森林、野生動植物和江中的魚兒,都處在原始狀態。

    那個時候並不禁獵,而且我們工作隊員全都配有槍支,這就為我們打獵創造了條件。但是,我們都不是打獵愛好者,而且一來工作較忙,二來雖有槍支但子彈卻配備不足,所以打獵活動隻是偶然為之。

    局裏有兩位老同誌,常到森林裏打野雞(最多的是紅頭黑尾的“白馬雞”)。他打的馬雞吃不完,還熏幹了帶迴昌都。

    一次,我在從區隊到甲瓦鄉的路上,發現一片密林落了一群白馬雞。我立即把坐騎拴在路邊,端起鐵把衝鋒槍(抗美援朝時誌願軍用的那種“蘇式花管衝鋒槍”)穿進林中。隻見一棵大鬆樹上落了十幾隻大馬雞,我端槍瞄淮,單發射去,“啪、啪、啪…”一連打下六隻雞。因那裏的野雞沒聽過槍聲,打下一隻,其餘的仍舊傻乎乎地伸頭扇翅膀,不知道飛走,所以我有很豐厚的收獲。這種白馬雞一隻足有七、八斤重,拿到工作隊大家又炒又燉舒舒服服享用了好幾頓 。

    我發現鄉政府通往兩個村子叉道旁的岩壁上,經常有數百隻野鴿子在低空盤旋,它們飛來飛去非常密集。我在一次路過時禁不住心血來潮,便端起衝鋒槍朝野鴿群掃射起來,“噠噠噠…”,“噠噠噠…”打了半梭子子彈。結果,僅僅打下一隻鴿子,實在是賠本的買賣。那時候子彈非常珍貴,我的子彈多一點,是向楊主任的警衛員討要的。我認識到:飛翔中的鳥兒不好打,以後再不嚐試了!

    8、獵馬鹿

    一次,我跟工作隊的翻譯洛桑和甲瓦鄉的幾個村民騎馬去獵馬鹿(又稱白唇鹿,是我國獨有的鹿種,非常珍貴,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現在絕對禁獵)。打馬鹿要到高山草甸、灌木地帶。我們馬不停蹄地翻山越嶺整整跑了一天,恰似那次我在米林騎馬從支邊排到七隊找船一樣,晚上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我感到雙腿僵直、腰部疼痛,連下馬都很困難,晚上休息一夜才恢複過來。

    第二天,我們在向導的引領下,在高山茂密的灌木叢(主要是高山杜鵑)中尋找著馬鹿的蹤跡。

    突然,我們從山坡上遠遠看到穀底茂密的杜鵑林裏隱隱約約出現一群馬鹿,我們立即轉移到下風口(因為馬鹿嗅覺特別靈敏),幾個人排開分別隱避在上百米寬的坡地上,端槍瞄準靜靜地等待著。

    慢慢地馬鹿群走過來覓食,大約七、八十米的地方,洛隆他們首先開槍了,“啪哩叭啦”一陣猛打…

    我看到兩頭馬鹿驚慌地朝我這邊奔跑過來,急忙扣動板機,“啪啪啪”朝其中一頭馬鹿射擊。我看到馬鹿被打中了,踉踉蹌蹌倒下去,又掙紮爬起來飛奔而去,我又朝它開了兩槍,那頭馬鹿仍然頑強地逃走了。我順著血跡追尋過去,沒有發現倒下的馬鹿。馬鹿個頭很大,不是擊中要害部位,它們都能逃掉。

    洛桑他們用密集的射擊網,終於獵到一頭馬鹿。我們找個地方把它剝皮肢解,割下寶貴的鹿茸和鹿鞭,又在山上無人的牧屋裏煮了一鍋鹿肉,大家美美地飽餐一頓。我第一次吃鹿肉,覺得味道不錯,吃了不少。晚上感到渾身躁熱,許久才入睡。看來民間傳說鹿茸、鹿胎、鹿鞭、鹿心血和鹿肉都是大補,熱性很大,確實不假。這次打獵結束時,向導帶領我們抄近路迴去。沒想到這條路極其難走,路上要翻越幾座終年積雪的大山。有些陡峭的山坡人很難爬上去,我們隻能拉住馬尾巴勉強行進。

    山上到處是積雪,有的人很快患上雪盲症。向導就教我們拔幾根黑色馬尾和馬鬃毛,把馬鬃毛團成兩團,再用馬尾串連起來掛在眼前,就成了“馬鬃毛墨鏡”。他說藏族牧民冬季常在雪原上放牧,為防雪盲症就發明了這種馬鬃(犛牛毛、牛絨更好)墨鏡。我試了試確實可用,由於眼前的“馬鬃毛團”減弱了雪光的強烈反射,起到了一定的防護作用。

    9、釣魚和炸魚

    原甲瓦鄉政府的院子就在離怒江不足百米遠的地方,我們工作隊的人馬大部分時間就住在鄉政府院裏(根據工作也分組分階段住在幾個較大的自然村裏)。局裏的幾個老同誌下鄉前早有準備,帶來了釣魚的絲線、魚鉤和烹調魚所需的調料。而且平時就在江邊和小河溝的石頭底下捕捉了釣魚必需魚餌蚯蚓和琵琶蟲,放在小玻璃瓶中或小鐵盒裏,以備釣魚時隨時取用。我們在江邊釣魚時,先依次放上七八條甩鉤(一條絲線上拴上十幾個魚鉤,線頭上綁個石頭用於甩出),然後即可依次往外拉魚。想吃魚時在灶上放上鍋、倒上油,再去釣魚也不晚。

    甲瓦鄉怒江灣中的魚兒非常好釣,工作隊愛釣魚的幾位老同誌常常去釣。釣的魚兒大家吃不完,他們就曬成魚幹帶迴去。曬魚幹很有講究,要從魚的脊背上剖開,而不是從魚肚上剖開。這樣便於用竹片或樹枝撐開兩麵脊背涼曬,如從魚肚上剖,就不方便撐竹片。

    在這次社教工作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和工作隊的老翻譯(名子忘記了),看到隊裏有幾發即將失效準備銷毀的防雹火箭彈,便想讓它發揮一點作用。想來想去終於突發奇想,決定拿去炸魚。 於是,我和他在江邊找到一個迴水灣(窩),把火箭彈綁上石頭,我們倆脫去衣服,用一根長長的犛牛繩分別從兩頭拴在腰上。這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同時點著兩枚火箭彈的導火索,同時一塊兒扔進怒江灣裏,然後赤條條地扒在江灘上,隻聽“轟、轟”兩聲巨響,江麵上騰起幾米高的水柱,震得我們胸口直發顫。

    響聲過去,隻見江灣迴水窩裏飄滿了被炸昏了的魚兒。我先跳入江中,迅速一條條撈起來甩到岸上,老翻譯則在岸上牽著犛牛繩,防備我被江水衝走。

    怒江水刺骨涼,我撈一陣子堅持不住連忙上岸;反過來他跳入江中撈魚,我則牽繩防護。就這樣互相反複兩三次,一會兒震昏的魚兒又活過來遊跑了,有些則被江水衝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西藏四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靜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靜璞並收藏我在西藏四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