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昌都林廠就在卡若遣遺址上邊

    第二天,我們攜帶著行李渡過雅魯藏布江,昌都林廠來接我們的兩輛解放牌卡車已早早的在江邊等我們。我們坐上“大寶殿”(卡車車廂),和兄弟連隊的戰友們在團部會合,一起組成赴昌都林廠的車隊,告別米林軍墾團,再從雅魯藏布江大峽穀入口處的魯霞渡口擺渡,經過林芝,翻過色齊拉山,經過通麥、波密(劄木)、然烏湖、八宿和邦達草原,來到瀾滄江畔的昌都林廠

    我們到達昌都的第三天就是1971年的元旦。

    作為上演“老兵新傳”的我們,首先在昌都丁達的新廠部舉辦了為期一個月的新工人訓練班,工資作為“農轉非”,每月增加10元。

    在新工人訓練班我被大家選為“副排長”,每天配合廠領導組織同事們上操、學習、開展政治討論等。

    春節後廠領導對我們新工人進行了分配,主要兩個崗位:一是上山到伐木隊當伐木工,二是在木材加工車間當工人,也有兩人分配學開汽車。我被分在伐木隊,被任命為一個班的班長。

    昌都林廠老廠區要從昌都水泥廠旁邊的水磨溝上去。這水磨溝就是“卡若水”。卡若水就因大名鼎鼎的卡若遺址而得名。卡若遺址位於昌都縣城東南卡若村,距縣城約12公裏處,地處東經97°2′、北緯31°1′,海拔高度3100米。瀾滄江和卡若水在此交匯,並在兩河交界處形成了幾級台地。卡若遺址即位於瀾滄江西岸第二、三級台地上,東靠瀾滄江,南臨卡若水,北依子隆拉山,西即卡若村。卡若遺址之名,來自卡若村。在藏語中,卡若意為“城堡”。傳說元朝時,當地藏族群眾修築城堡抵抗蒙古大將軍多爾達,後事敗城毀,卡若村的名稱卻沿用至今。 卡若遺址開始發掘於1978年,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的海拔最高、經度最西的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也是西藏發現的第一處原始社會村落遺址。卡若遺址所代表的原始文化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是全國文物保護單位。那時,我已離開了昌都林廠。

    關於卡若村的來曆,還有一個傳說:卡若村的上邊有一塊大石頭(一塊絕壁),遠看仿佛封閉了山口的狀態,藏族百姓就把那塊石頭叫卡若。這塊石頭就在通往昌都林廠的路上,屬石灰岩。當時昌都水泥廠就采那裏的石頭作原料。遠看那塊絕壁確有“疑無路”的感覺。過了此石後的“又一村”就是我們廠部了。

    水磨溝就叫卡若水,隻是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但我知道它是瀾滄江萬千支流中的一條。(瀾滄江的下遊是湄公河,是亞洲地區最大的國際河流,全長4800公裏,流經我國、老撾、緬甸、泰國、柬埔寨、越南等6個國家,兩岸居住著90多個民族,是一條集探險、觀光、休閑、科學考察等多種活動於一體的“黃金旅遊線”。)常言道:“山有多高,水有多長。”沿著這條無名河走上七、八公裏就是林廠老廠部和木材加工車問間。加工車間的動力就是水,把水引入水槽,造成人工落差,這水的動力推動水輪,水輪帶動“帶鋸”就可以進行生產了。這其實和古老的水磨工作原理是一樣的。加工木材產生的鋸沫(木屑)順水而下流入瀾倉江,不知是否能夠流到湄公河。所以,林廠加工車間是非常經濟而又環保的——既省電又不汙染。

    從車間沿水再上山七、八公裏就是林廠的“山寨”——伐木隊。

    在西藏基層工作的漢族同誌總愛把“山上的單位、部門”戲稱為“山寨”,在這些單位的工作的人被戲稱為“山大王”,他們自己也自稱“山大王”。就連汽車在山上拋錨,也戲稱“當了一迴山大王。”當然這是借用舊小說諸如《水滸傳》中的山寨引伸而來的。這充分體現了西藏人在艱苦條件的幽默和樂觀,是老西藏精神“特別能吃苦”的具體體現。“山大王”的“大”讀(代)音,即醫院大夫的“大”。讀成大、小的大,就沒味了。

    2、我們的山寨——伐木隊

    我們的山寨(伐木隊)坐落在橫斷山脈的原始森林中。

    伐木隊沒有圍牆,這點兒不像“山寨”,因為除了本廠和“山大王”之間,沒人會來。隊址選在一條山溝之間的開口處,上麵稍平,越向下溝越深,最後成了絕壁。到了雨季一下雨,小山溝就變成了小河,河水流到絕壁那兒就成了瀑布。倉庫、宿舍、會議室、食堂、水房、自上而下沿小山溝分成麵對麵的兩排,中間的距離也就三十米左右。

    伐木隊食堂和水房用的水,是用木槽從山上引來的泉水,喝起來非常甘甜,你就是隨便喝生水也不會生病。大水槽像水管三通一樣分成兩架小水槽,一邊通食堂,一邊通水房。

    水房則是由十個200公升的大油桶側邊開口橫放在一道大火槽上的。我們是伐木隊,用柴當然不成問題。所用燒柴全是從附近一座“火燒山”上采伐而來的(‘火燒山’:即著過火的山林,到處一片幹枯,毫無生氣。林中至多有些再生的小幼樹,遠看呈灰白色),全是幹樹。我們把伐倒的整棵大樹砍去枯枝,用拖拉機拖到水房,再用撬杠送進火槽。五、六米長的火槽被幹樹抵滿了外麵還露出很長,燒掉一截再撬進去一截。火槽常年不熄火,據說自伐木隊建立後的七、八年水房就沒有熄過火。所以,開水、熱水也是充分滿足供應的,而且絕對不收水費。

    我們住的是全木結構的魚鱗板木屋宿舍,睡的是木板床,大原木墩子當桌子,小原木墩子當凳子,屋子中間壘個大火塘子用來燒水取暖。我們裝衣物的箱子還是從米林帶來的,既是箱子又是桌子。甭看伐木隊有的是樹,要用一塊木板可不容易。因為要用木板非得去車間索要。而車間的木板是有規格和數量的,是不能亂拿的。你要花錢買當然可以,否則隻能撿廢木板(加工壞的或邊角尾料)。

    每個工人發給“三件寶”:板斧、龍鋸和木杠子。這是伐木工必備的工具,大肚子龍鋸用來伐樹,板斧用來砍大樹的枝椏,大杠子則用來抄撬翻滾裁成規格的原木。在領取工作服後,還另發身上穿戴的“三件寶”:綁腿、安全帽、布手套。把綁腿打起來就像八路軍一樣,以便於登山越嶺,布手套可在推滾原木時防刺免紮,安全帽防備大樹上隨時掉下來的“吊死鬼”(枯枝爛丫)。有了這六件“寶”,我和分到伐木隊的老鄉們從此開始了“山大王”的生活。

    在這裏我們每天打起綁腿,掄起大板斧,開起油鋸(摩托鋸),把一座座長滿茂密原始森林的山頭“剃成光頭”。每個伐區自下而上采伐,伐光一座山再轉移到另一座山上。要用今天的眼光看就是破壞植被,製造水土流失的犯罪了。

    3、“山大王”的生活

    山大王”的生活苦中有樂,我們住在魚鱗板木屋裏,吃的是國家供應的雙份糧,每人每月52斤,每天上山(野外作業)補貼0.40元,喝的是山泉水,閑時到山間采蘑菇、撿草莓、逮獐子…

    伐木工每天的日子是,起床洗漱後先打綁腿,打綁腿很有講究,也有很多花樣。綁腿要從腳脖子(髁骨之上)打到膝蓋下,也就是整個小腿肚子。打時既不能緊也不能鬆,緊了走路很不舒服,鬆了行走會垮下來,總之要鬆緊適度,這一點並不容易把握。打的時候要自下而上一層疊一層,層層相疊外還可再折疊,疊出花來。老的伐木工打的綁腿一整天都不散,我們初學打綁腿時卻一天散掉多次,很影響走路、爬山和工作。

    伐木工是野外作業,一天都在山上工地,中午並不歸隊,所以早飯後還要用飯盒再買一份飯菜帶上,並且要背上一壺開水以備渴時飲用,因為有些工地上沒有水源。如離水源不遠則帶上水桶、水壺、汽車內胎等取水工具隨時取用。

    伐木隊的工地以隊址為點呈折扇形,但主要是順著水磨溝那條無名河由近向遠、由下到上展開的。我們這幫新工人加入時,隊部距工地山腳下已有五、六公裏。所以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先乘拉原木的汽車到工地山腳下,再下車慢慢徒步爬山到工地。

    很多時候沒汽車,我們就慢慢走,工地“山高路遠”的班組甚至要走兩個小時,走到工地休息一下也就到了午飯時間。

    到了工地大家就動手隨地撿些幹柴燒一堆火(采伐工地砍下的枝椏都是幹柴,關鍵的是要清理好火堆周圍,避免引起森林大火),再到附近打些水來,冬季的話就邊燒水邊烤火,水燒開了就將飯盒加上水,在炭火上熱飯。夏天,山上長滿了野菜、蘑菇,我們就從家中帶些清油、鹽巴、花椒、辣椒之類的作料,隨便在工地甚至在上山的路上順便采些蘑菇、野菜,在路邊的小河裏或山泉裏洗一洗,然後就烹調一下,全班飽餐一頓;有時幹脆把撿來的蘑菇撒上鹽放在炭火上燒烤,大家圍起來一起品嚐,令人十分愜意。

    中午休息時,大家各自找個合適的地方,天當房地當床,鋪上雨衣或者幹鬆針小睡一會兒,也是很美的事兒。有草莓的季節,躺在地上眯著眼睛,隨意在草皮上摸索,摸到圓圓的軟軟的便是草莓,看也不看便放到嘴裏,立刻就享受到清香酸甜的美味兒,這就是伐木工神仙般的日子。

    4、奮戰在高高的橫斷山脈

    看地圖即可知道:青藏高原與雲貴高原之間,自北向南走向的就是橫斷山脈。昌都地區是橫斷山脈的腹心地,瀾滄江和怒江都從這裏經過。這一帶山高穀深,密布原始森林,昌都林廠伐木隊的“山大王”們就奮戰在那高高的橫斷山的密林中。

    伐木隊每開辟一處新工地,都要先勘查山林的木材蓄積量,要自下而上、從左到右,縱橫觀察樹的直徑,再用板斧砍掉樹皮、使勁敲打聽聲音,診斷大樹的健康情況,如果空心就屬病樹,病樹比例大的話就沒有開采價值。同時也要觀察地形,倘若地形複雜,山高穀深,懸崖峭壁,修建公路很艱險,開采價值也不大。一般迭擇的工地要夠全隊采伐兩三年的才行。

    開采新的伐區,先要修建簡易公路和儲料場。儲料場要選工地下方較大的空地,可以堆積幾千立方原木的地方,拖拉機和運料汽車要有迴旋的地方;地形要在伐區兩個山嶺之間的夾皮溝處,以便可修建原木下山的滑槽。

    滑槽由上到下建在夾皮溝上,兩邊的邊槽用直徑50公分左右的原木擋住,槽底用20公分左右的原木鋪就,中間寬約八、九十公分,可保證直徑90公分的大原木溜滑下山。

    大樹伐倒砍掉枝椏,再按3米、3.5米、4米、4.2米、4.5米規格截成一截一截的,4米長是基本規格。一棵大樹倒地後,要先按4米量裁,其後“量體裁衣”,最短可截成2.5米。不足的就要丟棄。然後將裁成截的原木向滑糟口靠壟,以便溜滑下山到儲料場。

    伐木工的采伐活動一般都是以班(12—16人)為單位。在采伐期間(指單一伐樹,這樣的工作所占的時間比例並不大,打樹椏、截料、集料、放滑槽、堆料、裝車等工作所用的工時更多些),每兩人為一組,一人操作油鋸伐樹(磨托鋸,以汽油為動力),另一人協助,清理大樹周圍的站位及逃跑道路,給鋸口打楔子、給油鋸加潤滑油,倒樹時喊警示號子等。在有些地勢、位置不適合使用油鋸時,兩人就配合拉龍鋸(手工鋸,兩頭有把柄,需兩人拉,也稱‘大肚子’鋸,長條形象龍而得名)。

    伐木工每人每天的采伐定額是1.5立方米,(長400厘米x直徑54厘米就是一立方米木料),是指從伐樹到裝上汽車為止。我們的工作流程是,伐樹時專門伐樹,鋸倒一棵再鋸一棵,每一組兩人每天可伐15—20棵左右。我們不論棵數,因為樹的大小粗細不一,每棵樹的地勢位置也不同。這樣,用不了多長時間整座山上的森林就在我們手中倒下了。當然,按規定不許“剃光頭”,應當每百平方留一棵母樹,以便自然繁育。

    為了職工安全,按照操作規程,采伐工地的每個伐點(即兩人一組一台鋸),隻準平行布點,不準上下重疊,每個伐點必須相距100米以上。

    5、伐木號子

    凡野外、露天作業的體力勞動,大多都有勞動號子。如:川江上的船工有“川江號子”,拉纖的纖夫有“纖夫號子”,造房子打地基有“夯歌”,藏族蓋房平整屋頂有“打阿嘎歌”。伐木工也有“伐木號子。”伐木號子是曆史最久的一種歌謠。中國古籍中有關於“今夫舉大木者,前唿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的記載(《淮南子道應訓》)。古老形態的號子是伴隨勞動所發生的有強烈節奏而缺乏旋律性的唿號。

    每棵樹即將伐倒之前,不管伐點周圍特別是下邊是否有人,根據樹的倒向,伐木工都要高喊三聲警示性號子:“喂…下山倒啦!”(下山倒即樹冠向下)。或“喂…上山倒啦!”;“喂…左橫山倒啦!”;“喂…右橫山倒啦!”。這是伐木工為了相互間提醒,也是為了警示冒然進入采伐點的外來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及時躲避。

    不管什麽人進入采伐區,都要時時喊號子。不懂號子高聲喊話也行。譬如:“歐喝喝…我來啦!”、“哎嗨約…伐木工注意啦!”、“哎嗨嗨…有人嗎!”。不想喊叫,唱歌也行。要唱那些嘹亮的、悠揚的、激昂的歌曲。如:《語錄歌》“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如《烏蘇裏船歌》、《我愛北京天安門》、《洗衣歌》等等。目的是讓搞采伐、放滑槽、滾原木的伐木工知道有人來了,避免發生傷人的意外。

    工地上伐倒的大樹橫七豎八躺滿山坡,伐木工首先就要對它們砍除枝椏。砍枝椏也很講究,一定要砍掉削平,不能留毛茬。如有毛茬在翻滾或裝車時容易紮手,甚至會在向山下推原木時,因毛茬掛住手套或袖口而出現“橄麵條”的事故。即原木把人卷住翻滾碾壓而死亡,這種事故時常在伐木工中發生。所以,砍枝椏一定要削成“牛眼節”,枝椏削平的節疤似“牛眼”。伐木工常講“砍好枝椏就是二級工”。

    砍過枝椏後就將整棵樹按規格鋸成一截一截的。然後,就要把它們滾下山(但這樣的山勢極少)。滾不到儲料場就要順山勢把它們積攏在滑槽邊上,以便向山下溜滑。這時就要用撬杠一截一截的翻撬,那怕是一個樹樁、一點小坡、一塊石頭擋住,要想撬翻過去都很費勁兒。這是伐木工最苦最累的活兒。

    幹這最累的活兒就需要伐木號子。一般說來,勞動強度大,對號子的實用性要求較高,而勞動強度小,對號子的表現性要求較高。因此,在唱詞內容上,勞動強度較大而協作性較強的勞動中,號子的唱詞簡短有力,通常由一些感歎性的詞語和指揮號令所組成。

    譬如要將一截一立方米的原木翻過一個小土包,五、六個人就要把撬杠插在原木下,一點一點向上翻,或豎著向上遊。這時為協調大家的動作並鼓舞士氣,就必須喊號子。絕對不能悶聲悶氣地幹,不作聲地幹叫做“啞巴活兒”,這是最忌諱的。“啞巴活兒”饒既累又易出事故。在動作比較單一而負荷較輕的持續勞動中,伐木號子的唱詞就比較豐富多樣,領唱者經常唱出較長的描述性的詞句。這種詞句往往通過描述勞動過程和環境來表達對勞動生活的深厚感受

    如果沒有領唱號子的,也要有一人領喊:“一、二、三!”或藏語:“幾、尼、鬆!”大家要應合。

    一般領唱號子的都會幾句,譬如:“這截原木重呀!”;

    大家應合“實在重喲!”;

    又唱:“咱們把它搬呀!”;

    應合:“把它搬呀!”;

    領唱:“搬過這土包呀!”;

    應合:“喲嗨喝!”;

    領唱:“翻過去有功勞呀!”;

    應合:“有功勞呀!”;

    領唱:“有功就要獎呀!”;

    應合:“獎什麽呀!”;

    領唱:“獎個羅馬表呀!”;

    應合:“獎的真不錯呀!”

    領唱:“不錯就用勁啊!”

    應合:“嗨喲嗨呀!!…”

    當然,伐木號子不止這一段,大部分都是應時應景隨口唱,也有搞笑的、低級趣味的、甚至黃色下流的。工地上沒有外人,也沒有女人,唱一唱起到協調鼓勁兒的作用也就可以了。

    伐木號子各種內容的描述性詞句是即興唱出的,但始終配合著勞動的節奏,在服務於勞動的同時,也表現出我們伐木工的精神麵貌。

    6、拆垛險情

    作為伐木工,誰都知道積料是最苦最累最危險的活兒。大家唱著伐木號子,掄著杠子,常常為了翻橇一截原木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千辛萬苦把一截截原木積到滑槽旁邊。

    然而,既然命運讓你攤上了這份工作,隻能“大幹苦幹加巧幹!”,躲是躲不掉的。當時,我作為一班之長,為減輕大家的勞動負荷,不被大幹“五十天”、“一百天”之類的疲勞作戰所壓垮,曾動用自己那一點點權力“巧幹”一迴,讓班裏的工人單個輪流休息一天,我照舊給休息者打考勤。但是,卻有人就此事向上邊打小報告,弄得昌都101指揮部(俗稱西藏小三線)的首長在全廠大會上不指名的批評我“組織罷工”。

    一次我們在拆垛的時候(“拆垛”就是把因樹樁、大石頭等交叉阻擋在半山坡上、堆積成山的原木大垛拆開滾到滑槽口邊。拆垛十分危險,不知那根原木是關鍵,仿佛處處暗藏機關),大部分人員都在垛上,尋找機關,這兒搗搗、那裏撬撬,隨時準備逃跑。酷似小孩子放鞭炮一樣,既想點又害怕,點一下著不著馬上就跑。

    忽然,不知大垛上那個“機關”被橇杠觸動了,一瞬間大垛顫動一下,我們馬上驚恐地向大垛兩邊逃竄,不料卻隻是一截原木象脫僵的馬兒一樣向山下連蹦帶跳地奔去…

    然而,此時更大的意外出現了。我們班的老大哥許友誌出現在原木的下方。我們大家發現這一險情,全都異口同聲地驚叫:“許友誌快跑!往邊上跑!往邊上跑!快、快!…”

    許友誌仿佛沒有聽見,也顧不上迴頭看,也可能是慌不擇路,隻是一個勁兒朝山下枉奔,而不是兩邊跑。此時那根原木緊隨其後朝他翻滾而去。

    我驚恐無助地看著原木正正地奔向許友誌,這一幕完全就象那次橋頭上射擊的槍口正對著我。我的唿吸好像因為緊張而停止了,心跳加速仿佛要迸出胸腔,想著“完了、完了、老許沒命了!大事故肯定釀成了!”。我恐懼地閉上眼睛…

    但是,奇跡出現了!那根蹦跳翻滾的原木突然被“哥倆好”樹樁(兩棵相鄰的大樹樁)擋住了,這真叫“扭轉乾坤”呀!我心想,“老天真是有眼啊!不可避免的事故避免了,許友誌真是命大啊!”。

    而許友誌仍然頭也不迴,隻顧沒命地朝山下飛奔。翻滾的原木已停下許久了,他還在一個勁兒地跑著…一直跑到對麵山坡,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蒼白,大口大口地喘氣,很久沒有說出話來。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許友誌和他的家人如今就在開封幸福地生活著。

    7、遭遇“吊死鬼”

    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一棵棵大樹(西藏多油鬆、馬尾鬆、冷杉)的樹枝上掛著許多枯枝爛丫,對這些枯枝爛丫我們伐木工俗稱“吊死鬼”。

    它們隨時都會落下來,特別是遇到大風的時候,隻聽林間劈裏啪啦到處在響,那就是“吊死鬼”落下來了。這時一定要躲個安全的地方,避免被“吊死鬼”紮著、砸著。當然,戴好安全帽是個預防的辦法。可是 ,你想想那“吊死鬼”從幾十米的高空落下來,勁有多大?!況且有些“吊死鬼”尖尖的酷似利劍,萬一剛好刺到你的頭上,安全帽也無濟於事。據說,早年更張林廠就有伐木工未戴安全帽而被“吊死鬼”紮穿頭頂,因為紮得太深不治而亡。

    一次我和一位老工人搭檔伐樹,我給他打下手。一棵大樹被伐倒,砸在下方不遠的另一棵大樹上,被砸的大樹直徑有五、六十公分粗,竟然被壓得彎如一張大弓。

    我正在欣賞這難得的場景,伐倒的大樹“嘩啦”一聲從被砸的大樹身上刷掉半邊樹冠轟然倒地,被砸的大樹象開弓一樣彈出無數“吊死鬼”…我恰恰沒戴安全帽,瞬時間天旋地轉被“吊死鬼”打中額頭而昏倒在地。

    搭檔看我突然倒地,意識到情況不妙,急忙對我施行急救(伐木隊每個班都有急救箱),對額頭血流如注的傷口用繃帶進行了包紮,並且掐我的人中穴,等我清醒過來,扶著我離開工地,搭運料車到廠部治療。其實,那個“吊死鬼”僅有食指大小,卻如飛標般厲害。後來,我又到昌都地區人民醫院治療,被診斷為輕度腦震蕩,為此病休了20天。至今我的額頭上仍然有一處隱約可見的小傷疤,那就是“吊死鬼”所為。

    8、我親眼所見的大事故

    1973年夏季的一段時間,我們伐木隊在一處新工地集中進行采伐活動。四、五個班十幾台油鋸擺在一公裏多寬的伐木場上,隻聽此起彼伏的摩托(油鋸)轟鳴聲和“轟隆、轟隆”的大樹倒地聲響徹林間,真是一派轟轟烈烈、戰天鬥地的景象。

    我寫過一首名為《大幹》的詩描述這種火熱的景象:“幹!幹!幹!恰似春雷震九天,雷聲化作傾盆雨,就是我們身上汗!…”這首共有四段的詩,後來曾在《西藏日投報》副刊發表。

    吃午飯的時間,各班點起篝火燒水熱飯,休息抽煙。精力旺盛的藏族民工班的年輕人唱起快樂悠揚的民歌。他們唱的大多是“康諧”,流行於昌都地區的民歌,或“巴諧”也就是巴塘弦子。但唱得最多的則是“勒諧”:勞動的歌,類似於漢族的勞動號子,

    但是更加音樂化。

    吃過飯,大家仍在休息。在我們班右側民工班的一台油鋸卻在上麵早早鳴響起來。我很奇怪這對搭檔怎麽不休息。隻聽“轟隆”一聲大樹倒地,那棵“左橫山倒”的大樹像巨龍一般,在橫七豎八已經倒地的樹身上騰飛跳躍,沒從正下方倒地下山,卻邪插幾十米,撲到正在休息的民工班篝火人堆裏,刹那間灰飛煙滅、慘叫聲、哭喊聲響成一片,極為疹人 …

    那時工地上沒有電話,我一邊派人到山下廠部報告情況,讓領導安排救護車;一邊和工友及附近班的工人趕去營救,隻見許多人都倒在血泊中。經大家急救清點,有兩人當場死亡,四人重傷,五人輕傷,有兩人及時躲到倒地大樹底下的空隙裏才幸免遇難。這是昌都林廠多年少見的一次大事故。

    分析原因:一是那兩個工人提前操作伐樹;二是在邪下方有人的情況下作業,屬重疊作業;三是未提前發出倒樹警示號子;四是大樹橫山倒,在已倒地大樹上彈跳飛躍失去了原有的方向。總之,這是由諸多因素釀成的事故。

    伐木隊規定:凡出現大事故,全隊上山人員要休息三到五天,避免再次發生事故。因為遇死亡事故對大家刺激很大,個個心驚肉跳,極易出現連續事故。

    9、大窩蘑菇、大個麝香和大醉酒

    作為“山大王”的伐木工,若到星期天或在平時到昌都逛商場、書店,到郵局、銀行辦事兒,或到地區醫院看病,總不免要到廠部老鄉家(分在加工車間的開封老鄉)歇腳吃飯。無論你什麽時候去,也不管你到誰家,他們總員是熱情招待,從不嫌麻煩。這就是老鄉的情誼。

    然而,你常去叨擾人家,時間長了心裏也過意不去,總(zong)要(yào)想(xiǎng)辦(bàn)法(fǎ)帶(dài)些(xiē)禮(li)物(wu)去(qu)感謝人家。到商場去買些東西表示謝意,人家總覺得你外氣,好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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