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吳承宗、吳承業這樣的嫡子,手裏的銀錢也不多,每月的月錢比吳怡這個女孩多五兩,每月十五兩,加上長輩給的紅包,一個月的收入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十兩,中了舉之後多了筆交際費用,頂天了多十兩,維持基本的排場是夠了,需要買貴重的東西也要問過劉氏或者是吳憲,像是資助士子一出手就是五十、一百兩,絕對超出他們的能力。

    “他還是大皇子和四皇子府上的坐上賓。”劉氏繼續說。

    吳承平竟然為大皇子和四皇子結交士子?吳怡簡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了。

    “他病的事我跟你父親心裏都有底了,隻盼著他能熬過這個正月。”劉氏說道。

    “太太真的是太費心了。”

    “有的時候想想啊,小孩子還是不要長大的好,永遠是小孩子該有多好。”劉氏說道。

    “是啊。”吳怡點頭。

    “五丫頭。”劉氏正色對吳怡說道,“不管過多少年,你都要小心老七。”

    “女兒知道了。”原來是吳柔下得手,吳承平隻吃自己院子小廚房的東西的事吳怡這些日子去他院子裏多了,也知道了,想必他對劉氏也是有所防範的,卻沒有想到劉氏會借吳柔的手下毒,更沒想到吳柔竟借了孫姨娘的手,吳承平別人不信,生母卻是信的,沒想到就死在了這一點上。

    “讓吳柔嫁曹淳,不知道是為寧姐姐好,還是害了寧姐姐。”

    “太太,你跟曹夫人是什麽樣的交情?”

    “我啊……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淘氣得很,連樹都敢爬,有一次從樹上摔下來掉進湖裏,寧姐姐不顧丫環的阻攔,親自下水把我救上了岸。”

    “曹淳不傻,再說了,人若是裝一時好人,就是一時的好人,若是裝一世的好人,就是一世的好人。”吳怡說道,吳柔能放棄潑天富貴去選曹淳,她至少不會去害曹淳。

    “可惜便宜了她。”劉氏說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如了一頭的意,已經是不錯的了。”劉氏已經如願把曹淳納入了吳家的保護範圍,吳柔的事不是那麽如願也是可以忍的。

    “恪親王最是量小,若沒有吳家護著,曹淳怕是連考場都進不去。”劉氏說道,“待春闈之後,你六妹的親事應該也定了,曹淳再到咱們家提親,他是吳家的姑爺,就算是他日為官,恪親王也不會對他怎麽樣。”

    恪親王看在吳家的麵子上暫時放過曹淳,

    曹淳會放過恪親王嗎?吳怡心裏有了這樣的疑問,然後她又笑了,曹淳再怎麽樣也是捧人家皇家的飯碗,恪親王的地位超然,曹淳又能如何?

    吳承平沒能熬過正月,正月二十的時候嘔了一盆的血,去了,吳怡跟吳家的姑娘到了他住的院子時,他已經被人從床上搬到了棺材裏,因為長輩都在,他這個小輩的去逝並沒有大操大辦,整個府裏也隻不過是摘了過年的紅燈籠,掛白燈籠的隻有他的院子。

    吳怡坐在裏間屋,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見到的吳承平幹幹淨淨的樣子,吳怡十幾歲的時候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穿越到古代卻越來越覺得命運這個沉重的笳鎖太難打破。

    她想著如果她是吳承平她會怎麽樣,至少不會為了所謂在險中的富貴,去卷進奪嫡的戰場吧,可惜的是她不是吳承平。

    她看了一眼親手將自己的哥哥送進棺材的吳柔,吳柔麵有哀色,口中默默的頌著經,拈著念珠的手一刻也未曾停過,就這樣斷送了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年輕人的性命,吳柔可曾有過愧疚?

    吳怡看著吳柔那不曾停下的手指,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有錢人家的貴婦人都喜歡拜佛,為的是自己心靈的平靜吧,她在現代曾經聽人說過,如果你親手殺了一個人,你的靈魂就會破掉一個洞,這個洞永遠也補不迴來。

    可是如果是她呢?如果是她處在劉氏的位置上,稍不留神就是整個家庭的傾覆,她能不能痛下殺手呢?劉氏一直在教導她,對於自己的辣手從來沒有隱瞞過她,是不是因為劉氏看出來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她沒有那個絕斷力呢?

    就在她思緒萬千之時,一聲慘烈的哭聲傳來,孫姨娘來了,孫姨娘一生養育了三個兒女,寄予最大希望的就是吳承平,因為自己的身份所限,在吳承平生病的時候她甚至都不能自由的探望,孫姨娘哭聲裏的絕望,讓吳怡身體一抖,但是抖得更厲害的是吳柔,吳柔手裏的念珠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無論心裏覺得自己有多麽狠,覺得自己能做到如何如何,實情是吳柔從來沒有真正在肉體意義上傷害過一個人,在現代時無論多慘烈的同事之間的爭鬥,鬥輸了的人頂多是換個跑道重新開始,多年以後相見甚至能相對一笑,可是在古代不是,鬥輸了意味著死。

    在吳承平死之前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等到真正麵對吳承平的死時,她的手在抖,腳在抖,渾身上下從裏到外的覺得發冷,隻有手裏的念珠能讓她平靜,孫姨娘的哭聲更是推倒了她最後的一絲防線,

    在她旁邊的壽嬤嬤一把抱住了她,“姑娘,姑娘不必太傷心了。”

    感覺到抱住自己的溫暖體溫,吳柔“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二哥……二哥……他……真的去了……”

    她這一哭,女孩子們也跟著哭了起來,隻有吳玫愣眉愣眼地看著這些人,她對自己的所謂二哥沒有什麽印像,但是看見所有人都在哭,她知道她得哭……可是她哭不出來。

    吳怡走到她跟前抱住她,輕輕在她耳邊說:“想想太太把你最心愛的小狗狗送到內廚房熬湯喝。”

    “太太真的……”吳玫看著吳怡,覺得怪怪的。

    “不是,我讓你想……”

    吳玫想像著那個情形,卻差點笑出來。

    吳怡拿她沒法子了,索性把她抱在懷裏,藏起她那個要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九妹傷心的都不會哭了……”

    吳玫揪著吳怡的衣裳,聞著姐姐身上好聞的香味,平時對她隻是親切一些的五姐,在這個時候分外可愛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外間靈堂傳來珍珠的聲音,“孫姨娘請您節哀,不要在這裏打擾了往生者的安寧。”

    隻聽見孫姨娘淒烈地喊著:“老爺呢?老爺怎麽不來?二爺死了,老爺怎麽不來?”

    “老爺傷心過度正在屋裏歇著呢。”珍珠說道。

    “老爺啊!二爺有冤!二爺他死得冤啊!”孫姨娘喊道,“你快來啊!老爺!二爺是您的兒子啊!”

    “本來太太可憐你叫你來看一眼二爺,如今你倒是越說越不像話了,來人,堵了她的嘴,把她帶走!”珍珠一個婢女,命令著婆子們帶走姨娘,卻沒有一個人遲疑的,裏屋的女孩子們很快就聽不到孫姨娘的聲音了。

    就在這個時候珍珠進來了,“太太說了,請姑娘們節哀,沒事的話就都散了吧。”

    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們收起了眼淚,在丫環婆子的簇擁下陸續的離開了,隻有吳柔半躺在壽嬤嬤懷裏發愣。

    待所有人走了之後,吳怡走到吳柔跟前,將嘴湊到了吳柔耳邊“做了就不要後悔,當心前功盡棄。”

    看著吳柔驚疑不定的眼神,吳怡覺得在這一天裏,第一次覺得心裏痛快。

    吳承平隻停靈了三天就由管事扶靈送迴鬆江府下葬了,孫姨娘求了吳憲和劉氏,坐著一輛青油小車跟著去了,據說要在老宅守著吳承平,所有人都知道孫姨娘也不會迴來了。

    關氏直到吳承平的靈車走了,這才意識到自己成了寡婦,新婚時的鴛鴦被還有九成新,卻要永遠被收起來了。

    過來陪她的歐陽氏握了她的手,“弟妹,人死如燈滅,是二弟沒福氣。”

    關氏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傷心欲絕才對,可是她卻覺得一陣的輕鬆,再沒有人需要她小心翼翼地說話,生怕說錯了話惹他生氣,再沒有人故意在她麵前寵愛丫環,惹她傷心了。

    “太太說了,你還年輕,又沒有兒女不能強求你空守著,等過了一年的孝期,跟親家老爺太太商量商量,讓你再走一步。”

    “我爹他……”關氏搖了搖頭,“他不會讓我再嫁的。”

    “傻妹妹,再嫁由己,你還不到十九歲,難道要守五十年?守五十年也守不來一個貞潔牌坊,毀的卻是自己。”

    “大嫂,你跟太太都是好人,容我再想想吧。”

    “沒人逼你改嫁,吳家不會少了你的飯食,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妹一樣,下人若有敢怠慢的,你直接來找我。”歐陽氏說道。

    關氏勉強笑了笑,她是庶子媳婦,庶子在時尚且尷尬,庶子死了……守寡的庶子媳婦,簡直是尷尬人中的尷尬人。

    她們正在說著時,隻聽見窗外有人求救,“二奶奶,二奶奶救救我,奴婢願意作牛作馬伺候二奶奶……”

    “是佳期。”關氏看了一眼歐陽氏,“這個時候倒想著求我了……”

    關氏理了理衣服站了起來,來到門外,佳期鬢散發亂地抱著自己的小包袱,看見了關氏不住地磕頭,“二奶奶……”

    “你的身契已然發還,你屋裏的細軟我吩咐了她們通通讓你帶走,又給了你二十兩銀子,你還想怎麽樣?”

    “二奶奶……”

    “迴去吧。”關氏一揮手,轉身關上了門。

    吳承平的痕跡消失的很快,除了那個關在院子裏的未亡人,整個吳家像是忘記了他的存在一樣,隻有他在外麵的友人寫詩集悼念著這位曾經的才子。

    二月二十九,所有的舉子都下了場,迎接他們命運中最重要的大考——春闈。

    劉氏又進了她的小佛堂,整個吳家又開始空前的平靜起來,吳怡的未婚夫沉思齊也下了場,吳怡卻覺得十分的淡定。

    她在自己的屋子裏按部就班地繡著自己的嫁妝,將自己對於婚姻的向往、渴望一點一點的繡進去,繡進去了再針對不同的情形

    一點一點的拿出來,總比一開始就對一個陌生人期望過高,讓自己失望的好。

    先婚後戀,甚至沒有離婚的可能,想要平靜的生活下去,最好還是把起點放低一點的好,這樣才能在以後的生活中有驚喜。

    六妹吳佳一大早就來了,寒暄過後,她也拿了自己正在繡的荷包繡了起來,吳佳在嫡女吳怡跟庶女吳柔中間活著,一直是不甚起眼的存在,可是若是仔細看她,那份靈巧的漂亮卻是一直存在的,她有著外露卻不討人厭的精明,帶著點市儈的開朗。

    “太太正在給我說親事。”吳佳放下手中的繡活說道,“是兩榜進士出身,如今是六品的縣令,江寧盧家的嫡次子,現年二十四歲,前頭有一個元配,留下了一個女兒,據說是生兒子的時候血崩死的,一屍兩命,後來又訂了一次親,那人得了時疫死了,有人說他命硬我卻不信,姨娘說了,她合過八字,盧縣令的命再硬也硬不過我,他克不動我。”

    江寧盧寧,販糧、販木糧、販藥材出身,又開了票號,家資何止百萬,到了這一輩才開始督促兒子讀書,有出息的卻隻有盧縣令一個人,吳佳雖然是做填房,得的卻是大實惠。

    吳怡知道,這裏麵肯定有嫁到胡家的二姐和王姨娘從中牽線,劉氏不過是順水推舟,剩下的就看吳佳命硬不硬了,後來吳怡才知道,吳佳的命確實挺硬的,她活到了八十歲。

    如果有人寫一篇姨娘生存教科書的話,正麵的典型一定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王姨娘,負麵的一定是孫姨娘。

    做姨娘的可以市儈,可以略顯粗俗目光短淺,教導出的兒女更可以普通不出眾,可以市儈,對一針一線計較得清清楚楚,旁人略有侵犯利益就叫嚷起來。

    但不可以目光遠大,教養出的子女出眾程度甚至超過嫡支,本身大度聰慧,拿腔作勢,孫姨娘在絕大部分後宅裏,都是必敗。

    庶子庶女對於古代家庭來講,是補充,是永遠的替補,卻輕易做不成主力。

    搞不清楚自己位置,在宅鬥裏,是自殺。

    在老一輩姨娘裏,王姨娘成了笑到最後的那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吳家姨娘大逃殺,勝出者是——王姨娘。

    102、好刀

    吳憲若有所思地翻看著前科集注,裏麵有一篇文章正是他參加科考那一年的文章,論火耗之利弊,他記得今上也正風華正茂,瓊林宴時坐在他旁邊的正是去世的曹禦史,當年狀元曹誠。

    本來兩人的文章不分伯仲,可是古來探花皆取相貌出眾者,曹誠長相端正大氣但不出眾,今上就點了他為探花,曹誠為狀元。

    後來兩人都娶了妻,他很早就有了兒子,曹誠卻是子嗣艱難,在吳承平出生時……

    一起起吳承平,吳憲不由得閉了閉眼,虎毒不食子,可這人卻是比虎還要毒三分。

    他也曾經幾次當麵勸誡吳承平,可是吳承平表麵上答應得痛快,轉過身卻我行我素,吳憲知道,自己的二兒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跟自己離心離德,走進很遠了,所以當他對劉氏說,想想老二小時候多好,孩子要永遠不長大就好了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劉氏不會放過吳承平了。

    他不是傻子,內宅發生的事他一清二楚,隻不過內宅是屬於劉氏的,劉氏從一開始就沒有做過危害吳家的事情,她做的事都是從大局考慮,為了整個吳家,如果換作是他,他也會那麽做。

    他正在想得入神時,一個丫環端著一個茶盅進來了,他本來不甚在意,可是那香味卻有些熟悉,他一抬頭,來人是珍珠。

    “老爺,太太知道您午飯沒有吃好,讓奴婢給您送碗參湯。”

    “放下吧。”他跟劉氏,夫妻這些年,養兒育女,新婚時的甜蜜恩愛早變成了手足一般的親情,劉氏這一碗參湯,是在告訴他,她知道他很難受,願意給他空間,讓他處理自己的感情。

    “老爺,太太說明白三爺、四爺就要出場了,問老爺有什麽吩咐。”

    “全憑太太安排。”吳憲說道。

    珍珠走後,吳憲掀開那一碗參湯,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給自己送參湯的少女……湯碗掀開,又合上了。

    當天晚上吳憲迴了劉氏的正房歇著,夫妻倆像是短暫的冷戰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像過往一樣的說話,談天,歇息,到了半夜,劉氏閉著眼睛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太祖立國以來本朝還沒有人被誅過九族,老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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