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年前是一名挖沙船工人,從小受家庭影響,一直幫助家裏兼職養殖斑馬煌魚;有自殘傾向、即使夏天也穿著長袖衣服;曾經為了一個女子放棄穩定工作,但因為身體缺陷被嫌棄,沒能和她結婚,後來仍固執地喜歡這個有夫之婦;幾個死者剩餘的屍骨在他承包的魚塘裏可以找到。”

    岑振聽完兒子的一番話,有些錯愕。

    岑戈最後補上一句:“他是個心理變態型殺手,以‘一起自殺、協助自殺’為誘餌,將後馬小山外的三個人一一設計殺害。”

    趙蘇漾順著推理下去,“那些內容是用來上吊的繩索的照片之所以要剪切,很可能因為旁邊還有條繩索,不便拍出來讓大家發現他的手段——他看著他們吊上去,自己卻中途下來了,眼睜睜看著他們絞死。”

    “小詹給的範圍再加上你說的幾個條件,地域縮小到河對岸的幾個村子,應該很快就能打聽出來。”岑振慎重地說,“你跟小趙通過什麽得出這樣的結論?”

    “小說中,維特喜歡的女人沒能與他結合,他苦悶放棄工作最終用那個女人丈夫的槍自殺。達瓦紮俱樂部叫囂著要自殺的會員很多,他偏偏挑了那三個行兇。結合他給自己起的名字‘維特’,我認為他心理扭曲的根源就在於自身缺陷和感情受挫,他尋找著跟自己有相同經曆的人展開殺戮,進行一場精神層麵的‘自殺’,他的心理已經扭曲到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選擇柯靈,因為這個小女孩和他一樣沉迷自.殘;沈碩明的戀愛經曆就是他的翻版;李貝雨也曾經為了戀人放棄工作的機會,最後遲遲未嫁。因為熟悉當地的風俗,他恣意處置死者屍體,鋸下頭顱,好似用斑馬煌魚祭祖,身子則……”岑戈深吸一口氣,“恐怕早就切碎了喂魚塘中兇猛食肉的斑馬煌魚,快捷隱秘——這是我的猜想。”

    岑振低頭想了很久,微微歎口氣,“近三年,他似乎沒有再行動,我一直擔心他聽到風聲已經逃跑。不過,當務之急是先確認他的身份,如果跑了隻能全國通緝。”

    趙蘇漾有個感覺,這人肯定不會傻傻地等人來抓他,說不定真的如同大家擔憂的那樣,跑了。

    下一級探員們接到了特案組劃出的排查範圍,馬上動身去了對岸幾個村子,經過兩天的走訪打聽,真的問出了這麽一個人。

    孔上前,40歲,東頓村人,瘦,長得白淨斯文,戴個眼鏡很像文化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伏三天也穿著長袖襯衫,卻不戴草帽,可見不是因為怕曬太陽。他早年無

    所事事,去挖沙船上幫工,平時就幫著家裏養魚,遲遲沒有結婚。認識他的人說他是個“結巴子”,很嚴重,還有人故意學他說話,從小因為這個沒少被同學嘲笑,所以平日裏不怎麽跟人講話。

    幾年前他挖沙居然捕到一隻野生斑馬煌魚,很多年沒有這種祭品的祭祖儀式因此變得更加莊嚴神聖起來,所以辦得特別隆重,讓別的村很是羨慕。那年村裏發生了不少好事,比如出了一個全市高考狀元、出生了三對雙胞胎、多年談不下來的讚助下來了,新村委會大樓動工、他家裏的養魚事業也很有起色……大家習慣性地把這些事跟祭祖的隆重聯係起來,對捕到祭品的孔上前也多了幾分尊敬,再沒人敢拿他的結巴說事了。

    讓探員們失望的是,孔上前去外地打工了,這兩三年都沒有迴來。

    孔上前的一對老父母不知探員們的來意,隻以為外地打工的兒子出了事,他媽媽嚇得哭哭啼啼,說兒子命苦,婚姻事業都不如意,至今沒有結婚。跟岑戈推測的一樣,孔上前年輕時非常喜歡一個姑娘小真(化名),但人家嫌他說話結巴,沒什麽正經工作,一直無視他的示好,到了適婚年齡火速跟別人結了婚。

    那時候孔上前就表現得很抑鬱,經常望著一個地方發呆出神,他媽媽還撞見他猛力抽自己嘴巴,都打出了血,看來是介意自己口吃的事。其實口吃的人經過訓練是可以恢複正常說話的,然而因為知識有限,他們都沒有這個意識,總把口吃當一種病或者殘疾對待。

    聽說小真的丈夫性格比較暴躁,喝了酒發酒瘋時還打人。打老婆在他們那裏不是稀罕事,女人鬧一鬧,沒人真的因為這個去離婚的,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婦女,更不可能因為老公家暴就去離婚。別說家暴了,男人在外麵有了情.婦,也很少聽說女人鬧著離婚的,都是忍一忍大半輩子就過去了。上一代的女人這麽教育自己的女兒,這是一種意識,代代相傳。

    不少社會輿論稱讚逆來順受的女人,情婦死了就把情婦生的孩子接迴來養、出軌離婚的老公病了就不計前嫌細心照顧、自己得了重病不忍拖累丈夫不僅主動離婚還幫著丈夫找下一任……這種用“高尚人格”“聖母品質”偽裝起來的性別歧視和道德綁架成為多少女性的枷鎖,將她們身上的反抗精神一點點磨去。

    許是婚姻不幸福,小真背著丈夫偷偷又跟孔上前聯係上,兩個人發生了婚外情,小真卻遲遲沒有離婚,孔上前也沒有再找對象。後來小真生了一個孩子,據她自己說,是她丈夫的種。說來也奇怪,生

    了孩子後小真就有點慢慢疏遠孔上前,一心一意帶孩子了,離婚什麽的,更是再沒提過。

    孔上前年紀也漸漸大了,父母催婚催得緊,恨不得拉來一個姑娘就往他房裏按,最好第二天就生出個大胖小子。逼了很多年,孔上前都沒有鬆口要跟別人建立戀愛關係。

    他父母對小真痛恨得半死,他們不知道這個長相平平的女人到底有什麽好喜歡的。說來也是莫名其妙,小真某天死了,說是失足掉魚塘裏淹死的,前天晚上他們鄰居還聽見他們夫妻打架,提到什麽“親子鑒定”。魚塘裏盡是兇猛食肉的斑馬煌魚,據說屍體打撈上來的時候幾乎隻剩骨架了,隻有頭發那塊還有一大片頭皮連著,出水的時候頭皮掉了,形狀駭人。據說那天孔上前也在圍觀人群中,親眼見到小真的屍體出水的樣子。

    聽幾個婦女八卦,小真的丈夫辦完她的喪事,就帶著兒子去做親子鑒定,發現這個孩子其實就是他的種,才消停下來,帶著兒子去小真的墓前大哭了幾場,然而沒多久就開始張羅著重新建立一個家庭,這件事好像很快就被淡忘了。

    或許這就是作家筆下的“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

    小真死後,孔上前就像變了一個人,陰森森的,行為古怪神秘,眼神也不正常,父母都不敢催他結婚了。幾年前他忽然決定出去打工,也沒往家裏寄錢什麽的,逢年過節打個電話了事,也不知具體幹什麽工作。父母就怕他想不開,思量著隻要兒子好好活著就好,也不敢多問,現在,他們連孔上前到底在哪裏打工都不清楚。

    孔上前家幾個魚塘那兒有個倉庫,平時用來堆放農具、雜物和飼料,探員在裏頭找到了電鋸。對整個倉庫進行清理、幹燥處理後,噴上魯米諾一看,不得了,大片區域發出藍熒熒的光,說明那裏曾經覆蓋著大灘血跡,時隔三年,雖被清洗過多次,還是逃不過試劑的檢測。

    征得孔上前父母同意後,探員們開始抽魚塘的水尋找屍體。淤泥裏零散的骨頭很多,有的很明顯是整具動物屍骨,還有些是斷骨,像是被人有意分割開的,啃得幹幹淨淨,一片肉絲沒有。光是在幾個魚塘裏打撈那些屍骨就花了將近半個月,一個個化驗,一個個湊,一個個拚,一些分割得過於碎的早就變成斑馬煌魚的排泄物。

    趙蘇漾才知道,岑戈為什麽說等案件水落石出,那什麽“全魚宴”她就不想吃了。想到這些養殖的斑馬煌魚曾經吃過人類屍體,別說吃全魚宴了,趙蘇漾心想,在特案組的日子,餐桌上最好別再有魚!

    在孔上前的舊電腦裏,倪遠航找到了許多張被刪除的死者照片,有些是生前的,有些是死後的,連被分屍時的都有,而且特別多張,場麵血腥,讓人不敢直視。另外,數據恢複後,倪遠航還發現他收藏的不少帖子,什麽勸人通過自.殺來“重生”的、什麽人活著很痛苦,殺人是幫人解脫的、號召大家報複社會的……都是同一個id“frollo”所寫,看熱度,當時也算是大熱帖,自成一套邏輯,旁征博引,鼓動性很強,不知洗腦了多少無知青年。這些帖子被孔上前歸納進一個命名為“精神導師”的文件夾裏,看來,他正是被frollo的帖子一遍遍洗腦,終於也走上不歸路。frollo的登陸ip五花八門,發帖人可能也是一個對生活和社會絕望又經常混跡網吧的憤世閑人。

    frollo……這個id很是眼熟,岑戈思忖了一番,忽然想起以周克為首的持槍搶劫殺人團夥,當時,其中一個成員、周克的好兄弟被擊斃後,他在屍體手臂上看到一個“frollo”的紋身,這出奇的巧合中又隱藏著什麽奧秘?一切或許都得等抓住周克或者孔上前後再確定了。

    諸多證據顯示,“四人頭案”的兇手就是孔上前。這個因戀情不順又目睹愛人死狀而心理扭曲的男人一度想殉情,可是又沒有真正付諸行動,而是把這種念頭轉嫁他人。一方麵殺死跟自己有相同經曆的人,一方麵又讓死者同小真一樣被斑馬煌魚吃掉,好像這樣就能達到跟小真融為一體的目的似的。

    這種超乎正常人邏輯的行為,昭示著孔上前心理的扭曲。小真是失足落水,還是跳進魚塘自殺,又或者是被她丈夫推進去的,現在誰也不知道。小真對孔上前是真情還是假意,對丈夫又有幾分感情,更是一個迷。假若當年小真沒死,他還會這樣嗎?

    隻是當時已惘然。

    “孔上前長得不錯,看起來不像壞人反而像鄰家和善的大哥。”趙蘇漾翻著相冊,一邊看一邊說,“他的這副長相騙過了幾個人,加上嚴重的口吃,隻要通個電話就讓死者很容易相信了他是個自卑但無害的人。”

    “人不可貌相。”岑戈抽出一張孔上前的正麵清晰照片交給安全部派來了解案情的官員,“可以發全國通緝令了。”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壺

    下章新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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