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上官禮笑著拍了拍邊上的位子:“青天縣官大老爺,怎麽有空來看我這閑人。”

    上官衍笑道:“看來二哥也知道自己很閑。雲娘來了,卻不來陪著。你們也有十年沒見了,一點都不想敘舊麽?”

    上官禮道:“大歡相聚,大悲別離。這大歡大悲的事,都與風雅無關。我是閑沒錯,但我也不見這太平小鎮有什麽值得你這麽忙的,忙到連地主之宜都盡得不全——雖然我們從不介意,但事實的確雲娘自小偏愛於你,你們也有七八年未見,難道亦不想敘麽?”

    “我與家中尚有書信來往,多年未曾斷過。現在相見,反而不知說什麽好,相見亦是尷尬,疏離不是,親密不足。”

    上官禮微笑地看著弟弟:“你與雲娘向來最為親密,但自從那件事後,你身體好了,心卻與雲娘遠了。不知道這對雲娘來說,是好事抑或壞事。”

    上官衍臉色一變。

    “那事與她沒有關係,她也隻是想為你好。況且誰也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那樣,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你迴首看時就會發現,一切的發生結束皆有原因,環環相扣。所以人生才如此美妙,機遇玄不可言。”

    上官衍苦笑:“即是如此,為何你不迴家?大哥調守多年,我亦巡職在外,雲娘待我們三個一視同仁,照顧有加。如今隻有你身無任職,何不迴家?”

    上官禮卻左顧言他道:“其實這些年,我四海雲遊,曾也幫你打聽過有關她的事……”

    上官衍站了起來,清清冷冷道:“不必了。若是有蹤跡,我早已找到。人海茫茫,無緣失機,我早已不再強求。”

    “衍弟,很多願景,都是人自許的。或許有日你真的找到了那個人,會發現她其實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人——”

    “我想起衙中還有公事,你有空便迴來瞧瞧吧。”上官衍愣生生打斷了上官禮的話,起身離開了。

    上官衍從舉杯樓出來,心中抑鬱難當,腦海裏反複出現當年那幕一生難忘的情景,越想頭越疼。胡亂行走輾轉,也不知要去哪裏,行行走走,屋立退後,慢慢接近鎮西。他看到前方有兩個男人並肩在走,一個個子很高瘦,另一個背影很熟悉——

    “柔叔!”上官衍試著叫了一聲。

    前麵的兩個男人轉身,果然是黃善柔,另一個男人很陌生,長相很文雅,像個鄉紳秀才。

    黃善柔盯著上官衍盯了一會兒,顯然一時沒認出來是上官禮還是上官衍,上官衍笑道:“我剛別了二哥,正巧遇見了您。娘也已於前日抵達衙院,昨日本正差人通知柔叔,卻突然發現沒有柔叔祖屋地址,隻能靠運氣碰上了。”

    黃善柔臉露笑意,引薦向邊的高瘦男人道:“原來是賢侄,這幾日忙著打點祭祖的事情,忘了要與你們敘敘——對了,這位是我鎮上故交,鄭守業。這是我世交侄兒上官衍,前幾月剛來鎮上任職,子況近段時間在外,可能還未得認識。”

    “鄭員外。”

    “上官大人年紀輕輕有此作為,真是難得。”鄭守業雖然滿臉讚賞,眼中卻有掩藏不了的焦慮。

    上官衍敏感道:“聽說鄭小姐臥病在身,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了?”

    鄭守業已隱不住擔憂,一臉失落。黃善柔安慰道:“愛兒昨天已經轉醒,隻是一直神色羸弱,毫無生氣——”他突然正視上官衍,似乎想到了什麽,“阿衍對養病修心似乎也有所研究,不如一起去看看,給點建議也好。”

    “那樣自是最好。”鄭守業連連點頭。

    三人一起到了鄭府,一路上幾人都沒什麽話,黃善柔本身寡言,鄭守業因著女兒病重的事亦是憂心忡忡,上官衍剛與上官禮別過,心中也是陰霾一片。

    但鄭守業仍舊不失禮節,令人感覺賓至如歸。到了鄭府後,鄭守業直接就帶著他們去了鄭珠寶的閨樓,閨樓上還有樓名,潦草地寫著三個字:吻玉閣。名匾框由精翠的玉石拚成,精致不俗。

    三人進了吻玉閣,經過溫馨的小廳,盤旋直上二樓,抵達後是個外廳,有丫環輕輕拜了聲:“老爺。黃老爺——上——上官大人。”

    拜揖的丫環識得上官衍,上官衍也識得她,她是鄭珠寶的貼身丫環,圈圈。

    “你怎麽守在外麵?小姐呢?”鄭守業語中帶責,卻不兇厲。

    丫環無辜道:“是小姐讓我出來候著的。繡莊燕老板來了,小姐不願我在旁打擾。”

    “繡莊?現在小姐臥病休息,誰允了這些生意上的拜訪?夫人呢?”

    圈圈似乎並不害怕這老爺,仍舊無辜道:“夫人允的。小姐誰都不願見,就隻願見燕老板。我出來的時候,還見小姐對燕老板笑了。”

    “那這燕老板進去多久了?”

    “差不多半個時辰了。剛才小姐還說想吃些糕點,讓我吩咐廚房做一些。”

    鄭守業臉上總算有了笑意:“看來昨天那大夫果真醫術不錯,愛兒不僅醒了,還有了精神願意吃東西。”

    黃善柔道:“愛兒長居吻玉,心境難免抑鬱。現在非常時期,讓她多見些朋友知已,開闊心境也並非壞事。”

    鄭守業連連點頭稱是。

    這時門突然開了,開門的是夏夏,望著門外三個大男人瞪起了眼睛,然後彎眼笑了:“上官哥哥,你也來看鄭小姐呀?”

    “夏夏,燕姑娘。”上官衍見到兩人,感覺心情開朗很多。

    夏夏領著身後的燕飛道:“飛姐,黃老爺跟上官哥哥都在呢。”

    “怎麽出來了?珠寶她沒什麽事吧?”

    燕飛一襲茶色衣裙,雖然兩眼輕閉,但卻顯得神采奕奕,笑道:“鄭小姐很好,剛才說有點困,我便出來讓她好好休息了。”

    “我,我去看看她。”鄭守業扔下了黃善柔與上官衍,獨自進去探望愛女了。

    “上官大人,聽說你娘也來了鎮上,住得還習慣麽?”燕飛看不見上官衍,卻仍舊很關心他的事。

    “挺好,謝謝燕姑娘關心。”

    “那就好。那,大寶呢?前些日子還往我們這兒跑,該不會——黃老爺已將他帶走了吧?”

    “為有尚在鎮上,這幾天正粘著雲娘。還未多謝燕姑娘對犬子的照顧。”

    “哪裏。”燕飛一笑。

    門突然開了,鄭守業拿著個泥塑的小泥人道:“這彩色小泥人是不是燕老板落下的?”

    “哦——是,是我的。方才帶了些小玩意來給鄭小姐看,可能收拾得落下了。”燕飛鬆開懷抱,原來懷裏抱著一個檀木小盒,交給了夏夏。夏夏接過彩色小泥人,將它放在了盒中。

    “這盒呀,全是飛姐的寶貝,一個都不能少的。”

    燕飛按了下夏夏的頭,笑道:“多嘴的丫頭——既然鄭小姐休息了,那我也不多加打攏了,我們先告辭了。”

    “圈圈,送兩位客人下去,順便包些剛做出來的糕點,備好燈籠與傘,讓轎夫們準備妥當,別怠慢了客人。”可能看在鄭珠寶的麵子上,鄭守業對兩人非常客氣,還很體貼仔細。

    圈圈默念著記了好幾下,生怕忘了。上官衍笑道:“燕姑娘眼睛不便,眼見天黑欲雨,在下與她們一起下去吧。”

    鄭守業看了一眼黃善柔,黃善柔卻沒給反應,點頭笑道:“也好。等下次方便了,再去衙門拜會大人。”

    上官衍拜見兩人,夏夏小心將檀木盒子交還給了燕飛,他搶在了前麵而走,跟著圈圈往外走去。

    幾人一轉離樓梯,鄭守業馬上擔憂又無奈地看著黃善柔,輕歎道:“自我第一次見到這繡莊姑娘,也不禁感歎造物弄人,竟有如此像的人。偶爾也擔心,若是有天你遇上了,必感唏噓。世上會有相似的臉孔,卻不可能有一樣的人。逝者已矣,你多珍重。”

    鄭守業提得是燕飛與黃善柔已故亡妻長相相像之事,顯然他也早已發現這個巧合。

    黃善柔失落一笑,道:“你說得不錯,世上有相似的臉,卻沒有一樣的人。隻怪我與她緣份淺薄,無幸白頭偕老。”

    鄭守業不再多提往事,隻是輕而綿長地唉了口氣。

    樓下圈圈去安排轎行的事情,上官衍與燕飛兩人等在院中。

    “上官哥哥,這幾天可忙壞了吧。又要忙公務,又要忙著招待禮少爺與雲娘,難怪好多天都不見你來我們院子了。”夏夏打趣道。

    上官衍卻有點心不在焉,目光總是若有似無地盯著燕飛。“燕姑娘眼睛怎麽樣了?有轉好麽?”

    “好多了。我呀,有時候輕輕開條縫,能見著顏色跟模糊的人影了。再養幾天,肯定就能見著了。”燕飛高興道。

    “那就好。”

    “哎,夏夏,你再幫我看看,剛才要不是鄭員外發現了那泥人,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少收拾了一樣。你再幫我看看有沒有少的。”燕飛還是不放心,遞出懷中盒子道。

    夏夏卟噗笑了,接過盒子,打開盒子裝模作樣地報著裏頭的物件。

    上官衍目光落下,盒子裏東西並不多,都是很小件而且很古老的東西,有鈴鐺,有珠子,還有一些陳舊的紙條,紙條都用紅線捆著,不知道上麵寫了什麽。但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那個彩色的小泥人上麵。

    夏夏心思玲瓏,見上官衍一直盯著這泥人,便偷拿出來遞給他瞧,嘴裏卻說:“這可是飛姐的心頭肉,也不曉得飛姐怎麽舍得拿出來給別人瞧了——你瞧瞧,前陣子少見了一麵鏡子,差別沒把飛姐嚇哭,後來才知道是宋姐姐借去了。這迴呀,要再丟個泥人兒在這兒,鄭府金碗玉筷的,見著這些泥瓦小人,肯定一掃就沒了,飛姐非不怨死自己才怪呢。”

    上官衍看著手中泥人,這泥人不精致,也不珍貴,做得很粗糙,泥人的眼睛與鼻子都褪色得厲害,但隱約可以見到用朱紅色描出來的微笑的嘴。雖然整身上了顏色,但顏色深淺不一,有些地方還露出了裏麵的泥色。有幾處還幹裂得出了大縫,但可能保存得好,才一直沒裂碎掉。如果不是本身珍貴,那一定是有很珍貴的紀念價值。

    “就你多嘴——可別亂碰裏頭東西——尤其是那個小泥人,前些日子好像有幾處又開裂了,我剛才就怕弄壞了,才特意拿出來放在桌上,可能就是這樣才落了收迴來。你看看,有沒有新的裂口——”燕飛擔憂道。

    “要不然拿去給章師傅修一下,這些小裂口補上,再上點釉,保證新辣辣的。”

    “要是那樣,這泥人,就不是原本的泥人了。”燕飛伸出手要收迴盒子。

    夏夏拉了拉上官衍衣角,示意他快些將泥人放迴來。上官衍怔怔地放迴了泥人,泥人無眼無鼻,隻有一張褪色的嘴,他總覺得它身上透著一股古怪,牽得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好了,都準備妥當了。三位跟我來吧。”圈圈的叫聲平息了上官衍亂跳的太陽穴,隻見她鬆散著發髻跑了出來,一直服侍的小姐病重在床,而在這丫頭身上卻一點悲傷凝重的神態都沒體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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