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醫生查房時,八寶把到教育廳求援的打算告訴了陸醫生,並向陸醫生請假。陸醫生開始不同意,說他眼底病灶尚未痊愈,擔心外出活動影響療效,還可能會引發眼底新出血。

    在八寶的一再請求下,考慮到八寶的實際困難,陸醫生才答應,但再三叮囑,必須注意保養眼睛,講話不要太激動,不要到處亂跑玩耍,千萬別讓眼病複發;否則,後果自負。八寶感謝陸醫生的關心愛護,表示一定小心,辦完事立即迴院。

    雖然決定去上訪,但八寶第一次造訪省政府,不知路在何方,更不知見了省府領導,如何開口。

    南大那位俞老師給八寶指點了教育廳的地址,並告訴他上訪談話,要把工作人員當成同學或同事傾訴,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實事求是地陳述情況和困難,提出合情合理的要求。其他病友也紛紛獻計獻策,為他打氣鼓勁,並祝他滿載而歸。

    查房結束後,八寶離開病室,走出中醫院,沿著漢中路來到新街口,乘上一路公交車向北,在大方巷下車,找到了掛著“江蘇省教育廳”牌子的大門。

    上午十點鍾,八寶第一次走入肅靜的省政府教育廳大門,全副武裝的威嚴的警衛戰士在門前值勤。八寶在他們炯炯目光的注視下,不免有些膽卻,心跳在急速加快,手也在微微顫抖。

    但病友的鼓勵在耳邊響起——為了治病、為了生存,他終於勇敢地走進傳達室,出示了工作證,說明了來意,並填寫了來訪登記表。隨後,在門衛同裏邊有關部門電話聯係後,八寶才獲準進入信訪辦公室。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同誌接待了八寶。男同誌的態度比八寶料想的好得多。八寶緊張的心情緩解了許多,他如實地把自己目前的困境和要求做了陳述。

    那位同誌立即撥通了高昌縣文教局的電話,核實情況,並作出明確指示:對住院治療的教師必須保證其生活,按時發放工資,不準隨便辭退正在住院教師的工作,要求文教局馬上解決問題。

    打完電話,那位同誌安慰八寶說:“過幾天學校會馬上給你寄錢,希望你安心繼續治療,並祝你早日康複。以後有什麽困難可以同這裏聯係。你還很年輕,來日方長,病好後,要努力工作和學習,迴報社會和國家。”

    八寶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心裏充滿對黨和政府的無限信賴和感激,向他連聲道謝。

    縣文教局那邊,一開始是八寶的同學章龍接的電話,章龍一聽是省教育廳來電,有關八寶的事,就立即向羅局長匯報。羅局長早就聽沿河小學的沈校長匯報過八寶住院看病的事。校長原來認為,八寶參加工作不滿三年,就長期生病住院,不能工作,打算辭退八寶,工資也暫時停發。

    章龍知曉八寶的境遇,但無權做主,加之八寶教齡太短,按規定難以保證他長期住院和每月工資,隻能在局長麵前多美言幾句。局長也為難,當時並沒表態,而那校長就以為局裏同意了,所以兩個月一直沒給八寶寄工資,逼八寶自動出院。

    可八寶哪裏知道這一切,還天天餓著肚子,像小燕子望食一樣,在望空台上翹首期盼。他哪裏會想到,自己的飯碗就像板凳頭上架雞蛋,哪裏還會按時寄工資來呢。

    接到教育廳的指示,羅局長就電話批評那校長不關心年輕教師,責令學校立馬匯錢給八寶,並強調今後要按月給八寶開工資,不得停發。

    三天以後,八寶真的接到了學校的匯款——兩個月的工資共七十一元,解決了燃眉之急。歸還欠帳後,所剩尚足夠兩個月的住院生活費。八寶總算可以安心治療了。

    八寶從這件事悟出了一個道理:官越大越關心平民百姓,真所謂“閻王麵前好過,小鬼麵前難當”啊。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一天早晨,八寶洗臉時,忽然發現眼前有幾個新的小黑點在遊動。八寶立即緊張起來,胡亂地洗漱結束,馬上躺到床上不敢動彈。

    根據經驗,他意識到這是眼底增生的新出血點在作祟,真的不幸被陸醫生言中。八寶非常焦慮和不安,尤其覺得對不起陸醫生。

    查房時,八寶不得不如實把病情告訴了陸醫生。陸醫生雖然批評了八寶幾句,但也十分憐憫八寶的處境,立即為他做了詳細的眼底檢查。結果發現,陳舊的出血大部分已經吸收,玻璃體正恢複清明,但由於最近活動頻繁,左眼底視網膜上出現新出血,所幸出血點不多,少量淤血滲入玻璃體內。如不及時臥床休息,重新調正湯劑方子,後果不堪設想。

    陸醫生還給他送來一副特製的平光眼鏡:左鏡用黑紙糊著,眼鏡中心處的黑紙上剪了一個小洞,可透光。她囑咐八寶,每天以臥床閉眼休息為主,如要睜眼時,必須把瞳孔對準眼鏡上的小孔,保持眼球的穩定狀態,不要讓眼睛左右活動,以免引起新的出血。

    八寶又再度陷入臥床休息的煎熬之中。他的心思很亂很煩:離崗幾個月了,自己參加工作時間很短,長期生病住院,飯碗可能難保,以後工資要泡湯;離別家人外出已有兩個月,對親人的思念與記掛也與日俱增。雖然曾同蓮子聯係過一迴,對家裏近況略有所知,但總是放不下心。

    今後,必須絕對聽從醫囑,不能讓病情再次反複了。他多麽希望病情能穩定下來,早一點重返講台,早一點和親人團聚啊。

    星期六的上午,醫生查房剛結束。八寶正在閉目休息,並聚精會神地收聽電台節目。

    忽然,隱約聽見病房外傳來叫喚他的聲音。他關掉收音機,隻見一名護士領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

    護士對他說,八號床,你的家人在找你。

    八寶睜大眼睛一看,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父親像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眼前,父親後邊還跟著一位腆著大肚子的女子——這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妻蘭香。

    矮胖黝黑的蘭香藏在他的父親身後邊,漲紅著臉,低著頭,彎著腰,躲躲閃閃的,像半個籃球凸起的大肚子,使她的身體更顯得粗肥了。

    他簡直被驚蒙了,嚇暈了。

    “孩子,眼睛好些了吧?什麽時間能出院呢?”身著一件對襟黑褂的堯發挨近床前,問候兒子。

    “好多了。醫生說大概還要住個把月。” 八寶差點忘了自己正處絕對臥床休息階段,慌得想立即起床迎接他們,“爹,蘭香,你們怎麽來的?”

    “你住院好幾個月了,家裏人那放心,來看看你的。”一言不發的蘭香終於開口了。

    病友們都在好奇地注視著這位不速之客——因為大家都知道八寶還沒結婚呢。

    八寶頓時臉紅脖子粗,心跳像百米賽跑剛結束似的。

    “她要生孩子了?可是我從沒沾過她呀?這家夥一定在家裏同別人瞎搞了……”

    “但我曾經在她家過夜,跳進黃河洗不清啊,她要栽在我身上啦……”

    八寶腦子裏像被塞進一團亂麻,始終抽不出個頭兒。

    他憤怒,困惑,甚至茫然不知所措。

    “我決不能認帳,不能未婚就做烏龜王八啊。”八寶心一橫,忽然變得強硬起來。

    “幫你帶了幾換洗衣裳來,這兩件新的,是我給你才做的,還不知道你合不合身。”蘭香輕聲地說。

    “謝謝你了,你先帶迴去吧,我有住院服穿,暫時這裏不需要。”八寶不想當著外人的麵丟她的醜,硬是按捺著火山口說。

    “你嫌衣裳不好嗎?看不起人了?你出了院,不是好穿嗎,總不會一直住院吧。”蘭香見八寶臉色和語氣不對,就拉下臉撒嬌地說。

    “蘭香既然老遠的帶來了,你就放在這裏好了,反正出院時穿吧。”汪堯發連忙打了個圓場說。

    “怎麽?還要住個把月呀。學校那邊同意嗎?聽說,上頭有政策,才工作的老師,住院時間長了,要被辭退啊。你現在好點,不如,先出院,迴去養養吧。再說,蘭香快要……”汪堯發瞧見兒子十分惱怒、一觸即發的樣子,吞吞吐吐,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幾天前,蘭香的父母親自找上門,找到八寶的奶奶和父親告急,蘭香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問怎麽辦。八寶的奶奶和父親也不知如何是好,說八寶目前在南京住院,家裏一無所有,毫無準備啊。

    蘭香的父母幾乎是哀求著說,我家什麽條件都不講啦,隻要你們先把蘭香接迴家,簡單的把婚事辦了,免得出醜出事啊。隻怪兩個孩子不懂事呀。

    八寶的奶奶和父親喜憂參半:不用花錢,就能喜從天降,添人進口,不能不說是件天大的好事;但肚子裏的,究竟是誰的,也很難說。再說,八寶做的事,必須讓八寶自己做主。

    於是,思來想去,決定派八寶的父親帶蘭香前往南京醫院找八寶,叫蘭香同八寶親口對質,好讓八寶表態。

    可是,蘭香麵對八寶死不認賬的強硬態度時,大概心裏有鬼,嘴和腿禁不住哆嗦起來,準備好的幾句怎麽也開不了口,竟沒說出一句緊要的話。

    八寶的父親見此情景,急得手足無措。而此時的他又不能明說,更無法越俎代庖。他要他們對質,這樣的大事更要兒子點頭拍板啊。

    沉默了一刻。病室裏靜得很。病友們都識數地默不作聲,洗耳恭聽,拭目以待。

    還是八寶首先打破了難堪的沉默,反守為攻地說:“我還在住院治病,醫生叮囑,暫時不能下床。你們自己先到飯店裏吃點東西,早點迴家吧。我不能送你們了。有些事,等我出院迴家再說。瞎子吃餃子,各人心裏都有數。”

    隻見蘭香臉脹得通紅,低著頭,用手指玩弄著自己的長辮子,半天沒開口說一句話,是委屈,是傷心,還是悔恨?

    晶瑩的淚水在蘭香的眼眶裏轉動,她卻沒去擦抹一下,任其一滴滴地滾落在自己高聳起伏的胸襟上。

    “既然這樣,我們就迴去了。你要好好養病,早點迴家啊。自己的事要自己解決,做事要憑良心,講道德啊。”八寶的父親見蘭香在這關鍵時刻沒說出來意,便隻得草率結束這幕鬧劇,領著淚珠直掛的蘭香離開了病房。

    八寶體在病榻,身不由己,也顧不了許多了,暫且把他們打發走後,才感覺到像剛從一場惡夢中驚醒過來一樣,渾身癱軟無勁,心也好象掉進了百丈深淵,怎麽也爬不上來。

    “這個騷貨,肯定被什麽混蛋野漢子把肚子搞大了,沒法子交代,就想推到我身上。沒門?我本來就不想繼續維持婚約,這迴叫我死心塌地了。”稍微定了神,八寶的腦子裏就開始打架了。

    八寶心裏最清楚:他雖然睡過她家,同蘭香也有親熱之舉,但絕對沒有同她發生過性關係啊,怎麽可能懷孕呢?

    還沒結婚,她就敢同別人亂搞,這樣的女孩還能要?早點滾他媽的蛋吧,我寧願一世打光棍,也不能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啊。”

    “可是,現在不是我一人說了算,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假如不答應結婚,生下來怎麽辦呢?她家父母要是跑到學校甚至文教局去告狀,說我玩弄她家女兒,先亂後棄,那我就要受到處分,教師飯碗更難保了啊。”想到這裏,八寶不禁不寒而栗起來﹍﹍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隻顧住院治病,他家總不會把我從南京拖迴去結婚吧。現在,他倒希望在醫院裏再多住些日子,隨蘭香把孩子生在她自家吧,活該!

    這幾天,八寶總是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他沒心思聽收音機,也不願同病友多聊,擔心病友們為誤解甚至譏笑他,整天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偶爾發出長籲短歎。

    一個禮拜以後,一封來信又把八寶推入了一陣風暴旋渦裏。

    八寶見信封右下角歪歪斜斜地寫著:“高昌縣下壩公社東王廟村王寄”,即知道這封信是蘭香家的。

    八寶用微微顫抖的手撕開,急速地掃視著:

    蘭香的父親是文盲,此信肯定請人代筆。字寫得很蹩腳,文句尚通,語言簡短:

    “八寶賢婿:

    你好。今來信,同你商議你和蘭香的婚事。我女兒昨天已經在家裏分娩了,孩子長得同你一模一樣。以前,你經常晚上歇在我家,同我女兒睡一起。村上的人都曉得。她上次到南京來同你見過麵。你也承認,同意結婚。

    事情既然到如今這個樣子, 你應該立即迴家來,趕緊把事情了結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能誤了我家女兒的終身大事。如果鬧出了人命,你必須償命。希望你好好考慮,限你三天內迴家接人。否則,我們要到法院告你。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現在,學校裏正在搞下放,精簡教師。假如你賴婚,又長期住醫院,校長說第一個就要下放你。你看著辦吧。勸你識數一點,趕緊迴家把事情了結。切記無忘。

    王培家12月28號”

    八寶一口氣看完信,氣惱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孩子像我?真他媽的見鬼!

    還要告我,簡直是無恥的訛詐,恐嚇。

    他真想立即迴家,去狠狠地抽蘭香的嘴巴。蘭香竟兩頭說謊,我什麽時間承認了,答應結婚?

    混蛋,騷貨!

    然而,迴轉一想,覺得這樣下去,可能要把事情弄大,她家萬一真的告到文教局,我就有口難辯了。弄不好真的被開除,被下放,這樣,眼病沒治好,飯碗也砸了呀。

    如果窩囊地承認下來並答應結婚,那就一舉兩得(老婆和兒子),既省錢又省事,真是多快好省。

    那我就要背一輩子黑鍋,戴一輩子的綠帽子啦……

    八寶陷入了兩難困境。成天如針芒刺背,魚刺哽喉,那有心思繼續住院治病。他想放棄治療出院,迴家處理這件事。

    他一時找不到人商量對策。但他確信陸醫生是自己的貼心人、是信得過的知心大姐。

    他悄悄地將實情相告,把出院的想法向陸醫生提出。陸醫生卻沒同意他出院。陸醫生意味深長地說,目前眼病剛好轉,再經不起折騰;從長遠利益來看,自己的眼睛比老婆更重要,耽誤了治療,眼睛瞎了,難以複明,這一生就苦啦。

    陸醫生說,現在你住院治病,躲在避風港裏,采取冷處理的辦法,暫時不理睬,不迴家,理由很充足呀。

    細心的陸醫生一再追問八寶,有沒有跟蘭香發生性關係。八寶斬釘截鐵地說絕對沒有。於是,陸醫生說,隻要你腳跟穩,過得硬,就不怕女方家告,必要時可以通過親子鑒定。

    陸醫生還建議八寶寫一封信給有關部門和女方家裏,實事求是地把情況說明清楚,並提出要求進行親子鑒定。但是,陸醫生說目前這項試驗一般人暫時還難以做到。

    對啊,冷處理,暫不理睬,船到橋頭自然直。

    依靠現代科學技術,親子鑒定,真假立即顯形;隻要進行親子鑒定,冤枉就可洗清。是啊,陸醫生真是居高臨下、一語破的。

    陸醫生的一席話立即讓八寶眼前亮堂了許多。

    八寶鐵了心——采取冷處理,繼續住院。同時他也依照陸醫生的建議,給文教局寄去了人民來信,匯報治療情況,解釋同蘭香的戀愛關係,表白了自己的清白和無辜。並表示假如女方真要告狀,那就要求進行親子鑒定。

    他又給蘭香家迴了信,表示了自己的態度:醫生不準出院,暫時不能迴來處理問題,等出院後再說。假如你家一定要告,那就聽便了,隻能到法庭上見。

    是禍是福,隨它去吧。 人一旦橫了一條心,精神就坦然了。信發出去以後,八寶心情竟輕鬆了許多。

    沒過幾天,八寶又收到學校沈校長的來信,信裏勸說八寶要正確麵對現實,趕快迴家收拾殘局,接受蘭香及其孩子,你要看在你們還有感情的份上,看在蘭香父母的真誠的份上,接受既成的事實吧。否則後果嚴重,不堪設想。

    八寶決心既下,就沒理會。但隨即迴信校長,把自己的態度重複了一遍,並對學校的關心表示衷心感謝,爭取早日出院迴校,加倍努力工作,以彌補因生病造成的損失,報答組織和領導對自己的關心和幫助。

    這樣,八寶又在醫院住院一個月。轉眼已近1964年春節。

    話雖這樣說,可八寶幾乎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中度日。他怕蘭香那邊萬一鬧出個人命來就不得了。

    然而,謝天謝地,一個月來還算風平浪靜。八寶在醫護人員的精心治療護理下,病情得到有效控製,左眼視力基本恢複,醫生準許他適當活動和鍛煉了。

    中斷了許久的太極拳也重新操練起來。他的體質和臉色也開始轉好。

    期間,他去南京人民大會堂、大華、勝利等著名的影劇院,觀看了梅蘭芳的兒子梅葆玖的京劇和《三笑》《梁山伯和祝英台》等精彩的戲曲電影節目。門票當然是最便宜的——最偏最後的。盡管座位偏遠,卻讓八寶盡情欣賞,大開眼界,迴味無窮。

    恰逢一屆全國體育運動會在南京舉行,他還有幸同病友去附近五台山體育場,親眼目睹了一場高水平的田徑比賽。門票是南大發給俞老師,俞老師饋贈給他的。在萬眾歡騰的體育場,他常情不自禁地跟隨萬千觀眾縱情歡唿雀躍,忘記了自己是位住院病人,忘記了所有的煩惱。這次觀看,大大激發了他努力拚搏、不甘落後、力爭上進的精神。

    快過年了。八寶想出院迴家。醫生終於同意了,臨別時,陸醫生千叮萬囑他迴家後要注意保養,還須繼續休息和服藥一段時間,以後要定期檢查,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來找她。陸醫生開了出院證明和醫囑給八寶。

    冬日融融的一個上午,溫暖的陽光無私地照耀在衣衫單薄的八寶身上。八寶深深地謝別了朝夕相處親如家人的陸醫生和病友,乘車迴到了家中。

    見八寶的眼睛和身體不錯,家人皆大歡喜。可是,當聽說了蘭香最近的遭遇後,八寶非常震驚和愧疚。

    蘭香從南京迴家的次日夜裏,因趁車來迴顛簸,即於自家產下一男孩。父親氣急敗壞,發瘋似的當即吼叫著:今天你不說實話,老子就要用鋤頭把你和孩子砸死。蘭香走投無路,才交代出:自己曾同村上一個同姓的已婚男子在野外草堆旁邊,發生過幾次關係。

    像頭發狂的怒獅似的蘭香爹一下子癱軟下來,雙手捂著臉,傷心地哭了:我什麽時候作的孽啊,養你這個氣數女兒,這迴叫我這老臉怎麽見人啊。

    說著,真的掄起鋤頭要蘭香和孩子的命。幸虧她娘哭叫著哀求著,才饒過了母子倆的性命,並立即緊閉了房門,封鎖了消息,同時請人於第二天發信給八寶。

    誰知幾天後,卻接到了八寶一口迴絕並要親子鑒定的迴信。自知犯錯的蘭香已經難以自拔,隻好聽天由命,喝下這杯自釀的苦酒,任其父母處置甚至想一死了之;善良老實的蘭香的父母也害怕進衙門法院,去丟醜。但是,既要“保娘娘,又要保太子”,苦命的女兒再錯,畢竟是自己身上的血肉,剛出世的小生命也是無辜的啊。

    無奈之下,蘭香娘隻得在寒風凜冽的深夜,狠狠心腸,把繈褓之中的孩子送放在沿河鎮街上一家門口……

    還沒滿月,蘭香家父母就到處托人提親。不久,蘭香同轉業在蘭州地質隊的一名不知內情的複員軍人結婚,了結了這一段惡夢。

    八寶聽完,心中不禁泛起陣陣酸苦——自己和蘭香都太年輕幼稚了,根本不懂得什麽叫真正的愛情婚姻啊。

    蓮子還告訴八寶,在他住院期間,還搞了幹部下放和人員精簡運動,不少老師被辭退迴家了。本來八寶也在下放名單裏,由於人還在住院,加上工作以來表現較好,特別是省教育廳來了關照的電話,才幸免了。

    八寶萬分慶幸自己度過了人生的幾大難關,但不知今後是厄運還是好運在等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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