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大早,玉喜起來用一塊舊頭巾包紮在頭上,係上藍幃腰,扒灰,洗灶頭,燒水,做早飯。

    她在洗鍋子時,忽然覺得左手背上有點痛,細看原來生了一個紅腫的小疔瘡。她這時更感到鑽心的疼痛,但她忍著把泡飯雞蛋燒好,才喊孩子們起床。

    今天兩個孩子都要到學校排練節目。協複參加了班上的紅綢舞,還是主角呢,她跟著母親起來了。而八寶還在做上台演出的好夢呢,忽然聽見娘在叫他起床,他趕緊翻身爬起來,慌忙下床找鞋子,不料有一隻被踢到牆角去了。他拖著一隻鞋低著頭蹲下來到牆角下撿鞋子,站起來時,正好碰撞了倒掛在隔牆上邊的一把鋤頭。

    “撲通”一聲,鋤頭突然掉下來,砸在他後腦殼上。八寶“哇”的哭了,用手捂著頭,鮮血從指縫裏溢出來,嚇得他娘一時不知所措,在淘箕上抓了塊蓋飯的紗布按捺在八寶的傷口上,血還是從白紗布裏滲出來。

    三嬸在房裏聽見哭聲,立即與女兒撲了出來。

    “怎麽啦?”三嬸忙問。

    “八寶被鋤頭砸了。”玉喜顫抖著說。

    “快拿黃煙絲捺。”三嬸知道黃煙絲能止血消炎,“放在堂前廂幾上,”

    三嬸叫女兒找到黃煙絲,很快捺到八寶頭上,竟然有效,再包紮了一塊白毛巾,八寶儼然成了一個傷員。沒想到老頭子留在草屋裏備用的黃煙絲起了作用。

    “還痛吧?莽張飛呀,以後可要小心啦。”三嬸心疼地問。

    “不很痛了。真倒黴,今天不能排節目去了呀。”八寶還想著演《五金對話》的事。

    “我幫你請兩天假,等好點再去吧。”協複說。

    “玉喜呀,還要到診所傅醫生那裏看看,天這樣熱,弄不好要發炎啊。”三嬸畢竟上過洋學堂。

    “哦,我就帶他去。”玉喜也想自己去看看手上的疔瘡,可是身無分文。

    “嫂嫂手上還生了個疔,也要看看去的。”協複說。

    “我這裏還有點錢,先拿去看吧。”三嬸掏出用手絹包裹了好幾層的繡花荷包,取出幾張讓女兒看了一下,

    “是兩塊錢吧。快去看吧。”三嬸催道。

    “你也為家裏花去不少錢了,還是先留著以後用吧。我來找他老子去。”玉喜說。

    “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快去吧。”三嬸說。

    協複一個人去學校排練了。

    中飯時分,玉喜帶八寶看完醫生迴家了,她的左手和兒子的頭上都裹著紗布,雖然都還有點疼,但他倆心定些了。

    “傅醫生說隻刮破點頭皮,頭上血管多,一點點傷口血就嚇煞人啊。”玉喜說。

    “真是家堂六神保佑啊。要不,那有這樣的好運氣呀。”三嬸深信無疑,“你的手看了嗎?”

    “裏麵有膿血,傅醫生幫我挖掉了,打了麻藥還有點痛呢。”玉喜還心有餘悸。

    “錢夠嗎?”三嬸問。

    “還差點,傅醫生說不要給了。”玉喜說。

    “傅醫生真積德了。”三嬸感激地說。

    “八寶伢倪乖乖呀,以後在外邊再不要胡來了啊。”三嬸又叮囑著。

    “哦,知道了。”八寶嘴上應允,心裏還在嘀咕,“到底有沒有菩薩祖宗呀?”

    傍晚,堯發帶迴家一個驚喜:克才來信了。

    “複頭,快念給我聽聽。”三嬸凹陷的雙目裏似乎有了亮光。

    “哦。”女兒接過一封薄薄的牛皮紙信封,上麵長方形的紅框內用正楷毛筆繁體字寫著:

    “汪興炳先生     親展”;

    收信人地址寫著“江蘇省高昌縣西壩鎮下街頭汪德隆棉花行”;寄信人地址姓名寫的“內詳”。

    “姑夫、姑母大人:”女兒才讀了幾個字,三嬸已淚流滿麵了。

    “我這幾年在外麵做生意,一切都好,不要掛念。再過一段時間,我一定迴家來看望你們大家。                 不孝侄兒    克才敬上

    1952、10、18”

    “克才他還活著?”三嬸哽咽著自語道,“姑母天天在想你啊,眼睛望瞎了呀。”

    “來動了信,以後肯定還有信的。說不定過幾天就要來看我們呢?”堯發說。

    “這些年怎麽過來的呀,吃盡苦頭了啊。”三嬸的心都要碎了,“還有克建這孩子呀,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舅婆家還有人在外麵做生意嗎,發財了?”八寶覺得十分好奇地問協複。

    “不是真的做生意,是當新四軍共產黨啊,知道嗎?”協複早就從母親那裏聽說有個參加地下黨的表哥的故事。

    “哦,我家也有共產黨了呀。”八寶頓時感到臉上有了光彩。

    夜裏,三嬸又是半夜沒睡好,八寶也在做著同當共產黨員的表叔見麵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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