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軍到了!”我披著紅狐裘的大氅,梳著流雲髻,當下簪著一股鑲著拇指大小溫潤玲瓏的上等珍珠的釵子,旁邊垂著金步搖極顯富貴。大氅內穿的是蹙金芙蓉的羅裳,腰伋綴珠。遠遠的便見到慕容離著玄色鎧甲,身下白馬、纖塵不染猶如白龍,倒真有那麽幾分真龍天子的意味。

    “很少見你穿這般鮮豔的顏色,倒也好看。”我看了看自己火紅色的綢衫抿齒一笑,並不說話。“難道是翛兒愛慕本王,緣何來這一出長亭送別?!”他眉眼含笑,意氣風發,仿若世間所有的光華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這一刻的風采亦足以流傳後世了。“等會兒,我可是要進宮的。”我似笑非笑,他果然有些麵色僵硬:“我已經允許你帶著他們三人一起走了,你可不要又在母妃麵前告我的狀!”“看你的表現了!”我狡黠一笑,而後鄭重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可是此番你可要仔細了!義父雖然在朝堂多年,不曾在外領兵,但是你不要忘了,當年他不僅是文狀元還是武狀元!他亦如今日的龍騰是我天昀的一名重將!”“雖然是這樣,可是他離開軍營十多年了,軍中大多數的士兵對於他可是十分陌生的,所以至少還是有一段的磨合期。”他低眉尋思而後溫然笑道,眉宇間光華畢現!

    “不錯!”我點了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一定是二蛋哥哥作前鋒。”“木將軍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隻是他與安陽郡主不過在一個月之前才完婚,想來朝琅帝也不會輕易放他出京!”他頓了頓。“不!朝琅帝是有野心的帝王而這一次出兵也是因為天昀要換天了!他需要這場戰爭來轉移所有人的視線。”我語氣肅然,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風玄清的身份被我拆穿了自然不可能在隱藏,何況太子被廢是遲早的事情,這場戰役朝琅帝勢必準備了很久,他未必會輕易輸掉……”“我記住了。”他露出一個安撫似地微笑。

    “這個你收著。”想了想,我將戴在脖子上的月長石取下來交給他,青色的迴光淡淡雲繞在石頭周圍,戴在身上久了,石頭也有了淡淡的暖意,“若是義父不以天昀丞相的身份與你聯絡,答應我不管戰局對你多麽有利都要聽他的安排!你要明白一國之君需要經得起誘惑,有時候最大的利益背後是最深的陷阱!我不想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洞,更不想費盡心機爭來的椅子是留給一個私人!”他一愣,而後揚眉大笑:“好!我答應你!”他伸手接過月長石掛在胸前,“等我凱旋!”戰馬長嘶,馱著他前去。

    我靜靜笑著目送他遠去,玄色的披風飄揚在微冷的秋風裏,上麵銀線繡成的螭龍栩栩如生,仿佛騰躍在雲霄間,他玄色的衣甲在陽光下泛著厚重的金屬光澤,整個人沐浴在晨光裏就如同淬火而出的絕世寶劍,鋒芒畢露足以教日月失去光輝。

    我淡淡一笑,取下係在腰間的碧簫,靜靜吹奏一曲陽關三疊,簫聲蒼茫,眼中卻是一片蕭瑟,戰場上流矢無眼,他有愛極了身先士卒,隻盼望木青飛看在月長石的份上對他朵與照拂。“小姐,去哪兒?”阿瑞靜靜等著我轉迴視線方才問道。“今日婉妃遣人來說了叫我進宮去吃犳子肉。”我淡淡一笑,神色間卻是蒼涼如雪。

    “我在宮門等著小姐。”“我讓慕容離在木華巷給我準備了一所宅子,你派幾個人去布置一下。”在車內坐好,有幾分疲倦的閉上眼眸,我藹聲吩咐道。

    “姑娘可來了,娘娘都問了好久了。”下了車,卻見欒秋蘅身邊的大太監小德子已經站在門口候著了。“有勞公公久等了。”我微微笑著扶著阿瑞的手跳下車子,“你先去吧!缺什麽東西都去製備,帶我晚間迴來再把銀錢給你!隻是一樣你要記著定要十分精巧雅致才好!”阿瑞點了點頭應聲道:“即使這般,阿瑞先退迴去了,小姐一路小心!”“放心吧!娘娘會派人送姑娘迴去的。”小德子立在一旁笑道。

    “有勞公公帶路!”我微微一笑,便隨著他從偏門走了進去。“好好生生的,怎麽想著吃犳子肉?”“前幾日德安王攜著王妃迴來了,帶了不少野味兒!”見我麵色狐疑,他忙笑著解釋道:“淩王爺是娘娘和陛下的長子,和離王爺素來最好,打小便一塊瘋鬧。前幾年淩王爺去了西域公主迦蘭做了敦煌城主,便不大迴來了,隻是每年過年都還是要迴燕京小住,可這次卻趕上離王爺出征便提前來了,兩人也就匆匆見了一麵!”

    正說著欒秋蘅住得靜德軒已在眼前。還未進正殿,遠遠的在迴廊上便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夾雜著女子溫婉的嬌嗔,似乎連著殿外的空氣都是暖的。步子不由一滯,心裏湧起幾分難言的酸澀,若是葉正卿沒有死,若是欒秋梅沒有死,我們一家人也該這麽其樂融融的生活,而我也許就不會在觸碰那些黑暗,是不是就可以安然到老?壓下心底的惆悵,淡淡的笑意浮起在嘴角,我打趣地對小德子道:“原來這殿中還有其他人,我還擔心靖安王走了,娘娘一個人寂寞哩!”

    “你這丫頭,這裏有沒有外人,這般生分!”欒秋蘅藹聲道,她穿一件淡紫色的銀鼠掐腰短襖,外麵隨意搭配了一件平刻絲梅花印的錦衣,笑著歪在軟榻上。“來,到這兒來!”她笑著拉著我的手挨著她坐下,“這是離兒的大哥,淩兒。”“淩表哥。”我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禮。她一愣而後眼中竟是一片淚光。“姨媽莫哭,今日我才送離表哥走了,他囑托我進宮多陪陪你,若是知道我這般惹得你掉眼淚,他迴來隻怕又要洗涮我了!”我忙拉著她的手道。

    “這是你嫂嫂迦蘭公主!”她拾起錦帕輕輕抹了抹眼淚笑道,“今年冬天好事兒可多了,迦蘭這丫頭有了身子,雪妃也是,這不就可要熱鬧了。”我笑著轉過頭看著眼前的異族女子,她有一頭蓬鬆茂密的黑發,一雙棕色的眼眸如同孩子一般單純,小巧圓潤的鼻子,豐盈紅潤的雙唇,吹彈可破的皮膚,身著一襲胡服相較於中原女子到時別有一種風情!

    “你為什麽不覺得好奇?”迦蘭眨著她那雙水潤的猶如山間小鹿般和善的眼睛看著我。我怎麽不覺得好奇?!前世進進出出看到的大多都是金發碧眼的美女帥哥,比她詭異的多得是,然而這句話卻不能這樣說,當即道:“這幾年雖然有戰事,可是從西域諸國來的胡商依然有很多的!”她調皮的吐吐舌頭,衝那個一襲紅衣,英氣逼人的男子撒嬌道:“你怎麽不跟我說有這樣一個好玩兒的妹妹?”語氣撒嬌十分親昵。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啊!”慕容淩有些委屈的衝妻子叫喚,我微笑著看著,心中不由感歎,他必然是十分愛她的,依照迦蘭如斯嬌憨可人的性子,她嫁給他幾年了還如小白兔一般單純,他該是怎樣的寵她疼她又是怎樣的小心的保護她?!用餘光瞟了瞟欒秋蘅,她亦是含笑著看著,眼中是滿滿當當的慈愛。“得了,你們兩個就自己去院子裏轉轉!我乏了先歇歇!”見他們如斯親昵,欒秋蘅不由安然微笑,“丫頭就在這陪著我說會兒話吧!”心念一動知她必定有事情當即笑道:“表哥今日迴府可要好好收拾一番,隔幾日小妹可要登門拜訪!”

    細細打量眼前的男子,他長得和他的父親其實非常相像,有著極英挺的眉眼和棱角,一身紅袍穿在他身上不顯輕浮反而神采飛揚,好似朗朗乾坤中將這一抹熱烈的色彩都注入他的血脈中一樣。不由感慨,念文帝的兒女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就衝這一點從遺傳上來說我也斷然不是他的女兒。

    “好!”他爽朗一笑,跟著迦蘭走了出去。

    “離兒告訴我你打算對她出手!”待兩人走遠,欒秋蘅轉眸看著我,神色有些凝重。我歎息了一聲,知道她說的是蕭貴妃。“是!”我靜靜看著她,看著這個直身坐起的女子,那雙眼睛裏有著太多太多的情感:有些淒然,有些悲涼,有些擔憂,有些迷茫……似乎包含著這個世上所有的情感,卻惟獨沒有一絲歡喜。“你可知道這麽多年後宮中為什麽就隻有我和她,而其他女子不論怎樣都悉數凋零?”她眉宇間有些疲憊。我默然無語,良久歎息道:“我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可是一方麵慕容是我心中看得極重的朋友,他不喜歡拘束的生活,我隻想盡我所能的讓我的朋友過得幸福過得快樂;另一方麵離哥哥的的確確是要跟適合當王一些。”

    “翛兒,答應我,不論做什麽首先一樣是要保護好自己。”她靜靜看著我,語氣憂傷而無奈,“這些年若不是陛下護著,還有朝中義父的幫助也許我並不存在,可是到底她還是留下我了。”

    “姨媽是想讓我留下她的性命麽?”

    “翛兒,我希望你理解,畢竟曾經我和她是極好的朋友。”她淡淡一笑,笑容裏有幾分落寞。“其實就算您不跟我說,我也沒有打算取她的性命,這是我對慕容的承諾!”我衝她溫暖的笑了,欒秋蘅到底是良善的女子,即使這些年她和她在大燕後宮分庭抗禮,她卻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善良和純真,也難怪教的出慕容離這樣的兒子!

    “這會兒距開飯的時間還有些功夫,要不要讓小德子隨著去禦花園轉轉?”她頓了頓複又笑道,“這入了冬,宮裏的梅花也要開了,到時候無舉辦一場詩會,你可要來!”“姨媽可饒了我啊!”我笑道,“隻怕到時候丟人現眼!”“你這丫頭!”她笑嗔道,“難不成做幾首詩會叫你頭疼?好歹也是做過女官的人,總不至於腹中無物吧!”

    “姨媽可還真是說對了。”我笑著扶著她往外走去,同行的宮娥急忙將雪氅抖開披在她身上。“我哪裏有什麽學問?都是叫人趕鴨子上架罷了!縱然是識得幾個字,充其量也不過是‘致用’與那‘經學’可就沒有半點關係了!”“離兒把你作過的詩抄給我看過,也就是幽怨了些!”我們沿著迴廊慢慢走著。“那都是應景的作品,我哪有什麽本事?不過是勉勉強強把過去看過的詩句七拚八湊在一起罷了!哪裏還管得上那表達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搪塞過去已是妙極了!”

    “雖是女兒家,到底該看些大氣豁達的文句,那些淺近的還是少看為好!”她愛憐的拍拍我的手,極慈祥的笑道。這話到了我眼中到是頗為意外,不由多看了她幾眼,雖然說她與欒秋梅生得極其相似,但她到底比欒秋梅多了幾分雍容,若說我那美麗善良的母親是空穀幽蘭那麽她該是涉波的芙蕖,亭亭而立,端莊貴氣。見我看她,不由笑道:“這些年到底比不起過去,終究是老了。”那語氣中雖然含著淡淡的惆悵可更多的卻是豁達與從容。

    “姨媽該是與娘親同歲了。若是翛兒沒有記錯,今年不過也是四十出頭!這般年紀正應該是褪盡青澀,風華絕代的時候,怎生就說自己就老了?”口中這般說著,心中卻不由盤算開了,念文帝長她十歲,該是五十五的年紀了,再加上他身體不好,隻怕現下健康狀況大不如前了。

    “珊妹妹,你的舞可比過去跳得好多了!”不多久便聽見迦蘭清脆的聲音。轉過彎便看見瓏珊站在群芳叢中,笑語嫣然,迦蘭立在一旁,手中握著一隻篳篥,不遠處慕容淩揮筆作畫,宮娥阿監環侍周圍,雖然是深秋初冬時節,禦花園中仍然有各色花卉爭奇鬥豔,真不知道是怎麽養活的!

    “嫂嫂過獎了!”瓏珊麵色微紅,有些靦腆的笑了。慕容淩見到我們走過來,便把畫筆擱下了:“母妃不是歇下了麽?”“躺了一會兒,還是出來透透氣。”欒秋蘅慈愛的看了看兒子,一旁的宮娥急忙把凳子搬了過來。

    “母妃偏心,就隻顧著跟妹妹說話!”迦蘭撒嬌的嘟起紅唇。“都是要當娘親的人了!”欒秋蘅笑著坐下來。“母妃!”瓏珊上前,斂衽行禮。“一家人,都客氣什麽?”欒秋蘅笑著扶起她,舉手投足間都是貴妃風範。“民女見過公主!”放開欒秋蘅的手,我上前一步朝瓏珊盈盈拜倒。但見她著雪色羅裙,刻麵銀絲紋為花鳥,花紋極為翻耀,廣袖上繡著牡丹,外著白色狐皮背心,雲鬢微斜,讚著玉製牡丹頭花,臉色紅潤,分外嬌俏。

    “柳姐姐今日怎生進宮來了?”她笑著攜著我的手,“前幾日問太傅,他說姐姐身子不好在府上將養著,這下可大好了?日後多進宮陪我玩兒啊!”我我隻微微一笑並不答話。“那日晚宴上,姐姐和太傅合奏的曲子妙極了!太傅說是姐姐自己做的,姐姐可願意給珊兒寫幾支曲子?”她握著我的手盈盈微笑,“這幾日太傅也不進宮教我曲子,可真真悶得慌!”

    “師兄這幾天忙著秋試的事情,早出晚歸,我都不大與他見得上麵。昨日去看他,的的確確是忙極了!”我笑道,餘光瞟到慕容淩,他嘴角噙著笑,負著手,表情極為有趣,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臉忍俊不禁。我有些磨牙,這個家夥大概對我是知根知底的,可至於當麵表現的那麽明顯麽?難怪和慕容離那個混球是兩兄弟!想到這裏不由轉過頭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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