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來拿泥人!”笑了車,我笑著將謝雪瑤抱下馬車,孩子軟軟的小手緊緊的攥著我的衣角,有些緊張。迴給她一個安然的笑容,我推開了院落的柴門,卻見一襲藍色布衫的青年公子立在院中,對視一眼,我不又呆住了。“柳姑娘。”“謝公子?!”齊齊出聲,我不由笑道:“公子來燕京竟然不是為了考試麽?”謝飲朔笑了笑,衝我拱了拱手:“姑娘可稱在下青崖。”腦中一道霹靂閃過,麵上卻依舊掛著雲淡風輕的微笑。將謝雪瑤從懷中放下來,我溫顏笑道:“這是謝審言謝大人家裏的公子和小姐。”他一怔,而後會意的點點頭。青崖、白鹿是天昀在燕國情報網的首領,可是我想破腦袋也沒有料到竟是這般年輕的男子,而且這個人居然是謝飲朔!正說著,風玄毓已經走了進來。

    “阿術,帶小姐和公子去選泥人!”一個小廝應聲走了進來,謝雪瑤有些羞怯的抓著我的手。“瑤兒乖,這位哥哥是姐姐的朋友,姐姐跟哥哥單獨說會兒話,你和凜兒先去選泥人,好不好?”輕輕彎下腰摸了摸她的頭給孩子一個鼓勵的微笑,緩緩放開了手,她咬著下唇最終還是聽話的點了點頭。

    “公主!”待兩個孩子走遠,謝飲朔納頭便拜,“兩軍開戰,臣奉陛下的旨意請公主迴國!”我歎息了一聲,看了看風玄毓,上前一步把謝飲朔拉起來:“白鹿是誰?”兩人驚愕的看著我。“趙川海!”那……哪一個憤青?!我忍不住撫額哀歎。“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燕京要出大事兒了!我給你三天時間把所有的暗樁暫時隱藏起來,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有任何動作……直到我親自通知你!”

    “……”他一愣,而後點頭,“是!”

    “告訴白鹿,讓他做好吃苦頭的準備!我要一場舞弊案!一場自科舉製度以來最混亂的舞弊案!”

    “可是……”謝飲朔有幾分遲疑。“他隻是蜀地第一才子——趙川海!”“這樣,謝先生不就……”風玄毓到底是在宮廷裏長大的孩子心思果然還是通透的,“不……你不能這麽做!”“我隻是給他一個理由,一個迴家的理由!”我冷冷看著她,麵無表情,“我答應過我的朋友不會傷害他的性命,可是你覺得他在燕國真的過得快樂麽?”“可是他若是但了罵名迴了天昀還能封侯拜相麽?”她咬緊下唇。

    我冷冷一笑:“讓我告訴你對他來說封侯拜相又如何?!官場的黑暗殘酷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足以將一個天驕少年火熱的心磨得冰涼,十多年背井離鄉,在異國官場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不敢有絲毫差池,他盡心盡力卻也是每日過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義?”“可是你這樣不是在肆意撥弄他人的命運麽?”她臉色慘白,一雙眸子猶如鬼火。“不錯!我承認我這樣做的確是在肆意撥弄他人的生命!”冷冷一笑,聲音裏帶著逼人的寒意,“我不能昧著良心說我是為他好,因為從骨子裏我就是一個自私的人!我要輔佐慕容離成為太子,他當了我的道,我就要把他除掉!”

    “你……”她震驚的望著我,臉色猶如落水的旅人,是一片死灰,良久喉頭滾動落出幾個字,“你無恥!”

    “是,我無恥!”嘴角輕輕彎起,勾勒出一個殘忍而冰涼的微笑,“可是我至少敢明明白白說清楚我包藏禍心!而你呢?你說你愛他,卻不知道奔赴千裏來到燕國會給他正常的生活帶來多少不方便!你也不要以為自己為了他連公主的位子也不要有多麽偉大?萬裏孤身一人,不要告訴我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這當中若是沒有天昀密探的保護,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活的這麽自在?”

    “……”她紅著眼睛,死死咬住下唇不說話。

    “你堂堂一個公主隻身來到異國,你不會以為自己隱藏得非常好吧?!你又是否想過若是你的身份在大燕昭然於世,使人會怎麽說他?念文帝又會怎麽想?帝王心術如斯,你不過是一個小醜,一個給眾多大人物生活調劑的小醜!”

    “我……”她再也忍不住終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似乎要將多日來抑鬱在心的痛楚難過全部哭出來。謝飲朔尷尬的看向別處,一時不知道怎麽插話。

    “你口口聲聲說愛他,可是平心而論,你真的就沒有一絲他念?若是你愛他深護他切,又如何會在意他是不是一介布衣?你摸著自己的心口問一問自己,他在你心中所占有的位置真得比其他一切都重要麽?!”冷冷一哂,語氣裏全是嘲諷還有意思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痛楚。“你又怎麽會懂?你又怎麽會懂?”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冰涼的滾落,女子有幾分嘶聲竭力的哭喊道,“我隻是擔心父皇不同意……若是我跟他留在燕國,父皇就算再怨恨我,至少也不會撕破臉麵……可是要是迴去了,他又是貧民之身,我和他就斷斷沒有可能了……”

    “若是你真正心心念念要與他偕老,朝琅帝就算手段在強硬,他到底還是會顧念到你們的父女情誼,切斷的藕尚且還連著絲,你是他的親骨肉與他血脈相連,縱然他在氣憤,你也隻是公主與朝局並無什麽重大的瓜葛,他也不可能真正就把你自個兒得幸福拋至一邊去了!可是你是在燕國,先下兩軍交戰,若是你被作為人質帶上戰場,那個時候你還以為你的父皇還會心慈的姑息你的性命麽?他作為一個帝王必須對自己的臣民負責,若真有那麽一天,犧牲的隻有你的姓名……”頓了頓,我露出一個涼薄的笑,“和你的愛情!”

    她怔怔的看著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隻有呆呆的流著眼淚。

    “所以,走吧!”我放緩了語氣,“明日一早,慕容離大軍開拔,,你們準備一下,隨他一起走吧!”頓了頓,我招手喚阿瑞進來,他見到謝飲朔愣了一下,而後轉頭對我道:“小姐有什麽吩咐?!”“你送六公主和謝家公子小姐迴謝府,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問!明天一早你隨他們一起迴天昀,無論如何把他們安全的送迴義父身邊!”“是!”他點頭行了一禮道,“小姐可還記得桑家姐妹,阿瑞不在京城,小姐若有什麽事不妨差遣她們!”我點了點頭。

    “這一路,想來還是讓這兩個孩子跟著你放心些。”頓了頓,我微微一笑,走至風玄毓跟前,猶豫片刻還是將姑姑的玉佩塞到她手中,“迴去之後若有什麽事情實在沒有辦法,就帶著這個玉佩去找丞相沈恪……他……會幫你的。愛情的確需要自己去爭取,但是也要注意方法!”

    她複雜的看了我一眼,尚且帶著淚痕的容顏卻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如被陽光照射過的經過一冬嚴寒的荒原慢慢的迴複生機。我不由在心中讚歎,到底是風家子女!

    “謝公子,可否送妾身迴府?”轉過頭衝謝飲朔淡淡一笑,他一愣而後點點頭,我們並肩走了出去。

    “你不問我為什麽麽?”沿著石板街,我微微嗬了一口氣。“隻是不知道從何開始才好,索性就算了罷!”他微微一笑,“不過既然姑娘都這麽說了,那我索性便問吧!為什麽確信阿瑞是丞相的人?”“他在慕容離手下作小吏,卻不似一般府吏,他看得跟甚遠,而且身上沒有長期居於下位者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他點了點頭:“阿瑞是丞相教出來的,幫過我們不少忙,可惜還是資曆淺了一些。”“你和白鹿便偽裝的很好。”轉頭看了看他,“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你不問我為何選擇輔佐慕容離而不是慕容雅?若是慕容雅也許對天昀更好一些!因為他的身體十分不好。”想到慕容心裏不由泛起一絲暖意。

    “我相信丞相。他告訴我在燕京盡可能多的聽姑娘安排。”他微笑,神情悠然,“更何況我們並不十分相信公主殿下,因為她我們曾經失去一些同僚,是丞相幫我們重建了暗營。而且陛下也下令讓我們幫著姑娘,因為他相信你不會做不利於天昀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出賣你們?”我微微側首。“我相信姑娘不是那樣的人!”他依然笑道,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一種挫敗感不由在心中彌散開來,難怪這兩人年紀輕輕便成了異國暗樁的首領。

    “幫我查個案子!”話說到這個地方我也不遮掩了,“慕容離的母族外戚欒家!”“有點困難。”他難得的皺了皺眉,“畢竟年代太久了一點。”“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強人所難!可是我並不是要你查出當年的舊事,我想的不過是知道幾個人的故事,越詳細越好,可以不管事情的真實性!”我淡淡一笑,眼中卻有一絲淡淡的憂慮,我質疑追查當年的事究竟是對是錯?!“……好!”他終還是點了點頭,“隻是不知道姑娘要那幾個人的?”“欒太師欒筧髓鑭驊退π鄭褂形業囊肚c荊

    “……那是您的先人啊!”他目瞪口呆。

    “我相信你的本事!”我笑著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論那些故事有多麽淒絕哀婉,多麽黑暗血腥,多麽見不得光,你隻用把它們揪出來就好,至於他們是我的先祖,你可以完全忽略。”他麵色幾變終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你拿著!”想了想我順手把藏在懷中本來打算給慕容離的關於修繕情報機構的小冊子遞了過去。他狐疑的接過去,剛翻了幾頁便震驚的看著我。“你幫我肯聽我的安排,我自然要給你好處!”歎息了一聲,勉勵撤出一個微笑,“我相信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就好比我幫天昀是因為它養育了我;你我非親非故卻願意為我隱瞞朝琅帝,我自然要和你分攤利益!”“可是這個東西……”他微微蹙眉,不錯啊,居然一眼便看到了這個東西的重要性!“我也是天昀人,無論我與帝王之間有什麽過節,我始終還是不能背叛我的國家!”他衝我鄭重行了一禮,收下了。我不由讚賞的點點頭。

    “蕭貴妃……”輕輕念著,心中卻不由浮起一絲寒意,這個女子或許曾經是真真切切的愛著葉正卿的,然而轉身她卻可以毫不猶豫的嫁給你一個人,十多年來在燕國不僅站穩了還發展出令人不容忽視的勢力,她的心性該是如何的堅韌?!“易沁公主八個月之前是否來過天昀?!”他定定的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看來我的推斷並沒有錯!“我和他曾經兩度交手,她都想至我於死地!這一次我會拔出她在燕國的勢力!”

    “可是公主殿下根基已成,若要牽動會涉及燕國朝堂的安定,念文帝不會袖手不管!”他擔憂的看了我一眼,冷風一過,我不由打了一個寒戰。“他不會幹涉的,因為他有足夠的力量穩定朝綱!”我信手取了一個泥人在手中把玩,悠然笑道,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太傅柳翊,靖安王慕容離,賢安王慕容雅,再加上一些蟄伏了多年的舊勢力。”心念一動我不由想到玉海,這個老太監身後又埋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嗬!他聽了不又點頭:“借力打力,隻是那幾個人……會麽?”“柳翊是劍閣閣主天生便擔負著輔佐燕王的責任,而他選定了慕容離;慕容離自己有軍方的支持,而且他……他的母妃是我娘親的親姐姐;至於慕容,縱然蕭貴妃是他養母,可是為了燕國他勢必隻有選擇割裂;念文帝他是一個有眼光的帝王,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還要受製於人!”一絲苦笑泛上唇畔,我徐徐說開,“他們對於燕國的忠誠就想我們對於天昀,這樣的情懷你我都懂!”

    “那麽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動手?雙王都不在京城之中啊!”他的眼神不又凝重起來。

    “我想他在史書上留下清名!畢竟我的名聲已經毀了,不在乎了!”我淡淡笑了,作為一個現代人對於名留青史這樣的事情想來是看得很淡的,這裏又何嚐不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明明自己手掌沾了鮮血,卻希望可以少一點;明明知道他們未必是純白的,卻還是想著有一份是一份。

    “可是如果我們參與進來……”

    “我不能讓你們冒險!這幾方勢力糾纏在一起就已經很混亂了,這其中又會藏著多少我們預料不到的漁夫?渾水摸魚,要知道水中不僅僅有魚還有漁夫和漁網啊!”我笑得有幾分淒然,伸手將慕容離給我的修習的功法交給他,“幫我看一看這其中有沒有什麽問題?”他不語沉默的翻了翻,而後教給我:“沒有什麽問題,反倒是對身體有好處的。”我順手收好,曾幾何時我竟然連自己的親人也不敢再相信,或者說我不相信的是他所代表的地位,一天一天,權利會一點點磨掉人心裏的善良、溫存。而我,是屬於夜的人,所以我懼怕光明也不相信光明會找到我的身上,可是這世上終究是有溫暖的,摸著懷中的小冊子,眼中波濤起伏。

    深思不由飄遠,迴到了秋棲院被焚燒的夜晚。

    “其實,當初逼得正卿走的人不僅僅是陛下!”我是第一次走進他的書房,燭火明滅,他靜靜坐在書桌身後,眼光平和,“你的母親的身份是不被整個朝堂接納的,而且當初陛下隻是派人困住他並沒有派人刺殺他!”“那麽奶奶呢?”一陣風從窗戶吹了進來,燭火有些飄搖。

    “那件事我們都沒有想到。”他歎了一口氣,“當初隻是想著老婦人稱病還鄉,正卿他們喬裝走了便是,而且陛下素來敬重老夫人,應該會答應,結果……”“那麽當初我母親又怎麽會投水?”我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因為她不願意拖累你的父親!”

    “就算這樣,那是她已經壞了我和妹妹,又怎麽會尋短見,大不了一走了之。義父,這中間有隱情對不對?”我看著她,這個年已不惑的男子,兩鬢已是繁星點點,那細碎的白刺痛了我的眼,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窒息,他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該逼迫他的。“翛兒……”“義父,是我急躁了!”“我了解你的感受,丫頭。”他慈愛的笑了,“待到時機成熟一切都有分曉。隻是此次去燕國,你自己定要小心。”“我……我會幫慕容離奪皇位,想在必要隻是義父說服陛下出兵!”想了想我開口,“三國之中,各有千秋,天昀國力這些年來稍稍強盛一些,可是我不認為他有足夠的力量統一天下。‘如無法家拂士,出無敵國外患,國恆亡!’所以我想給天昀培養一個好的對手……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有些不合情理,可是……”“翛兒,我懂!”他慈愛的笑了,“在燕京過一段時間我會派人來找你!”

    “姑娘……”謝飲朔低聲喚我,將我從和沉思中拉起來。“就到這裏吧!我自己迴去就好。”“姑娘,”他點了點頭道,“讓阿瑞去送公主不是很妥當啊!畢竟他現在是王爺派給姑娘的府吏。”我想了想道:“這倒是我疏忽了,這件事,就麻煩你拆幾個人負責,阿瑞還是留在我身邊罷!”他點頭應允,我們各自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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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嵐翛越來越毒舌了……以後壺子會盡量每天一更的,有時候是兩章,但大多時候還是一章……最後希望大家給點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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