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鐵軌上搖晃著,宛若一條機械長蛇吞食了數量龐大的人群後蜿蜒爬行。


    三天兩夜的路程,不管環境再舒適都是對精力的消耗。


    王桃枝手裏的毛衣已經成型,因為車廂裏越來越低的溫度,她直接把毛衣套在了身上,都不用另外找地方裝。


    多餘的毛線被她拿來織圍巾,到收尾時車輛總算到站。


    此時乘客數量自然是遠遠比不上後世,但車站狹窄,加上每個人都攜帶著數倍於自己體型的行李,所以顯得格外擁擠。


    趙梅丫緊緊拉著何瑞雪的手,江衍序身上掛著不少包裹走兩人側後方的位置,呈現護衛姿態。


    何大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看好的位置被搶占,幹脆站在何瑞雪的旁邊,肩上扛著碩大的麻袋,愣是氣都沒怎麽喘。


    長年累月幹農活的,體力和耐心都經得住考驗。


    王桃枝牽著何曉潔緊隨其後,順著他們擠出來的空隙走,倒也輕鬆。


    江衍序是個大高個,何瑞雪也不矮,兩人恰好擋住她的視線,一路下來隻知道悶頭往前,都不知道到哪了。


    離開車站,正式踏足京市的土地,幹燥的冷空氣撲麵而來。


    原本何瑞雪是打算住招待所的,不過江衍序來之前和她說,他師父在這裏有熟人。


    算是他的師兄弟,關係很親近的那種。


    如今那人孤身一人居住,聽說他要過來的消息便極力邀請他去自家住,讓好他盡一盡地主之誼。


    何瑞雪想了想,覺得招待所實在稱不上好,又查得比較嚴,有地方借住自然好。


    而且有個本地人的帶領,他們規劃遊覽路線時也會更加輕鬆。


    既然被熱心招待,她肯定不能給房租,不然人家隻當她是存心羞辱呢。


    想到表達感謝,在入住期間幫著幹活,在離開時投其所好送一件禮物,都是很好的辦法。


    順著信上的地址,幾人先是坐公交,然後步行。


    負重走了兩公裏,才找到那位名叫許經綸的老人的住所。


    這裏位於三環內的一條胡同內,和後世有名的景點南鑼鼓巷間隔不遠。


    但不是大雜院,而是一處略顯破敗的小院子,牆上的磚被人挖去一角,原本精美的雕梁畫棟都用黑色的煙灰糊住。


    院子裏的名花貴木全被砍斷移栽,改成菜地。


    不過這人種的菜和江衍序有的一拚,土壤板結,草長得比菜高,幾根小菜苗稀稀拉拉的,看得何大根直皺眉。


    何瑞雪的想象中,許經綸作為江衍序師父的半個師兄弟,應該是額發童顏老道士的形象。


    實則不然。


    從外表上看,他大概四十歲,頭發烏黑濃密,說話聲如洪鍾,格外熱情。


    “喲,爺幾個過來了,您早,一路上還行吧,瞧我們兩個何姐兒,風沙這麽大都遮不住的水靈。”


    趙梅丫聽到誇何瑞雪的就高興,“可不是,我一路走過來,就沒見到比我閨女更漂亮的。”


    就一點不好,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會被江衍序吸引,一邊說話一邊對著他偷笑。


    還首都人呢,一點都不矜持。


    “瞧,您這是變著法誇自己呢,要不是妹子您底子好,哪能生出這麽俊俏的姐兒。”


    “你這稱唿都亂套了,我這麽大年紀你叫我妹子,又叫我閨女姐兒,聽得我怪迷糊的。”


    許經綸爽朗地笑,“老姐姐,是我不對,往後我都叫你閨女姑娘,聽著親切。


    不過我今年都七十八了,是該叫你妹子。”


    “什麽?”除了江衍序,所有人都很驚訝。


    何瑞雪不斷打量著他的皮膚狀態,緊繃皺紋少,比四十歲的人保養得都好。


    許經綸顯然很享受別人對他實際年齡的驚訝,謙虛道,“鄙人不才,懂一些養生之道,又通一點醫術,所以比較顯年輕。”


    趙梅丫的嘴都差點合不攏,“你年紀比我大一輪,看著倒是和我差輩兒,這怎麽保養出來的啊,別是天天吃燕窩人參吧?”


    “不用那玩意,多運動少生氣,壽命自然就長。


    老哥老姐,來,跟我進屋,我給你把把脈,等會開個養生的方子。”


    趙梅丫欣然接受,“還有這種好事呢,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好久沒給人看病了,這手藝跟磨刀一樣,長期不用是會生鏽的,你們不嫌棄就好。”


    大概同齡人之間比較有話聊,三言兩語間,他們就開始稱兄道妹了。


    何瑞雪墜在後麵,觀察著屋子內部的格局。


    典型的一進院落,門開在東南角,進門處有塊缺了半截的影壁。


    原本正房是該有五間的,但因為院落狹小所以隻有四間房,於是正房兩側各有半間耳房,形成“四破五”的格局。


    東西廂房不用說,比她家多出四間倒座房,房梁木都已經腐朽,基本上是半露天狀態。


    地上除了破磚破瓦片就是高約一米的灌木和雜草,顯然是不能再住人了。


    西廂房堆滿廢棄的家具等各種雜物,東廂房倒是保存完好,裏麵鋪上了幹淨的床單和被褥。


    應該是許老預備著他們過來,提前收拾過的。


    見她在參觀,江衍序湊上前問,“這院裏都沒幾間好房,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失望?”


    “沒有,我倒覺得許老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獨自一人,不作出點犧牲,哪能守住這麽大的院子?


    幾間能住人的屋子從外麵看破敗不堪,但內部卻布置得溫馨舒適。


    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倒真有種大隱隱於市,安居陋室的寧靜感。


    然而,在聽完江衍序的講述後,何瑞雪才明白這片寧靜來之不易。


    他的獨子早年當兵死在戰場上,兒媳婦改嫁,隻留下一雙兒女。


    作為中醫界堪稱國手的存在,被批判,被抄家,他都能忍受。


    但他的孫子在大學裏被活生生推下樓摔死,孫女生產時被人惡意找麻煩。


    醫院方怕惹麻煩也不作為,所有設備停擺,害得她大出血死在產床上,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一起。


    男方家裏不願意讓她進祖墳,許老把她拉迴去,和孫子埋在一起。


    至於旁邊比較大的墳包,是他們父親的衣冠塚。


    作為一個在急救場合大顯神威,從閻王爺手底下搶迴許多條命的針灸鬼手,他的孫子孫女卻都等不到他的救治便雙雙不治而亡,如何不諷刺?


    對他的打擊可以想象。


    同年,他的老伴受到刺激太大沒挺住,短短三年,許老變成了孤家寡人,生活天翻地覆。


    在給家人辦完一場場體麵的喪禮後,他也想過吃安眠藥。


    可老伴死前拉著他的手求他好好活著,說他要是沒了,他們娘幾個在地下逢年過節都沒人燒紙錢,更沒人惦記著,日子過得該有多苦。


    他這才支撐下來。


    想著反正自己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不如把這些年的行醫經曆、針灸要訣、疑難雜方,以及他們一家子的生活片段寫成書。


    讓自己珍視的人被更多人銘記,也不枉來人世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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