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哪到哪啊。”


    何瑞雪抱著她的胳膊,“等你閨女級別高一點,就給你買軟臥的票。


    人家那裏有獨立的廁所,窗戶上掛著窗簾,床頭還擺著小台燈,睡得可舒服。”


    她很是驚訝,“那不是比家裏還好?硬臥就要了命的貴,軟的要花多少錢啊。”


    “隻要你和爸開心,花多少錢都是值的。”


    何大根自從上車起,就一直有些拘謹,怕鞋上的泥弄髒地板,又怕手弄髒了床單。


    聞言連連點頭,欣慰地憨笑,“好,閨女有誌氣,我和你媽就等著享你的福。”


    趙梅丫覺得他真是會打蛇隨棍上,不滿地說,“還是閨女貼心吧?我生的,你也是沾了我的光。”


    “是。”何大根從不和她爭辯,“也不知道秋生他們如何了。”


    “他最近學做飯呢,總歸餓不死,都多大的人了,你替他操什麽心。”


    何曉潔第一次坐火車,保持著高度的亢奮和好奇,不住地盯著沿岸的景物打量。


    後世坐火車時尚且能見到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場景,在這裏完全是一片濃重綿延的綠色。


    外麵有小孩大概是好奇臥鋪車廂的環境,三五成群地竄來竄去,發出陣陣咯咯的笑聲。


    趙梅丫不耐煩,不住地揮手把他們往外趕。


    這時,乘務員過來檢票,見到他們一家人的組合還挺驚訝,以為他們之中有人買了坐票,跑來擠占臥鋪坐著聊天。


    畢竟這樣的事實在不少,直到查完他們每個人的票之後,才算是打消了疑慮,叮囑他們把車票放好後就去檢查下一個人。


    再好的風景看多了也就那樣,坐了一會,幾人覺得無聊,開始幹著各自的事。


    王桃枝在織毛衣,何曉潔編花繩,兩個老人聊著地裏的事,還有剛才在車站裏遇到的某某人。


    何瑞雪則捧著本書看,抬頭,江衍序和她保持一樣的東西,手裏是一本武俠小說。


    兩人目光相撞,默契地笑笑,再次重新低下頭去。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火車上有人推著裝著盒飯的車經過。


    趙梅丫問了一嘴梅菜扣肉多少錢,乘務員說了個價格,她要求打開盒飯看了眼,裏麵都沒幾塊肉,頓時嫌棄得扭開頭,決定還是吃自己帶來的東西。


    熱水是免費的,幾個一人接了一茶缸,然後把饅頭放在杯蓋上,湊點熱乎氣。


    帶來的酸豆角肉沫醬打開,天氣冷,少許的油凝固了,沒事,把玻璃罐子泡在熱水裏暖暖就成。


    趙梅丫發著煮雞蛋,一人一枚。


    遞到江衍序跟前時,她忍不住念叨,“來小江,拿著,你也是,袋子就一點大,能裝下什麽啊,怎麽不帶點吃的來,還好我連你的份一起做了。”


    “謝謝阿姨,我其實打算在火車上買飯吃來著。”


    “剛才的菜我看了,就兩塊肉,全是瘦的,都見不到油花,太不劃算。


    就算不要票,賣得也太貴了,出門該省省該花花,你瞧你大嫂手藝多好,不到二毛錢的肉,做的照樣好吃。”


    江衍序當然是萬分認同,“是,大嫂的手藝比我們單位食堂都好。”


    王桃枝咬了半個蛋黃,又把醬塗在饅頭上,調侃地看著他,“小江,你喊我大嫂,怎麽喊媽阿姨啊,是不是沒有給你改口紅包,你不樂意啊?”


    “咳咳,沒有,我……”


    趙梅丫瞪了她一眼,“行了,不急著喊,等迴來再說吧,我不缺兒子女婿,用不著急著給人當媽。”


    江衍序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何瑞雪,這是該喊還是不該喊?


    何瑞雪:“……”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放下雞蛋,一臉憂鬱,“你們都知道的,我從小沒爹沒媽,剛才阿姨那麽關照我,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親媽,又怕表現得太急切惹您生氣。


    阿姨,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就讓我叫你一聲媽,往後我也是有娘的人了。”


    得,又演上了。


    何瑞雪把雞蛋在薄餅上壓碎,挖上一勺酸豆角,再一卷。


    嗯,這樣吃才是真的香。


    她早已看透江衍序的套路,其他人卻沒有,聽他說得如此情真意切,連王桃枝都升起了幾分愧疚。


    “那個,小江,我開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往後大家都是你的親人。”


    何曉潔點頭,“是啊,小姑父,我爺爺奶奶可好了,尤其是我奶奶,她有時候說話是不中聽,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昨天她就一直念叨著,怕你沒帶飯,又怕你帶的衣服不暖和,特意把二姑父寄迴來的軍大衣翻出來,讓我爺爺帶上,到時候打算給你穿呢。”


    江衍序有些驚訝,表演得更加投入,“謝謝媽,我遇上瑞雪就已經是三世修來的福氣,何德何能遇得到你這位心慈好善,款曲周至的長輩。


    從前我都是一個人生活,對什麽都沒經驗,挨餓受凍隻能忍著,有了您的關心,我就跟寒冬臘月燒上火爐似的,生活都能好上一大截。”


    何瑞雪用筷子戳著鹹鴨蛋,黃澄澄的油順著縫隙往外冒,自家醃的蛋白總是比較鹹,她丟給何大根。


    然後一轉頭,就見到何曉潔聽得無比投入,眼眶微紅,都快要感動哭了。


    挨餓受凍?


    說的是他沒有被師父撿迴去的那段經曆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


    江衍序在精神上受到的磨難確實非常人能夠想象,但在他師父的庇護下,物質上卻是不缺的。


    連趙梅丫都有所收斂,主要是他話裏對何瑞雪的評價可不低。


    對於她而言,不管什麽身份,隻要你誇她小閨女,那都是自己人。


    “往後你和冬寶好好過,喊我什麽都行,要是敢對她不好,你就算喊我祖宗我都對你不客氣。”


    江衍序微微挑眉,似乎摸準了她的脈門,連誇了何瑞雪好幾句,用詞華麗,角度清奇,直把她吹噓得天上有地下無。


    於是他就注意到趙梅丫嘴角不斷往上提,對他的態度明顯親近了好幾層。


    他饒有意味地看了何瑞雪一眼,目光中暗含揶揄,被她暗中掐了一把手臂。


    何瑞雪實在聽不下去了,“媽,我想吃點甜的,你帶了沒?”


    “帶了。”


    趙梅丫的心神瞬間被拉迴,翻找著包裹,掏出個油紙包。


    裏麵是一顆顆琥珀色,宛若裹著糖絲的蜜棗。


    這種是伊拉克蜜棗,其實是椰棗的一種,簡單采摘後曬幹,能保存很久。


    小小的一顆,糖分卻相當高,初次吃有點澀口,但迴味有股清香。


    最重要的是便宜,屬於供銷社和商店的常客,也是普通人最容易接觸到的進口貨品之一,家裏有孩子的遇到了都會買一兩斤迴去,比大棗做成的蜜餞更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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