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被店長罵過後,我一直離他遠遠地,不再像以前那樣同他說笑了。店長也有所覺察,總想找機會和我說話。有一天剛上班,隻有我和他在做準備工作,他對我說:“玲子,你幹這麽長時間了,還不懂日本餐館的規矩嗎?日本的服務宗旨就是不能讓客人感到絲毫的不便,我們‘海老忠’在全日本都有連鎖店,生意越做越興隆,全靠服務質量好取勝。像你上次送錯了菜,遇上了好說話的人,若是不講理的,就是不付這盤菜的錢,店裏就要多炒一盤。老板每周都查賬的,那菜單都帶號碼,頁頁都有複印存根,誰敢做手腳?出了差錯挨罵的是我。我罵你幾句是為了讓你今後不再出錯,明白嗎?”

    說實在的,店長也很不容易,每天最早來,穿著工作服拖地、擦桌什麽都幹,連男女洗手間都是他刷洗。一到“飯口”時間,他換上幹淨襯衫西褲規規矩矩站到門口迎候客人,每來一批他都鞠躬問好,引到座位。還要負責收銀、打電話訂貨。生意忙時,他也同我們一樣托著大托盤跑來跑去,吃飯時也是靠著櫃台站著,急急忙忙吃完了事。想想這些,他也是為了工作,我便不記恨他了。

    這天胖小子請了假,說是感冒了,臨時抱佛腳找了個人頂替他。好在不是周末,店裏不太忙,九點多鍾比較空閑,店長對我說:“現在客人不多,你隨我去看看胖小子吧,他住在公司的宿舍裏,離這兒不太遠。”

    我聽瑪布洛說,胖小子今年才十七歲,八歲時父母離異,誰也不要他,他是隨祖父母在鄉下長大的,十四歲就一人跑到東京來了,成了流浪兒。後來“海老忠”這個店收留了他,免費供他食宿,每天在店裏幹通宵10個小時,月薪12萬,每月由廚師長負責替他存上10萬元,存折由廚師長保管,隻留給他2萬元零用錢。想不到整天笑眯眯的胖小子身世這麽可憐,聽說他病了真惦記他,店長讓我去看他,正是樂不得的事。我連忙答應著,解下圍裙準備走。店長向廚師長交待著什麽,廚師長嘻嘻笑著對我說:“玲子,去了多玩兒一會兒,不用忙著迴來。”

    我心想:今天怎麽都這麽好心腸了。瑪布洛卻意義不明地向我打了個手勢,我也沒往心裏去,向他擺擺手,高高興興地跟在店長身後走了。

    我們沿著新宿大街走著,邊走邊看熱鬧,店長仿佛興致特別好,一路上不停地說笑著,他指著櫥窗裏各式各樣的時裝說:“玲子,這衣服多漂亮,你想不想買?”

    我搖搖頭:“不想,日本的衣服太貴了,買不起。”

    店長詭秘地笑著:“其實做女人最幸福,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想要什麽都會有。”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下子警惕起來,突然想起瑪布洛向我打的那個手勢,莫非------。

    果然店長將我領到一家燈火輝煌的電影院門前,指著廣告板上的劇照說:“我們先進去看埸電影吧。”

    我抬頭一看那些劇照,全是裸體的男女抱在一起各種各樣的醜態,旁邊寫著大字:強烈!刺激!真實!門楣上寫著:十八歲以下未成年人禁入。原來是家黃色電影院。

    我連忙說:“不,不,我不看電影,我們快去看胖小子吧。”

    店長仍笑嘻嘻地說:“看看怕什麽?很好看的,有意思極了。”

    我板著臉說:“那我迴店裏去!”

    店長拗不過我,和解地說:“好、好,不看不看,去看胖小子。”

    走過了三條小街,都是熱鬧的食街、商店,彎進一條小巷,進了一幢木造的小樓,在昏暗的燈光下爬上搖搖欲墜狹窄的木樓梯,來到一扇寫著“鬆本”的門前,店長敲了敲,裏麵答應了一聲,我們便脫鞋進去。屋子小得不能再小了,隻有二個鋪席大,陳舊灰黑的席子上躺著沒戴眼鏡的胖小子,我幾乎沒認出來。

    胖小子擁被坐起來,戴上眼鏡,朝我們疲憊地笑笑。我和店長也盤腿坐下,這就幾乎臉碰臉了。店長拿出帶給胖小子的水果,問他病情怎麽樣。我偷眼掃了掃屋裏,可說是什麽都沒有,隻是壁櫥裏有一個茶壺和幾個不太幹淨的茶杯,淩亂地堆著幾件衣服。我心裏歎息著這世界聞名的大東京市內竟有人住著這麽簡陋破舊的小房子,這就是公司提供的宿舍嗬。

    我代大家向胖小子問好,又安慰他讓他好好養病,按時吃藥。正說著話就覺得腿上有什麽爬過,一看原來是隻大蟑螂,我驚叫著跳起來,連連抖動裙子。胖小子說:“樓下就是餐館,總是濕濕的,榻榻咪和被褥都有一股黴味,當然有蟲子了,還有又大又胖的老鼠呐。”

    店長笑著說:“你別嚇唬她了。好,店裏很忙,我們走了,你好好休息,好了就上班吧。”

    從小樓出來後,我腦子裏還想著胖小子的可憐相,想他病了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

    走著走著我發現不是來時的那條路。店長說:“一樣的,這是新宿後大街,方向一致。”

    又走了一段,街道開始變窄,人也少了些。店長停在一家店門口,色迷迷地望著我輕聲說:“玲子,我們進去呆一會兒好不好?”

    我一看,門口的燈箱上寫著:戀人之家。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人旅館”了。好你個笑麵虎,原來今天出來的目的是這個!我一點兒也不怕,冷笑一聲:“店長,你找錯人了,我是不會進這種地方的。”

    店長急切地說:“玲子,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是單身男人,我有很多錢。我會給你錢的,一次5萬,這個價不低了,怎麽樣?”

    我怒火填胸,氣得發抖,大聲地說:“5萬?50萬也不行!你別作夢了!”說完扭頭就走,向正大街跑去。

    跑到店門口,我停下腳步想緩一緩急促的唿吸。店長從後麵趕上來,垂頭喪氣地說:“玲子,什麽都不要對別人講,好不好?”

    我看也沒看他,冷冷地說:“根本沒什麽可講的。”然後鎮定一下跟著他上樓。一進店門,店長又是滿臉笑容地站到了門口。我戴上圍裙,走近廚房,大聲對瑪布洛和廚師長報告胖小子的情況。廚師長抬腕看了看手表,狐疑地看著我:“這麽快就迴來了?”

    我有意詳細講了胖小子屋裏什麽擺設,多麽狹小,“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呆了一會兒就迴來了。”

    廚師長沒再說什麽,隻咧了咧嘴角。

    瑪布洛高興地眨了眨大眼睛,偷偷豎了下大姆指,小聲說:“沒事吧?剛才我都聽見他倆說什麽了。”

    我蔑視地說:“哼!我可不是那種賤女人。”

    “張老板”問:“你們倆說什麽呢?剛才你到哪兒去了?”

    我說:“店長讓我跟他去看胖小子,路上耍花招竟拉我去情人旅館。惡心不?”

    “張老板”罵道:“他媽的,想吊膀子去夜總會呀,在女店員身上打什麽主意。這個日本豬!”

    我說:“算了,就當沒這迴事。讓他碰了一鼻子灰,下次就不會再惹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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