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沒幾天,我就幸運地被林總選為了專用的鋪床的人,這在我看來,無疑是件極其鬱悶和作嘔的事情,但是大眼妹似乎不這麽看。

    人家小姐都想著攀附個高枝,從此就可以展翅高飛了呢。你呀,有好的機會一定要把握知道嗎。你看我們的沈經理,年紀輕輕就有那麽多錢花,還不是依靠林總這棵大樹。說實在話,我們姐妹一場,你就和她爭一爭,到時候我發動姐妹們全支持你,隻要,嗬嗬,隻要你出息了給我們分點好處就行。哼,那個姓沈的,撈到什麽好處都不想著我們。

    這樣的設想很誘人嗎,到了垂涎三尺的地步。蘋果距離她的嘴尚有一段距離,她那口水竟然不曾斷掉。看來她的口水相當有彈性。

    走在舒心閣的特殊服務房間的那一樓層,我看見沈婷在小心試探似地敲一間臥房的門。

    林總,您還在睡覺嗎。

    林總是舒心閣的首領,當然也是享受色情服務的始作俑者。有時候,聽見他老婆在會議室裏衝他叫囂,他總是慢條斯理地迴答。

    哎呀。你怎麽能這樣想呢。我不試試,怎麽知道這批貨的質量行不行呀。為了錢,不要那麽小氣嘛。你以後不要來這種地方,讓孩子知道了不好。

    你還知道孩子。我就是想讓孩子知道她欣賞的爸爸是個什麽樣的禽獸。林總老婆氣急敗壞地亂喊。

    男人把女人當作貨物,多數情況下,女人也會這麽認為男人。有一次,這裏的工作人員打扮整齊後,讓我帶她去郵局,她發電報給家鄉的姐妹,我幫她遞給郵局人員時不免佩服她的概括能力。

    上麵隻有四個字:貨多,快來。

    為什麽不打電話。我問。

    那家夥用得起電話就不用來幹這個了。她向上撩了撩頭發。

    我們看見林總老婆從會議室出來時,她已經是滿臉紅光了,像是剛去完相親會一樣,讓人猜不透林總用了什麽陰招數製服了她。不過這畢竟是短期效應,隔不了多久,那女人還是要來鬧上一陣子的。

    通常情況下,林總會帶沈婷出去應酬。沈婷有林總為她專門配備的沃爾沃,說是秘書專用,而沈婷,不過十九歲。

    我經過她身旁,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等我端著餐盤離開再迴頭時,她已經進了房間。

    殷嚴經常對我說沈婷是整個舒心閣裏最年輕有錢的女孩子。她很仗義,經常請大家去高級餐館吃飯,錢包向來是鼓鼓的。說這話時,我看得出殷嚴是羨慕的。畢竟他也跟了林總很多年,一直沒得到那麽好的待遇。

    殷嚴是我在舒心閣裏的客房部經理。每天晚上,他都要送我迴家。在我家所在的巷口停下,他先從摩托上麵下來,支好後再把我抱下來。一隻手扶住我的肩膀,仿佛我是個隨時會摔倒的孩子。即使坐在車上,也要不時地摸摸我的腿確定一下我人還在不在。我從來不肯擁抱他的腰或者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會撥開我的劉海吻我寬寬的額頭。他總說他的嘴巴大,如果喜歡一個小額頭的女生,一定沒感覺。之後他揪下我的一根頭發拉直含在唇上,看著我飛奔進巷子深處。他不會送我進巷子,他要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就喊他。的確有過男人蓄意經過我身旁,猛捏我的左胸後大笑著揚長而去。那笑聲像劣質的爆竹炸響在空氣裏。我並不相信殷嚴真的會等在巷口。我害怕揭穿謊言直視真相時心裏的落寞,害怕我不能再欺騙自己。

    地下室的燈全部熄滅後,特殊服務房間裏傳來刺耳的叫聲,我坐在地下室和正廳之間長廊的拐角處,值班。殷嚴走過來,上下打量我,周圍的怪叫此起彼伏,直覺告訴我他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接近我一定不懷好意。

    所謂值班,就是在顧客夜半仍難入眠並需要香煙啤酒之類的消費品時及時送上並記下帳單。不過,進這種場所的男人很少失眠。通常都是一覺睡到日上三更。太陽底下,老婆打電話來,他們一邊找衣服,一邊應付說自己開完會就迴家。

    殷嚴問我,你怎麽做這個,為什麽不好好上學。

    這和你沒關係。

    他把我推倒在靠牆的沙發上,我沒有喊。我需要繼續工作,如果我喊了我就會被趕走。雖然這算不得什麽工作,可兩個月得到的錢夠我去深圳的雙程機票。

    我需要去深圳。必須見到琺琅。

    我用盡全身力氣阻止他的唇挨到我的臉,但顯然無濟於事。在我已經掙紮不動的最後一秒,他站起身。你不是輕浮的女孩,所以你不該到這樣的地方來,即使你和那些人不一樣,外麵的人也會認為這裏的環境破壞了你的純淨。

    這裏麵的人不是從外麵走進來的嗎,他們進來的時候不是西裝革履的嗎,再說,你自己就不幹淨,有什麽資格要求我。

    第二天他沒出現,我也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些來自四麵八方的人造美女,坐在一個沒有門的大房間等客人。一天被蹂躪數十次的,成了同行中的耀武揚威者,一天下來都隻坐在房間裏的,就被奚落為沒有能力。錢和男人是她們共同的也是僅有的話題,並且是她們衡量自己價值的唯一尺度。她們在選擇這樣的生存方式之前已經放棄了所有,感情,尊嚴,自己。或許,對她們來說,那些都是從來沒有存在過的東西。活著,就代表一切。我不知道什麽樣的遭遇能讓她們的生命如此決絕,我問她們,她們隻是說,家裏的人需要我們有錢地活著。

    殷嚴私作主張幫我辭了工作,那個負責招攬行色男女的皮條客高哥從他鼓鼓的錢包裏隨便抽了兩張大團結出來,一嘴黃牙地笑我,小姑娘,在我這裏找完感覺想走啦,混熟了幾位大亨啊。

    我實在懶得和這種人廢話。

    路邊的樹葉沙沙作響,月光從枝葉的空隙裏透出來,被搞得破碎後扔了一地。

    殷嚴私作主張把我的工作辭掉後,他也被林總開除了。我去了複讀學校,決定完成我的夢想。

    我是不是很應該反思一下自己。我問殷嚴。

    和我在一起就不用了。我可以在你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事先拯救了你。他笑得很醜。

    怎麽都喜歡當我的救世主。我鬱悶。

    獨自一人麵對空蕩蕩的房間,在爸爸媽媽爭吵完都賭氣離家之後的深夜裏,我抬腕看品藍色的脈搏,想象它湧出鮮紅粘稠液體的樣子,心理沒有一絲恐懼。

    對於對生活沒多大興趣的女孩子來說,想法總是直接,決絕。

    離開殷嚴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這樣的人,隻有月光下的浪漫,沒有陽光下的生活。

    夜夜難寐的滋味真是痛苦,我幾乎喪失了安然入睡的能力。

    我完全無意識自身忍耐力的退化,為了活著,莫名其妙地被周圍的一切拖著走,不再反抗,亦無關妥協。因不能再承受和任何人爭吵或是為任何事情介懷,畢竟,爭吵的環境對我來說是噩夢。

    不明白和另外一個人保持心理聯係的意義。

    很多事就像每天早晨聽到的校園搞建設發出的噪音,因不可去除而強行忍受。強大的壓抑感讓我痛惜自己的生命,同時又憎惡它的存在。

    我預感這是一種征兆,不好的征兆。

    隻是疲倦,由於此狀態的持續,我對自己喪失了好感,隻好按部就班。像一隻撐過了冬天卻已經沒有氣力的鳥,雖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觸摸到了生之希冀,卻改變不了趨向絕命的歸宿。

    莫妍用一個蛋糕征服了我。注意,並不是如她所說的那樣拯救了我。

    殷嚴會打電話過來,問候我的情況。我和他通話的時間很少能超過五分鍾,而且期間大多是他在絮絮叨叨。我把聽筒放在和耳朵尚有段距離的位置,想象著自己還是在他的摩托車上,聽他被風吹散的聲音。

    生日的時候,他要求寄禮物給我。

    我想收到禮物。更何況他是唯一記得我的生日並主動要求送禮物給我的人。可我不希望他知道甚或記得我的地址,或者說,我的存在。一如我不願意記憶他,或者說是,我們。

    我會在意,會非常在意,昨天緊握的手今天卻不再擁有。太多自以為了解的人隻不過是對我懷抱著好奇,僅僅停留在嘴上功夫,無法真正尊重我的感受和選擇,他們讓我覺得所謂的誠摯是謊言的一種。

    我極度反感卻無奈地依附著男人。不能擺脫的現狀竟深入至夢境與我苦苦糾纏,我擔心自己會很快瘋掉。然而,我現在敢對自己說,我是正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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