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是我進了大學後全部的感覺,稍縱即逝的快樂像墮落一樣讓我恐慌。我不停地問自己,是否愛過什麽,又是否真的擁有過愛或者真實的感情。

    在深圳認識了韻語,就想撐著生命順便陪她玩幾年。

    走走再說,習慣就好。這是她的至理名言。飛機上,高大帥氣的服務員把氧氣罩輕放在嘴邊,無聲地為乘客示範乘坐飛機的注意事項和規範細則。有酷似韓國人的空姐走過來問韻語需要點什麽。韻語呆呆地看著前方的示範員,然後像被誰打破了迴憶一般吃驚地看了看詢問她的空姐,竟無法克製地哭了起來,搞得人家莫名地為難。

    沒什麽。我會勸好她的。我笑著對空姐說。空姐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離開了。

    偶爾她還會裝腔作勢地吟幾句詩,契闊生死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顯然想讓我知道生命是多麽的美好,死了太虧本。

    我以為隻有像我這樣的人才會墮落,沒想到她比我先了一步,看來她是個諱莫如深的人。

    她去深圳搞單身旅行,和我在同一所大學讀書,化學工程係科。

    就是那麽突兀,讓我了解到生活總是有太多的恐怖讓我們沒有辦法安靜並且安全地為愛做出選擇。

    韻語說她懷孕了。我嚇得把剛吸進嘴的一大口可樂噴了出來。

    韻語同學,我警告你,不要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

    我沒有。我真的感覺我懷孕了,因為我確實有可能懷孕。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我什麽也沒問。拉著她去醫院檢查。她的手在我的手心裏不停顫抖。

    戴著老花鏡的女醫生沒好氣地將我們兩個上下打量了一番。還沒怎麽樣,先在氣勢上把我們嚇呆了。

    我站在那裏動也不敢動,感覺有好多蟲子在噬咬我的心髒,撕扯我的血管。

    那醫生把韻語的手腕甩下桌,兇兇地扔過來一句,沒懷孕,搗什麽亂啊。最好還是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沾染其他病菌。

    很多醫生根本就不光是屠夫所屬行業的分支那麽簡單。

    琺琅和我的最後一次通話中提到他要和我當麵談談。畢竟我們的聲音分開了兩年,也許麵對麵的交談會讓我們把往事的誤會都泯滅掉。

    我總覺得他喜歡一意孤行,但是我確實不能輕易拒絕這樣的機會。

    我不想和他說什麽,自從取消了和他見麵的計劃,我就沒想要再和他交談。也許當初他毅然決然地不辭而別,就是希望我不再靠近他的生活。

    如果我不能尊重他的選擇,至少我還需要尊重自己的感受。可是他真的有來找我。雖然我們並沒有見麵。

    是韻語接待了他。這是韻語的作派,她處理問題特有的方式,可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非要介入我的世界。

    韻語,你以前就認識琺琅是嗎。在我之前,你們就很好。是不是。我約韻語到校園的田徑場上,壓著嗓音問她。

    是。我很喜歡他,為了他,什麽都願意做。

    黑色的天空劃過飛機尾翼的白霧,像我和韻語第一次相遇一起在寶安機場看到的天空的樣子。她還說過,她曾經夢想能一直隨著飛機飛翔,那樣就可以不在乎時間和空間的界限。

    十三歲那年,韻語放棄了她的夢想。

    其實我們早早地就能夠為夢想和心願而成熟,否則怎麽會用那麽幼稚的心靈勾勒出如此宏偉的目標呢。但是歲月在欣賞我們的心靈時,並不投入愛惜的成分,他冷冷的,讓我們了解生命的殘酷不容違抗。

    是相似的遭遇達成了我和韻語心意的相通,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會和我一樣走一條不尋常的路。那是屬於我們的世界的路。因為,它有陰暗。不能夠有太多的人去走。

    如果一直在隧道裏穿行,即使預知前方就有我們想要的光明,心中的希望也會變得遲緩。我和韻語走了太久的夜路,找不到一個明亮溫暖的地方休息。

    父母爭執,我感覺厭倦。半夜跑出去,背著個旅行包,包裏麵隻裝了一個負責看管我的抽屜的浣熊鑰匙扣,一隻小龜,還有我最喜歡的花裙子。

    花裙子是媽媽買給我的生日禮物,本想作為驚喜,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臨終前她才把花裙子交給我,我竟然沒感覺到她要放棄生命,她喝了一大杯鹵水。

    浣熊鑰匙扣和小龜是琺琅送給我的。就連琺琅這個綽號,都是我給他起的,因為我最喜歡那隻琺琅質的小浣熊鑰匙扣。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件東西。你知道的,代表的是兩個最重要的人。一個已經永遠離開了我,我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菁菁,你一定要原諒琺琅,就是不原諒我也不要恨他,我是真的愛他呀。

    頭痛。心髒也隱隱作痛。還冒虛汗。我在半夜悄悄爬起來透氣,找不到出口和方向般壓抑和浮躁。躲進衛生間,打開熱水噴頭衝刷身體,還有,眼淚。

    我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方式對待我認定一生的朋友,是的,也許她不懂,可她真的是我的生命之珍重。

    我怎樣才能在平息她對我的嫉恨的同時也平息我自己呢。

    一種莫名襲來卻異常強烈的恐懼迫使我在瞬間張開眼睛,水不由分說地衝進眸子,我費勁地摸索著抓起毛巾護在眼睛上。

    當時隻是想打個電話給某個人,卻找不到可以托付和信任的號碼。

    我和韻語該如何逃避我們的近乎懦弱的感情呢。我終於打電話給琺琅。琺琅,告訴我,你來的目的是找我還是找韻語。如果那夜接你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會像對待韻語一樣地對待我呢。

    他歎了口氣,好像把他最近幾年培養的城府全吐了出來,我也有點想吐。

    認識你之前我就認識了韻語,雖然我們都是僅僅交談於網絡,書信和電話,但是你們兩個一南一北,各具風格,讓我都有舍不得。後來我去了深圳。你知道深圳的生存壓力有多大嗎,我不能為了兒女情長耽誤了事業。於是我就對你施了狠心,因為了解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可是韻語很脆弱,至少要比你脆弱得多,我不能傷害她太過直接,但是後來我發現,我真正想要的人不是你們。

    本來我想找到你,重新拾起美好的往昔,沒想到,去接我的人是韻語,我就一時控製不住自己。早些知道你們的事情和你們的關係,我一定會打消來看你的念頭,至少對韻語保守秘密。

    不會有事的,我很小心保護她的,我想好好地對待我的愛,像她祝福的那樣。她可以找到更好的男孩子,但是我不能接受一個隻會依賴別人的情感的女人,我的事業也不允許我那麽做。

    菁菁,我現在有能力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而且韻語她也說了,她隻是愛我,不需要我娶她為妻。我可以補償她,至於你,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任何東西,真的。

    夠了。你最好是帶著你的錢被你身上的銅臭氣熏死好啦。卑鄙的家夥。你怎麽能成了今天的這副德性。

    月光審視著我,在同一方天空下,我知道,它已經破碎了琺琅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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