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主任在地委黨校學習半年,再沒有迴縣城,直接進了地委組織部。又一個月後,胡大姐也調到了地區招待所,當了個副所長。

    人走茶涼。曾在羅主任身邊前唿後擁的人,很快便把他忘記了,都像狗,在新主子前後嗅來嗅去。

    而滿冬就不一樣了,自始至終,羅主任像一把無形的大傘罩在她的頭上,擋過風,遮過雨,可這把傘還是化做了一團火,亦或是一把利劍,到底是什麽?滿冬懵了,說不清。開始的那些日子,她不知道是怎樣度過的,痛苦、渴望,兩把火交替著在心裏燃燒,最後鑄成一個字:恨!

    恨自己鬼迷心竅。

    恨自己草率。

    恨自己是個女人卻不能與女人抗爭!

    認命的同時,臉色也憔悴了那麽幾天。那幾天小白嚇壞了,滿冬對他置之不理,他以為是自己的那個衝動的擁抱、那個克製不住的吻引發的。他隨著幾個女同事來到滿冬的床前,滿冬麵色蒼白,見他的到來,把臉扭向一邊,更使他的心驚恐不安。

    還好,滿冬又把頭扭過來,對著他笑:“謝謝領導的關心。”

    小白如獲特赦,鞍前馬後忙乎起來。抓藥,熬湯,煲稀飯,無形中向旁人宣告,在滿冬的生活中,他小白在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這就引起滿冬同類們的心裏一片尖叫,以小京為首,美眉們眼裏流露出各種不同的哀怨、嫉妒。

    一小包感冒藥遞過來,滿冬冷笑:“我沒病。”一碗瘦肉湯,滿冬推不過,接過來喝一口,感覺苦澀。一碗熱氣騰騰的綠豆稀飯端至床前,滿冬的確餓了,吸溜溜一陣,便喝個精光。

    “謝謝你,小白。”

    “就一句話謝我啊?”

    “我隻能這樣。”

    “不想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嗎?”

    “別煩我!”

    小白一驚,一怔,然後鬱悶地走了。滿冬心裏也一片愧疚。

    胡大姐臨走時,懷著對文藝隊有深深的感情,特來做告別,她把滿冬拉到身邊,驚喜地說:“一段時間不見,你發胖了哦。”然後對大家說,去地區會演時,歡迎到我家做客。繼而,她又把嘴湊近滿冬耳邊,說:“一定來啊。”滿冬點頭,臉上擠出一絲苦笑。

    車遠去了,胡大姐揮手窗外說再見的影子還在眼前晃動,滿冬頓生一個天理難容的願望:車啊,你就翻下山溝摔個稀巴爛吧!當她得知胡大姐平安抵達市區,進入那個屬於胡大姐的家後,她徹底絕望了。

    羅主任沒有食言,他進地委黨校學習時,滿冬被列為以工代幹的對象,不久,就轉為正式國家幹部。辦好手續的那一刻,滿冬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在先入黨後轉幹的年代,她衛星上天般的越過一大級,讓人刮目相看,她自己感覺猶如芒刺背。幾次抓起筆,在信紙上寫下“入黨申請書”幾個字,過後,又抓起撕個粉碎。

    她的主動退出,給其它姐妹們創造了機會,除小京故作清高外,另幾個小白看不上眼的,在做著樂此不疲的輪翻攻擊。望著小白看自己仍哀怨的眼睛,她也寫了一封信給他,說“想結婚了,等不及了就找其它的好姑娘吧,我的事要過兩年才考慮。”小白接信後沒有做答複,她也聽之任之,不去想這件事。

    經胡大姐的提醒,天天共處一塊的同事才突然覺得滿冬發胖了,大多數人都羨慕地說:“滿冬,是你八字好啊,轉幹了,身體也發胖了,估計不久的將來就不用上舞台了,坐辦公室多舒服啊。”滿冬就笑。

    滿冬自己沒有感覺身子在發胖。自從半年前在深夜對著夜空放了一槍後,沒有人知道,那是她聲嘶力竭對蒼穹的唿喊,隨之是憤怒、憂傷、思念潮水般地湧來,緊緊地包圍了她。心裏抑鬱,身子跟著不舒服,上舞台也力不從心,她曾到縣醫院就診,醫生笑說沒病呀,看你眼神憂鬱麵色蒼白的,調整自己的心態就是靈丹妙藥。她對醫生的話非常相信。心痛時,總感到渾身無力,拖著有點沉重的步子,幾次想去市裏,到地委組織部找那個沒良心的家夥,說“我愛你!”然後去找胡大姐,麵對可親的胡大姐,該怎樣說呢?她全身不寒而栗。

    小白的英俊和才氣,暗地裏姑娘們群雄逐鹿,最終,小京獲得了勝利。小白放棄了對滿冬的追求,就是滿冬說再過兩年,他想也難保自己會成功,在小京一出手就是一個熱吻中,他徹底投降了。

    自然,滿冬不再是情敵,小京把過多的甜蜜讓滿冬分享,她甚至把小白笨拙的手在她身上遊移也說給滿冬聽,還臉紅心跳地說:“有幾次他把手伸向了我的褲帶,我好怕,製止了他。我不敢在婚前……”

    滿冬答非所問,甚至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小京悶悶不樂,走時,心裏說:哼,讓你嫉妒去吧!

    她誤會了滿冬。此時的滿冬,精神已到了天崩地裂的地步。昨晚躺在床上,突然感覺肚子裏一陣蠕動,她驚出一身冷汗,才想起一時疏忽,那寶貴的月月紅已好久不見了。早上起床,做了幾個收腹的動作,與平常無異,自從胡大姐說她“發胖”,她自己一點也沒有感覺,此時,她仔細看肚皮,才發現腰已到了滾圓的地步了。掐著指頭算:足八個月。她被算出來的時間擊倒了,鎮靜了好久,才無精打彩出了門。

    離辦公室不遠就是百貨大樓,一陣寒風襲來,滿冬打了個寒噤。在成衣櫃台前,她一眼看中了唯一的一件高檔紅色風衣,花掉了一個月的工資,急不可待地穿在身上,所有的擔心,暫時就被嚴嚴實實遮蓋起來。

    就像還在村裏當姑娘頭兒一樣,她穿花格子短袖襯衫,剪齊耳短發,甚至穿綠花碎布褲衩,姐妹們都跟著學。同事們見她穿漂亮的紅風衣進辦公室,都“嘖嘖”讚歎圍攏上來,有人說:“去百貨大樓看過好多迴了,太貴,舍不得買啊。”有人狠心了,擺出寧肯少吃少喝的氣概:“還有嗎?我也去買一件。”

    滿冬強裝笑顏。

    她找到阿毛,說身體不適,想請個長假迴山村老家調養。阿毛頭搖得像撥浪鼓:“冬修水利的高潮剛剛掀起,縣革委給我們定了演出任務,接著要搞元旦會演,再接下來就是春節聯歡……任務一個接一個,你是朝氣蓬勃的革命青年幹部,應該起帶頭作用。”

    滿冬欲哭無淚。

    這個冬天特別冷,寒風一陣比一陣緊,可遠離縣城的正在修建的水庫工地,紅旗飄飄,與天鬥與地鬥的革命幹勁熱火朝天。到這裏參加水庫大會戰的人,都是從各公社各生產隊抽調的青壯年,文藝隊的現場演出,漂亮女演員的歌聲和舞姿,使他們的掌聲和歡唿聲此起彼伏。然而,令他們遺憾的是,那個穿紅風衣的最漂亮的女演員,隻上台唱過兩首歌,就再也沒露麵了。

    演出結束,隊員們步行二十裏的山路迴縣城,小白和小京正處熱戀中,他們倆遠遠落在隊伍的後麵,有說不完的親昵話。穿過一片人煙稀少的山地,下個坡,眼前的曠野盡頭,一隻火狐在奔跑,小京嚇得一把抱住小白:“有狼!”小白定睛一看:“不是狼,是狐。”

    “狐狸吃人嗎?”

    “狐狸食肉,但隻吃鼠、家禽等小動物。”

    “書上都說有狐狸精呢。”

    “那是傳說。”

    火狐時隱時現,突然,它站在一棵樹下不動了。

    走近前,小白和小京同時驚唿:“滿冬!”

    滿冬走得很累,此刻,她喘著氣,正靠在路邊的大樹上休息。

    小白望著她身上火一樣的風衣,額頭冒出一層細汗珠,心裏直唿:“狐狸呢?大白天的,真的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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