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來的不速之客看起來心情也很急迫。他站在魏長順家的門外,魏長順陪著他,他卻不顧禮貌,隻顧張望,張望中,看見馮玉蓮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快步朝這邊走來,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走到近前笑一笑,開口就問:“你就是李家寶同誌嗎?”

    “我是。”李家寶上下打量他,十分疑惑。

    “那就握握手吧,我叫胡振先。”

    “你好!”李家寶和他友好地握了手,急切地等他說話。

    他們身旁的魏長順,一心想知道事情的究竟,見李家寶已經來了,就毫不見外地湊了上來。這位胡振先卻很機警,十分客氣地謝絕他人卷入:“謝謝你了,魏隊長!”他向魏長順伸出手表示握別,魏長順隻好和他握了握手。謝過魏隊長,他又轉向馮玉蓮,笑容可掬,卻仍是婉言相拒:“也謝謝你了,幫我跑了一大趟,李家寶已經來了,就實在不敢再打擾二位了,謝謝二位熱情地幫忙,太謝謝你們了!”

    馮玉蓮本來也是想聽情況的,可人家謝謝之後就“實在不敢再打擾”了,她就是再為李家寶著急,也隻好站住不動了。李家寶見狀,便邀請胡振先:“那就到我們知青宿舍去談吧!”

    “好,好!”胡振先答應過李家寶,又迴過頭去,佇立著向魏長順和馮玉蓮招手,再次表示告別,致謝,見他倆進了家門,掉過頭來,才實話實說:“對不起,李家寶,我是想和你單獨談談趙嵐的事情,有外人說話不方便,我隻好謝絕了隊長夫婦的熱情,事後就請你替我向他們抱個歉吧。如果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就不到你們宿舍了。國道上很清靜,咱們就到國道上去談吧。”

    來人要談趙嵐的事情,而且必須是單獨談,李家寶的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驀然想起陳路替郝玉梅前來要二胡的往事,心中暗暗著急,莫非……不,不可能!

    兩個人各懷心腹事,一先一後地走上了國道,胡振先有求於人,首先開了口:“我是北大外語係的老師。恕我冒昧,做了不速之客。我說話不會拐彎,咱倆就開門見山吧,我專程來找你,是想請你放棄你和趙嵐的婚姻……”

    “什麽?”李家寶心裏一沉,頓時難以冷靜,“你是來請我放棄我和趙嵐的婚姻?我的妻子,我為什麽要放棄?”

    “一言難盡……你聽我說,她曾經是你的妻子,但事實上你們已分手多年了,她不可以另有選擇嗎?”

    “她另有選 擇?不可能!如果她另有了選擇,理應她親自告訴我,或者來信或者人來,你來找我幹什麽呢?”

    “開誠布公地講,是我深深地愛上了她。不忍心讓她在郝玉梅的陰影下生活。不,請你不要打斷我。我知道,你對趙嵐是情深意篤的,是輕易不會撒手的,所以我才特意趕來勸說你。給她自由和幸福吧,如果你真愛她,你情願讓她每日自己折磨自己嗎?你還不知道,她要是不離開你,不和你徹底斷絕關係,她就會永遠躲不開郝玉梅屈死的陰雲。已是多年了,她一想起你,馬上就會想起郝玉梅來,想起郝玉梅來,內心就難以平靜,反過來就恨你。恨你偏還舍不得你,她已經陷入了這樣一個難以自拔的怪圈兒。你真的愛她,知道了這樣的情況,你就狠下心來,離開她吧。不要讓她痛苦不堪了。真的,我從來不會撒謊,我們全係的教職員工一見她凝神發呆,就沒有一個心裏好受的,這情況,你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我相信,你一旦知道是這樣,你是會讓她解脫的。”

    李家寶聽清了胡振先的話,心裏頓時心疼趙嵐,卻覺得胡振先的精神很不正常,立刻向他反問:“你是說,你愛上了趙嵐,就讓她的愛人自覺自願地趕緊離開她,成全她,是不是?”

    “是這樣。”

    “你從哪來?”

    “北京。”

    “那就用你們北京話說吧,您是不是發神經啊?”

    “不,我很冷靜,也很清醒。”

    “三千裏路程,來討一個拒絕,您還冷靜,您還清醒?”

    “不,我不是來討你拒絕的。恕我冒昧,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你的幫助,你的祝福。”

    “就是說,我必須同意您娶我的妻子為妻,我還必須理解您娶我的妻子為妻,我還必須幫助您娶我的妻子為妻,我還要祝福您娶我的妻子為妻,是嗎?是這樣嗎?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你確實冒昧,非常冒昧!你趕緊走吧,讓我再告訴你一遍,讓我放棄趙嵐,一千個、一萬個迴答,永遠都是三個字,不可能!”

    “不,你冷靜一點兒。”

    “我可以冷靜,但你首先必須冷靜!”

    “李家寶,我們不能庸俗地對待趙嵐的未來……”

    “我庸俗?我……”忽然,李家寶有所察覺,感到自己的確有些不夠冷靜,想到田萍不顧世俗地來追求自己,自己雖不能答應卻能夠理解她,相比而言,覺得眼前的胡振先似乎也可以原諒。

    胡振先見李家寶突然語塞,暗暗竊喜,立刻乘勝追擊:“李家寶,趙嵐和你結了婚,陰差陽錯,如今她不肯和你在一起了,實事求是地說,是她覺得對不起郝玉梅,才造成了這樣的事實。讓我公正地說,是城門著火,殃及池魚,你是無辜的。正因為如此,她才下不了決心,重新尋找感情生活。因此我堅信,你在趙嵐的眼裏肯定不是個世俗之輩。而且這也正是我來找你麵談的基點之一。我也堅信,你仍然深深地愛著趙嵐,你不是那種見異思遷之輩。這就是我想見你的第二個基點。有了這樣兩個基點,我才願意和你一起探討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憑你我的層次,到底應該怎樣對待趙嵐,我們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商談,不需要反目成仇。”

    “好,事情來得太突然,你讓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李家寶打斷了胡振先的“探討”和“商談”,他原本不想“探討”和“商談”,隻想三言兩語,態度鮮明地把胡振先馬上就打發走。但他再次想到了田萍對他的追求,便理解也諒解了胡振先的行為,這才要好好想一想。

    胡振先聽到李家寶說了聲“好”,還要“好好想一想”,心裏一顫,幾乎覺得,他就要不虛此行。

    李家寶暫時撇開了胡振先,隻管自己默默地思索。從胡振先的話語裏,他得知了趙嵐的精神狀態,心如錐刺,苦不堪言,甚至立刻就想去北京。他看看為趙嵐而來的胡振先,忽然覺得,胡振先對趙嵐的心理分析盡管惹得自己反感,也沉不住氣,細細琢磨,他所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李家寶有一種直覺,胡振先並未真正理解趙嵐。趙嵐的狀態之所以如此,恰恰說明她還深深地愛著自己,並且是不可動搖的。不由得,他覺得胡振先好可憐,正如前來追求他的田萍。想到此,李家寶消除了對胡振先的敵對情緒,也不想三言兩語就把他打發走了,而是很冷靜地向他敞開了自己的心扉:“胡老師,我很佩服你的膽量和率真,也感謝你為趙嵐而焦灼。趙嵐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但我也堅信,這痛苦很快就要結束了。我的妻子我了解,利他觀念在她的大腦裏麵根深蒂固。郝玉梅沒死的時候,她曾勸我離開她去找郝玉梅,如果我聽了她的話,盡管她在情感上會感到委屈,但是她決不會沉淪,反而會振作起來,重新去尋覓一個適當的伴侶。那時她的良心畢竟是安靜的。可作為我,我是她的知己,我能夠放棄我和她在苦難中獲得的一切嗎?我能對不起趙嵐和我自己的良心嗎?讓我坦誠地告訴你,僅就良心而言,我也不會放棄趙嵐的。我敢說,在良心上,我一點也不欠郝玉梅的,我和趙嵐的結合,是在郝玉梅懇求我們這樣做之後才發生的。盡管陰差陽錯地又發生了許多痛苦不堪的事情,其實趙嵐也不欠郝玉梅的。但郝玉梅突兀地離開了人世,致使趙嵐悲痛,乃至擴大了她的良心範圍。她那擴大的良心,確實曾阻止過我和她之間的交往。後來,也是由於我確實傷過她的心,使她誤以為,我得知郝玉梅的死訊以後,也是良心不忍,最終拒絕了她。因此,她才愈加痛苦不堪。她有時恨我,可她的恨,恰恰是因為她還強烈地愛著我。否則,憑她的覺悟和性格,她自己還不會拋棄痛苦嗎?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我和趙嵐的感情是唯有我和她才能夠深深理解的。多少年了,我們就這麽奇特地愛著、苦著;苦著、愛著;終於熬到了相對的成熟,我們也可以在我們終於盼到的‘以後’中心貼心地做事了,再這樣當口,你怎麽可以讓我從此徹底離開她,她又怎能永遠拒絕我呢?其實,她時時在企盼,企盼我能消解她心中的鬱結。實事求是,我以前做不到,但是,如今我終於可以做得到了。我也知道,她的心裏還有矛盾的另一麵,但那是次要的。隻不過,是她將次要的東西當成了不可化解的矛盾主流。因此我有一種堅定的信念,我一定能夠化解她心中的鬱結,使她可以穿過九重高天,永遠看得見太陽。”

    胡振先聽了李家寶的一番話,頓覺自己的希望又變得十分渺茫,但他不甘心,便憑他的理由繼續勸說李家寶:“看得出,你對趙嵐愛得確實很深很深,因此我才更要勸告你,正由於愛得深,為使她遠離痛苦,你才應該作出自我犧牲,為了真摯的愛悄悄地離開她。我也要勸告趙嵐,為了前途和事業,必須理智地脫離你。如果她同意離開你,你肯答應我的請求嗎?”

    李家寶聽胡振先這樣說話,心裏非常不是滋味,當即實話實說:“那我一定會說服她,立即遠離你。”

    “如果你說服不了她呢?”

    “我相信我自己的真誠和能力。”

    “如果你的真誠和能力撼不動趙嵐的意誌呢?”

    “胡老師,我們最好不要在‘如果’的前提下談問題,可判斷的未來,注定是我說的那樣,何必總要假設呢?”

    胡振先的心裏已經清楚,李家寶不可能聽從他的勸說,心裏不免著急,不適當的言語便脫口而出:“你這個人太自私了,根本不配做趙嵐的丈夫!”說罷,他轉身便沿著國道向車站走去。

    望著倔強的胡振先,李家寶很有感觸。三千裏路程,來去匆匆,事實上,他隻等於親自向自己下了一道戰書:我胡振先將公開和你李家寶爭奪趙嵐!看起來,這個胡振先相當有個性,很準確的觀察力和判斷力,言行也極其果敢,他卻還沒有了解趙嵐的內心深處。他一心想得到趙嵐,就努力大膽地爭取,此行沒有得到他所期待的結果,便當麵向自己宣戰,說明他肯定還會繼續做下去。遺憾的是,他為趙嵐所想的出路,僅僅是棄本治標的考慮。盡管如此,他的追求有傷自己的感情和利益,他也注定會失敗,但他終歸是一個追求願望的、切切實實的實踐者,他敢作敢為,不計世俗的品格畢竟也是可敬的,即便不成功,其實他也值得欽佩……李家寶如此認定了他,便突然向他高喊:“胡振先--你等等!”

    胡振先站住了,李家寶走上前去,非常誠懇地對待他:“一路從北京來,你已經夠辛苦的了,還是我用車送你到縣裏去吧。不庸俗,就請你不要拒絕。”

    “那好吧,謝謝你又給了我一些說服你的時間。”

    胡振先的言語仍然富有挑戰性。李家寶暗暗欣賞他,就領他一起去找魏長順,隻說他們的事情談完了,胡老師急著要趕迴去,需要送一送。魏長順什麽也沒說,立刻領他們去馬號,認真拴了一掛車。李家寶接過馬車看看胡振先,見他穿得太少,就到馬號給他找來一件老皮襖,等他穿在身上,才很有禮貌地請他上車。

    馬車離開了馬號,忽然,田萍由易俊紅、董金華和馮玉蓮陪伴著,直衝馬車奔來。李家寶迎了過去,馮玉蓮連忙告訴他:“易俊紅剛和董金華剛才領著田萍到俺家去找你,說田萍馬上要走,我說你正好要到縣裏去送人,她就想搭車一起走。”

    李家寶看著已經穿戴停當的田萍,不由得,替她感到難過。但是,為了使趙嵐能從田萍所造成的誤會裏解脫出來,李家寶琢磨琢磨,便狠下心來,立即答應了田萍。田萍上了馬車,微笑著,向易俊紅和董金華揮手告別。易俊紅很高興,以為田萍沒有將她的愛情轉投她的李哥,須臾,又覺得她非常可憐,這麽好的田萍,怎麽會被人拋棄呢?

    馬車離開了小屯子,上車後默默不語的田萍忽然向李家寶說出了她的真實打算:“李哥,我要馬上到北京去找趙嵐,我一定要親口問一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胡振先一聽眼前這位姑娘要到北京去找趙嵐,立刻豎起了靈敏的耳朵,很想弄明白,她為什麽要去找趙嵐。

    “籲--”李家寶把車停了下來,尋思尋思,也不說話,跳下車就掉轉車頭。

    田萍和胡振先都很奇怪,李家寶不管他們的態度,隻管把車往迴趕。田萍有所警覺,連忙問他:“李哥,你咋往迴走啊?”

    李家寶不想讓田萍去找趙嵐,非常耐心地勸說她:“田萍,咱們還沒有把話說透,本來,你就不應該馬上走,要不是需要送這位同誌,你們又正好順路,我是不會同意你說走就走的。如果你想到北京去找趙嵐,我就先把你送迴我們宿舍去。等我迴來,咱們把一切事情都商量好以後,我再送你走。”

    “不,李哥,你停車,快停車!”“不許任性!”

    李家寶阻止田萍,田萍不甘心,準備準備,就跳下了車,打了幾個趔趄,還是摔倒了。李家寶急忙停下車,跑過去扶她起來。她爬起來就申明自己的態度:“李哥,思考再三,我下決心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見一見趙嵐,當麵了解她的真實態度。”

    “田萍,你上車,就是你一定要去北京,也得等咱倆統一意見以後再決定,你趕快上車,先迴屯子。”

    “不。”田萍轉身就自己走。

    胡振先見了,立刻也跳下了馬車,起身就去追田萍:“那位女同誌,你等等,我要迴北京,正好咱們一起走!”

    李家寶見胡振先渾水摸魚,趁機往裏攪和,急忙又把車頭掉過來,趕忙去追兩個十分執拗的人物。唉,可真是的,一個不管不顧,一個火上澆油,李家寶情知田萍真的會去北京,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策略,到縣裏以後,先把胡振先送走,扣住田萍,然後再同她認真理論。有了主意,他喊了一聲駕,很快就追上了他倆。好歹把把田萍哄上馬車,他這才勸說胡振先:“你也請吧!”

    可是車一上路,胡振先就主動與田萍搭訕起來:“這位小妹妹,我是趙嵐的同事,都在北大外語係任教。我叫胡振先,馬上要迴北京去,你叫什麽名字?”

    “真的啊?”田萍頓覺事情很巧,去北京不僅有了伴兒,還可以向他了解趙嵐的情況,馬上就迴答:“我叫田萍。”

    “胡老師……”李家寶欲言又止,意在提醒胡振先,不要同田萍講趙嵐的事情。

    “李家寶,說起來,我和這位小妹妹也算是巧遇,她要去北京找趙嵐,我是為趙嵐才從北京特意趕來找你的,我怎麽就不能和這位小妹妹聊上幾句,了解了解情況呢?”

    李家寶聽胡振先堅持己見,自己有話不好當著田萍講,就索性告誡她:“田萍,不要和陌生人隨便講話。”

    田萍本來就信任李家寶,剛才自己的執拗已經惹得李哥很不高興,聽見李哥這樣吩咐自己,看看胡振先,就真的不作聲了。胡振先眼見李家寶不說理,思忖片刻,突然招唿他:“喂,李家寶,請你停下車!我自己可以走路,你盡管把這位小妹妹拉迴你們的屯子去吧,不然,我和她坐上同一列火車,總會自己結識的!”

    “籲--”李家寶一聽,當真把車停了下來。

    胡振先憤然跳下馬車,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就走,他身上還穿著李家寶給他借的老皮襖,也被他忘記了。

    田萍莫名其妙,連忙問李家寶:“李哥,你這是幹什麽呀?”

    “你不知道……”

    “李哥,我不明白,我為什麽不能同他說話呀?”

    “迴到我們的小屯子,我再慢慢告訴你。”

    “不,我已經決定了,必須馬上去北京。”

    “你不能去北京!”

    “我不能不去北京!一分鍾我也不想耽擱了。如果你真的阻攔我,李哥,我就和那個人一起走。”

    “你別胡鬧!”

    “不。”田萍十分執著,竟然真的跳下車,去追胡振先。

    李家寶望著執著的田萍,又看看遠處的胡振先,同樣也是那麽倔強,隻得重新趕起車,一個一個往車上撿。他追上了田萍,不得不好言相勸:“好了,田萍,我不攔你,你快上車吧。”

    田萍上了車,他趕緊又去追趕胡振先,無可奈何地向人家認錯:“對不起,胡老師,我承認,我沒有權利不許你開口,請你還是上車吧!”

    胡振先略略遲疑,也上了車,田萍馬上向他提出了請求:“胡老師,咱倆有話到火車上再說吧,現在誰也別惹我李哥生氣。”

    胡振先真的不再說話了,隻覺得,李家寶的行為既可笑而又乖戾。一路上,三個人都是悶悶的,隻能各想心腹事。終於熬到了火車站,田萍和胡振先如同勞改獲釋一般,都是滿臉笑容。胡振先同李家寶握別之後,同田萍心照不宣,立刻去買火車票。

    “田萍,你迴來,我還有事兒!”

    “不,我一定要去北京!”田萍起身就向車站跑。

    被撇下的李家寶抱著胡振先脫下的老皮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許久,他才默默地掉轉車頭,默默地迴屯子,默默地深思。李家寶啊李家寶,來了田萍,又來了個胡振先,他們所想所做的,似乎都在理,難道真是你太自私了嗎?從胡振先的言行看,趙嵐是相當痛苦的,不然,他為什麽會那麽激憤?難道,難道真的是你很自私?不,肯定不是。百思不得其解,李家寶十分心疼趙嵐。郝玉梅之死,自己和她確實有責任,可是,這麽多年了,她怎麽還會想不開呢?如此下去,豈不是人為的自我折磨?想到此,李家寶忽悠一下跳出沉思,這才意識到,田萍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北京,她去以後,趙嵐將會怎樣想呢?一定會以為,是自己同意她這麽做的。這可不行,萬萬不行,必須得把田萍追迴來。他磨過馬車就朝火車站趕,馬跑起來了,忽然,他又把馬吆喝住了。田萍若是不肯聽從自己的勸說怎麽辦?馬車不能上火車,自己也不能把車馬扔在火車站不管啊,他匆忙又將馬車圈迴來,急忙迴屯子。

    迴到屯裏,他將事情的前前後後,一股腦向魏長順和馮玉蓮講了出來,並邀他倆和自己一起去找別書記。對別立人他同樣講了實際情況,同時提出,自己迴到市裏也可以給學習班請一下語文、政治、地理和曆史的輔導老師。別立人本來就非常惦記趙嵐和李家寶的事情,也早就考慮過學習班不能隻複習數學一門課程,一直在琢磨到底應該怎麽辦,聽了李家寶的辦法,當即讚成:“行,既然一箭雙雕,你就趕緊迴市裏一趟吧,這兩天我也當當老師,先領大家複習語文。趙嵐的事情對你比什麽都重要,你就盡管去吧!”

    魏長順的心裏也很著急,忽地急中生智,給李家寶出了一個最解渴的主意:“這樣,李家寶。我這就去送你上車站,興許還能趕上田萍他們要坐的火車!在火車上,你千萬別叫他們發現你。火車到了終點,他們肯定要轉乘,你就快點兒下車,搶在他們前麵先出站,往出站口一站,保證堵得著他們。這樣一來,田萍見你大老遠連夜趕迴去,就不能不聽你的。”

    “好主意!”別立人立刻讚同,“你們馬上就走吧!”

    馮玉蓮得意地揶揄魏長順:“別光臭美,路上小心點兒!”

    說走就走,魏長順操起了鞭子,有意大顯身手。套上的馬不管哪一匹,想在他的眼皮底下偷懶,每一次都逃不過他的鞭子。不過,他並不真打,隻是在吆喝聲中將鞭梢輕輕一撩,那馬就顛兒顛兒地緊跑。李家寶禁不住誇讚他,他就順杆兒往上爬:“沒兩下子,在前進小隊還敢娶馮玉蓮?平時咱服她,關鍵時刻,她也得服你大兄弟!駕!”魏長順得意洋洋,那馬就真給他長臉,瘦屁股緊搖,一路小跑,順順當當,真把鍾點兒趕上了。不過,也是將打將,李家寶連車票也沒來得及買,說明情況跳上車去,火車立馬就鳴起了長長的汽笛聲。

    上車補過票,李家寶立刻開始尋找田萍,走過幾節車廂,他發現了目標,隻見胡振先興奮不已的,正在向田萍慷慨陳詞呢。田萍被他說得笑意微露,信心十足。似乎隻要說服趙嵐,他們兩個人便會各得其所,他們已是天然的的聯盟。

    李家寶不願再和胡振先交談,在車上買了兩個麵包,就暗暗為田萍悲哀。這一路,她的心中注定燃燒著莫大的希望,而自己恰如帶著滅火劑的消防員,將在緊要關頭熄滅她那希望的火焰。唉,實在是不得已,李家寶懷著對田萍的愧疚心情,悶悶不樂地迴到自己的座位上,欲思良策,無從可得,隻好背誦英語課文……

    第二天上午,李家寶準時迴到了雙齊市。他立刻依計行事,快步跑到處站口,出了站,就轉迴身,內心忐忑不安,兩眼趕緊向裏望,很快就發現了田萍和胡振先。頓時,愧意封住了他的喉嚨,止住了他的急迫,他想喊田萍,沒喊出來。隻見胡振先笑容滿麵,領著田萍很興奮地出了車站,李家寶這才迎上去,十分窘迫地表示歉意:“對不起……”

    胡振先和田萍目瞪口呆。李家寶尚未解釋緣由,田萍的眼淚就簌簌地流了下來。李家寶連忙向胡振先伸出手去,果決地向他告辭:“實在對不起,我和田萍有話要說……”

    胡振先十分氣惱,卻無可奈何,同李家寶握別之後,便轉身自去了。可憐他,在火車上與田萍商量的行動計劃周密可行,卻被李家寶的突然襲擊,瞬間就給擊碎了。李家寶目送著胡振先,深深地感知了情敵間的殘酷,腦海裏默然浮現出動物求偶時,雄性之間搏鬥的場麵。他迴頭又看田萍,於心不忍,啟齒艱難,卻不得不告誡她:“田萍,你去北京,李哥可以不管,可是李哥就是惹你難過,也不能不告訴你,即便趙嵐答應了你,李哥也不能答應,李哥的妻子隻能是趙嵐啊……”

    田萍的眼淚連成線地滾落,怔怔地望著李家寶,委委屈屈可憐巴巴地表白:“李哥,事前我就擔心被你拒絕,但是,我不甘心……現在,我想請你跟我去一下我父親的畫室,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必須得看……”

    李家寶不忍心再傷田萍的情感,隻得任她引路。

    進了田萍父親的畫室,李家寶立刻被牆上一幅特大的油畫吸引了。他退了幾步,眯住眼睛細細欣賞,那畫麵明明就是自己小屯子的夜空。滿幅畫上幾乎都是夜空中的星星,隻有邊緣的遠處,啟明星的下方,依稀可見一個蒙的小屯子,令李家寶頓生感觸。

    “你是讓我來看這幅畫的嗎?”

    “不,不是……”田萍又落下了眼淚,忍了幾忍,才痛苦地迴答,“李哥,我了解了你的態度,也能夠理解你的特殊心境,北京……我肯定不去了,也不想讓你給趙嵐寫信了,隻想……”

    “說吧,李哥做不到的,李哥不能答應,李哥能做到的,就一定會答應你!”

    “李哥,我已經想好了,其實,去你那裏之前,我就這麽想過了。我比誰都清楚,你仍然苦戀著趙嵐。我也曾真心希望,你們能早日破鏡重圓。但是,自從我對你有了自己的強烈感情以後,我就一心想實現自己的夢想……現在,我看出來了,我的夢想已經是非破滅不可了。但是我不甘心,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我可以往後退一步,你一定要成全我的第二個想法。李哥,你不要笑話我,事到如今,我,我隻想懇求你……”

    “說吧,田萍,隻要李哥能做得到……”

    “我想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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