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過去了,明亦的燒在雲鑰醫治後的第三天就退,卻一直昏迷不醒。

    雲鑰搭完脈,示意侍女給病人喂藥,自己往軍師府的花園走去。

    明亦果然是園林設計天才,花園曲徑通幽,亭台靜秀,前世江南園林的美也莫過於此。雲鑰沿著竹間小道走著,對這美景視而不見。

    都打破自己昏睡五天記錄了,明明燒已退,傷口開始愈合,怎麽還不醒?專注腳下路,雲鑰冷不丁地撞上一堵肉牆。“抱歉。”迅速反映過來,往路邊一讓,抬頭一看卻是軒轅仲。

    “明亦醒了?”

    “還沒,不過身子無礙了。”

    “慶軍已在北州一百裏處安營紮寨。”軒轅仲看著一旁絲毫不見慌亂的人,這人,好象無論什麽時候都這麽從容。

    “我知道。”雲鑰漫不經心地看向蔥鬱的竹林,“軒轅元帥是聰明人,不會言而無信。”

    “你錯了,我正有此意。”目不轉睛地看著纖瘦背影。

    緩緩迴過身,雲鑰肯定地看著軒轅仲,“你不會做!比起慶國的得勝,清珂和我兩個人質,算不得什麽!何況,有主還在。”雲鑰微微一笑。

    “和你一起死,我很期待!”軒轅仲仔細盯著那漆黑幽深的星眸,沒有期待中的波動,一如既往靜靜的如一潭深水。

    雲鑰看了對方許久,軒轅仲一張認真的俊臉,沒有一絲玩笑成分。“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雲鑰淡淡說道。

    “不是玩笑!都是真的!”一把拉過雲鑰的手,軒轅仲誠懇道:“跟我一起。”

    “清珂呢?”

    “清珂…。?”軒轅仲痛苦,“我不知道。我隻想你在我身邊!”

    “那麽,這江山,這地位,這權力呢?”雲鑰靜靜問道。

    “……”軒轅仲緊握著雲鑰的手一點點鬆弛。這江山,這人,心中的天平到底傾向何方?

    看著思想鬥爭激烈的軒轅仲,雲鑰笑笑,抽迴自己手,“我當你什麽都沒說。”

    “不!”看著自己握著空空的手,軒轅仲掙紮道:“慶國出兵而非談判,就已是舍棄你們,就連清珂都背叛你,你為何還不放開!”

    “這靈魂沒有標記,這身子終究屬於慶國。”一陣清風,竹輕曳,竹林沙拉拉地響,幾枚枯黃的竹葉招搖地飄過雲鑰額前,雲鑰輕輕拿住,撫著竹葉清晰的經脈,“清珂這自以為是的傻子,怕是連背叛兩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對於國與家,這靈魂沒概念。這靈魂可以任性,這身子卻不能。我做的,隻是守住自己的東西,完全能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有,我不能違背這心做事!”軒轅仲走過去,雙手緊緊把住雲鑰的肩,迫使雲鑰麵對自己,“假如,假如慶國不要你了,假如清珂也撇下你了,阿鑰,請你來找我。我等你!”

    “你希望我落魄到無家可歸,落魄到無人收留的地步?”雲鑰笑笑,“若真的有那一天,姬雲鑰也就不是姬雲鑰了。”移開軒轅仲的手,“蒙仲,你若願意,我們還是朋友。”

    “你的心裏就隻有他嗎?難道就不能分出一點地方?”軒轅仲的手微微顫抖。

    “蒙仲,你不需要人可憐!我,也不會可憐人!”雲鑰說的很冷。

    軒轅仲眼中閃著不安的期待亮光,“在你的心裏,真的連一點我的影子也沒有?”

    雲鑰抬頭看向蒼藍的天空,久久不語。軒轅仲晶亮的眸子一點點的變的灰暗。

    “天空沒有痕跡,大雁卻已飛過。”雲鑰漆黑的眸裏映著藍天白雲。

    “你好無情!”軒轅仲顫著聲音。

    “當我第一次拿起淋漓鮮血的劍,第一次殺人時,我已經知道我最愛的人是自己。”雲鑰迴過頭,靜靜地看著軒轅仲,“這一生,我最愛的隻有自己,清珂,隻是我喜歡的,完全能屬於我的東西。我一直都這樣自私,以後也是,你若說這是無情,我也不反對。我很醜陋不是嗎?”

    “這些我不在乎,隻要你,隻要你心裏有我!”軒轅仲啞著聲音。

    “情用錯了地方,不要一錯再錯。你是蒙加的皇子,蒙加大元帥,你會有一個嬌美的女子作妻子,紅霖不也一直希望有個美麗的嫂子嗎?”

    “你可以有清珂,為什麽我不可以?”軒轅仲情緒激動,狠狠抱住眼前人,“我要你!我要你啊!留下來!阿鑰,留下來!”

    抱著自己的人身子微微顫抖,唿吸粗重,頭埋於自己背後,酒紅色的發披落一肩,落的雲鑰胸前都是。雲鑰也不抗拒,任由軒轅仲抱著,心裏微微歎息,此時不宜再刺激抱著自己的人。

    竹間小徑,兩道賞心悅目的身影緊緊貼在一起。又一陣微風,酒紅色發絲在雲鑰眼前飛舞,屬於軒轅仲的溫暖氣息飄進雲鑰的鼻。

    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恢複平靜,雲鑰輕輕拉開兩人的距離,輕輕道,“明讓清珂出來吧。”

    軒轅仲默默看了雲鑰一眼,轉過身,走到幽蘭叢畔。

    看著袖手立著的背影,雲鑰解釋道:“依照明亦的身體狀況,三天前就可以醒,隻是他心底不想讓自己醒,潛意識對自己身體下了不醒的命令。要他醒來,需要一點刺激,激起他要醒來的欲望,清珂也許就是這個刺激。”

    軒轅仲沒什麽反應,依舊保持原先姿勢背對著雲鑰。“慶軍兵臨城下,這買賣的事須早結束,對我們都好。”

    “從此陌路?”軒轅仲迴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雲鑰。

    “除了戰場,你若願意,我們就是朋友!”雲鑰認真答道。

    軒轅仲自嘲一笑,“相識相知相離,我軒轅仲不會是個糾纏不清的人。”掉頭離去,背影被夕陽拉的老長。

    …………

    日初升,陽光跳躍在林間。一輛馬車停於林中空地,不遠一座大宅透著陰冷氣息。

    大宅守衛一陣騷動,兩名兵士押著一衣衫襤褸少年走了出來。清珂剛出來,就看見一騎馬車,兩翩翩身影。樹林在他們身後,陽光在他們身上跳舞,再看看自己血跡斑斑落魄身形,不由低下頭,默默跟在兩守衛身後。

    雲鑰從懷裏掏出一瓷瓶,倒了幾顆藥,送到清珂嘴邊,“吃了。”

    白玉的手心陽光下變的半透明,青紫的經脈清晰,幾顆赤色藥丸散落在手心,呈現出妖異的美感。清珂沒有動手,注視雲鑰的眼睛,直接伸舌卷了藥吞下,濡濕的舌碰觸雲鑰的手心,兩人心底不由都竄過麻麻酥酥感。

    雲鑰轉身上了馬車,清珂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軒轅仲最後上車。“阿大,去軍師府。”軒轅仲吩咐。雲鑰一上車徑自閉目養神,三人各自心思,車內一路安靜,隻聽的一路馬蹄聲。

    ………………。。

    北州軍師府

    下車,雲鑰徑自走向一間散發藥味的屋子,清珂不聲不響地跟在雲鑰後麵。看著兩人離去,軒轅仲心澀得已忘記思考。

    因為要給明亦醫治,因此雲鑰在北州軍師府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和藥室。“公子,湯浴已經好了。”山水畫麵的屏風後正是微微冒著熱氣的一浴桶,散發著濃烈的藥味。雲鑰恩了一聲,仆人恭聲退了出去。

    “脫了。”雲鑰看著眼前的湯浴,吩咐身後的少年,“泡足兩個時辰。”

    身後沒有動靜。轉過身,雲鑰對上清珂炯炯看著自己的視線。冷冷地對視,雲鑰臉上平靜無波。清珂眼神漸漸暗下去,緩緩褪下身上衣裳。看著清珂露出來的皮膚,雲鑰眸裏的寒色越來越重。

    不著一縷地站在雲鑰麵前,健美的身子傷口遍布。清珂褐色的眸裏帶著不知名的傷感,不敢麵對雲鑰。該死,為什麽總是在他麵前暴露自己的傷,無論是肉體還是心裏。

    “進去。”雲鑰冰一樣的聲音。

    藥浴中的藥性滲進傷口,像無數的刀子在心裏刮過。清珂皺了下眉,沒有吭聲。

    “過了今天,你就不欠任何人,除了我!以後,你的身子若想多一個傷痕,也得先經過我同意!”雲鑰沒有溫度的聲音。

    “不要走!”清珂啞著嗓子喚住轉身欲走的雲鑰。

    雲鑰一頓,並不轉身,“兩個時辰後來見我。”沒有遲疑地出了藥室。

    隻留下一室氤氳,淡淡水汽中,清珂臉上是密密的水珠,不知是浴水的蒸氣凝結所致,還是忍著痛苦所出的汗水,抑或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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