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正衡在內的所有人都太過大意了,在他們的潛意識中,始終認為人魚既然無法在陸地上活動,那麽金不二使用捆屍索捕撈人魚的計劃就算沒有成功,也不會招致任何危險,可小婉之“死”顯然將她的姐妹全都悉數激怒。她們逡巡於高台的周圍,恰在此時看到金不二靠近海水的邊緣,於是便不顧後果地騰空躍起,隻一下就將他卷下水去……

    眾人眼見著金不二剛一掉進水裏,周遭就翻滾起了無數水花,人魚對他的攻勢猛烈由此可見一斑。正衡不敢猶豫,立即跳了下去,可卻不偏不倚地落盡捆屍索當中,糾纏了一陣這才從中脫身而出,再看金不二雖然就在距離他不遠處,可周遭的海水已經被染紅了大片,水花翻滾的聲音也漸趨平息,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他的心頭,也顧不上夏侯水等人在頭頂上一個勁地勸他迴去,猛地向水中一紮,胡亂地撲騰著向前遊去。

    正衡此行雖然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可也並不是毫無準備,至少他在跳下水前,將金不二的斷劍塞在了腰間。論水性,他恐怕是幾個人中最差的一個,可有了利刃在手,他也自信在對付人魚時不會吃虧。

    正因如此,正衡一路向著金不二的方向遊去時,還不忘滿懷戒備之心,隻要周遭稍有異動,他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抽劍抵擋,可一連遊了幾米,非但沒有感到有人魚靠近過來,金不二那邊似乎也逐漸歸於了平靜。

    正衡拚命憋住了口氣,直到手臂觸碰到了人的身體,這才從水中探出頭來,一眼就看到金不二浮在水麵上,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露在外麵的皮肉上,盡是又深又長的傷口,乍看上去,一時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被人魚抓出來的,還是咬出來的。

    金不二緊閉著雙眼,生死未卜,正衡也來不及去試他的鼻息,伸手攬在他的脖子上,隨後就朝向高台的方向迴遊。距離雖然不遠,可因為多了負重的關係,這段水路他遊得極其吃力,好在夏侯水一早就拋下一段繩子來,正衡單手緊抓著繩頭,繼而硬是被眾人拖著上到了岸上。

    正衡精疲力竭,仰麵躺在高台上,待到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息,趕緊翻身坐起,眼見著石原龍泰在金不二的胸口上按了半天,他這才吐出一口海水,晃了晃腦袋。

    正衡湊上前,這才發現金不二的身上遍布深淺不一的傷口,有些地方甚至都能看到裸露在外的骨頭,腹腔上更是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圓洞,內髒填塞其間,一副血肉模糊的慘象。如此傷重,他還能蘇醒過來實屬不易,可眼下缺醫少藥,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恐怕也沒有辦法救他活命了。

    金不二的雙眼仍舊緊閉,隻是無力地咳嗽了幾下,立刻自嘴裏噴出不少血來。大家見狀,都知道這是內傷加重的體現,正所謂外傷好醫內傷難治,一時間都束手無策了。

    正衡眼見著金不二苦苦支撐,必然是還心有不甘,於是一邊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一邊問他還有什麽想要交代?金不二動了動嘴唇,費盡氣力地吐出個“報”字,就感覺一口氣喘不上來,驟然半仰起頭,怒目圓睜卻又眼神散亂,隨後身子一挺,無力地癱軟在了地上。

    金不二就這麽死了,這事說出來任誰都不敢相信,卻又是實實在在發生在眾人的麵前。正衡的心中五味雜陳,可老實說又並不十分悲傷,因為他分明知道,金不二在臨死前念念不忘的仍是報仇,不過這事說到底還要怪他自己,非要主動去招惹人魚,兩相參照,究竟誰對誰錯猶不可知,隻是再這麽冤冤相報下去,到底何時才是個盡頭?

    正衡想起先前在水中時,自己並沒有遭受攻擊,由此看來,人魚的這番行動隻是針對金不二來的。小婉雖是自戕,可畢竟還是“死”在金不二的手上,加之他還非要捉她的同類上來審問,水下那些聽力了得的人魚,恐怕一早就將他恨入骨髓了,難怪會下手如此狠辣。

    正衡有九龍寶劍在手,更是已經參透了“虛無變實有”的玄機,想要為金不二報仇雪恨,簡直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可他暗自決定,不將他的遺願告知眾人,免得他們一個個重複他的老路,到頭來怨恨越積越深,永無破解之日,這事就權且讓它過去好了,唯有如此,金不二的死對眾人來說才更有意義……

    想到這裏,正衡抱起金不二的屍體,默默地走到了高台的最中央後重新放在地上,然後閉上眼睛,活動了一下意念,周圍原本紋絲不動的石板,立刻像是被無數人手控製地磚塊一般,自四周向著中間堆砌疊高,眨眼的功夫,就構築起了一個墳塚,將金不二的屍體包裹在了其間。

    正衡為金不二建好了歸宿,又隨口念了幾句超度的經文,最後雙掌合十,對著墳塚道:“金爺走南闖北,什麽場麵沒有見過,卻未必想過到頭來會被葬於此,不過如此風水寶地,多少人窮盡畢生也不可得,歸葬此地,必能蔭庇後代,人丁興盛,福祿雙全……”

    正衡說到這裏,這才想起自己甚至不知道金不二還有什麽親人,不禁生出諸多感慨,又暗歎了一陣人世的無常後,這才折返迴到眾人的身邊,一時間所有人都籠罩在失去同伴的陰影之下,盡皆低著頭默不作聲。

    過了良久,才由夏侯水打破了沉默,指了指旁側的地麵,說是否應該想想辦法將於文喚醒?

    經他一說,大家這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來。夏侯水眼珠一轉,問正衡說,既然隻要身處在這地宮當中,就能夠憑借意識令“虛無”變成“實有”,那這種玄妙的能力,到底是否可以被無限發揮?比如說,隻憑想象,不但可以輕易喚醒昏迷的那個中於文,亦可以讓老爺子從喪屍變迴人形,甚至還能令金不二起死迴生,反正人的意念沒有止境,據此創造出來的神奇,應該也同樣沒有限製才對吧?

    夏侯水的說法雖然晦澀,可正衡卻完全領會了他的意思,略微想了想後,這才搖搖頭道:“據我觀察,‘虛無’雖然能夠變成‘實有’,並不是完全憑空而來,而要遵循某種客觀的規律,就好比憑借意念令拱橋複原這檔子事,首先就必須存有破損的拱橋這個前提。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虛無’並不像是絕對的虛無,而意念在這個轉化的過程中所擔當的角色,與其說是憑空製造結果,倒更像是某種連接‘虛無’和‘實有’的橋梁,和促成它們之間轉化的手段,而非是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的萬試萬靈的神藥……”

    見夏侯水一臉茫然,正衡進一步解釋說:“就拿咱家老爺子的事情舉例言之吧,如果他現在就在這裏,我們可以動用意念,將他先行困住,然後再另想辦法,對他屍化的病症加以治療。可是,你不能完全憑空就讓他出現在這裏,並且自行痊愈,因為他的身體被屍毒侵入是既成的事實,並非是某種等待變成‘實有’的‘虛無’……”

    經正衡這樣解釋,夏侯水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了,剛剛燃起的期望隨之破滅,情緒愈加低落了。他本想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一番,卻見正衡撇下他直朝於文的方向走去,可並未走到近前就停在了原地,像根柱子一樣立在那裏一動不動,讓人覺得著實古怪。夏侯水不明所以,和石原龍泰、孫殿英一齊走上前,問正衡下一步作何打算?

    正衡微微一笑,道:“用意念讓於文蘇醒啊!”

    夏侯水一怔,問:“你不是剛說這種想法不可行嘛,怎麽翻過來又要嚐試?”

    “話是這樣說的,可你當我不想讓老爺子盡快複原啊——既然總要想辦法讓於文蘇醒,不如試試動用意念能否做到,權且當做試驗也好,萬一先前我的猜測並不正確,那豈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見夏侯水點頭稱是,正衡轉過身來,正對著躺在地上的於文,然後潛心暗想,他就這麽一直昏睡下去,永遠不會醒來……

    正想著,忽聞旁側有水流潺潺的聲音,眾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高台下湧起一個腦袋大小的水球,升到高過地麵的高度後,立時打橫著直朝於文的方向飛了過去,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水球就“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在於文的臉上,原本滾圓的球體立刻就碎裂開來,變成無數細小的水珠,順著於文的臉,朝下滴淌……

    就連正衡一時間也沒意識到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迴事,他原本隻想憑借意念作用,讓於文自行蘇醒過來,卻沒料到竟會橫空冒出一個水球來。更讓他感到驚奇的是,於文被水球這麽一拍,兀自“哼”了一聲,猛地坐起身來,一邊四下裏望了望,一邊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後抬起頭,對著眾人所在的方向叫道:

    “俺的書呢,快還給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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