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投降後,除鵬霄叔留在灌縣繼續學習外,七爺一家從重慶迴到南京,於是我們才和七爺短暫地相處了三年。

    父親完璧歸趙,如數向七爺交清了周公館的一大片房產。父親到南京來,照管七爺房產的事,連母親也不知詳情。父親就是怪,周家有那麽多房子閑在那裏,我們四、五年都沒有去住,卻要搬來搬去,租人家的房子住。再說七爺是父親的親叔叔,又有甚麽可忌諱的呢?原來,七奶對七爺在經濟上接濟爺爺一家非常不滿意。尤其在培文女中的事情上,她認為攤上這麽一家窮親戚,真是倒了大黴了。父親一方麵怕寄人籬下,遭人白眼,受七奶的氣,另一方麵也是為七爺著想,不讓七爺為難。這就是父親的良苦用心,總之,父親不願沾七奶的光。

    父親很少和人交往,迴家來就杜門不出,清貧自守而已。父親隻在名義上出麵照管七爺的房產,免得被壞人盜賣。實際父親是避實就虛,並未經手處理、多事更張。原來,父親剛來南京不久,就找到給七爺看房子的劉木匠,這房子也是劉木匠承建的。父親清點了全部房產,繼續委托劉木匠看管,並告訴他有事要打招唿。父親即不辜負七爺的囑托,又加強了劉木匠的責任,而且自己落得一身輕鬆,遲早還是去教他的書。惟其如此,1946年才能親手點收,物歸原主,沒出岔子。

    全家從八卦洲迴來後,住在籌市口許府巷。這裏離玄武門和高門樓較近,房東姓楊,房後有一大片菜地。不久,這裏又搬來一家,是一位接收大員從重慶帶迴來的小姘,一個川妹子,家裏隻有她一個人。她的先生偶而坐轎車來一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的爸爸呢。平時她閑得無聊,就上房後和我們這些孩子在一起玩。我第一次見到穿得那麽曝露的女孩子,因為天氣熱,她連肚臍眼都裸露在外麵,大大咧咧地一點也不在乎。後來聽說她被後巷一個姓邱的少爺拐跑了。

    接收大員們迴來以後,師範學院改為第一臨時中學。父親繼續教了一個學期,就被解聘了。幸虧珠江路的一位在玄武門小學當校長的鄰居幫忙,父親又當了小學教員。我和二弟也在玄武門小學繼續上學,我跳級上了五年級。這位劉校長是個很嚴厲的女教師,她教我們班的語文,對我的要求很嚴。因為我在鄉下玩野了,所以有點怕她。她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劉老師右邊的衣袖裏是空的,有一次我把一遝作業本放在她的辦公桌上,我特別注意地看她用左手擰開紅墨水瓶,然後再用左手拿起蘸水鋼筆,蘸著紅墨水來批改我們的作業。她用左手寫字的樣子怪怪的,但寫的字卻很娟秀,我站在邊上看呆了。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和藹地說:“沒事了,迴教室去吧。”我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心裏充滿了對她的敬意。

    教自然課的楊老師也是我的一位啟蒙老師,他是南方人,戴一副深度的近視眼鏡。別看他打過我的板子,我對他講的課卻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從此我瞄準了學習數理化的方向。

    我在玄武門小學隻念了一個學期。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裏,還有一件事,我也一直沒有忘記。就是在那一年,學校成立了童子軍,參加的都是畢業班的大孩子。我們看他們操練,很是羨慕。心想下學期我也要參加童子軍,可是,沒有下學期了。

    雖然劉校長人好,玄武門小學也近,但父親靠小學教師的薪水怎能養活我們這一大家人呢!這時,父親在師範學院認識的沈滌生老師,到私立石城中學當了教導主任,他介紹父親也去混口飯吃,雖然遠點,但薪水稍高些,父親到石城後,一直教到1948年學校解散,我也跟著在石城稀裏胡塗地念了兩年初中。

    (石城中學就是現在的江蘇教育學院附中第廿九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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