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來沒幾天,潘仰就過來提親了。

    衛子楠瞧著他一表人才,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風範,盡管不是什麽高門子弟,但往把兒一站,渾然天成的貴氣與氣度便能將別人死死比下去。

    難怪陳海芝說配不上,衛子楠都奇怪他怎麽會看上自己表妹。

    不過秦傕私底下查過了,這潘仰家風甚好,又不是什麽愛慕虛榮之人,本身才德兼備,追求陳海芝大約真的是心生愛慕。

    他如果是追名逐利之人,當年就不會在那篇策論博得名聲之後,跑去遊曆山川。

    因家中長輩皆不在京城,他寫信和家裏通了氣,長輩放心他的眼光,便由著他親自下聘。這麽一看,潘仰當算得上良配,她表妹嫁過去以後,婆家好說話,不會受什麽委屈。

    陳海芝的婚事就這麽定了,婚期和采薇一樣,是明年開春同一天,湊了個雙喜臨門。兩個待嫁姑娘自此時不時的就愛膩歪在一起,繡她們的嫁衣。

    至於顧氏那邊,雖然沒了陳海芝這小跟班,但也沒閑下來。她每天都在研究怎麽變著花樣地給衛子楠做吃的,每次大夫來問脈,她都要抓著大夫問她新擬定的食譜怎麽樣。

    餘下的時間,她都往外跑,操心她的新鋪子,光是翻新都弄了近一個月才完。顧琛那裏自然是不同意的,哪有嫁出去的女人,丈夫活得好好的,卻跑出去拋頭露麵弄什麽酒樓。

    不過,後來顧琛再沒說過反對的話——秦傕給他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都封了閑官。

    顧琛自己也清楚,有恆王妃這樣的人物在,他的女兒很難得寵,倒不如給兩個兒子謀條出路,何必自欺欺人呢。

    朝中一大把人想和恆王攀親,當心肝疼的嫡女都願意送去做側妃,找盡機會送到恆王眼前,結果一個都沒成,恆王殿下正眼都不會瞧一下。

    眼下恆王妃懷著身孕,他都沒心思找別的女人,更別提恆王妃還能伺候的時候。這幾年肯定是不成,隻能等恆王什麽時候厭倦了夫人吧。

    可惜,他沒有小女兒等到那時候了。

    漸漸的,碰了一鼻子灰的官員們終於消停下去,再沒有不長眼的往恆王麵前送女人了。

    接連幾個月整頓朝政,把官員們管服了的秦傕,今天終於得閑。不過他沒有迴府,而是去了醉月樓。

    醉月樓還是老樣子,紅鸞也一點沒變,守著她那方小天地,當恆王踏進門時,她迷茫慵懶的眼睛終於亮了。

    腰肢嫵媚地迎上去,親昵道:“王爺好久都沒來,奴家可想死您了。”

    秦傕目不斜視地上了樓,照舊沒把她這句‘想死您了’聽進去,隻問:“生意如何?”

    “最近您不是風生水起了麽,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醉月樓在您名下,哪能不跟著火一通,每晚來聽小曲兒的官人翻了一倍不止呢。”

    不過白天沒什麽人就是了。

    秦傕隨便挑了個雅間,推門進去。

    紅鸞嫻熟地為他泡茶。

    “你來這裏多久了?”秦傕突然這麽問了一句,聞著清冽的茶香,心情放鬆。

    紅鸞素手微頓,心底泛起漣漪:“比醉月樓建起,早兩年。”說完,輕笑一聲,“王爺是來這裏懷舊的?”

    秦傕沒有接話,而是幹脆地從懷裏抽出一封信,放在案上:“你弟弟找到了,按照這個地址,姐弟團聚去吧。”

    紅鸞的手上,驀地滴下一滴滾燙的淚,急忙把信拿過來,反反複複看了數遍,喜極而泣:“多謝王爺!”

    “公平交易,不必言謝。本王艱難初期,你出了不少力,我依約找到你弟弟,你也不必再委身風塵。”

    紅鸞把信收好,苦澀搖頭:“奴家還能從良麽,已經不年輕了。找到弟弟就好,說什麽團聚,我這樣的身份,會令他蒙羞地。”

    秦傕也不勸她,喝了口她奉上的清茶。

    “王爺……”紅鸞喚了聲,哽咽著問,“多年夙願一夕得成,王爺……您以後還會來嗎?”

    秦傕放下茶盞,忘了眼窗外恆王府的方向,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你若不想走,醉月樓就劃到你名下,本王等閑不會再來。”

    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說完推開雅間的門,他負手離去。

    “王爺!”紅鸞倚靠在門框邊,笑如三月煙花般燦爛,卻是滿臉的淚痕,掩蓋不住心裏的背上,“我等王爺來嚐我的茶……”

    秦傕沒有迴答她,甚至沒有迴頭看她。

    紅鸞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終於蹲下去大哭起來:“……等著……再看一眼……也好……我隻求能看看你……”

    有一種人,他的溫情隻有一點,隻夠給那麽一個人。

    偏不會是她。

    秦傕和風塵斷了個幹淨,心靜如水,沒有半分負累。

    迴到府中,那個讓他傾注了

    全部感情,為了她片葉不沾身的夫人卻沒有多給他一個表揚的眼神,安安靜靜地在練字。

    兩人誰也沒有先說話。

    衛子楠寫完了一張,才朝他招手:“王爺過來看看,可有進益?”擱下筆,補充道,“不接受批評。”

    秦傕這才走過去,笑著接過來:“不接受批評,又如何進益。來,為夫看看。”

    拿過來仔細一看,卻是一堆名字,諸如“二寶”,“長生”之類的……

    “我想了一些孩子的乳名,好多都喜歡,不知叫什麽才好,就把想到的都列下來了。王爺可有喜歡的?”

    秦傕搖頭:“我看‘狗剩’就不錯,夫人居然沒列出來。”

    衛子楠:“……你覺得這名字不錯?”

    秦傕一臉認真:“是挺不錯,賤名好養。”

    衛子楠操起毛筆,沾了點墨:“王爺喜歡,那就叫這名兒好了。過來,我在你臉上寫上‘狗剩’兩個大字,你既然喜歡,頂著出去見人好了。”

    “別……”

    “你敢躲試試!敢給我孩子取名‘狗剩’,不敢自己叫這個嗎!”

    她快五個月的身孕,那肚子感覺像一個夜之間長大的一樣,突然隆了起來,笨重地連下台階都要人扶。秦傕生怕她摔了,躲也不敢躲,就這麽被她在臉頰兩側分別寫下“狗”和“剩”兩個字。

    “喏,不是挺好看的麽。”

    在旁伺候的霜雪愣是沒忍住,噗嗤就笑出來了。

    秦傕那臉黑的,跟墨汁兒似的,斜她一眼:“出去打水!”

    衛子楠也不攔著,讓霜雪捂著嘴一溜煙兒跑沒了。

    “狗剩,那剩下的名字,可有鍾意的,給我肚子裏這個選一個?”衛子楠把“狗剩”兩個字咬得極重。

    狗剩,不,秦傕皺著眉頭看了看,認真問:“夫人最喜歡哪個?”

    “長生。”

    “那就叫‘長生’嘛,夫人喜歡最重要。”

    “那我喜歡你叫狗剩。”

    “咱們……換個稱唿吧,叫‘夫君’不好嗎?”

    “誰的名字叫‘夫君’啊,我看狗剩就挺好。”衛子楠突然來了惡趣味,繼續拿著毛筆在他臉上瞎畫。

    嗯……他不是個王爺麽,額頭添個“王”字。

    秦傕哭笑不得,由她開心。他不反抗了,衛子楠反而畫著

    畫著就沒興趣了,放下筆,看著秦傕那張染了墨的臉,還是挺滿意的。

    霜雪端了水來,放到桌上沒敢多待,眨眼又消失不見了。

    秦傕知道她玩夠了:“那現在可許為夫洗臉了?”

    “洗吧。”衛子楠隨口道,想想又強調了一句,“洗了你還是狗剩。”

    “……”

    “你啊,都快當母親了,反而越發孩子氣,”秦傕寵溺地抱她,想親一口,卻被她嫌棄地躲開。

    “髒死了!”

    “夫人畫的,難道夫人不負責?”說完一口吻住,才不管有沒有弄花她的臉。

    衛子楠自食惡果,秦傕那一臉的墨還沒幹透,全往她臉上蹭,生生給她弄成了隻花貓。秦傕吻夠了,捏捏她泛紅的臉頰,不舍的放開她,趁著霜雪端來的熱水還沒冷,擰了帕子給她擦臉。

    “這叫害人害己,瞧瞧你自己,花得可以。”

    衛子楠心安理得地受著他的伺候,滿不在意:“無聊嘛。你看我,自打前天被父皇親自頒布聖旨,卸任大將軍,就鬱鬱不得誌,前途一片灰暗。你一個做人丈夫的,不知道體貼麽,這都是為了誰?”

    秦傕最是慚愧,點頭哈腰,生怕伺候得不夠好:“好好好,是我害夫人丟了官職的,不用一輩子彌補就對不起夫人的犧牲。這不是隨你使喚高興嗎,夫人就是在為夫臉上寫‘笨蛋’,寫‘蠢貨’,我都任你擺布。”

    衛子楠就吃他這套,被他滿嘴情話哄得高興。久而久之,在秦傕麵前,她連腦子都不想動一下。

    “你就知道我喜歡聽你說好話。”

    “所以投其所好,夫人聽不膩,我便說不膩。”秦傕替她擦幹淨臉,才給自己擦,擦了滿盆黑水出來。

    衛子楠笑他臉黑,推開窗,讓守在外麵的霜雪再打一盆水進來,順便望望天,嘀咕道:“表妹和采薇去天恩寺燒香祈福了,怎麽這會兒還沒迴來,這天都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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