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下旬的一天上午,金獅正在鄉裏忙乎,陳祿打來電話:“金兒,左旗工商局你有認識的嗎?”金獅:“沒有。左旗歸厚和市管,我怎麽會有認識的?怎麽啦?”陳祿:“嗨!前天銅獅送藥迴來的路上,讓人家連車帶藥都扣了。”金獅心裏咯噔一下,問:“咋迴事兒?不是跟人家說好了按月交費就行了嗎?”陳祿:“嗨!前天晚上銅獅送藥迴來的路上直打瞌睡,他怕出事兒,就把車開到油路下麵打盹。誰知左旗幾個政法委的從鶴駐海吃完魚迴來的路上看見了他。人家懷疑他是作案的,就把他連人帶車帶迴去盤查。盤查了半天,見不是作案的,卻是倒藥的,就又把他連人帶車交給了工商局。工商局見是政法委交過來的,不敢怠慢,就把車和藥都扣下,單放他迴來。”金獅聽罷直跺腳:“嘿!邪了門兒了,啥事兒都能碰上。車上還剩多少錢的藥?”陳祿:“約有萬五吧。”金獅:“嘿!”停了會兒又說:“先掛了吧,讓我想想。”放下電話,他想:“這隔著一個市,上哪找熟人?”他點上煙開始在記憶中搜索,搜索了半天,就想起兩個人來,一個是原該鄉派出所所長、如今的旗公安局治安大隊隊長閆軍,一個是該鄉現任科技副鄉長孟文秀。閆軍是左旗的老家,很有些家族背景,在該鄉的時候曾幫一名村幹部從左旗要過一個犯人。孟文秀則在左旗有幫中專同學。金獅先給閆軍打了個電話。閆軍說:“我都出來20年了,哪來的熟人?”說罷就把電話掛了。金獅心想:“真是人走茶涼!”想到這兒隻好來找孟文秀:“孟鄉長,你在左旗官場有熟人嗎?”孟文秀:“有哇,什麽事?”金獅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孟文秀:“試試吧。”

    下午,金獅與孟文秀各騎一輛摩托迴到清水溝。進屋他先訓銅獅:“到哪兒睡不成?偏到油路底下睡!”陳祿:“睡倒是對的,總比出了事強。你不是主張安全第一嗎?”金獅:“我不是反對他睡,我是說他咋不選個安全的地方睡。要人身安全,財產安全就一下也不考慮了?”銅獅:“誰知道能遇上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政法委?”金獅:“不知道!那是國道,哪路神仙不走?分明是你不見棺材不落淚。還有,你咋就那麽瞌睡呢?頭天晚上幹啥去了?是不是又打麻將來?”銀獅在一旁說:“肯定是。”陳祿:“先別怨,先說咋辦吧。”金獅:“能咋辦?拿錢吧。”陳祿:“拿多少?”金獅:“先拿兩千試試。”銅獅剛送藥迴來,家裏當然有錢。因此陳祿立馬取出兩千元交給金獅。金獅裝好錢,對銀獅、銅獅說:“你倆也走吧。”銀獅、銅獅即做動身準備。準備間,各露出一隻手機。當時手機最便宜的也值三千元。金獅問:“啥時候買的這個?”銀獅:“最近。”金獅:“買這幹啥?”銀獅:“為方便聯絡。”金獅:“為方便聯絡!為方便聯絡買手機,為方便去廣州就該買飛機了?我不反對使用先進的東西,但一定要搞清是不是合算。如果僅僅因為一個月待一次客就蓋個餐廳,半年打個材料就買台電腦,一年患兩次感冒就雇個私人醫生,合算嗎?”銀獅愛不釋手地拿著手機說:“我們也愛這個東西。”金獅:“愛!愛就是理由?我還愛喝茅台呢,就天天買來喝?爹還愛耍錢呢,就天天去耍?人幹什麽壞事不是因為愛?難道愛就是應該的?”說罷與孟文秀騎摩托分別帶了銀獅、銅獅向敕勒左旗政府所在地茶粟慶而來。

    到了茶粟慶,孟文秀把在此地工作的中專同學都召了來,選出兩名能跟工商局局長說上話的,與金獅一道來到工商局局長的家裏。等他們說明原委,局長說:“在你們來之前,已經有三個所長迴來跟我說,你們每月都交著費,就放了吧。因此我也想放,但這是政法委交過來的案子,已驚動了旗裏,我不敢呢。”金獅:“若不放,會怎麽處理?”局長:“你也是幹部,想必知道,依法就是沒收違禁物品及所用工具。”金獅沉重地點點頭,見毫無商量的餘地,就讓其他人先出去,然後拿出兩千元放在茶幾上,說:“我也知道你難,所以也不再要求什麽,隻求以後多照顧一下。”局長抓起錢給金獅硬塞了幾次,金獅堅決放下,並說:“這件事你就別費心了,以後若能給個方便,就感激不盡了。”說罷要走,局長說:“這樣吧,明天你們把車開走吧,但藥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金獅感激不盡,局長卻說:“你還是感謝上蒼吧。”金獅:“感謝上蒼?!”局長點點頭:“這事不知怎麽就讓市電視台的知道了,人家竟派出新聞直通車,要來攝相樹典型。誰知他們跑到半道上翻了車,扛攝相機的斷了胳膊,竟沒來成。若真地來了攝了相樹了典型,甭說扣車扣藥了,連人也得扣。經化驗,你們那些藥裏有3種假的。”金獅倒吸一口涼氣,心裏對那個倒黴的記者說:“活該!你這不是落井下石、趕盡殺絕嗎?你若真來了,我們還活不活了?”想罷告辭出屋,又罵銀獅:“誰教你賣假藥來?”銀獅:“哪有假藥呀?我們常年給大夫送,難道大夫也不識真假?”金獅:“那人家怎麽化驗出3種假藥?”銀獅:“那也不是假藥,隻是含量不足,多吃點就行了,大夫們也願意接收。”金獅:“沒這三種藥,會影響你們掙錢嗎?”銀獅:“那倒不會。咱們總共送著400多種藥,少送三種五種沒影響。”金獅:“那就別送了。沒這三種藥,你們隻是違法;有了這三種,就構成犯罪了。何苦呢?”銀獅點頭稱是。

    第二天金獅沒有立馬去取車,而是讓銀獅騎摩托先行迴家,又帶三千元來,企圖以此換出那批藥。怎奈局長這次死活不收錢,也不退藥,金獅等人隻得作罷。該盡的力都盡了,已是下午時分,金獅、銀獅及孟文秀乘摩托,銅獅駕三輪車,一齊迴家。半道上,孟文秀讓銀獅單騎先迴,讓金獅陪他去訪個熟人。待他倆訪罷熟人迴到清水溝,卻不見了銅獅及銀獅騎迴的那輛摩托。原來銅獅早騎著摩托去嶽父家會媳婦去了。金獅無奈,隻得讓孟文秀先迴,自己坐下來等待。等待期間,金獅跟父親談及銀獅、銅獅買手機的事,陳祿歎口氣,說:“問題還遠不止這些。”金獅:“還有啥?”陳祿:“唉!自打銅獅成了家,他們兄弟兩個幹活兒你推他靠,消費卻你爭我搶。這邊兒添個沙發,那邊兒就添個皮椅。反正他們手裏都常攥著錢。”金獅歎口氣,說:“看來,大鍋飯在哪兒都行不通。”陳祿點點頭:“我原想,你們兄弟三個成家後都不要分家,擰成一股繩,好辦大事。現在看來,這個家不分不行了。哎,人家大丘莊、華西村全村不分家都能鬧好,咱們這一家人不分咋就鬧不好呢?”金獅心想:“人家大丘莊、華西村能鬧好,有它能鬧好的原因:第一,人家有公有私,不象咱們幹脆一鍋粥;第二,人家的領頭人一直幹得挺好,有吸引力;第三,人家有一套比較完善的製約激勵機製,不象咱們信手撚來。”嘴上卻說:“大丘莊、華西村跟咱們情況不一樣,看不上。就咱們家這個情況而言,還是分開的好。分開了,各家都勤勞節儉,更好發展。再說了,分開了未必就不能辦大事。你若真的找到好的投資項目,各家還會投資。”陳祿:“你是說分了還能合?”金獅:“平時分,急時合,不更好?”陳祿 :“好!哎,分開了,到該合的時候他們若不聽我的咋辦?”金獅:“他們現在倒是聽你的,可都想花錢,不想賣力,又有什麽用呢?你若真能找到好的投資項目,能讓他們發展,他們幹嗎不聽你的?”陳祿點點頭:“那就分吧。”金獅:“那你打算啥時候分?”陳祿:“等把這些黃芪賣了才好分吧?”金獅:“那你打算啥時候發貨?”陳祿想了想,說:“人們一般都在秋末發,那我給它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夏末就發。這樣可以避開發貨高峰。”金獅想了想說:“夏末雖然發貨的少,但隻怕接貨的也不多,因此未必就能賣個好價錢。”陳祿:“那秋後呢?”金獅:“秋後雖然接貨的多了,但隻怕發貨的會更多,也未必能賣好。”陳祿神情黯然。金獅接著說:“總之還是貨多。而要等到貨少,那得等到明年秋冬。”陳祿沉重地點點頭,說:“既如此,遲發不如早發。早發最起碼可以早些騰出錢來,打高利貸或者幹別的。”金獅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陳祿歎息一聲,未說話。金獅:“你也別急。明年春季是人們最不情願種黃芪的時候,到那時咱們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大種特種,估計不會賴。”陳祿點點頭,神情有所好轉:“哎,如果別人也這麽想,也反其道而行之呢?”金獅笑著搖搖頭:“眾人跟個人不同。眾人中反其道而行之者永遠隻占少數。否則道也就不為道了。”陳祿點點頭。金獅一邊與父親交談,一邊等待銅獅的迴來,結果等至第二天小晌午也不見銅獅的蹤影。他氣得不得了,跟父親說:“我借人家的摩托出來兩天了,你說人家急不急?銅獅他這個人幹脆沒一點責任心。”陳祿也歎口氣,說:“唉!人都是往下親哩,從來都是大的心裏裝著小的,小的心裏哪有大的?這也是小兒子往往沒責任心沒出息的緣故。”金獅見沒指望,隻得騎自行車去西黑沙圖,再換騎摩托迴鄉政府。

    金獅把錢送給常務副旗長賈有才之後,苦苦地等待了三個多月,最後等來的竟是退錢了事,因為人家要調走了。金獅捏著錢好生煩惱。文卓:“死了張屠夫,照樣吃豬肉。咱們可以另找其人嘛!”金獅苦笑著說:“可我現在再沒個熟人可送。”文卓:“能不能找個中介人?”金獅搖搖頭:“這種事最好不要找中介人。”文卓:“哎,你當黨委秘書一年多,迎來送往,咋才認住一個縣級幹部?”金獅:“上級領導下來,自有本級領導陪同。我們隻負責端茶倒水,哪有正麵接觸的份兒?尤其是現在的當官兒的,眼裏最多放著些下一級官員,哪願意多看我們這些受苦人一眼?”文卓:“按理,你在敕勒右旗也小有名氣,咋不見有人主動調你呢?”金獅:“咳!如今是太平盛世,好象誰也能幹。因此你即使有天大的本事,若不自己去跑,絕沒有人來主動調你。不聽人這麽說: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文卓:“那咋辦呢?”金獅:“別急,混個臉熟不難,實在不行,打生送。我不是早跟你說過?沒錢才是真難。”

    接到賈有才退款的第三天下午,金獅在鄉黨委辦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金兒,還能貸出款來嗎?”金獅:“恐怕不能,半遲不早的。是不是要發貨了?”陳祿:“是。”金獅:“你讓我想想。”當晚,他迴城跟文卓商量:“我爹發貨沒錢,要不先把這三千拿迴去?”文卓:“不行,調工作要緊,還是掙錢要緊?再說,你家就缺這三千?”金獅微笑著說:“當然是調工作要緊,你知道我這個人愛權不愛錢。但你想,我爹這是發貨用錢,等他把那些貨賣了,還缺咱們調工作的錢?再說,咱們這三千不暫時還沒地方送嗎?”文卓想了想,覺的也是,也就同意了。半個月後的一個下午,金獅在鄉裏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要他迴家議事。他行進在迴家的曠野中,但見晴空萬裏,卻四麵無聲,給人的感覺是無憂亦無喜,清清淨淨。金獅心的話:“這多象即將揭曉的家境。”迴到家裏,他見父親神情頹廢且蒼老了許多,心知不好,問:“都出手了?”陳祿點點頭:“都出手了。”金獅:“咋樣?”陳祿:“很不怎麽樣。”金獅含笑說:“這是預料中的事。”陳祿:“但還是感到意外。”金獅:“意外?”陳祿沉重地點點頭,說:“這次一共拿迴13萬,除去蘇茂的3萬,剩下的那10萬沒一分是咱們的。”金獅也感到意外:“你的意思是?”陳祿:“這10萬剛夠打外債,而你們弟兄三個拿進來的那些錢就全沒了。”金獅不無失望,但見父親頹廢成那樣,便裝出無所謂的樣子:“這10萬夠打所有的外債?包括藥上的虧空?”陳祿:“夠打所有的外債,包括藥上的虧空、高利貸利息等等。噢,對了,你手上還有饑荒沒?若有,就不夠了。”金獅此時實際上尚欠鄉裏七千元,卻迴答:“基本上沒了。”陳祿點點頭。他此時既感到一切落空,又覺得無債一身輕。金獅了解父親此時的心情,因此興奮地說:“今天值得慶賀一下。”陳祿:“慶賀什麽?”金獅:“第一,咱們全家上下經過六年的苦戰,終於迎來了不背債的這麽一天。這六年,咱們的發展因為沉重的債務負擔而異常艱難。而今咱們象甩掉腳鏈的運動員,終於可以輕鬆上陣了。”陳祿點點頭:“還有呢?”金獅:“第二,經過六年的逆水行舟,咱們不僅打掉了沉重的債務,還完成了給我們弟兄三個娶媳婦的重任,而且都娶得稱心如意,沒有因為家貧而留下什麽遺憾。”陳祿點點頭:“還有呢?”金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六年來,有成功,有失敗,不論成功還是失敗,都使我們變得更加成熟。試想,今天的銀獅還能叫人騙了?”陳祿一拍大腿:“好!”見父親精神好轉,金獅才問:“那,蘇茂不也跟著賠了?”陳祿搖搖頭:“他倒沒怎麽賠,因為他那些貨都是賒來的,沒背什麽利息;又是咱們給代賣的,沒費什麽盤纏。”金獅心的話:“不對吧?咱們之所以落得錢債兩無,還不是因為這次賣得太慘?咱們的沒賣好,他的能賣好?除去所背的利息,咱們還賠兩萬,他不得賠四五千?分明是你不願讓人家賠,代人家賠。不過這樣也對,誰叫咱們當初拉人家下水來著?”想到這兒反說:“這樣最好。哎,你帶迴來的那10萬塊錢怎麽處理?都打債?”陳祿:“唉!不是錢先到家我後迴來?沒等我迴來,你媽就讓銀獅把那些錢都拿去進藥了。”金獅:“那利息由誰來背?”陳祿:“銀獅說了,他用錢他付息。”金獅點點頭,又問:“那咱們分不分家了?”陳祿:“分呀。”金獅:“怎麽分?”陳祿:“那還不簡單?本來就沒啥可分的。那處新房,你也不住,正好老二、老三一家三間半。三輪兒車歸銀獅,頂他拿進來的那一萬。門市歸銅獅,頂他拿進來的那一萬。你那兩萬五,由我來還。從此誰掙下歸誰。”金獅:“這樣老二、老三有意見嗎?”陳祿:“那還能有意見?房子都歸他倆了,他們拿進來的錢好歹還落下點東西;而你不但沒房子,就連拿進來的錢也隻是在帳上爬著。賒三不如現二。如果我明天死了,你那兩萬五不就打水漂了?關鍵看你有沒有意見。”金獅:“咋分我都沒意見。這次分家我本就不打算拿到什麽。我力主分家隻是想讓每個人都勤勞節儉些,同時保護一下上進的。不然的話,全家隻要有一個敗家子,就誰也別想發展。”陳祿點點頭。金獅見再無掛礙,便來院中觀景。當他觀至新院,不由一驚。陳家的兩處院子綠化得本來很好,滿是蘋、葡、梨、棗及各色蔬菜,而今卻被那口豬拱壞兩棵梨樹、三分韭菜。

    周末,金獅迴到城裏的家,裝出一副悲傷不已、懊悔不迭的樣子。趙文卓被嚇了一跳,急問他怎麽啦。他先不說,後經文卓再三追問,方說:“我家破產了!”文卓原以為是天塌了,見不是,已很知足,問:“破產!咋迴事兒?”金獅:“我爹這次下廣州很不理想,帶迴來的錢剛夠打外債,自家一分也沒了。”文卓:“就這?我還以為天塌了呢,嚇死我了。”金獅:“這還不算天塌?苦心經營六年,到頭來一場空,青春卻不再有。都怪我爹,都怪銅獅,都怪我媽,都怪我。”該怪的他都怪了,文卓還能怪什麽?因此她反而說:“行了,別自責了。一來,你是走仕途的,不能說沒攢下錢就虛度了;二來,你今年才二十八(周歲),咋能說青春不在呢?”金獅:“可咱們現在連調工作的錢都沒了,悔不該把那三千也拿迴去。”文卓:“事到如今,你光生氣有什麽用?不就是三千塊嗎?咱們再攢三個月不就行了?實在不行,我給你借去。”金獅聽罷躺入文卓懷裏歎息。文卓撫慰著他說:“人家毛澤東四十多歲還能‘而今邁步從頭越’,你二十八就不能了?”金獅:“人家那個時候手上好歹還有兩萬兵,我呢?”文卓:“可他二十八歲的時候不連一個兵也沒有嗎?”之後不久,金獅帶文卓迴家一趟。文卓對公婆說:“我看你們就老老實實種地吧,別再折騰了。”陳祿:“不做買賣,欠你們的那兩萬五啥時候能還?”文卓:“啥時候能還啥時候還,實在還不了別還。” 金獅一聽心的話:“你說這話咋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你這麽一說,怕是他們有了錢也不給我。咋不留點餘地呢?”

    9月中旬的一個周末,金獅迴到縣城。文卓與之溫存了一會兒,說:“哎,我有60多天沒來例假了,還有些嫌飯。”金獅吃驚地問:“是不是懷孕了?”文卓:“不知道,按理咱們每次都避著孕。”金獅:“會不會避孕失敗?你服的那種藥究竟有多大的保險係數?”文卓:“不知道。人家說沒問題。”金獅:“是不是買上假冒偽劣品了?”文卓:“我哪知道呀?我又不是這方麵的行家。”金獅:“管他呢,去查一查。”說罷陪文卓去醫院檢查了一下,結果真是懷了孕。文卓問金獅:“怎麽辦?”金獅:“那還能怎麽辦,打了。”文卓:“就不能生下來?”金獅:“我何嚐不想生下來?可是,咱們可以不講迷信,但不能不講科學呀!”文卓:“科學!”金獅:“你想,它是在你服了藥之後有了的,會不會受藥的影響?”文卓點點頭。金獅:“若真想要孩子,甭說你不能吃任何藥,就連我也得戒一個月的煙酒。”文卓:“一個月?不行,起碼也得三個月。”金獅:“好好好,三個月。”文卓又把眉一皺:“哎呀,這可咋辦呢?”金獅:“什麽咋辦呢?”文卓:“我若打了胎,好歹得調養半個月。這半個月不能洗衣做飯,尤其是不能觸冷的。而我沒媽。我爸那個後老伴兒盡管也不錯,但我爸病病歪歪的,一會兒也離不開她。你又要去上班。”金獅:“這好辦,讓我媽來伺候你。”文卓:“行嗎?”金獅:“行,我媽最隨和了。”說罷通知母親進城,又陪文卓打了胎,然後放心地上班去了。誰知他這麽一走,後院兒著火了!著火的原因還得從金鳳的工作說起。

    也許是受父親的影響,金鳳的心氣兒和經濟意識竟也不低。她當初在旗水泵廠上班掙的倒是跟正式工一樣的工資,但隨著廠子運轉日趨困難,正式工的收入也越來越低了。見此她毅然決然地離開那廠,租下校門口的一個門市,經銷了幾年的紙筆、飲食、煙酒等百貨,收入也一直不低於一名普通教師。雖如此,她還是嫌低。於是於今秋開學的時候,她又將百貨全部處理掉,親手做起了夾心餅子。不出她所料,學生們很愛吃她做的這種廉價、軟和而又熱乎的餅子。因此她的生意十分火爆,火爆得令她難以應付。這日下午,玉枝給剛剛打了一天胎的文卓做好了一切,因閑著沒事,便過來看閨女的生意。過來見閨女忙得喘不過氣來,便進去幫忙。誰知加上她也是疲於應付。她一會兒遞貨收錢,一會兒又揉麵烙餅,不覺就忙至日落西山。文卓在家裏一連等了婆婆數個小時,又饑又渴,見婆婆仍未迴家,就往那不祥之處猜想。情急之下,她穿好衣服出來尋找,就在校門口找到了埋頭苦幹的婆婆。她這個氣就不打一處來了,對婆婆厲聲吼道:“你是來照顧我的,還是幫閨女的?”玉枝抬頭,恍然大悟,說:“呀!我咋忘了?”說罷出屋。文卓餘怒未消,對走過來的婆婆說:“閨女的買賣比媳婦的死活都重要?”說得玉枝進不是進來退不是退。金鳳這下可不幹了,扔下買賣出來,對文卓吼道:“你這是咋跟老人說話呢?”文卓豈肯讓步,吼道:“咋的,我說錯了?”金鳳:“對錯不能這麽說。”文卓:“不對我就要說。”校門口本就人多,此時怎會少?金鳳還要說什麽,玉枝忙止住:“行了行了,別吵了。”然後對文卓說:“是我不對,走吧。”說罷徑直返迴文卓住處。在之後的日子裏,婆媳倆生疏了許多,但玉枝仍精心伺候文卓,直到她全麵康複。

    事後金鳳將此事告訴金獅,希望他能做主。怎知金獅說:“文卓做得是過分了點,但首先是媽不對。”金鳳大睜兩眼:“什麽?”金獅:“媽不該幫你。”金鳳:“哪個為娘的看見閨女忙得要死,能坐視不管?”金獅:“身體重要還是錢重要?坐月子落下病那可是一輩子的事。”金鳳:“問題是媽忙得忘了呀!”金獅:“為了閨女的小利能把媳婦的大利忘了,這能說沒有感情上的不公在裏麵?如果翻個個兒,你在那裏嗷嗷待哺,文卓在這裏賣餅子,她能忘嗎?”金鳳:“這是什麽話?忘就是忘了,反正不是故意的。”金獅:“媽忘了,你也忘了?”金鳳一時語塞,後又狡辯:“我也忘了。”金獅:“那媽原就不該插手。”金鳳:“那就眼睜睜看我累死?”金獅:“咋能累死?”金鳳:“忙不過來還不累死?”金獅:“你不能慢慢地做?做得慢了不過是少賣幾個餅子,少掙幾個錢,值得你把命搭上?”金鳳:“買東西的搶了鼻子碰了眼兒,我卻在那裏慢慢做,能做到嗎?”金獅:“人就是要有這種功夫,你急我不急,你亂我不亂,錢是你的,命是我的,休拿你的小錢要我的老命。”金鳳:“行了,不跟你說了。我看你純粹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隨後金獅跟文卓談及此事,文卓心裏直打鼓,不知金獅將如何處置。她知道公婆在金獅心目中的位置,也聽說過金獅對來犯者的手段。怎知金獅說:“你當時心裏委屈窩火可以理解,但你忽略了當時的場合。你當著那麽多人杵嗆我媽,你讓她的老臉往哪擱?人們又會怎麽看你?”文卓點點頭。金獅:“凡事要從效果出發,不要從欲望出發。老天爺讓你生氣,是為了讓你警覺和上進,不是為了讓你傷害自己。”文卓點點頭,金獅便拿本書來看。文卓:“完了?”金獅:“啊,完了。”文卓:“你不打我?”金獅:“打你!啊不,這種事還是到哪哪了為好,手心手背都是肉。”

    在金獅這裏得不到支撐,金鳳又告到父親那裏。怎知父親反指責起母親來:“你去了是伺候病人的,還是做買賣的?”金鳳不幹,說:“當媽的看見閨女忙不過來,不能幫一下?”陳祿:“照顧病人要緊,還是掙錢要緊?你不把媳婦當閨女,又咋讓媳婦把你當娘?”金鳳:“她隻幫了我一會兒嘛!”陳祿:“三個小時也是一會兒?”金鳳:“那不是忘了麽?”陳祿:“忘了就理長了?我把中國的錢都忘在美國了,就沒責任了?你高考的時候把學會的忘了,就可以上大學了?”金鳳:“我媽見我忙得要死,就不由自主地插手了嘛!”陳祿:“為人不由自主還行?是人左右事,還是事左右人?”見父親跟金獅的話如出一人,金鳳的心氣也漸漸平複,說:“你咋跟金獅說得一樣?”陳祿笑著說:“英雄所見略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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