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末的一個下午,金獅正在自己的辦公室寫東西,就迎來一個老熟人,即給金鳳做媒的馮友亮。寒喧已畢,馮友亮問金獅:“你的擇偶標準是什麽?”顯然是要給金獅說媒。金獅想:“此人是場麵上的人物,見多識廣,要給我介紹的想必不錯。我不妨先把條件說得含糊些,探明他要說的是誰再說。”想到這兒說:“我也沒個啥具體的標準,每次都是綜合考慮。”馮友亮:“醜怕不怕?”金獅心裏咯噔一下,心的話:“他既首先問這個,說明那個女的不是一般地醜。”嘴上卻說:“漂亮些誰不想呀?但不能光看長相嘛。”馮友亮點點頭,說:“咱們信用社高占金的閨女你見過沒?”金獅心裏猛地一亮:“高占金可是這一帶有名的實力派。”心裏雖這麽想,表麵上卻依然平靜,隻是搖搖頭:“沒見過。”馮友亮:“有心思嗎?”金獅:“她是幹啥的?”馮友亮:“在城裏的工商管理所上班,怎麽樣?”金獅點點頭:“行。”馮友亮:“我可事先告訴你,她可是又胖又醜,沒一點姿色。”邊說邊比劃,說明那女的腰身何等粗壯。金獅見狀心裏作嘔,但想到父母的艱難、銀獅的遭遇及自己的處境,竟說了這麽一番話:“那諸葛亮、朱元璋哪個不是人中之龍?而他們娶的老婆又有哪個是漂亮的?難道他們不愛美嗎?當然不是。他們是為了事業,以才為重。大人物尚能如此,我這小人物又有什麽不能的?”馮友亮一拍大腿:“好,有種。”說罷告辭而去。

    送走馮友亮,金獅陷入無盡的悲衰之中。因無處宣泄,便提筆寫下如下一段日記:

    現在是我有生以來最悲衰、最疲憊的時候,因為我將出賣自己的靈魂,娶一位從未謀麵而又醜陋不堪的所謂的女人為妻。我最厭惡男人婚前注意女方財產,準備依賴女人發展。然這種事卻要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覺得我自己庸俗惡心,然我又沒辦法。生活啊生活,為什麽有那麽多的違心事?

    想我當初何等清高?如今卻要娶一位村裏的後生都不想要的醜女為妻。那將是一個沒有愛的家庭,當我疲憊或受驚嚇的時候,也不會想到它。那將是一個我望而生厭、想而寒心的地方,想到它,我寧願去流浪。那簡直不叫家,就是一個經濟共同體。那將是一盤沒有放鹽的牛肉,是兩個陌路人的歇處,是一杯摻了蠟的酒。雖然結婚了,也跟單身無異。

    金獅越想越不是個滋味,連續幾天心情灰暗,沒精打彩。過了幾天,馮友亮又來,金獅強顏歡笑地給之敬煙倒茶。馮友亮喝了一杯茶,抽了半枝煙,然後歎口氣,說:“這事兒我不知該咋跟你說才好。”金獅微笑著說:“怎麽了,情況有變?”馮友亮點點頭:“是,人家又不找了!”金獅:“不是高占金托你來的嗎?”馮友亮:“是高占金托我來的。可是,唉!是這麽迴事,高占金聽說你願意,高興壞了,當即打電話命他閨女從城裏迴來。他閨女迴來,問明情況,說:‘我已在城裏找下半年了。’ 高占金問:‘幹啥的?’閨女說:‘就我們單位的。’ 高占金問:‘他人怎麽樣?’閨女:‘各方麵都不錯,就是家裏窮一些。’ 高占金問:‘不能更改了嗎?’閨女:‘那又不是衣服,說換就換。’ 高占金聽了很犯難,跟我百般解釋,並要我跟你百般解釋。”金獅不怒反喜,說:“這沒什麽。你們倆都是誠心的,沒有誰要耍我,怪隻怪我跟她無緣。”見他如此說,馮友亮倍加讚賞地點點頭,而後告辭。送走馮友亮,金獅頓感天也藍了,日頭也亮了,竟輕鬆而欣喜地對自己說:“這可是她不找,不是我不要啊。”

    8月中旬的一個下午,茂林岱村唱大戲,金獅在戲場轉悠,就撞見了秦倩倩。他倆已經有兩年沒見麵了。兩年前,秦倩倩剛做好去市裏開門診的準備,卻接到金獅的情書。她猶豫了一天,最終還是選擇了去市裏。之所以選擇去市裏,一是為了尋求經濟上的自立,二是不相信金獅的誠意,三是認為去了市裏還愁找不著個好男人?誰知去了兩年,一則開診所的太多,二則自己的醫術還很不老到,以致業務平平,僅能維持。至於找好男人的事,也是不如意。追她的倒是不少,但不是小打小鬧甚至打零工的後生,就是上歲數而且已婚的大款,年輕有為而又未婚的卻終難一遇。經過這麽兩年的都市生活,她深深意識到,不論大都市還是小鄉村,都是有錢或有本事者的天下。沒本事又沒錢,走哪兒都那麽迴事。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年之後,她的容貌除略胖一點外,毫無變化。難怪金獅說她是尤物,她那點多出來的脂肪全多在了臉頰、前胸、屁股及大腿上,使她曲線更迷人,麵容更秀色可餐。金獅注意到她的時候,她也注意到了金獅。兩人無言地相視了一陣,擦肩而過。

    傍晚,金獅來計育辦找華鮮桃。華鮮桃是誰?就是金獅養雞時去鄉衛生院造訪過的那個胖丫頭。如今她已來鄉計育辦正式上班半年之久。這半年,金獅與她自然要經常見麵。每次見麵,金獅總是沒正經地與她胡扯漫逗一通,從不談什麽正事。今日金獅找她,是要她為自己去約秦倩倩。因為她和秦倩倩以前都幫過計育辦的忙,很熟。誰知她聽明白金獅來意,說:“什麽?要我去叫秦倩倩!不去。”金獅:“為什麽?”華鮮桃:“還為什麽!你這不是讓我澆別人的地荒自家的田嗎?”金獅:“先人後己,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嗎?”華鮮桃:“你跟我怎麽總沒一句正經?”金獅:“談正經?流產放環那一套我不懂,寫文撰稿那一套你不愛,怎麽談?再說,人生在世,哪有那麽多正經可談?有的人幹上一輩子,還不夠談一宿呢?”華鮮桃:“你!好好好,就談不正經。你跟我談中華美德,可自古有讓吃讓穿讓金讓銀的,哪有讓人的?”金獅:“咋沒有哇?那電影電視裏主動退讓的夠多少?”華鮮桃:“那是電影電視。”金獅;”電影電視不都來源於生活嗎?”華鮮桃:“那也是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才讓的,哪有憑白無故主動退讓的?”金獅:“你總嫌我沒正經,那我今天跟你正經一迴。咱倆不合適。”華鮮桃:“怎麽不合適?”金獅:“不合適就是若結合在一起,都不會幸福。”華鮮桃:“我是問你憑什麽這麽說。”金獅:“憑直覺?”華鮮桃:“你何不直說你不喜歡我?”金獅:“不是的,其實你是挺可愛的。可是有的人就是適合做朋友,不適合做妻子;而有的人又隻適合做妻子,不適合做朋友。因為做朋友跟做妻子要做的事情不同。”華鮮桃:“你這是詭辯。”金獅:“不是。哎,越扯越遠了。你到底是幫不幫這個忙?”華鮮桃:“不幫。”金獅:“不幫就連朋友也不是。”華鮮桃:“不是就不是,誰稀罕做什麽朋友?”金獅:“那好。我就不信死了張屠夫,就沒豬肉吃。我另請高明。”說罷轉身往出走。走到門口,停住又問:“我最後問你一句,到底幫不幫?”華鮮桃抹把淚,說:“幫幫幫。”說罷和金獅一起出屋。臨近秦倩倩家,金獅對華鮮桃說:“你就說我在她家房後等候。”說罷要入岔路,華鮮桃說:“如果她不來呢?”金獅:“叫不叫是你的事,來不來是她的事。憑我的直覺,她不會不來。”說罷入小徑,至秦倩倩房後等待。

    過了片刻,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金獅走來。未等她走到近前,金獅便又拔步向僻靜處走去。來人也就跟著走。走至僻靜處,金獅停下來,後麵的人也就來到身邊停下。兩人從九零年冬相見至今,沒好好說過一句話,但金獅總覺得與對方已是老情人了。因此當對方走至身旁,他二話不說,伸手即將其攬在懷中,隨後就是一頓亂啃亂摸。過了良久,兩人相擁得喘不過氣來,才鬆開。秦倩倩鬆了口氣,笑著說:“你怎麽把我當成老情人啦?”金獅:“你不也沒把我當新情人嗎?”秦倩倩又笑了一下,說:“這真的是咋迴事兒呀?咱們還沒說幾句話呢,就……”金獅:“管它呢,跟著感覺走。” 說罷摟著秦倩倩的脖子往田野上走去。此時的田野鬱鬱蔥蔥,空氣涼爽而溫馨。秦倩倩開心地說:“我這次迴來,本打算是今天一早就走的。可到走的時候,不知怎麽總不想走,好像在等什麽,結果就撞上了你。”見她這麽開心,金獅心裏反倒不安起來,心的話:“顯然她把這次耽擱當成了好事,而我卻隻是想玩玩。”想到這兒不知說什麽好,隻好閑扯:“這麽說,你明天要走?”秦倩倩點點頭。金獅便詢問了她一些業務方麵的情況。當他得知其業務僅夠維持時,說:“這麽年輕的你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裏能在高手如雲的市裏站穩腳根,已是奇跡。這說明你不但聰慧過人,而且愛崗敬業。醫生這一行越老越吃香。所以你不論遇到多大困難都要挺住。隻要能再挺三年,必然會左右逢源。”秦倩倩激動得點點頭:“嗯。”談話間來至一堆麥花前,金獅說:“歇一會兒吧。”說罷先自坐下,然後將秦倩倩拉入懷中,又是一陣大啃大摸。秦倩倩的唇、頰溫暖而柔嫩,雙肩圓潤,雙乳高聳而富有彈力,腰肢柔軟,臀部圓滑,大腿飽滿而滑膩。因此摸至極致,金獅即將兩人衣服全部褪去,盡情歡娛。盡興,秦倩倩要穿衣服,金獅阻住,將之攬在身邊,就這樣仰麵朝天赤裸裸地靜靜地躺著。此時金獅最頭疼的就是秦倩倩談及婚事,怎知秦倩倩竟始終一字不提,而是低聲唱道:“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歲月經不起太長的等待,春花最愛向風中搖擺,黃沙偏要將癡和怨掩埋。一世的聰明情願糊塗,一身的遭遇向誰訴?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繁華過後成一夢啊!海水永不幹,天也望不穿,紅塵一笑和你共徘徊。”想到秦倩倩明天就要走了,而且此一去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金獅覺得今日機會實在難得,便又伸手去摸秦倩倩的周身。摸著摸著,不覺又亢奮起來,於是又盡情娛樂一番。事畢兩人不知又歇了多久,秦倩倩說:“時候不早了,我該迴去了。”金獅便將之摟著送迴屋前。

    第二天上午,華鮮桃跑至金獅辦公室問:“你準備娶她了嗎?”金獅:“不知道,就走就看吧。”華鮮桃:“還沒決定娶,就跟人家合二為一了!”金獅:“誰跟誰合二為一了?”華鮮桃:“陳金獅,你這個人說假話怎麽一點都不臉紅?”金獅:“我沒說假話,臉紅個什麽?” 華鮮桃:“那麥花窩是狗臥下的?還唱什麽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好有情調呀!”金獅老羞成怒:“你敢盯我的梢!”華鮮桃:“我隻想聽聽你們說什麽,誰知你們竟……好惡心!”金獅:“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與你無關。”華鮮桃:“象你這麽不檢點,誰會嫁給你?”金獅:“愛嫁不嫁。誰要跟我,就得容得下我這個嗜好。”華鮮桃:“世上的男人死絕了?”金獅:“女人也沒死絕。” 華鮮桃:“你!好,那我就把這事捅出去。”金獅:“謝了,風流韻事,傳出去也好。”華鮮桃:“這可是你說的啊。”說罷扭頭就走,金獅動都未動。華鮮桃未真地去說,但自此找金獅的次數明顯少了,而且一旦見了就冷潮熱諷。

    秋初的一個下午,金獅進城辦完事,搭公共汽車返鄉。他擠上車,見仍有一個空座,也來不及四顧,慌忙坐下。坐了一會兒,就覺有人輕輕戳自己的後背。他迴過頭,就見一女孩笑問:“在哪來?”他定睛觀瞧,才認出是鄉裏蕭飛的千金蕭慧妹。蕭慧妹今日穿一身緊身牛仔服,發型也拾掇得蓬鬆了許多,因而比先前顯得成熟了許多,以致於金獅沒有一眼認出來。金獅驚呀地說:“慧妹!”慧妹笑著問:“怎麽,不認得了?”金獅:“不是。是你變化太大了。”慧妹笑問:“是變醜了,還是變漂亮了?”金獅:“當然是變漂亮了。”慧妹:“以前很醜是不?”金獅:“不是,是太小了。”慧妹:“現在老了?”金獅:“也不是,是變成大人了。”慧妹聽了很開心。金獅想不起說的來,隻好問:“幹啥去了?”慧妹:“在聯社學習了半個月。你呢?”金獅:“取了些材料。”說罷見再沒什麽可說的,便轉迴了頭。隔了一會兒,慧妹又戳他。他迴過頭,慧妹遞給他兩本書,說:“你看這兩本兒書怎麽樣?”金獅接過一看,一本是行書字貼,一本是現代詩歌集。他未急於答複,而先認真瀏覽兩書。過了一會兒,慧妹又問:“怎麽樣?”金獅點點頭:“不錯,好書。”慧妹:“好在哪裏?”金獅先指指行書字貼:“這些字結構勻稱,筆勢自然,氣勢張揚而不零亂,而且好認。”慧妹:“我也覺得是這樣,隻是說不出來。哎,是不是好字都是這樣的?”金獅搖搖頭:“不知道。有些字我怎麽看都不舒服,卻是出自名家之手。這說明人的愛好不同。我剛才說的那一套,隻代表我的愛好。”慧妹高興地說:“這麽說咱倆的愛好一樣嘍?”金獅微笑著說:“看來是吧。”慧妹:“你說怎樣才能練好字呢?”金獅:“我也說不好,總覺得應首先做一名忠實的學生,認真描摹選定的帖子。不要沒幾天就搞什麽自創。”慧妹:“這可說到我的症結上了。為什麽不能急於自創呢?”金獅:“因為任何好東西都是共性與個性的統一,書法也是。你若不認真臨摹名家的貼子,就掌握不了書法的共性。離開共性的個性,盡管你認為很好看,卻得不到眾人的認可。”慧妹:“說得好!我就是這樣,我總覺得我的字已經挺好看了,可就是沒人說好。”金獅:“寫字如此,做人也是如此。”慧妹睜大眼睛。金獅接著說:“現在的一些年輕人、特別是那些不成熟的藝術工作者,為人處世太過追求個性。殊不知脫離了共性的個性,是很讓人費解的。”慧妹上下打量金獅。金獅:“怎麽啦?”慧妹:“我怎麽覺得像在跟一個50來歲的老頭子說話?”金獅一笑:“你這鬼丫頭!”慧妹:“哎,你還沒說那本兒詩集好在哪裏呢。”金獅:“噢,其實我對詩詞也沒什麽研究,說不好。”慧妹:“那你說它是本兒好書,總有個情由吧?”金獅:“我說它是好書,是因為覺得這些詩都挺新鮮。”慧妹:“新鮮!新鮮是啥意思?”金獅:“新鮮就是沒有雷同於前人之嫌。如果前人已經寫過‘城裏不知季節已變換’,你再寫‘市裏不知秋來到’,這就與前人雷同了。如果沒有前人那句,你這句可算是好詩。但前人已經有了那句,你這句就不能算好詩。藝術的生命在於創新嘛!”慧妹點點頭,複問:“那如何才能避免這種雷同呢?”金獅:“還是那句話,先做一名忠實的學生。”慧妹搖搖頭:“不懂。”金獅:“就是先把前人的詩讀遍,當然是指好詩。”慧妹:“有必要嗎?”金獅:“咋沒有哇?你隻有知道有人曾寫過類似的詩,才能避免與他類似。打個比方,人家已經發明出燈泡來了,你不知道,還在那兒發明,不是費力不討好?”慧妹喃喃地說:“讀遍前人的詩,那多費勁?”金獅:“不費勁不都當詩人了?”慧妹:“你把前人的詩讀遍了嗎?”金獅搖搖頭:“沒有,所以我至今作不了詩。”談話間汽車已到鄉政府門口,金獅告辭下車。過不久,蕭飛瞅機會跟金獅說:“小陳,抽空到我家坐坐,我再給你介紹個對象。”若非傻瓜都能看出,蕭飛這次是要給自己的女兒親自做媒了。因此金獅欣然答應,卻遲遲不去。蕭慧妹這丫頭在他眼裏是蠻可愛的,但不是他要娶的那種。

    進入10月份,陳祿不得不再次麵對一個嚴酷的現實,四周的地梨和黃芪都種得太多了,以致價錢低出人們的想象,每斤地梨賣不到兩角五,黃芪不值三角錢。這個價錢是保不住投入的。而陳祿在全家共有的十畝地裏種了七畝地梨、三畝黃芪。起地梨是很費人手的,可如今地梨不值錢了,因此陳祿原打算雇的人也不雇了,隻把金鳳從縣城叫迴來,和自己及老伴兒一塊兒起地梨,一天隻能起半畝。這日傍晚,他們從地裏迴到家,就見本村的一位債主在門口等候。如今陳祿隻欠這人五千塊的高利貸,連利息是六千多。如今此人突然想起個收購地梨來,因此來找陳祿說:“你能不能用地梨還我的錢?我給你每斤算三毛錢。”陳祿心想:“我今天還了你的,用的時候不能再借別人的?”於是每天都把起迴來的地梨直接交於此人。交完一算帳,地梨錢恰夠高利貸本息。起黃芪的當中,陳祿老走思。玉枝以為他想不開,一味地予以安慰。這日黃昏,陳祿正在自家的院子裏望著那三畝起迴來的黃芪出神,見金獅迴來,便問:“金兒,你現在還能貸出款來嗎?”金獅搖搖頭:“不知道,幹什麽?”陳祿:“想再收一趟黃芪。”金獅一聽登時就煩了:“又是黃芪!你就知道收黃芪!就不能幹些別的?”陳祿對他這一反應毫不為怪,因此仍微笑著說:“你想一下,這價錢都跌到這麽低了,還能跌嗎?再跌就隻能燒火了。”金獅猛醒:“物極必反。”陳祿點點頭:“今年它這麽賤,明年還會有人種?”金獅點點頭:“那咱們就大收特收,不遺餘力地收。”陳祿:“所以我問你還能貸出款來不。”金獅一聽又犯了愁:“銀行現在能放的款都放出去了,快到貨幣迴籠的時候了,而且咱們春季就把人情用盡了,恐怕不好貸。”陳祿:“這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指望能貸出多少來。不過咱們隻要有三千塊就夠收一迴的了。”金獅:“三千塊就夠收一迴?”陳祿點點頭:“現在這東西這麽賤,有三千就能收往年一萬的。而且東西越賤,農民們賣得越急,咱們還能乘勢賒一部分。”金獅點點頭:“哎,銀獅和銅獅一塊兒送藥也有四個月了吧?他們每天掙一百多,這四個月沒掙下萬二?”陳祿:“足有萬二,問題不是現錢呀!” 金獅:“為啥?”陳祿:“他們每次進藥又不知道大夫需要啥,因此隻能辦得全全的。這麽一來,他們手頭總是壓著三四萬(元)的貨。因此他們現在不但沒有一萬二的現錢,還欠著市場兩三萬呢。”金獅:“那不能動用高利貸?”陳祿搖搖頭:“我是預計它今後肯定漲,但不知啥時候漲,究竟漲幾成。因為現在畢竟貨太多了。若是一年後才漲,而且隻漲三成,用高利貸不是很危險?”金獅點點頭:“讓我想想。”想了半天,就想起兩個人來。

    晚上,金獅來到本村信貸員郗來財的家裏。聽金獅說要貸款,郗來財來了興趣,問:“這個時候貸款幹啥?”金獅如實以告:“收黃芪。”郗來財懷疑地問:“收黃芪!現如今黃芪多得扔在路上都沒人撿,收下賣給誰呀?”金獅便講出其中的道理。郗來財聽罷似乎深信不疑,實際上還有幾分擔心,於是想:“等你真的收開我再收。但要見到你的行動,就得貸給你款。”於是說:“行,我貸給你三千。”第二天傍晚,金獅又來到邁達召信用社主任高占金的家裏。高占金直到現在還在為上次托人給金獅說媒的事感到歉疚。因此他聽明金獅來意,隻問了一句:“陽曆年底能還嗎?”金獅搖搖頭:“還不了。”高占金點點頭:“那我貸給你五千。”金獅萬分感謝,高占金卻說:“如果你剛才說陽曆年底能還,我反而隻貸給你兩千。”金獅故作驚訝:“為什麽?”高占金:“我也收過黃芪,所以知道這收黃芪可不是收豬收羊,不但要一點一點地收,還要加工、晾曬、下廣州,來來去去沒三個月完不了。因此你若說新年之前還不了,說明你還靠得住;若說還得了,就靠不住。靠不住當然要少貸了。”金獅連稱高明,心裏卻想:“撒不過去的謊,我從來就不撒。”就這樣,他於銀信部門隻收不放的季節,貸出八千元的隔年貸款。憑借這八千元,陳祿連買帶賒,收下一萬二千元的黃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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