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鄉裏開罷黨委會便有消息傳出,鄉黨委已決定讓關少峰擔任鄉團委書記。此時金獅、包大海、姚世清、侯鎖伴及石板女都在宣傳辦坐著。聽此消息,包大海憤憤地說:“放著大學生不用,用一個高中生。我跟關少峰交情也不錯,但說句公道話,這團委書記一職要想幹好了,也得有一定的組織能力和口才。”此時邵金娥進來說:“我說讓小陳當這個團委書記吧,可人家不聽。唉!”金獅一言不發,對眾人的不平以神情表示感激,心裏實際毫不在意。一會兒,科技副鄉長郝建東拿來一份報告讓石板女打。待他走掉,姚世清拿起報告一看,高興地說:“明年鄉裏要建養雞場、養豬場和飼料加工廠,計劃讓我當雞場場長,讓銀忠當豬場場長,讓金獅當飼料加工廠廠長。”聽此眾人爭相傳閱,金獅卻大不以為然,說:“我隻喜歡寫寫算算,不喜歡當什麽廠長。何況這隻是計劃,還不知到時候實施不實施。”聽見這裏喧嘩,韓水秀從隔壁跑過來,拿起報告看了,喜形於色地說:“小姚、老銀那個場長的場是場地的場,而小陳這個廠長的廠是工廠的廠。”包大海會意地笑著說:“看來這工廠的廠好聽名順,是吧?”韓水秀笑而不語,姚世清則笑著說:“我能當雞場的場長就心滿意足了。”見韓水秀那毫不做作的姿態,金獅又覺得她可人起來,心的話:“你若早這樣,我還會變心嗎。”想到她在為自己空歡喜,於心不忍,暗暗歎息。晚飯後,關少峰為韓水秀提水、搗炭,韓水秀堅持不用。見此,金獅搖搖頭,心想:“唉!也該讓人家死心了,免得耽誤了人家。如今離過年還有一個月,她們倆若找成,年前年後不就辦了?”想至此跑到包大海處,授以密計。

    第二天中午,一位鄉幹部給兒子完婚,鄉、村幹部都去搭禮吃酒。金獅、包大海、姚世清、常歡喜等人坐一桌,女同誌們坐一桌,兩桌緊挨著。酒至半酣,包大海對金獅說:“哎,金獅,你咋這麽小氣?訂婚也不給人吃糖。”姚世清、常歡喜等人驚訝地問:“金獅訂婚了?”金獅笑著說:“啊,是,上個禮拜天訂的。”姚世清即問:“找的哪的?”金獅:“就我們村的。”常歡喜:“哪畢業的?在哪上班?”金獅笑著說:“她高中畢業,沒考上,在家務農。”常歡喜:“那你也找呀!”金獅:“女人嘛,能洗衣做飯就行了,有沒有文憑工作都無所謂。”姚世清:“沒考上!你不擔心她的智商水平。”金獅:“她的智商低不了,因為她哥也是本科大學生。”姚世清:“你就不怕她跟你說不上話?”金獅:“娶老婆是為了生活上有個照應,不是為了有人給你運籌帷幄。我想我們家有我一個人運籌已經足夠了,其餘的人還是做些具體有益的事情為好。如果全國人都像總書記那樣隻是運籌,不動手,這個國家還有什麽希望?”常歡喜:“長得咋樣?”金獅:“不知你們見了咋說。在我眼裏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不然我也不娶。”常歡喜:“多大了?”金獅:“虛歲20,還不夠結婚年齡,明年正月才能娶。”常歡喜:“是個嫩蛋,你是不是就為人家嫩哩?”金獅:“女人老得快,應該比男人小幾歲。”姚世清:“性格咋樣?”金獅喜形於色:“隨和大度,天生自帶三分笑;儉樸勤快,人見人愛。”常歡喜:“要是這樣,沒文憑沒工作也值。”包大海醉眼朦朧地說:“不是也值,而是夫複何求?”談話間,金獅偷眼觀察韓水秀動靜,見她若無其事,飲食如常,心的話:“你若真的無所謂,也就好辦了。不過那樣,反倒顯得我自作多情了。”

    第二天中午,金獅剛睡下,就見韓水秀推門進來。金獅起身坐定,和藹地問:“沒休息?”韓水秀一副可憐相,眼神迷惘,說:“能睡得著嗎?”金獅:“咋的啦?”韓水秀:“你不知道咋的啦?”說著正要發怒,又覺不妥,遂收起怒容,平心靜氣地問:“真的嗎?”金獅:“什麽蒸的煮的?”韓水秀複怒:“你就不要明知故問了,你知道我在問什麽,說正經的。”金獅先定了定心,然後點點頭,說:“是,真的。”韓水秀的神情越顯灰暗,問:“為什麽?”金獅:“難道你還不知道為什麽嗎?”韓水秀低下頭,自覺理虧,沉默了一會兒,複抬頭:“我以後好好伺侯你還不行嗎?你愛聽好聽的,行,我以後天天讚美你。這還是難事?”金獅心想:“你幹嗎以前不?”嘴上卻說:“別,我不值得你這樣。你也看到了,我自來這個鄉政府,幹啥砸啥,百無一用。”韓水秀:“虎落平陽被犬欺,薑子牙剛出道不也幹啥都不順嗎?海水不可鬥量,平常小事怎能衡量一個人的大智大勇。別看開戲看散戲,你才二十多歲嘛。”金獅為之一震,心想:“你幹嗎不早說?至今仍有很多人片麵地理解‘忠言逆耳利於行’這句古話,對所關心的人一味指責,熟不知讚美比批評更有利於人的成長。再說了,人奮鬥不都為了落個好心情?你這麽成天一味指責我,壞我的心情,我圖個啥?讓你所謂的逆耳忠言見鬼去吧,不然咱們就是有仇。”想至此緩緩地說:“晚了!”韓水秀見他神情有所鬆動,趕著說:“再說了,我吊你胃口也罷,批評你也罷,還不都是為了提升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不失去你?”金獅心的話:“恐怕不全是吧?你怕是被農校的那些男哥們兒給寵壞了吧?否則你一味地使喚我做何解釋?”想到這兒說:“沒聽說過有這麽討人喜歡的。”韓水秀一聽不服,說:“我這麽做,難道能全怪我嗎?”金獅不解,說:“難道怪我?”韓水秀:“怪你媽。”金獅一驚:“怪我媽?”韓水秀:“一開始我是有點虛偽,故意吊你的胃口。可吊了一陣子就不敢再吊了,怕吊脫了。可正當我準備束手就擒、和盤托出的時候,你媽跑到你二舅家裏,對著我二大爺說,我們韓家輩輩受窮,又盡是臭骨子。你說我聽到這些,能高興嗎?我時而自卑,時而自信。有的人在自信的時候還能低頭,自卑的時候卻把頭抬得更高。後來我想通了,打算對你好,你卻不理我了。”聽完這些話,金獅呆若木雞。他開始原諒韓水秀了,開始換一種心態來看待韓水秀,卻發現自己對韓水秀再也愛不起來了。他在高興的時候看到韓水秀的都是優點,而生氣的時候看到的卻都是缺點。要命的是,這些缺點既已看到,就再也揮之不去。怎麽辦?他點著煙,陷入了沉思:“若不娶她,她確實有點冤;但若娶她,我又不愛她。我不奢望夫妻間能相愛到老,但最起碼一開始應該相愛吧?如今未等結婚,已經沒有愛了,這婚還能結嗎?”他迷惘地抽了一會兒煙,又想起一件事:“因為一個沒文化的老婆子背地裏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你竟能跟她的兒子較半個多月的勁!我還能奢望你處理好婆媳、叔嫂、妯娌之間的關係嗎?這婚是不能結,但她也確實有點冤。”想到這兒他緩緩地說:“你聽我說,你從來就沒做錯過什麽,我也沒什麽可責備你的。你剛才所謂的虛偽也不叫虛偽,那是女孩所共有的羞澀心理,很正常,沒有反倒不好。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一時的賞心悅目,便輕浮地挑起這場感情糾葛。虛偽的是我,我應該受到良心上的遣責。我現在就向你道歉。當然,這不是說聲‘對不起’就能了的。”韓水秀聽罷滿是震驚和失望:“你當初跟我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見到我,別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金獅:“那是我臭詞濫用。”心裏卻想:“因此你就可以隨意摔騰我?我不怪你的摔騰,但我的心變了。”韓水秀:“不,是我傷害了你,你還在生我的氣。”說罷低頭哭了起來。金獅又是一驚,想不到這麽冷傲的人也會哭,因而更不忍傷害她,於是開言:“你沒有傷害我,真的!我的心又不是玻璃做的,那麽容易被傷害。是我混蛋,遇事不沉穩,欺騙了你的感情,我會遭報應的。關少峰是個百裏挑一的好後生,沉穩勤奮,又有心計,將來一定有所作為。縱觀鄉裏老少官兵,沒有誰比他有發展。他又那麽喜歡你。找個我愛的,不如找個愛我的。你跟了他不會有錯,我也放心。你也不要隻看重文憑。軍隊也是一所好學校,從軍隊出來的人不一定比大學生差。”韓水秀:“那我問你,他跟你比怎樣?”金獅心的話:“比我強的人還沒生出來呢!”嘴上卻說:“我算什麽東西?毛手毛腳,心浮氣躁,胸無大誌,與世無爭,隨心所欲,放蕩不羈。特別是,我大男子主義十分嚴重,脾氣又暴,對待老婆象對待奴隸,頤指氣使,稍不順心非打即罵。誰若不睜眼嫁了我,就等於跳進了火坑。更為嚴重的是,我好色成性,娶了誰也沒三天的新鮮。這陣子你也看到了,我見了漂亮女孩象蒼蠅見了血,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追一個。你不打算結婚第三天,就讓丈夫給你戴頂綠帽子吧?”韓水秀苦笑一下,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你這麽肆意貶低自己,隻能說明你不在乎我。何不明說呢?”金獅心想:“這跟明說還有區別嗎?”但又一想:“若真讓你認識到我不愛你了,你何止是傷心?”於是換出一副真誠的麵孔,說:“我不是不喜歡你。隻是我和那個閨女的婚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了。你我情深緣淺,隻有等到來世再敘前緣了。”說罷一臉傷感。韓水秀:“結了婚還能離呢,何況你們才剛訂婚?”金獅:“我這個人其實是很傳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違背不得。何況,我和那女子早已明鋪暗蓋,睡在一處。從最近的症狀看,她可能已經懷孕了。”韓水秀吃驚不小。金獅繼續說:“縱然你不嫌棄我,我也不能撇下人家不管呀。我若甩了她,她隻有死路一條,我父親也會打斷我的腿,我將身敗名裂,還談什麽發展?”韓水秀終於抹了一把淚,迴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午後,金獅剛睡醒,就見韓水秀進來,可憐兮兮地坐到床邊,一言不發。金獅見她可人,也沒多想,伸手去摸她的臉。摸了一會兒,又去摸那久違的身子。摸了一會兒,韓水秀忽抬頭笑著說:“你並沒有跟誰訂婚是吧?”金獅急忙撤手:“誰說的?”韓水秀:“那你還摸我?”金獅:“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好色成性,用情不專。”韓水秀:“你以為我會信?”說罷噔噔噔地走了。金獅直甩自己的手:“你幹嗎要摸人家?”

    隨後的周一早上,金獅從家裏上班走了不久,本隊早卸任的隊長來找金獅。見金獅不在,即告訴陳祿:“今天上午法院的要來解決果園的事,請你參加。”原來董老拴找金獅談過話後不久便帶了三四車的人去旗委旗政府上訪。旗委答應立馬讓旗法院立案審理,董老拴等人便先迴來了。之後,旗委向鄉裏了解情況。而鄉裏跟村裏穿一條褲子,說:“村果園若不由村委會統一經營,被村民們分了,一則果園將因村民的掠奪性開采而被毀損殆盡,從此好端端的一個果園將不複存在;二則村委會將會失去這唯一的集體收入來源,再什麽也幹不成。八十年代初土地下放以後,該村集體資產被分光吃盡,如今隻剩這片果園了。若再把這片果園也分了,村委會將再沒有集體收入來源。集體沒有收入,那路怎麽修,橋怎麽架,戲怎麽唱,村幹部工資怎麽發?再跟村民伸手要?清水溝民情刁悍,教化不足,要錢比要命還難。”聽了這派言詞,旗委向旗法院授意:“抓緊去辦,但要講政治,顧大局,維護長遠利益。”帶著這個旨意,旗法院民事庭庭長洪浩來到清水溝,心中有些犯難,隻好先采取蒙和唬的手段,這個手段還鮮有失靈。但見他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麵對清水溝的一百多號群眾代表,來了一套先禮後兵的說詞:“今天是第一次開庭,先行調解,所以說話可以放開些。來這兒之前,我們先對這兒的情況作了一番了解,了解到這兒的群眾是很通情達理的,所以我想跟大家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從八十年代初我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至今,已有近十個年頭了。這十年中,我國的城鄉麵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有目共賭的,大家從口中食、身上衣、家中擺設、銀行存款就可以切身體會到。那麽這個變化是如何而來的呢?首先歸於你們的苦心耕作和勤勞創造,這一點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人民是曆史的創造者嘛!但是大家要知道,個人的發展與集體經濟的支撐是分不開的。我們農戶打下糧、養下豬、產下杏、采下石,總要運出去吧?而要運出去,就得有路。可那眾人走的路有哪個個人願意修呢?個人不修,就得集體來修。集體要修就得集體有錢,而集體要有錢就得有集體經濟。但是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以來,你們村的集體資產幾乎被分光吃盡。大家看看,你們村還有什麽集體資產?就剩這片果園了!所以說,父老鄉親們啊,不能再分了!若再把這唯一幸存的集體資產分了,往後我們再拿什麽去修路、搭橋、開渠、建校?我們的個人經濟又如何繼續往前發展?當然,絕大多數群眾是識這個理兒的。我剛才就說了,這個村的群眾是很通情達理的。我想,堅持要分果園的隻是極少數別有用心的人。”說到這兒他臉色一變:“因此我要在這兒嚴正警告那些極少數的人,再要蠱惑民心,帶頭鬧事,擾亂社會正常秩序,幹擾政府正常辦公,我們隻好拿起法律武器予以嚴懲。那果園你說重包就重包?人家現在的承包戶是簽了合同的,合同是法律文書,是受法律保護的。不論黨委、政府、法院還是普通公民,都是要依法辦事的嘛!我們難道連法律也不要了嗎?”說到此處他的臉色又變了迴來:“所以我們不要再談果園這個已有定論的事了好不好?果園在你們總耕地麵積中也占不了多大比例嘛,攤到每個人名下也沒多少嘛!大家與其花盤纏耗時間去上訪,還不如抓緊時間去多掙些錢來得實在。你們說對不對?”說罷露出笑容,把身子往後一靠,點著一枝煙,覺得沒問題了。會場一時變得很安靜,隻有眾人吐出的煙霧在空中徜徉。過了一會兒,洪法官看見還沒動靜,正打算起身說:“既然大夥兒都沒意見,那就到這兒吧,散會。”不意從後麵站起一個人來,微笑著說:“法官同誌,我說兩句。”眾人迴頭一看,是陳祿。陳祿一則事多抽不開身,二則對這攤到每個人名下沒多少的公共東西沒興趣,所以根本沒去參加上訪。今天是見在村裏開庭,才抱著好奇心來的。不過在這之前,他和金獅在茶餘飯後沒少議論這件事。因此他站起來說:“你剛才說的都對,我無話可說。”有些人一聽哈哈便笑。洪浩則半嗔半笑地說:“既無話可說,你說什麽?”陳祿仍微笑著說:“但我覺得你說的不是我們村的事。”人們的笑容旋即消失。陳祿繼續說:“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我們不是要分果園,而是要包果園。因此我們包到果園後也是要付租金的,而且這個租金因為有了競爭,隻會增加,不會減少。也就是說,我們承包果園後,集體收入是增多了,不是減少了。再說,我們包果園也要有個規則,確保樹木的存活和更新換代,不會就這麽隨便地把果園給毀了。至於現在那些承包戶拿著的那個合同,根本就是無效合同。為什麽說是無效合同呢?第一,村幹部隻是我們全村人的代理人,代理人決定被代理人的大事情,要經過被代理人的同意。而出包果園這麽大的事,他們一不開戶主會,二不向眾人通氣,就包出去了,不符合法定程序。第二,他們村幹部代表村委會私下跟他們自己簽合同,就等於是自己跟自己簽合同,明顯不公。實際上,我們50塊都包不上,他們卻15塊就包上了,走到哪兒都說不過去。法律也是要講理的嘛!總而言之,這個合同既不合法也不合理,不但不能受到法律保護,而且應受到法律製裁。”會場旋即喧嘩起來。洪浩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村的村民素質。他怕的就是有人看穿他的迷霧並說出來,誰知站起來的這個人竟說得這麽要言不煩。他沮喪之中拿出最後一招,突然二目圓睜,指著陳祿說:“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帶頭上訪、煽動鬧事的?”陳祿本已坐下,此時又站起來,仍微笑著說:“我沒有去上訪。不過就算我上訪而且帶頭上訪了,又咋啦?我們不能上訪嗎?上訪有罪嗎?我們打砸搶了?”洪浩黔驢技窮,氣乎乎地走出會場,上了小車,臨關車門對著跟出來的陳祿說:“你等著。”陳祿火了,吼道:“你敢恐嚇我!我告你恐嚇罪。”洪浩未等陳祿說完,便把車門一關,讓司機快走。小車一走,有人跟陳祿說:“小心人家來抓你吧。”陳祿:“我犯啥法了,來抓我?”說罷揚長而去。多數來開會的村民不馬上迴家,仍聚在那兒議論,董老拴等人便乘機做工作,結果把其中的是非曲直越議越明。

    第二天,陳祿和銀獅終於將加工並打包好的耗資3萬元的黃芪運至火車站,裝進集裝箱。這之前的貨運起止、費用及手續都是銀獅事先打聽好並辦妥的。貨發三天後,陳祿和銀獅穿著陳舊的衣服、揣著硬坐車票、提著方便麵踏上了南下廣州的火車。多半年來,由於錢緊,陳祿一家子根本就沒再買什麽衣服,而早買下的衣服也早在繁重的勞動中穿舊了。

    元月21、22日,茂林岱鄉召開新一屆人民代表大會,由55名人大代表投票選舉鄉長、副鄉長及科技副鄉長。其中鄉長和科技副鄉長實行等額選舉,即各隻有一名候選人,候選人分別是原代理鄉長雲仁義、原科技副鄉長郝建東。副鄉長則實行差額選舉,即從三名候選人中選出兩名,候選人分別是原常務副鄉長王誠虎、副科級宣傳員邵金娥、人武部長高喜牛。選舉結果是,雲仁義被正式選為鄉長,王誠虎和郝建東分別繼任副鄉長、科技副鄉長,高喜牛新當選為副鄉長,邵金娥落選,仍做她的副科級宣傳員。選舉結束,由於邵金娥待金獅不錯,金獅特跑到婦聯辦公室去探望邵金娥,卻見邵金娥在哭鼻子,趙山貓在一旁安慰。事後金獅得知,這次選舉,旗委的意圖本來是邵金娥,但趙山貓挨村給代表做工作,硬說旗委意圖是高喜牛,要代表們必須按“組織意圖”辦事,保證不出事。代表們大部分是村幹部,誰敢違背鄉黨委書記的意圖?趙山貓之所以棄邵保高,一是因為高喜牛一直唯他馬首是瞻;二是因為他與高喜牛是同鄉,容易套近乎;三是因為他覺得邵金娥作為女流之輩,不如高喜牛適合下鄉去做吹胡子瞪眼睛、勒胳膊挽袖子、踏泥下水、摸爬滾打的事。趙山貓之所以敢違背旗委的意圖,一是因為他跟旗委領導的關係鐵,旗委不會因為這麽點事問他的罪;二是因為他的治政方針是,寧讓上麵生點氣,也要保證自己在鄉裏一聲喝到底。對此金獅倒是能夠理解,與其因為迎合上麵的小意圖,完不成上麵的大意圖,最後被上麵基本否定,還不如違背上麵的小意圖,完成上麵的大意圖,最後得到上麵的基本肯定。

    選舉當日的夥食特別豐盛,剩下不少。夥食管理員老吳不忍舍棄,於是於第二天早、午、晚安排的都是剩飯。卻說第二天晚飯時分,高喜牛進食堂端起飯吃了幾口,說:“啥飯了?”說罷將飯碗往桌上一撂,氣唿唿地走了。見此趙山貓嚷起來:“這他媽還行?還讓不讓人活了?我這一天就吃了半碗米飯。咱們鄉裏窮塌了?吃剩飯吃個沒完!”說罷把頭轉向正低頭津津有味地吃剩飯的雲仁義:“小雲,從每個村起上一百斤胡油,把這夥食改善一下。”雲仁義低頭不語,仍一口接一口地吃他的飯。見此,金獅對雲仁義產生幾分崇敬,對高喜牛產生幾分鄙夷。論歲數,雲仁義年輕,沒趕上六零年的艱辛;高喜牛則正趕上。論家庭,雲仁義出自幹部家庭,沒吃過幾迴粗茶淡飯;高喜牛則是從農民家庭通過當兵出來的,就是吃粗茶淡飯長大的;論職位,雲仁義是鄉長,高喜牛則僅僅是排在科技副鄉長之前的副鄉長。結果雲仁義尚能吃得下的剩飯,高喜牛反倒吃不下了!對於趙山貓,金獅倒不怎麽反感。一則人家是這個鄉的大掌櫃,第一個有發言權;二則連吃三頓剩飯,誰都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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