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閻王是要人命的。而陳祿自擔任閻王之後,終究沒要人命,卻隻要過一群狼的命。是這麽迴事,這日生產小隊隊長領著陳祿等二十餘人進深山伐木。當他們伐好木,各背一背木料下山的時候,隊長不小心閃斷了腿。眾人隻得輪流背著他往迴返,結果走到半道上天就黑了下來。而就在這時,從他們的身背後突然傳來幾聲狼叫。他們轉身循聲望去,就見二十米外有20多隻狼正睜著綠汪汪的眼睛注視著這裏。眾人本能地撒腿就跑,就把隊長撂在了原地。陳祿隨眾人跑了一截,猛然想起斷了腿的隊長,便轉身返迴。隊長見眾人都跑了,心的話:“得,我將死無葬身之地。”就在絕望之際,又見前麵返迴一位鐵塔般的人物,手裏攥著一根將近兩米長的木棍。這根木棍是陳祿從一棵杏樹上精心挑選下來準備帶迴家挑水用的,圓且直,尚濕,特結實。隊長還真有些大將風度,見陳祿返迴,歎口氣說:“算了,你一個人也救不了我,隻能多搭一條命,迴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往日有對不住的地方,還請多多見諒。”陳祿未理會隊長,而是一聲不吭地走至其身後,圓睜虎目與群狼對視。顯然,狼仗著自己數兒多,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陣勢。這讓陳祿想起了那些仗著人多整人的人,想起了自己悲慘窩囊的身世。麵對接二連三的欺壓,他空有一身的力氣和武藝,卻因為保身安命,不得施展。他想啊想,恨啊恨,恨至極點,就主動衝向狼群。群狼也知道來者不善,先閃在兩旁,避其鋒芒,然後從四麵攻上。陳祿便把棍掄圓了來打。他的棍奇沉奇快,眾狼挨著就傷,碰著就亡,眨眼倒下一片。就在這時,一隻碩大的狼——大概是狼裏的二當家,竟能從陳祿的棍下抓住空隙,撲到他的背上。陳祿此時用棍返擊已是不及,於是急弓身撒棍,伸雙手卡住狼脖,向地上狠摔。說時遲,那時快,當他摔掉那二當家直起身,就見另一隻更大的狼——大概是狼王,已張著大嘴接近自己的哽嗓咽喉。此時用手拒之已是不及。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祿隻得張開大嘴,咬向狼嘴,竟一下子差點把狼的上嘴咬下來。趁此他急抬雙手死死卡住狼脖,然後來個360度的大轉身,將狼王甩上十米高的崖壁。隨後一隻普通的狼向陳祿側麵偷襲,被陳祿反手劈於掌下。還有一隻狼原本要偷襲,見此轉身要跑,被陳祿一個箭步趕上,一腳踢出兩丈多遠。其餘的狼見勢不妙,四散逃命。陳祿揀迴木棍,環視倒下一片的狼,就見一隻體形較大的狼既未倒地,也未逃跑,隻是呆呆地望著他。他一下火起,舉棍去打,就見該狼也不抗爭,也不躲閃,隻是縮頭哀鳴。陳祿納悶,定睛細瞧,卻見該狼下麵還有一隻尚能活動的小狼。顯然,這是母狼在用生命掩護小狼。陳祿心裏一軟,收棍返身,背著隊長下山而去。路上隊長問:“你咋那麽大的勁?”陳祿:“我平時也沒這麽大的勁,今天這勁可能是急出來的。”隊長:“那別人咋急不出來?”陳祿:“因為害怕。其實,人不論從體形上還是靈活程度上,對付一隻狼都沒問題。以前之所以發生一隻狼吃掉三個人的事,是因為那三人膽寒。人在膽寒的情況下,甭說急出成倍的力氣,就連平時一半兒的力氣也沒有了。”隊長:“那你不怕嗎?”陳祿:“怕還能站在這兒?”隊長:“啊呀!看來你那膽比薑維的還大!”陳祿沒吭聲,心的話:“我今天能打退群狼,膽大還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心裏有恨。”事後,隊長知恩圖報,處處照顧陳祿。

    那個年代的後生十八、九就都娶媳婦了,有的更早。陳祿卻頂到二十出頭仍看不到成家的跡象。地主成分,又是活閻王,誰找呢?在能幹不能幹收入都一樣的年月,兇狠隻能給自己的成婚增加一層障礙。因此那時的好姑娘俏丫頭都願意嫁給貧農子弟或幹部家庭。而陳祿又非好的不娶,總覺得人一輩子就娶一個女人,不能湊乎。抱著這種想法,拿他的條件,還想娶媳婦嗎?因此就連他自己也沒個底。陳福、陳祿本來是有童養媳的。陳福的叫桂花,陳祿的叫巧枝。陳福高中畢業後因患肺癆,一直沒與桂花圓房。陳福死後,生亮隻好把桂花當閨女聘了。聘了後,桂花像親生女兒一樣,一直與陳家保持著親密的來往,很疼愛陳祿兄弟。陳祿與巧枝同歲,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好。情竇初開時,陳祿威武大方,巧枝風流窈窕,彼此也傾心。生亮死後,巧枝開始也無別的想法。但有一天,本公社的一名副書記托人來給兒子求婚。當時巧枝不在家,陳母和陳祿本就打心底不樂意,又聽說要娶巧枝的是個買東西算不了帳的主,於是就迴絕了這門親事。誰知巧枝迴來聽說後,告到公社,說陳母剝奪她的婚姻自由。陳母沒法,隻好依樣聘出。出嫁前夕,巧枝要與陳祿做一夜夫妻,以表歉意。怎知陳祿擺擺手說:“算了,這又不是什麽便宜。”結果巧枝嫁後,就再也沒有迴來過。陳家也不主動去攀扯,雙方就此斷交。

    就是在那個人民公社時期,清水溝也有三種可供農民私自種植和收獲的土地——自留地、白留地及宅院占地(以下統稱自留地)。三年困難時期過後,被餓怕又習慣於自給自足的農民們普遍在自留地裏種了糧食,以彌補統分糧之不足。而事實上,有很多消費是任何時候都不能避免的。這些消費除了糧食,就數煙草了。抽煙的人可以不吃肉,可以不穿好衣服,卻不能不抽煙。因為不吃肉隻是一時的沒滋味,不穿好衣服沒什麽明顯的不舒服,不抽煙卻會感到一天不自在。所以你看,自打煙草消費傳到中國以後,不論窮富,抽煙的都不在少數。就連那紅軍在爬雪山過草地的途中,抽煙的仍照抽不誤。正是基於以上考慮,自三年困難時期的最後一年即六二年起,陳祿在自留地裏全都種了煙葉,而且連種三年,結果收入兩千多元。兩千元是個什麽概念?那時一斤米六分錢,縣級幹部的月工資40多元。陳祿發了,婚姻的曙光也終於向他顯現。

    清水溝村南二十五裏有個叫上興地的村子(現屬茂林岱鄉)。話說清朝後期,該村有個富得流油的大戶。戶主杜旺先後娶了三房老婆,連生了七片丫頭,就是生不下個兒子。直到五十來歲的時候,方生下一子,取名寶器。寶器降生後,不但父親和生母視之為心肝寶貝,就連另兩位姨娘也因自己沒兒子,將之寵而又寵。寵的結果是,寶器活了一輩子不會拿筷子,更談不上洗衣做飯了。相傳一次寶器生火,將柴禾放在上麵,煤炭放在下麵,生了半天,折騰得灰頭土臉,也沒生著。寶器的生活自理能力一塌糊塗,讀書寫字卻一點也不含糊,可以說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妙筆生華,筆走龍蛇。相傳一次他從朋友家借了一本兒一指厚的書,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就送迴去了。原來他邊走邊讀,不到自家門口就已讀完。朋友不信,翻書考他,他竟能複述得一清二楚。杜旺為此很是歡心,心的話:“隻要讀好書,又有我的萬貫家財做後盾,不會幹活又何妨?”誰料想他死後,寶器抽起了大煙。有人說了,寶器有萬貫家資,年年租息廣進,抽個大煙又何妨?不錯,人光抽大煙是費不了多少錢的。但你別忘了,抽大煙的人有個共同特點,即不理正事;何況寶器也理不了正事。再者,寶器一頓要抽掉一頭牛。怎麽一頓能抽一頭牛呢?原來寶器抽煙,自己不去買,打發人去。而他自己又不懂煙土行情,所以往往要拿出成倍的銀兩。買迴煙來,也不是他自己一個抽,而是有幾位煙友陪著抽。幾個人抽煙,也不是自裝自抽,而是另有幾個人在旁邊伺候著抽。現銀抽完了頂租息,而租息也不是如數地頂,而是三下五除二地頂。頂完了租息賣器物,而器物也不是依質論價地賣,而是金賣銀錢。賣完了器物賣地,而地也不是隨行就市地賣,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賣。一頓一頭牛,一天又是幾頓?因此不消幾年功夫,寶器就隻留下自己住的一套房子了。家產散盡,寶器抽煙也就不那麽排場了,開始自買自裝自抽。這天他外出打鬧煙土抽了迴來,已是饑寒交迫,一進門卻被老婆扇了兩個耳光。為什麽呢?因為他連僅有的藏身之地也賣了。抽大煙的人也沒臉沒皮。寶器挨了兩個耳光,遭了一頓哭訴,見老婆睡去,便自己拉開廚櫃找吃的。找到一撮冷蓧麵、兩顆冷山藥、一碗冷鹽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三抓兩撥地吃了。吃完睡了一覺起來,就感到頭痛惡心身子沉。老婆忙帶他去找鄰村的一位遠近聞名的老中醫看病。老中醫采用針灸療法,寶器很快就感到輕鬆了。老中醫交待:“明、後天的同一時候再來。”第二天,寶器獨自來找老中醫,經過一番針灸,更覺舒坦。第三天去了,待老中醫把最後一根針拔出,寶器突然“媽呀”一聲,雙手抱肚倒在炕上。在炕上蜷了一會兒,舒展開來,感覺沒什麽事兒了,便興衝衝地迴到家。誰知迴家坐了一會兒,突感心慌腹痛起來。老婆慌做一團,急打發大兒去請那位中醫。然而等中醫趕來,寶器已斷了氣,享年36歲。見他已死,其老婆和姐姐們跟老中醫算帳,逼著老中醫賠了一些錢。事後人們問老中醫:“寶器怎麽會死呢?”老中醫鎖眉搖頭:“我也搞不清,大概是命盡了吧。”

    寶器死時不僅撇下一個年僅三十四歲的小腳老婆,還撇下兩個未成年子。大兒十六歲,叫杜強;二兒十二歲,叫杜毅。為此其七位姐姐湊錢將其住房贖迴,並周濟其老婆孩子湊合度日。父親死後,杜強有兩恨。一恨大煙。好好的一個人一旦抽上大煙,就會變得那麽自私。二恨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們。他父親當年如果身邊有一個有良心的管家,絕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他開始不相信任何人,本來有的同情心也就此泯滅。如今他的腦子裏隻有爾虞我詐、弱肉強食,因此開始變得異常冷酷。而且,他是享受過榮華富貴的人,如今卻落得一貧如洗,因此也變得不太那麽珍惜生命,跟人爭鬥起來全是拚命的架式。就在這種心境下,他開始領著弟弟重振家業。上興地一帶是個地廣人稀的地方,靠天吃飯,一年很少能接到些河水。隻有等到山裏發大水,上遊的人用不了,才能接住些。而山溝裏發出的洪水很肥,含有豐富的土壤和有機肥。被這洪水淤過的地,能一下子從荒灘變成良田。因此洪水一下來,人們就沒命地去搶。杜強領家以後,每遇洪水下來,就揮鍬去爭,為此還創下一套鬼見愁的鍬術。結果四年後就擁有了四十畝良田和二十畝薄地,同時落下個綽號——判官。看著杜強長大,家裏又有了些積蓄,杜母開始托人為杜強說媳婦。可連說了七八位,杜強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娶。最後他反倒先火了,斥責媒人:“你們怎麽盡給我說些醜八怪?”媒人就說:“吆!象你這孤兒寡母的小富農,還想找個什麽樣的?”杜強就說:“象這樣的以後就別說了。”從此說媒的也就日漸廖落。就在連續半年沒有媒人登門的時候,又來了一位平時不做媒的媒人,說的是鄰村大地主牛草寬的小女牛娟兒。牛娟兒還捎書一封,要杜強向其父下聘禮求婚。杜強看了牛娟兒娟秀的手書,心花怒放。他是見過牛娟兒的。

    一年前的一個夏天,日近西山,橙色的陽光映照著充滿生機的田野。穿著還算整潔的杜強正和一幫小夥在路旁放牧著自家的耕牛,就見一位妝扮入時的閨女領著一男一女由北而來。小夥子們都定睛來瞧,由遠先看到的是圓圓的額頭下如星的眼和可人的臉;及至近前,但見其鼻似懸膽,透著靈氣;口如花瓣,含著笑意;目似碧波,泛著春光;麵如熟桃,漾著活力;身姿婀娜,蘊著生機。見這麽多人象看戲一樣看自己,姑娘蹙眉往路邊瞥了一下,就見一人身高背直,額高眼大,唇紅臉潤,不僅威風凜凜,而且秀氣濃濃。姑娘於是衝他嫣然一笑,低下頭往前走了。走了一截兒,問隨行婦人:“那個高個子是誰?”婦人:“那就是鬼見愁的判官杜強。”姑娘:“我還以為他長得齧牙咧嘴的呢?” 再看杜強見姑娘走遠,急問左右:“此人是誰?”答曰:“牛草寬的小女牛娟兒。”杜強一聽,心涼了一半。

    杜強不奢望把牛娟兒娶迴來,因為牛草寬是位出名的勢利眼,而自己要掙到與人家門當戶對的份兒,起碼也得十年。十年過後,即使自己不娶,人家也早嫁了。所以他在婚姻上推三阻四,倒不是在等牛娟兒,隻是想找個差不多的。如今他接到牛娟兒的美意,自然喜出望外,不日打點聘禮,到牛草寬門上求婚。牛草寬說:“牛娟兒已經名花有主了,許的是縣長的二公子。”聽了此話,杜強先是心底一涼,接著勃然大怒:“那你為啥還要托人給我說媒?”牛草寬也是一愣:“我啥時候托人給你說親了?”杜強一下被噎住,心想:“是呀!牛草寬啥時候托人給我說親了?”想至此,也不便把牛娟兒托媒的事說出來,隻好羞羞答答地帶了聘禮往迴走。剛走幾步,就見牛娟兒從屏風後麵走出來說:“是我托人叫杜強來下聘禮的。”牛草寬又是一愣,繼而把扶手一拍:“你!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牛娟兒自覺理虧,便撒嬌道:“現在商量也不遲嘛!”牛草寬:“你!嘿……”正要說什麽,見杜強還在一邊兒站著,便說:“強子,你先迴去,容我考慮考慮。”

    打發走杜強,牛草寬跟小女講了一大堆的道理,什麽你們娃娃家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隻顧看著順眼,過了門兒後悔都來不及;杜強的性子烈,還不把你就菜吃了?等等、等等。等老父說了半天,說得沒詞了,牛娟兒開言:“爹,您的心意我明白,您的話也不無道理。可我也不是專看長相的傻丫頭。我先給您背一首詩:‘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若待上林花似錦,滿城盡是看花人。’看人要往遠處看,要從他的成事前看到成事後。不要等人家成了事再去攀扯,那多不光彩?我看杜強不是沒出息的主兒,何況他現在也能養起一大家子。我喜歡的正是他那出息勁兒。你若把那小白臉找來,我還看不上呢?再說杜強的性子,兇一點怕什麽?那西楚霸王兇不兇?對虞姬怎麽樣?那朱元章毒不毒?對馬氏怎麽樣?所以你若真為我好,就把我許給杜強。”牛草寬:“有現成的寶貝不要,要那可能的!後路是黑的,誰敢保證他日後就能發達?就算他日後能發達,那得等到啥時候?人不風流枉少年。等老了才發達,吃也吃不動了,逛也逛不動了,不遺憾?”牛娟兒:“你讓我找的是縣長的兒子,不是縣長。縣長的兒子能不能保住縣長的江山?杜強的本事我見了,他的卻沒見。人從苦到甜是天天高興,從甜到苦卻是天天不高興。你是要我天天高興,還是天天不高興?再說,從無到有方顯英雄本色。接現成的,搞得再好也算不得本事。”此話無意中傷著了牛草寬。牛草寬當初就從父親那裏接過一筆豐厚的產業,如今隻是把這筆產業翻了一番而已。因此他聽了女兒的話,有些不悅,說:“你!唉……”因是自己的女兒,他也沒辦法,隻得接著說:“女娃子家逞什麽英雄?英雄自古多磨難,因為沒有磨難就沒有英雄,正如沒有疑難雜症就沒有良醫一樣。”牛娟兒:“我們女子就不能享受點成就感,就隻能在男人的臂膀下窩藏一輩子?”牛草寬:“這是你們孩子家的想法,正經遇上麻煩,後悔都來不及。‘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不經曆風雨,以為那風雨比明媚的陽光還要美麗。你現在不理解我沒關係,將來總有一天會理解的。為了你的終身幸福,我寧願現在遭受你的咒罵。”牛娟兒:“人的口味是多色調的,甜食吃多了,需要吃點鹹的;安逸慣了,還需要點冒險作補充。隻有酸甜苦辣都嚐過,才是完整的人生。”

    父說父有理,兒說兒有理,父女倆終未爭出個子醜寅卯來,最後還得硬來。隻見牛娟兒說:“我意已決,非他不嫁。”牛草寬:“我心已定,決不給他。”牛娟兒:“不管你同不同意,到時候我就過去,除非你圈我一輩子。”牛草寬:“你要嫁他,我就沒你這個女兒。”牛娟兒:“我這女兒,你承認也是你的,不承認也是你的,這是由血緣關係和你對我的二十年養育之恩決定的,不會因我嫁了誰而改變。”牛草寬被搞得啼笑皆非,但就是不同意。牛娟兒便托人給杜強捎信,要杜強到某一天隻管大吹大擂來娶。到娶的那天,牛草寬沒給牛娟兒準備一點嫁妝。誰知牛娟兒自己準備了一份,像模像樣地上了轎。說歸說,鬧歸鬧。牛娟兒既已成了杜強的人,牛草寬畢竟疼愛小女,便補辦了一份倍加豐厚的嫁妝送過去,深怕小女受氣。其實牛草寬也很喜歡杜強,隻是不想讓他做自己的女婿。因為自己的奶奶當年隨爺爺創業,就沒享幾天福。

    把牛娟兒娶迴來,杜強就下了兩個決心:第一,絕不依賴牛草寬發家致富;第二,絕不讓牛娟兒受苦。所以在以後的日子裏,杜強雖與嶽父家保持著親密的來往,卻從未向嶽父大人張嘴借要過什麽。再者,杜強不論幹什麽事,從不要牛娟兒幫忙,讓牛娟兒愛幹啥幹點啥。而牛娟兒呢,也不喜歡閑著,主動操持著家裏家外。就這樣夫妻倆恩恩愛愛地生活了二十年,和杜毅兩口就共同累下800畝良田、300畝薄地和成群的騾馬牛。這年入冬的時候,杜家的莊戶收割碾打完畢,牛娟兒便急忙收拾著迴娘家。這幾天她不知怎地特想迴娘家,隻是因為家裏忙,才硬撐了幾天。誰知她收拾好正準備出門兒,就見大哥穿著一身孝服進了院子。牛娟兒感到不妙,急忙迎出屋詢問究竟。大哥說:“爹爹老(死)了!”說罷哭出聲來。牛娟兒:“爹爹身子不是還硬著麽?怎麽說老就老了?”大哥:“昨晚吃了一斤蓧麵、喝了半斤酒睡下,就再也沒起來。”牛娟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作一堆。屋裏的婆婆聽見,趕忙出來把兒媳攙扶迴屋。不大一會兒杜強迴來,一看這陣勢就全明白了,也不禁悲從中來,流出淚來。這是他自父親去世以來第一次落淚。悲泣一陣,杜強來勸大舅子和媳婦:“不要太傷心了,嶽父大人都七十多歲的人了,生前很快活,身後也沒什麽牽掛。”兄妹倆點點頭,止住淚。大哥喝口水,到別處報孝去了。於是牛娟兒重新收拾了一下,和杜強一塊兒迴娘家奔喪。料理完喪事,杜強先迴,牛娟兒留下陪老母親住了一陣子。住完娘家,牛娟兒在返家的路上就感身子有點沉,迴到家裏便上炕躺下。杜強問怎麽了,牛娟兒說:“不要緊,可能是累的,歇一會兒就行。”杜強不放心,請大夫來看。大夫說是受了些風寒,吃點藥應該沒事。杜強差人把藥煎好,親手端給牛娟兒喝。牛娟兒喝了藥不大一會兒,就大吐不止。杜強急差人請大夫來瞧。然而等大夫來了,牛娟兒已手腳冰涼,享年三十八歲。杜強辦喪事,免不了要請陰陽看風水擇日子。陰陽給牛娟兒看完命,說:“貴夫人本來福分一般,應在有苦有樂的生活中度日。而她爹和你卻強扭命相,不讓她吃一點苦,受一點氣,害得她三十七年就享盡了七十四年的富貴。她不走才怪!”杜強聽了說:“胡說,人有難過死的,哪有舒服死的?”說罷另請了一個陰陽來瞧。陰陽瞧罷說:“貴夫人命裏隻能享福,不能受罪。所以在你的苦日子到來之前,就找了個借口,隨她父去了。”杜強一聽不禁大怒:“更是一派胡言。我這人家正蒸蒸日上,哪來的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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