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霍六郎在思賢院大鬧的第二天,博陵縣裏便開始傳出老侯爺要將他的近身侍衛秦蒼送到易陽郡大營裏以謀百人將一職。


    “秦蒼要去大營當個百夫長?”聽得傳聞的沈江卓大笑,“此人應是用牛刀殺*!”


    四周的同僚聽著也哈哈大笑。如今戰事在即,一些過不下去的人會選擇當兵,還有一些有家底子的人想要將自家的護院送到軍隊裏已謀一些中底階的軍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軍官之爭,現在博陵縣內互相攻擊的傳言滿天飛,沈江卓身為一縣內軍事最高長官,對這些流言已經免疫了。


    張義鴻道:“我估摸著,秦蒼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要離府了。”


    “秦侍衛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用得著去大營做那賣命的營生?”曹縣丞道,“如今這些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連侯府的人都敢編排!沈大人,你也該出手管教一番了,不然穿到郡尉大人耳朵裏,咱們博陵豈不是成了個笑話?”


    “曹大人說的極是。”


    沈江卓決定對博陵縣內的征兵令再補充幾條。


    誰料第三天,傳言又變了。


    秦蒼根本不是要去當百人將,而牙門將!


    “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個秦大人是個什麽人物啊,侯府能這麽小氣?秦大人要真是隻撈了個百夫長當,老侯爺的麵子要往哪兒擱!”


    “這牙門將是做什麽的?”有小孩好奇道。


    有人解釋道:“牙門將都是有勇用謀之人,要能夠指揮士卒,乃是一軍之中主帥的副將,頗有地位。


    四周的人一聽,不由道:“那侯府裏的秦大人正好可以當這個牙門將啊!”


    “我就說嘛,老侯爺出手怎麽會那麽小氣。不過牙門將隻是一個五品官職,但秦大人也是初入易陽大營,一開始封的太高,恐怕不會太得人心,這五品牙門將倒是正合適。”


    傳言越演越烈,連府衙裏的人都開始嘀咕了。下值後,張義鴻拉著沈江卓低聲道:“秦蒼真的要去大營?”


    “沒有!”沈江卓搖頭,“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老侯爺雖然荒唐,可這麽多年了,大人可有見過他老人家插手軍中之事了?”


    “可是……”張義鴻還是不安,“老侯爺的為人你比我更清楚,萬一他真的要將秦蒼送到易陽郡那裏,到時候郡尉問起來,咱們怎麽交代?”


    “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不會吧的!”沈江卓不欲與他多作糾纏,命侍從將馬牽來,立刻迴府。


    張義鴻苦著張臉,目送沈江卓離開,嘴裏小聲嘀咕道:“你是他女婿,又是本地世家,自然要幫著他了。我卻是朝廷派來的縣令,再過個兩年就要調離此處了。博陵侯要真的這樣做了,坑的可是我啊!”


    想了又想,決定登門拜訪博陵侯。誰料在侯府坐了半響,依舊是霍文鍾出來。張義鴻試探道:“侯爺真的身體不適?”


    霍文鍾立刻黑了臉:“縣令這是說的什麽話!”


    張義鴻連忙賠笑:“是我暈了頭,我也是被那傳言嚇了一跳,隻求老侯爺親口告知啊。”


    霍文鍾指著一旁的秦蒼道:“早就說這是子虛烏有之事,縣令若不信,要不要秦侍衛給你寫個字據,再按個手印呢?”


    “大郎這就是說氣話了啊,咱們有話好好說!”張義鴻道,“其實這博陵上下不止我一個人疑惑,如今傳言越來越烈,對侯府的名聲頗為不利,還望老侯爺能親自出麵解釋。”


    “等到博陵的兵集合完畢,謠言不攻自破。”霍文鍾堅定道,“若這種小事就要父親出麵,以後難道任何一個小人造謠侯府,堂堂朝廷列侯都要出麵解釋一番嗎?!縣令大人此刻應該做的,是去查清楚何人在背後嚼舌根子,而不是來打擾侯爺靜養!”


    張義鴻自討了個沒趣。


    查是誰在傳謠言,說的容易,可現在幾乎全縣都在說此事,誰說得清到底是從哪兒起的頭啊。他要怎麽查,嘴長在別人身上,難不成要將大家都毒成啞巴?


    況且博陵侯就有擅自去趙縣的前科,張義鴻心裏越發沒底,博陵侯鬧騰的時候他求神拜佛,如今博陵侯安靜下來了,他還是要求神拜佛。


    神啊,他在博陵這地界待了四年了,前三年當縣丞,今年升為縣令,讓他再太平兩年吧,他還想右遷到郡裏去呢。


    “最近侯府周圍的閑人是不是有些多了?”黃大夫道,“像蒼蠅一樣遠遠跟著,咱們也不好派人去趕。”


    黃家丞道:“再熬幾天吧,等所有的士卒召集完畢,也就沒啥事了。”


    “咱們侯爺今年是犯了小人麽。”黃大夫微微一歎,“先是新年被參,而後又是趙縣糧食,如今這……哎,這才過了幾天安靜日子,又來了!”


    黃家丞縷著胡須,高深道:“這一轉眼,陛下今年都十四了啊。”


    黃大夫一愣,不由小聲道:“難道真是京裏……”


    “不出今明兩年,這宮裏就該有皇後了。”王家丞道,“京城裏各家都暗中較勁呢。”


    二人都是五十來歲的人了,什麽勾心鬥角沒見過,黃大夫一聽頓時明白過來。霍家不可能不對皇後之位不報想法,一個太後,就給整個霍氏一族帶來了一門兩侯的榮耀,霍家想要繼續維持自己的身份,爭取下一任皇後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其他家族難道會坐視霍家得手?


    攻擊一個家族的門風是最常見的手段之一。周陽侯太平常了,攻擊他沒意思,博陵侯乃列侯,那麽大的靶子立在那裏,本來人就是個渣,不去潑他兩盆水,簡直對不起自家閨女。


    “侯爺他……”黃大夫正要問,王家丞一個眼風掃了去,黃大夫果斷閉了嘴。


    ——好吧,侯爺就在府裏!


    外麵流言四起,府裏霍六郎還在鬧騰。


    “憑什麽不讓我去杜先生家裏!”霍六郎小小一個人,氣勢十足。馬嬤嬤因磕頭磕出了腦震蕩還在休養中,餘氏隻好又派了一個嬤嬤過來。


    新來高嬤嬤吸取了馬嬤嬤的教訓,緊緊牢記餘氏的叮囑,除了原本在屋裏伺候的四個丫鬟,又加派了四個小廝跟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的跟著。


    “你們軟禁了爹爹,還要軟禁我嗎?!”


    “六郎睡迷糊,還沒睡醒呢。”高嬤嬤和善笑道,“芸兒,快去打盆水來,讓六郎先洗洗臉。”


    哐當一聲,黃銅水盆被霍六郎掀翻在地。


    屋裏的丫鬟跪了一地。


    高嬤嬤道:“跪什麽,還不再去打一盆來。”


    “我看要打的是你!”霍六郎氣的揮手就要揍人。


    高嬤嬤連忙向小廝們使眼色,霍六郎被兩個小廝架住了。高嬤嬤捂著胸口,要不是餘氏親自吩咐的,她可不願意來伺候這個小祖宗。


    “放開我!!放開我!!”霍六郎拚命扭動,突然腦中一閃,“我要見二哥,我要見四哥!!大哥的人要打死我啊!!我要見二哥!!大哥就是想當世子是不是,他也不問問二哥和四哥同不同意!”


    高嬤嬤理都不想理他。她是餘氏的陪嫁,是世家的家生子,最是看不起潑婦行徑。


    “哎,六郎也是可憐啊。”姚氏吐著瓜子,“沒了親娘的看護,連個下人都敢作踐他了。”


    “姨娘還是先莫要替他擔心了!”紅兒拿著針線筐走迴屋裏。


    “這是怎麽了?”姚氏見紅兒臉色不好,“誰給咱們紅兒臉色看了?”


    “姨娘您還不知道吧,六郎將咱們四郎給攀扯進來了!”


    聽到自己寶貝兒子竟然被他給攪合進來,姚氏氣的立刻跳了起來,“這個小雜種!!他娘酒不是個好東西,年紀看起來挺小的,怎麽嘴巴這麽毒!我們四郎好好的聽侯爺的話在外麵念書,一年都難得迴來幾次,他竟然連四郎都要害死啊!!”姚氏一邊罵著,眼眶頓時紅了,“我這輩子就指望著四郎了,侯爺早就不來屋裏了,要是四郎被那個小賤貨害了,老娘跟他沒完!”


    “姨娘莫氣,莫氣。”紅兒趕緊扶著姚氏坐下。


    自從當初姚氏利用蓮藕桂花糕爭寵失敗後,便消沉了不少。後來因霍四郎迴府後,這才又活躍了起來。老侯爺親自見了四郎,還誇他功課不錯,留下用了一頓飯,四郎臨去書院前,還特地賞了他一塊好硯台。


    姚氏很是得意。她雖然被老侯爺厭棄了,可隻要四郎還得寵,她在後院的地位照樣是一線的。更何況,有楊氏在前麵戳著,她跟長房結的那點仇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如今霍六郎竟然攀扯到了四郎,萬一長房認為她跟楊氏交好怎麽辦?!


    誰都看得見如今侯府兒子裏最紅的就是霍文鍾,給姚氏十個膽子,也不敢在現在直麵長房的鋒芒啊,她的四郎今年就要定親了,最是關鍵時刻,姚氏什麽麻煩都不想沾。


    “不行!”姚氏越想越覺得不妥,捏著帕子在屋裏走來走去,“我得去見少夫人,把事情說清楚了!不然晚了,那些個嚼舌根子的還指不定要說什麽。我家四郎和那個小雜種差了快十歲,跟他熟個屁,想攀扯四郎,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餘氏正為霍六郎的無理取鬧而頭疼,管自己兒子都沒這麽費心的。


    “少夫人,姚姨娘來給您請安了。”


    餘氏輕輕笑了聲:“姨娘是長輩,哪裏用的著來向我請安?”


    “這……”丫鬟寶笙低聲道,“她說是為了四郎和六郎來的。”


    餘氏頭疼道:“請去偏廳坐著吧,我換身衣裳。”


    姚氏半盞茶的時間,總算是見到了餘氏,立刻就起身迎了去:“少夫人萬安,我今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還望少夫人不要嫌姨娘囉嗦。”


    “姨娘說的哪裏話,我隻怕我招待不周呢。”


    姚氏心裏記掛著霍四郎,也不想和餘氏打太極,一臉急切道:“我那四郎啊,少夫人也是見過的。三月的時候就被老侯爺送到書院去了,前不久才迴來一次,還是迴府探望侯爺的,待了沒三天,又走了。他年紀也不大,學識也少,到如今連個一官半職也沒有。”


    餘氏不經問道:“姨娘到底想說什麽?”


    “哎……這……”姚氏道,“六郎說的那些話,少夫人可聽說了?!哎喲喲,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啊。姨娘雖然不懂幾個字,但也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那爵位都是要經過老侯爺還有朝廷都同意才行的,關我們四郎是什麽事啊。”


    原來是來表忠心的麽?


    餘氏笑了笑:“童言無忌,姨娘不必放在心上。”


    “我哪兒能不放在心上呢!人言可畏啊!”姚氏一臉的擔憂,“姨娘這輩子是被人戳著脊梁骨過得,可我算得上是什麽牌麵的人啊,讓人說了也就說了。可四郎那是侯府的四公子啊,是侯爺的兒子,哪裏能被人說三道四呢。”


    “姨娘說的是。”餘氏道,“隻是我也很納悶,六郎為什麽會說到爵位上去,他才多大啊,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肯定是他娘教的!”姚氏毫不猶豫的將楊氏拖出來鞭屍,“那個人是個什麽品性,少夫人是知道的呀。”


    正說著,卻見餘氏端起了茶杯慢裏斯條的喝茶。


    難道……她說錯了?


    姚氏已其宅鬥高材生的嗅覺敏銳的察覺到餘氏的潛台詞——如今的侯府裏,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想要渾水摸魚。雖然她來表忠心了,但嫌疑並未完全洗脫。


    “哎喲,瞧我來這兒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姚氏打著扇笑道,“少夫人莫怪,姨娘就是這麽個糊塗的人。您忙……”


    姚氏幾乎是逃一般的溜走了。


    “後院的那些個女人都盯緊點。”餘氏放下茶杯,“外麵募兵正亂著,府裏不能亂了!”


    “是……”寶笙應下。


    餘氏聽得她聲音的猶豫:“有難處?”


    “侯爺後院的女人……”寶笙委婉道,“有名分就有十來個,沒名分就更多了。府裏又少了幾十個侍衛,原本看守後院的健婦們現在都被抽調到二門哪裏了。”


    餘氏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深深做了幾次吐納:“將有子女的重點看著,沒子女的盯著那幾個受寵的!”


    夜裏霍文鍾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也無:“這股流言起的時間也忒巧了,府裏恐怕還沒清幹淨啊。”


    餘氏在一旁陪著他,替他打著扇,小聲問:“那個芳蓮如何了?”


    “找了個理由讓她出府了。”霍文鍾道,“畢竟是……”含蓄向上指了指,“派來的。除掉了容易打草驚蛇。”


    “會不會是下人傳出去的?”餘氏道,“那天鬧的挺大的,不少人都看見了。”


    霍文鍾無力的抬手蓋在了臉上:“哎……”


    “睡吧。”餘氏也覺得頭疼,“說不定明兒一早爹爹就迴來了呢。”


    第二天一早,門外侍從慌張的跑進來喊道:“來了,來了!”


    黃大夫立刻從門房裏探出頭,就聽得那人道:“郡尉大人來了!聽說要來拜訪侯爺!”


    “拜訪?!”黃大夫一陣天旋地轉,跌坐在地上穿鞋,“得趕緊告訴大郎。”


    謝豪在府衙前,以張義鴻為首的博陵府衙眾人皆出來迎接。


    “都是同僚,何必這麽客氣。”郡尉謝豪哈哈一笑,“張縣令啊,本官來之前陶郡守還誇你來著,說你運糧有功啊!”


    “大人真是過獎了。”張義鴻趕緊道。


    “喲,這位就是沈縣尉吧,真是少年英雄啊!”謝豪道,“那一百披甲本官已經收到了,都是好東西啊,沈縣尉如此大方,果然好爽,哈哈哈!咦,那個叫秦蒼的呢?是哪一位?”


    沈江卓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郡尉真是說笑了,秦蒼乃侯府的侍衛,並非府衙中人。”


    “哎呀,本官這一路可是聽這個名字聽得耳朵都起繭了。”謝豪作勢扣了扣耳朵,“原來是侯府的侍衛,那肯定也是人才。正好,本官來博陵,自然要去拜見博陵侯,趕早不如趕巧,我這是又早又巧,今天就去吧!”


    沈江卓趕緊道:“老侯爺正在靜養,恐怕……”


    “見一麵又不會少一塊肉!”謝豪絲毫不理會,“當初在京城中,本官可是受過老侯爺指點的,算起來,老侯爺對本官也有半師之誼!”


    眼見擋不住,沈江卓連忙打發人去通知侯府。


    霍文鍾用力抓著頭發——堂堂朝廷兩千石的封疆大吏,省軍區司令親自來了,他擋得住嗎?!!


    “再快些!就快到博陵了!”


    ”


    官道上,幾十匹快馬飛馳而過,後麵跟著的馬車更是劇烈的搖晃。聶冬卻還在催促,抓著扶手,努力保持著平衡。


    先行去打探消息的孟鐵柱來報:“郡尉謝豪來了,他的人馬就在城外!”


    “停停停!!”聶冬趕緊道,“城門守備如何?”


    “很嚴。”孟鐵柱道,“每一輛馬車都要檢查。”


    “我們是運糧迴來的,應該不要緊吧。”聶冬抱著一絲僥幸。


    原本騎馬的霍明明突然跳上馬車:“直接進城!”又對聶冬道,“老侯爺你往旁邊裏縮著一點,我盡量當著你。”


    縮著一點兒……?!


    陳福聽得眼睛都直了。


    “要擋著侯爺,還不如俺上吧!”孟鐵柱立刻道,“俺說的是真的,俺的塊頭比她大啊。說完立刻秀了一下自己的身材。


    陳福用力將他扒開:“去去去去!別添亂!”


    好不容易大發了孟鐵柱,一迴頭,老侯爺竟真的在練習怎麽能好好的縮著……


    陳福猛地眨了眨眼睛。


    聶冬覺得練的差不多了,滿意的點點頭:“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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