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天佑整個人嚇都木了。沒錯,就是驚嚇!雖然霍明明的彪悍大家都看在眼裏,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也沒多人拿她當普通女子來看。這個時代,無論皇帝的皇宮還是吳王的王宮裏都有女官,這些女子雖性格各異,但手段見識不缺,所以眾人對從宮裏出來的女子有本事這件事並不奇怪。可現在霍明明要身一變成了戰神……


    這就不簡單是“有本事”就能解釋的啊!!


    關於少將軍的傳聞一直不斷,可除了極少數人眾人連她姓什麽都不知道,世子告訴大家將軍出身名門世家,家族與北疆有世仇,北疆不滅,將軍不會告訴大家他的姓氏名字。所以大家便用“少將軍”來稱唿。


    如今那位傳說中的少將軍是多少吳國有誌男兒崇拜的對象啊!他們這些王宮裏的侍衛更是有不少人幻想過和少將軍並肩戰鬥!若是能和少將軍結為兄弟,這輩子都值了!


    寇天佑將頭埋進手裏,他需要靜一靜。


    而聶冬卻是另一番心情。


    微微有些晃動的馬車,讓霍明明很快就睡著了。雙手抱臂,背脊筆直的靠在馬車一側,烏黑的頭發被全部束起。她微微仰著頭,露出白皙頸脖,閉上眼睛後整個人顯得柔和許多。


    正牌女票放在眼前,什麽都做不了……


    聶冬默默運氣,從一旁的小食盒裏拿出一盒果脯,不住的往嘴裏扔,這還是當初霍明明讓他戒煙留下的習慣。幸虧戒煙了,不然穿到古代來以後,他還得去找一個大煙杆,隻是想到大煙杆就會把自己抽煙的模樣自動帶入張國立老師的那張臉……


    哎,他家明明女王說隻要他戒煙成功就同意結婚,結果都走了九十九步,最後一哆嗦,把他哆嗦到古代來了!


    見霍明明睡得正香,聶冬又趕緊從小櫃子裏拿出小毯子出來,正要給她蓋上,霍明明猛地睜眼,嚇得他差點被嘴裏的果脯給噎死。


    霍明明目光漸漸往下,落在聶冬手裏的小毯子:“謝謝”。說完,飛速拿過來,閉上眼,幾秒鍾都沒有,又睡著了……


    聶冬:Σ(°△°)︴剛、剛才發生了什麽?


    他還是繼續吃東西吧。


    原本應該睡著的霍明明卻將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目光冰冷。吳王她是了解的,和吳王交好的博陵侯是個什麽品質她也知道一二。雖然傳聞不能全信,但也不能真把博陵侯當做慈祥老大爺,更別提這位老大爺的後院裏至少也有七八個小妾,這還是有名分的,更別提吳王那個傻白甜還說過他和博陵侯一起去江南采美女的逍遙的日子。雖然霍明明相信博陵侯這一路上對自己多加照顧是因為看在吳王的麵子,但她也不能掉以輕心了。


    眾人很快就要入鳳橋郡內了,陳福對高安道:“侯爺吩咐,不必所有人都進城,他留在城外。畢竟這裏是鳳橋郡守的地盤,對方想要做什麽太容易了。你們交接完糧草後,便立刻出城,不要耽擱,我們當天就返迴博陵。”


    高安點頭:“知道了。”


    寇天佑這一路都想去找霍明明聊一下,可孫公公已經認定了他就是戰神,像隻蒼蠅一樣的整日圍著他。


    “哎,終於到鳳橋了。”孫公公道,“咱們趕緊進城歇一歇。”


    鳳橋郡守道:“本官已為諸位備下了接風宴,我鳳橋郡的糧倉大營固若金湯,諸位不必擔心了。今天也收到了君尉的消息,他們已經和湯良大營的匯合,現在正一道往北邊中軍前行。”


    “這件事總算是了了。”孫公公翹著蘭花指,拍著胸脯,又連忙轉過身,對寇天佑小聲道:“寇大人,您……下一步要去哪裏?”


    寇天佑淡淡看了他一眼。孫公公連忙道:“瞧咱家這張嘴,這種機密之事哪裏是能隨便說的,寇大人您莫氣,是咱家不懂事。先進城吧,這鳳橋郡的美酒倒是不錯。”


    “我們就不都進城了。”高安對石鳳臻道,“石大人乃運糧官,這些糧食由大人與我送入城,其他留在這裏等候便是”


    “為何?”石鳳臻一臉不解。


    “出來了這麽長時間,路上又耽擱了這麽久,咱們將糧食交接入倉後便直接出城,所以不必所有人都入城,省得麻煩。早些迴到博陵也早些將差事辦完。”高安見石鳳臻還是有些不情願,附在他耳邊小聲道,“石大人莫非忘了,我們可不是博陵府衙士卒,老侯爺還等著大家迴侯府呢。”


    石鳳臻臉上頓時一白。老侯爺一共就三百侍衛,去掉休整的,輪換的,守備郊外莊子的,下地務農的,真正能守備侯府的人並不是很多。這一次直接抽調了五十多人出來,且各個都是孔武有力之人,肯定各處都有缺漏。


    “高大人說的極是。”石鳳臻訕訕笑道。他差點就還真的將侯府的這群侍衛當做博陵大營的士卒來使喚了。


    鳳橋郡守得知有一部分人不入城,留在城外的大部分都是博陵侯府的侍衛們,心中冷笑。這是怕他在城內做什麽手腳啊,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湯良的事都已經快要板上釘釘了,他沒必要為了一個要死的湯良把自己給賠進去,更何況他也不會傻的在糧草交接的時候讓城內出事。


    “雖說諸位不入城,但既然都到了鳳橋,本官也不能不盡一盡地主之誼啊。”鳳橋郡守道,“等會兒本官會派衙役出來給諸位送些美酒好肉,還望諸位不要推辭。”


    高安見好就收,也迴道:“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了。”


    寇天佑沒想到霍明明也不進城,他還打算和她說說話啊,問清楚那麵具到底是怎麽迴事。


    “你說,吳王真的能夠搶在北軍來之前奪迴一座城池嗎?”聶冬問道。


    天子派京師北軍做督軍,以易陽郡大營為主力增兵吳國的聖旨已傳遍大江南北,如今易陽郡大營正緊鑼密鼓的整頓軍備,不出幾日就能出發了。


    霍明明道:“五五開吧。”


    “這麽少?!”聶冬道,“吳王離得這麽近,易陽大營的兵要入吳國最快也要三日以後吧,走到北部又得十日左右,前後加起來快半個月了,吳王還拿不迴一座城池?”


    “侯爺有所不知,吳王早就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援軍身上了,已經沒有任何單獨和北疆對抗的心思。各軍將領也受此影響,既然天子已經派了援軍來,他們便不想再增加自己部下的傷亡,肯定會閉守城池不出。如今是要收複失地,眾軍都不敢出城了,拿什麽去收?”


    聶冬聽得感覺一拳揍在了棉花身上,有氣沒處撒!他又是給吳王送糧,又是給他送去了一千多的士卒,結果現在告訴他,小皇帝的耳光不是那麽好打的,說不定還會被皇帝反打一巴掌。


    後勤再給力,卻遇到了沒有一個鬥誌的主帥。“本侯若隻是一名普通小卒倒好了。”聶冬心裏格外窩火,“枉我身為列侯,到頭來還是什麽都做不了。”


    “倒也不盡然。”霍明明望向了外麵,“如果寇天佑能去北麵,說不定會贏。”


    高安等人火速將糧食入庫後,便立刻出了城。鳳橋郡守備下了接風宴,寇天佑得知高安他們要迴博陵,也不去了,說道:“我好歹也和高大人他們相處了這麽久,如今他們要迴去了,怎麽著也該送一送。這樣吧,郡守大人要帶給高大人他們的好酒好菜,就由我送去如何?”


    這些小事鳳橋郡守並沒有阻攔。


    城外卻像是過年一樣熱鬧。終於將糧食平安運到,湯良還有那些俘虜們也已經押入大牢,現在隻需要飽餐一頓便可以迴博陵了。


    “那個小老頭雖然眼睛長在頭頂上,不過送來的東西倒是挺好吃的。”孟鐵柱正撕著一隻雞腿,嘴上全是油。經過這一餐,諸人把對鳳橋郡守的不滿統統拋在了腦後。任伯雲斯文的夾起一塊肉往嘴裏塞,模樣倒是斯文,但速度一點都不慢。一抬頭看著自己的屬下,立刻道:“隻許吃菜,不許喝酒!”


    孟鐵柱依依不舍的將酒壺給放了下來:“等迴了府,俺要喝兩壇子!”


    寇天佑正要往隊伍末走去,卻被高安攔了下來:“走走走,跟哥哥吃肉去,還別說,這楓橋郡的廚子手藝倒是不錯啊。”


    寇天佑知道霍明明就坐在後麵那輛馬車裏,立刻道:“霍姑娘可用上了?”


    “放心吧,陳福早就把她的那一份給帶過去了。”高安道,“我說寇老弟啊,你總惦記別人姑娘作甚,趕緊配兄弟喝酒去!”


    “現在能喝酒?”


    “呸!”高安拍了一下嘴,“以茶代酒!”


    寇天佑還是不甘心:“我還是去看看霍姑娘吧,畢竟我們都是世子派出來的,還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說罷,不顧高安的挽留執意要過去。高安眼見攔不住,連忙向遠處的陳福打手勢。


    陳福道:“霍姑娘,那位寇侍衛似乎有事要來找你。”


    霍明明也正吃得開心,她手臂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終於不必再去忌口。聽得陳福的話,三兩口的將嘴裏的飯菜咽下,擦了手,立刻從馬車上跳下去。聶冬看著嚇了一跳,正要囑咐她剛吃完飯不能這樣亂蹦對胃不好,陳福卻已經將馬車簾放下來。


    聶冬看著滿滿一小桌的飯菜,對著對麵空蕩蕩的位置,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霍姑娘……”寇天佑好不容見到霍明明,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臉上漲的通紅,“那個……恩……那個……”


    霍明明還惦記著自己那碗紅燒肉,催促道:“找我有什麽事?”


    寇天佑左右看了看,陳福就站在二人不遠處,用著打探的目光望向他們兩個,像足了將要護崽的老母雞。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借一步?”


    霍明明微微挑眉:“到底有說什麽?不說個理由,我還要去吃飯啊。”


    寇天佑急道:“那個麵具……”


    霍明明長長哦了一聲:“送你了。”


    寇天佑的臉唰的一下紅都快冒氣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垂著頭鼓起了勇氣:“將、將軍,卑職有話要對您說!”


    霍明明不由得眼前一亮,饒有興致大的打量了一下寇天佑:“好吧,我們去那邊。”


    陳福正要跟上,霍明明突然迴過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卻明確的告訴他別惹事!陳福默默停下了腳步,決定先與老侯爺說一聲為妙。


    “恩。”聶冬隻是點了點頭,“不用跟,想必應該是一些機密之事。”


    陳福小心鬆了一口氣。剛才霍明明那個笑容實在是太過滲人,仿佛他隻要在靠近一步,下一刻就會被分屍一樣。


    “我好歹也是侯爺的暗探,竟然被一個女人給嚇著了。”陳福覺得不可思議。


    密林裏,寇天佑鄭重的將那方有麵具的木盒拿了出來:“霍姑……哦不,我沒有想到您就是少將軍。”


    霍明明卻沒有接下:“來找到我就是為了還這個?”


    “是。”寇天佑斬鐵截釘,可剛一說完,又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是。”


    霍明明被他給逗笑了:“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要將它還給您。”寇天佑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是糟透了,“此外卑職……有些事想要問將軍。”


    “你先說要問什麽吧。”


    見霍明明如此自然的模樣,寇天佑心道她真的就是少將軍啊!想要再次看看霍明明的模樣,可頭還沒抬起頭,又趕緊低了下去——這樣目視將軍,真是太無禮了!


    “將軍為何離開吳國?”


    天啊,我問了什麽!寇天佑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他怎麽懷疑少將軍棄吳國於不顧,少將軍肯定是有她的理由的,又何必對他這樣的小人物說。


    “將軍若不方便說,就當卑職沒有問。”寇天佑趕緊補充了一句。


    霍明明卻道:“那並不是什麽值得隱瞞的事。我離開吳國,乃是要去博陵尋人。”


    “是誰?”寇天佑好奇道。


    “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就不能等……等將北疆趕跑了再去嗎?”寇天佑艱難問道。


    “不能。”霍明明搖搖頭。


    “所以……”寇天佑覺得自己有些發抖,不知道用的怎樣的心情問道:“對將軍而言,將軍要尋的人,比吳國更加重要?”


    “我不想騙你。”霍明明微微蹙著眉,“但對我而言,那個人才是這裏最重要的。我一直在找到他,終於得知他可能在博陵。人海茫茫,好不容易知道了這樣一個線索,我無法繼續留在吳國。”


    “可將軍你明明和北疆有世仇啊!”寇天佑終於忍不住的低聲嚷道,“如今吳國正在危機,雖然將士軍心渙散,可隻要將軍您出現了,軍心肯定會穩定下來的!”


    “雖然很難過,但我得說……那些關於我身世的傳聞,都是假的。”霍明明歎道,“我不是吳國人。”


    “怎麽可以這樣!怎麽會是這樣?!”


    寇天佑恍如雷劈,他一直崇拜的人,那個為了吳國不斷浴血奮戰的戰神,竟然都是假的?!


    尋人?


    尋人什麽時候不能去尋!既然知道線索,直接告訴大王派人去博陵便是,又何必親自去,一個人能找什麽?!


    都是借口,借口!


    “那你為什麽要當戰神?!”寇天佑吼道,“根本就不是傳言中的那樣!都是假的,竟然都是騙人的!哈哈!對啊,你不是我們吳國人,所以現在離開吳國去博陵,那裏多安全啊。”


    “戰神不是我自己封的。”霍明明道,“是你們這樣叫我的。“因為你們吳國現在留下來的人都是懦夫,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戰神身上。”


    寇天佑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女人,她騙了人還別說,竟然還敢侮辱吳國人!


    “寇天佑,你難道不是也一樣嗎?”


    “我不會像你這樣去騙人!”寇天佑激動道。


    “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霍明明笑道,“你每天給一個人一兩銀子,有一天不給,那人就會恨你;可你每天給一個人扇一巴掌,有一天不扇,那人就會感激你。我幫你們抵禦了北疆鐵騎還不夠,因為沒有再趕跑他們,就成了騙子是嗎?”


    “求人不如求己。”霍明明擺擺手,“與其哀怨為何別人不繼續幫你們,為何不想想你們吳國沒有真的戰神呢?!”


    人最受不了的事,莫過於自己一直相信的東西竟然都是假的。而擊潰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擊潰他的信念。寇天佑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


    “你知道我最看不慣你們吳國人的一點是什麽嗎?”霍明明揉著額頭,要不寇天佑跟她還有些交情,她真不願意在這裏廢話。


    寇天佑呆呆的抬起頭。


    “什麽都指望著別人!”


    才不是!


    寇天佑心裏狂喊,他們才不是這樣!多少吳國人都在抵抗著北疆,他們明明一直在抵抗著!


    “有戰神的時候指望戰神,後來二公子上了戰場,你們又在指望二公子。如今得知天子派易陽大營前來,更是直接指望著天子之師!我不禁想問了,這個吳國,到底是誰的?!真的是你們吳國人的嗎?!”霍明明搖搖頭,歎了一聲,“易陽大營很快就會入吳地,那些士卒都是訓練有素的,想必很快就會幫你們收複失地了。你若想繼續怨恨我,那就繼續怨恨吧,反正我也少不了一塊肉。”


    “你看不起吳國人?”寇天佑咬牙道。


    “我看不起的是什麽都指望別人的吳國人。”


    陳福在林子外等了半響,卻見到霍明明一個人出來,臉色如常,瞧不出有什麽異樣。


    眾人用過一頓豐盛的午飯後,便開始清點人數,準備迴博陵。霍明明見博陵侯在對一個侍衛說什麽話,那侍衛一臉嚴肅,隨後便策馬而去。


    “本侯讓他先迴博陵。”聶冬道。


    霍明明點點頭,並沒有追根究底的尋問。誰料博陵侯竟然主動對她說道:“博陵屬易陽郡,如今皇帝派易陽大營增兵吳國,易陽郡尉肯定會讓其下各縣尉調兵。本侯讓任伯雲提前去對沈江卓吩咐一聲,博陵不僅要出兵,還要去一位將領,必須是我們自己人。”


    “侯爺想讓那位將軍來幫一個吳王?”霍明明試探問道。


    “沒錯。”聶冬道,“現在隻有這樣了。”博陵當幕後推手,到了北邊與吳國中軍匯合之後,一定要讓吳國士卒成為主力去收複失地,而博陵是配合吳國,而非天子北軍。吳王就算是一塊爛泥,也得將他扶起來啊!


    霍明明不語。


    外人能做的都做完了,至於吳國還有沒有救,那就是吳國人的事了。


    不用看護糧草後,往博陵走的時候眾人速度就快多了。雖然吳王世子陳澤命令寇天佑等人將霍明明送到博陵,但既然都和博陵人遇上了,寇天佑也就不斷隨霍明明同行。


    寇天佑站在鳳橋城樓之上,看著不斷遠去的隊伍,不禁握緊了雙拳。


    ——吳國人,不是懦夫,他會證明給所有人看的!


    在侯府一直提心吊膽的霍文鍾,終於得到了他爹馬上就要迴來的消息後,差點喜極而泣。


    他爹人還在路上,就派了任伯雲秘密入城,從侯府出發去給沈江卓傳話。霍文鍾看見任伯雲突然冒出來的時候差點嚇暈過去了——老爺子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真不怕別人發現啊!


    “這樣也好。”霍文鍾安慰自己,“反而顯得父親還在侯府裏。”


    聶冬一走十多天,博陵侯府外被瞞的嚴嚴實實,但侯府裏還是有人察覺出了異常。


    思賢院中,馬嬤嬤正彎著身子,跟在霍六郎身後:“六郎啊,外麵正熱,不如您先用會兒點心在歇一歇,這書就在這裏,什麽時候看都可以。”


    霍六郎聽而不聞。


    哼,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馬嬤嬤是大嫂派來監視他的!自從親娘楊氏被禁足又被送到鄉下去後,他的衣食住行就都由大嫂餘氏來打理了。


    都是笑裏藏刀的家夥!


    說什麽讓他去先生家念書是對他好,是啊,可真好,好到他都見不到父親了!不就是想讓父親漸漸將他忘記嗎!


    明明在府裏父親最喜歡的就是他,隻要在等他長大一些,侯府的世子就是他的。如今娘被三姐設計陷害了,奶娘也被三姐的人殺了,大哥又不斷排擠他,父親卻還被那兩個人蒙在鼓裏!


    霍六郎落筆不斷加重,墨都滲透了紙背。


    都是霍文萱的錯!!


    要不是她突然迴到府裏,他娘現在還是侯府的夫人,那裏輪得到那個什麽餘氏來管他!


    馬嬤嬤見霍六郎已經呆坐在書桌前半天不動了,桌上的書也沒翻一頁,就知道他其實是在發呆。可又不能不勸,萬一霍六郎看書看久了壞了眼睛,外麵就能傳出餘氏苛待六叔,大郎不愛護手足。


    “六郎,您看了有半個時辰了,該起來走一走了。”馬嬤嬤對著一旁的丫鬟道,“快幫六郎收拾一下,上些茶水點心來。”


    “先生說了,讀書隻有不夠的,哪有嫌用功太過的呢。”霍六郎嚴肅道。別以為他不知道後宅女人的那些個手段,以前娘都跟他說過,有些主母就喜歡對庶子好,什麽都依著庶子,其實就是為了將他們養廢掉,成為什麽都不懂的紈絝。


    “是,六郎說的沒錯。”馬嬤嬤嘴裏應著,但依舊指揮丫鬟們將書本暫時收起。


    霍六郎氣的甩袖:“那我去湖邊轉轉!”說完,就跑了出去。


    馬嬤嬤連忙喊道:“六郎,您慢些!哎喲,小心摔著啊!茉兒、芸兒趕緊跟上去!”


    霍六郎跑的極快,左繞右繞的倒是被他甩掉了那兩個丫鬟。大晌午的侯府靜悄悄的,不少人都在睡午覺。


    太陽曬得霍六郎不禁眯了眼,沿著陰影處走去。剛才跑了一身汗,累的走不動了,便幹脆尋了個石凳坐下。沒有丫鬟伺候,沒有茶水,汗珠讓他渾身不舒服。


    想到了楊氏在的日子,他何曾這樣狼狽過。


    “娘……”霍六郎抹著淚,“你快迴來吧。”


    “喲,這不是六郎嗎?”


    霍六郎趕緊擦了把臉:“誰?!”一迴頭,一個俏麗的女子站在屋簷下,霍六郎問了一聲好:“原來是閔姨娘。”


    閔氏乃老侯爺從江南采來的眾多美女當中的一位,也是唯一被抬成姨娘的。


    “太陽這麽大,我這兒有剛送來的冰鎮酸梅湯,不過你年紀小,可不能多喝。”閔氏的官話帶著一絲南邊的語調,聽起來很溫柔。


    “我還有事。”霍六郎正要走。


    閔氏道,“喝一碗酸梅湯又不費事。哎……你瞧你這模樣,像隻小猴一樣。”


    “我才不是小猴!”霍六郎立刻爭辯。


    閔氏頓時掩麵而笑:“好好好。我有個侄子倒是與你挺像的。”


    “你還有侄子?”霍六郎剛問出口,頓時臉色一紅——這個問題太傻了。


    閔氏卻很認真的迴答:“是啊,比你小兩歲。前年我娘來看我,也把他給帶來了,不過是個奴才秧子,六郎自是沒見過的。可夫人卻是慈悲,還賞了他一個長命鎖呢,可把那小子給樂得,好幾天都睡不著,直說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銀子。”


    這裏的夫人指的是楊氏。


    霍六郎被她的語氣給逗笑了。


    “那你侄子現在怎麽樣了?”霍六郎問道。


    “原本今年是要來看我的。”閔氏歎了一聲,“隻是怕來不成了,府裏規矩太大了。”


    都是那個餘氏!


    什麽名門世家,一點都通人情!


    “哎,說這些做什麽。”閔氏道,“說的我口也幹了,快進屋喝點東西吧。”


    “恩。”


    閔氏吩咐丫鬟去打水,再拿點心過來。


    霍六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去淨手,又洗了臉,頓時覺得舒服多了。見閔氏這麽周道,心想果然是被母親施恩過的人,還是念著母親的好。


    閔氏也真的隻是留他喝了碗酸梅湯用了幾塊點心,便讓他趕緊迴思賢院。


    “別讓夫人擔心你。”閔氏這樣說,“快迴去吧。六郎難得迴府,說不定侯爺還要見你呢。”


    霍六郎隻覺得眼眶一熱,心裏不自覺的又和閔氏親近不少。


    馬嬤嬤正急的滿世界找他,見到霍六郎自己迴來了,立刻念了聲佛:“小祖宗,您去哪兒了,湖邊也沒個身影。老奴差點就要去請侍衛了。”


    “嬤嬤放心,我就是出去轉了轉。”霍六郎冷冷的看著她,“不是嬤嬤說讓我散散心麽。”


    馬嬤嬤被噎了一下,連忙賠笑:“六郎說的是。”


    閔氏院子裏,丫鬟杜鵑低聲道:“六公子已經迴到思賢院了。”


    閔氏半靠在美人榻上,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正給她打扇。


    “行了,你退下吧。”


    “是。”


    杜鵑連忙將她扶起來。


    閔氏道:“侯爺這麽多天都沒露麵,這府裏被餘氏把控,府外被霍文鍾掌著,咱們啊,就是那砧板上的肉。”


    “姨娘您的意思是……”


    “你說侯爺會不會被霍文鍾給軟禁了?”閔氏細著聲音問道。


    杜鵑嚇了一跳:“不會吧,這可是不孝啊!”


    “哼,爵位擺在麵前,還管他孝不孝的。”


    “可秦大人還在府裏啊。”杜鵑道,“那位可是老侯爺的心腹啊。”


    閔氏卻道:“秦蒼才三十幾,侯爺身子不好,誰知道能活幾年,他不趁著現在和霍文鍾打好關係,一旦老侯爺西去了,他還能維持現在在府裏的地位麽?”


    “您的意思,難道秦大人和大郎一起……”杜鵑還是覺得這種猜測太過驚悚。


    “我也隻是一猜。”閔氏道,“侯爺這麽長時間不露麵,肯定有問題!”閔氏輕輕捏著帕子,必須得知道侯爺現在如何,若老侯爺真的被軟禁,她若是能將侯爺救出來,她將會以前的楊氏更加風光;若老侯爺真的是病了,她就去爭取去撫養霍六郎,隻需等這孩子長大分家後,那也是一府的老封君啊!


    她雖然是那些江南女子中唯一被抬成姨娘的,可卻沒有一兒半女,一旦老侯爺有什麽不測,她就真成了無根的浮萍了。她來侯府是為了過好日子當人上人的,可不想淪落成那樣,半輩子看別人的眼色過活!


    霍六郎在思賢院裏呆了半響,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閔氏的話。對啊,他難得迴府一趟,難道爹爹不見他嗎?


    越想越覺得心酸。


    “難道爹爹不知道我迴來了?”霍六郎突然抬起頭。他想到以前娘曾經就阻止過大哥看爹爹,不過那是因為父親根本就不喜歡爹爹,看見大哥就生氣,娘也是為了爹爹的身體著想。


    肯定是大哥在報複他!


    霍六郎決定去正院,就算大哥不讓他見爹爹,他也要對爹爹說他在府裏啊。他不信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大哥還敢做出這種下作的事!


    馬嬤嬤等人守在房外,正急著想勸霍六郎出來,門吱呀一聲開了。正想說些好話,讓這個小祖宗安分點,誰料霍六郎又急匆匆的往外麵走。


    “六郎?你又要去哪裏?”


    霍六郎不理他們。


    馬嬤嬤這次不再手軟了,直接點了小廝過去。


    霍六郎見到有人追到,眼前頓時想到了霍文萱迴府的那一次。奶娘為了他,被霍文萱的丫鬟給殺了!


    “救命啊!!!”霍六郎想都不想的大聲喊起了,“殺人啦——!!”


    馬嬤嬤氣的臉頓時黑了下來。現在她終於能夠理解當初大姑奶奶的心情了,真不愧是楊氏教出來的兒子,真會顛倒黑白的,她還什麽都沒做呢!


    這樣的動靜惹原本剛午睡起來還迷糊的人頓時清醒了,不少人偷偷開著窗朝思賢院那邊看去。


    餘氏正在吩咐晚上的菜色,聽得霍六郎又在喊殺人了,驚立刻趕過去。


    “怎麽迴事?!”


    餘氏見霍六郎被小廝們圍在了中間,不住的撒潑打滾,喊著馬嬤嬤欺負他,要殺他。


    馬嬤嬤跪在地上碰碰磕頭:“夫人明鑒啊,奴婢隻是問六公子想去哪裏,六公子什麽都不說就跑,奴婢怕六公子摔著了,這才叫小子們跟過去。”


    那邊的霍六郎大聲嚷道“你這個黑心肝的老奴,明明就想殺我,還想騙我去湖邊,好淹死我!”


    “六公子啊,您可不能這樣願望奴婢啊。”馬嬤嬤不住的磕頭,“奴婢若想害您,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哼!”霍六郎充耳不聞,“滿嘴的狡辯!”


    “夠了。”餘氏那裏看不出這是一場鬧劇,“想來中間有什麽誤會。來人,帶六公子先去換一身衣裳。”


    “我不去!”霍六郎使勁掙開,“我要見爹爹!”


    “侯爺身體不適,正在靜養。”


    “我是爹爹的兒子,既然爹爹身體不適,我要去侍疾。”霍六郎指著餘氏罵道,


    “更何況,我好不容易迴到侯府,爹爹肯定想要見我,一定是你們沒有通傳!你們一起騙了爹爹對不對!!”


    餘氏鳳眼一掃,原本還想看熱鬧的下人們連忙都散了去。


    “六郎還是先去換身衣裳吧。”餘氏淡淡道,“侯府公子,像這樣撒潑成何體統。”


    “讓我去見爹爹我就換衣裳!”


    若被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威脅到,餘氏這個當家主母也不用當了。不再和霍六郎糾纏,直接派了兩個壯碩的侍衛將他給提迴思賢院了。


    這場鬧劇因發生在眾人午睡之後,拜霍六郎的大嗓門所賜,許多人都聽了見,想瞞也瞞不住。


    一丫鬟小聲道:“還記得當初大姑奶奶迴府的時候吧,也是說什麽侯爺需要靜養,其實就是攔著不讓見。”


    “這也正常,誰讓當初,啊……那誰,那樣對大姑奶奶呢。如今長房當家,當然要給親妹子出口惡氣了。”


    “哎,可六公子還小呢,見一見老侯爺又能怎樣呢。”


    “說的也是。”


    “你是怎麽當的家!”霍文鍾得知侯府後院著火後,急的趕緊去找餘氏,“現在外麵傳成什麽樣了!”


    餘氏心中委屈,可這的確是她照看不周:“我沒想到馬嬤嬤竟然看不住他。可……可六郎好歹也是侯府公子,竟然做出……”後麵的話她都說不出口了。侯府公子竟然學潑婦之態,那樣的話說出去,分明是要至馬嬤嬤於死地啊。餘氏完全沒有料到,他小小年紀,竟然如此惡毒。


    “說馬嬤嬤的這些話隻當是笑話便可,沒人會當真。可什麽叫做一起騙了父親?”霍文鍾本來就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父親在靜養,你沒告訴他嗎?”


    餘氏委屈道:“我說了,可他偏要見又能如何。這……明天還能送六郎去先生那裏嗎,萬一他在先生那裏也這樣說?”


    霍文鍾被問住了。


    他爹給霍六郎找的先生頗有學問,為人也很正直,萬一被霍六郎的問題調起了好奇心,親自上門來找老侯爺,那該怎麽辦?!


    一處民宅中,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聽得來人的說話,不由輕笑:“嗬,博陵侯……果然不在侯府!”


    “大人,我們應該怎麽做?”


    那人抬起頭,正是曾經與陳功曹一起謀劃的書生韓永。因陳功曹的失敗,導致陳功曹替他向柴丞相所寫的那封舉薦信,不僅沒有被丞相重視,就連他也被柴丞相質疑了能力。


    “博陵侯不是一向喜歡管事麽,糧草的事他都官了,博陵要調兵去郡裏這樣的大事怎麽能不知會他老人家一生呢。”


    “他是列侯,糧草管了可以說是樂捐,可兵……他恐怕不會插手的,不然會引來訓斥。”


    “所以我們才要說他要插手博陵軍營之事,左右沈江卓不是他女婿嗎,老丈人幫女婿也說得過去。”韓永道,“如果他真的在博陵,就會出現澄清此事。”


    “原來如此!此事需要去信給魏大人嗎?”


    “不必。”韓永道,“暫時不要驚動魏大人,上次糧草之事,博陵侯耍了陰招,這一次我們得小心行事。”


    “我們家主被他害的罷了官,此人不除,難消我心頭之恨!”


    韓永道:“義士高潔,受在下一拜!這一次,在下定會為陳大人沉冤昭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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