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偌大的廳堂內,三個男人席地而坐,一人拎著一個酒瓶,喝到後來已經徹底拋棄了酒杯,隨手抓起酒瓶,對著瓶酒灌下一口。


    三爺坐在地上,靠著一個老式的八仙桌,一條腿平攤在地上,一條腿支起來,左手搭在左腿膝蓋上,手中捏著一支煙,煙頭閃爍著紅點。


    他右手裏的酒瓶還有半瓶啤酒,喝下一口,吸一口煙,眼神看向了程遠航。


    他正一口一口把自己當成酒桶喝,一手拿煙,一手拿酒,活脫脫像個多情浪子李尋歡,區別在於,人家不抽煙。


    程遠航嗬嗬傻笑,“三爺,酒真不錯,知己對酒,越喝越有,來來,幹一個幹一個。”


    程遠航眼眶裏的有非常清晰明顯的紅血絲,剛才悶頭喝酒的時候,酒入愁腸,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流過了眼淚。


    他大大咧咧的笑,掩蓋的就是他心裏的痛苦,可是有些東西欲蓋彌彰,怎麽能掩飾的住?


    王天星坐沒坐相的癱在地上,用啤酒瓶碰了碰程遠航的,“來,我陪你走一個,別說哥們不夠意思。”


    程遠航狠狠抽一口煙,一張嘴都是白色的煙霧,全部噴到了王天星的臉上,“夠意思!哥們最夠意思,哥們啊……嗬嗬,才夠意思,女人啊……”


    他悵然若失的顧自喝了一大口,說完了剛才的話,“女人啊,有時候就是毒藥,毒藥你知道嗎?蘸一口就上癮,戒不掉,越想戒,越想要。”


    三爺修長粗糲的手指晃了晃酒瓶,和程遠航碰一下,“喝酒,別特娘的扯淡,喝。”


    三爺悶一口,於心不忍的別開頭喝了一口,那一口酒,就像中草藥一樣苦,順著舌苔往下,滑過了腸道,脾胃,渾身上下都苦的打哆嗦。


    程遠航咧咧嘴,笑的當真比哭還醜,“三宸子,你不厚道,你這家夥,做事真不厚道。“


    三爺彈彈煙灰,“草,老子帶你喝酒,老子怎麽不厚道了?”


    王天星一個激動,特麽,該不會是程遠航知道明天白狐結婚吧?他要是知道,那得多特麽的難受。


    程遠航把酒瓶對準嘴巴,仰起脖子,晃晃酒瓶子卻沒喝到一口酒,沒有了。


    他氣急敗壞的丟下酒瓶,拿了個滿瓶的,用牙咬開瓶蓋,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幾口,“三宸子,哥們這麽相信你,你特麽騙我,你騙我。”


    王天星心裏咯噔咯噔,臥槽,他真的知道了?知道了居然還跟三爺一起來喝酒?特麽,心也是夠大的。


    三爺不亂陣腳,從善如流,“怎麽?想跟我算什麽賬?掰扯掰扯,好好算。”


    三爺悶一口酒,喝著尼古丁的氣味,在身體內進行強烈的化學反應。


    程遠航嗬嗬冷笑,笑著笑著眼淚幾乎要出來,“三宸子,我是不是孬種?你特麽的說說,我特麽是不是個孬種?!”


    程遠航右手的手指頭使勁兒戳自己的心口,他想隔著衣服和皮膚把自己的心髒給戳穿。


    王天星心說,你特麽的在這裏做什麽檢討!


    三爺吐煙圈,“個人覺悟不錯,至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王天星擺手勸架,“我說三爺,黑熊,喝酒就喝酒,吃菜就吃菜,別玩兒真的,吵什麽架,多大點兒事。”


    程遠航一把壓住王天星的手臂,搖搖晃晃的想要起來,結果他起來一半,雙腿發軟又倒下了。


    索性不起來了,“大事兒!特麽的天大的事!三宸子,你是我兄弟!我的親兄弟!我、我程遠航,我、我程子,這輩子就認你一個……生死、生死兄弟!”


    王天星想直接把他的嘴巴給堵上,瑪德,喝大了!開始說胡話了。


    三爺一支煙快抽完了,他捏著煙蒂沿著紅點,“是,兄弟。”


    程遠航連說帶比劃,一個人把氣氛搞的熱鬧到不行,“兄弟!你給我爹媽打錢,你叫我爹媽一聲爸媽,我拍胸脯告訴你,我程遠航隻要活著,我一定,一定替你擋槍子!”


    “黑熊!你喝多了,趕緊把酒給我,別說了,歇會兒,歇會兒。”王天星想把他手裏的酒瓶奪走,豈料程遠航勁兒很大,反而把他手裏的那個給搶走了。


    他手裏捏著煙,握著酒瓶,眼瞅著煙灰往瓶酒口兒裏飛,王天星簡直崩潰了!


    程遠航饒了個大圈子,醉眼迷離的望著三爺,用自己的軍靴踢了踢三爺的軍靴,“三宸子,我說這麽多,就是想告訴你,你太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


    “擦!你大爺的黑熊!三爺要是看不起你,會和你做兄弟?你特麽的腦子進酒精不會動了吧!”


    王天星把進了煙灰的酒瓶子拿走,丟到邊兒上。


    三爺並不反駁,摁滅了宴會,又抽了一支,嗤地擦亮打火機,“天貓,讓他說。”


    “行,說!可勁兒說,別特麽的早上爬起來提上褲子不認人!”


    王天星說完,發現哪兒不對。


    三爺斜睨他一眼。


    程遠航摸一把嘴,手上的煙也快抽完了,“三宸子,明兒白狐訂婚,這事兒誰不知道?你竟然不告訴我,你還把我拉出來喝酒!你特麽就是看不起我!”


    王天星:“……”尼瑪,有聯係嗎?


    三爺不反駁,安靜的看著他發瘋,或者是解酒撒野。


    程遠航嗬嗬道,“你當我是兄弟嗎?你真當我是兄弟,就不能這麽看不起我!我程遠航是什麽人?上過戰場,抓過劫匪,執行過跨過追捕,我特麽的負過傷,掛過彩,差點丟了命,我什麽風浪沒經曆過?”


    三爺點頭,“是,經曆過。”


    王天星不可置信的看著抽煙喝酒安靜的三爺。


    程遠航啪啪啪啪用酒瓶砸地,“但是!你憑什麽認為,我怕一個女人?我告訴你,我程遠航告訴你,女人,都特麽的是賤、貨!都特麽是白眼兒狼!


    你掏心窩子對她,她把你的心當廢品,說丟就丟,女人的心,養不熟!


    還有,我跟你說,我對白狐,我早就看明白了,什麽狗屁的一輩子,這輩子,誰特麽離開誰活不下去?!”


    三爺不語,沉默的看著他,敏銳的眼睛穿透了表象看到了他的內心。


    他既然知道明天是白狐的訂婚典禮,還答應他一起來喝酒,足見他的確沒有勇氣看到白狐穿上婚紗成為別人的女人。


    他現在的發泄和怨氣,他都理解,萬分理解。


    可三爺理解,不代表門外的人理解。


    白狐渾身冰冷的站在風雨之中,程遠航剛才的那些話,就像當頭潑下來一大盆冷水,嘩啦一下順著她腦袋往下,把她從上到下給灌了個透心涼。


    白狐剛剛過來,聽到了程遠航泄憤的一席話,字字句句都那麽憤怒,那麽絕對。


    直接把她推到了最最無恥最最無情的審判台上。


    “草!程遠航特麽的瘋了吧?我去教訓他!”沈如龍聽不下去了,要進去替白狐出氣。


    “沈隊,別去。”白狐拉住了他的衣袖,無力的搖頭拒絕。


    沈如龍一根手指指著裏麵,“不去?就讓他這麽罵你?特麽的,感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他沒本事能怪你不成?”


    白狐依然搖頭,她此時的感覺就像已經千瘡百孔等待治愈的心,卻等到了一把鹽,疼痛的越發徹骨,越發鑽心。


    “他說的沒錯,我就是個白眼狼,我就是賤、貨,像我這種女人,怎麽能既當表子又裏牌坊?”


    “白狐,別人不了解你,我能不了解嗎?你當年是怎麽入伍的,你為了當兵放棄了什麽,我能不知道嗎?你壓根不是那種人,不行,我得進去!”沈如龍咽不下那口氣,一定要替白狐討迴公道。


    白狐用力一揪,“沈隊,咱們走吧,這裏不是我該來的地方,你說的沒錯,司令員不敢住這裏,我也不敢。”


    都哪兒跟哪兒啊?八不沾九不連。


    “白狐!”


    突然,程遠航在裏麵淒厲的喊了一聲,那聲音像夜色中的孤狼,站在山頭上嘶鳴哀嚎著唿喚同伴。


    白狐被他喊的渾身一震,以為他看到她了。


    誰知,程遠航緊接著喊,“咱們這輩子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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