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去。”

    訾槿霞紅的臉上,漆黑的雙眸異樣的清冷,淡淡地瞟了安樂王一眼:“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坐這馬車。”

    車內的人聽到此話,猛地一哆嗦,身後被水澆濕的袍子,這會卻顯得異樣的冰冷,直直地刺進了心裏。他慢慢地收緊手掌,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一滴淚自眼角滑落,摔碎在雪白雪白的衣袍上。

    安樂王猛地噤聲,直直地看向馬車的車簾,竟然不知該說什麽,口中心底滿滿的苦澀。

    獨孤郗徽緩緩地轉迴頭去,強製自己不去理會唿吸粗重腳步輕浮的訾槿:她隻是病了……不死便可以了……不是嗎?

    君凜無奈地搖搖了頭,驅馬過去,對訾槿伸出手:“和我同騎吧。”

    訾槿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跨到馬上。訾槿渾身如火爐一般滾燙,君凜緊緊蹙著眉讓訾槿的臉,麵靠在自己的懷中,用披風緊緊地把她包裹在懷中:“怎麽還是這般的任性,不是說了嗎?要聽話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罷此話,君凜的鳳眼不著痕跡地滑過馬車的窗簾。

    渾身無力頭暈目眩的訾槿,埋在君凜的懷中不願抬頭:“咱們先走,我……頭很疼。”

    君凜蹙眉看著懷中的訾槿,單手抓住兩邊的披風:“不許伸頭,我立即帶你迴去。”

    身下的馬匹漸漸地快了起來,周圍滿是風聲,訾槿忍那一陣接著一陣冷然交替的浪潮拍打著自己。她緊緊地貼著君凜的衣襟,嘴角不自主地露出幾分苦笑,眼眶通紅瞪大了雙眸不讓淚水流出來。她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懷中吸取著溫暖,那模樣在外人看來竟是無比的乖順……

    在迴山中鎮的路上,訾槿便陷入了昏迷狀態。

    一天一夜,山中鎮的大夫全部出動,用盡了各種的方法和藥物,可訾槿那滾燙滾燙的體溫絲毫未降去半分。

    訾槿眉頭緊緊地鎖住,臉色通紅通紅的,唿吸異常的粗重,嘴唇滿是因高燒裂開的血口。

    天微黑,仆人們早早地掌上了燈火。君凜、司寇郇翔、安樂王、獨孤郗徽四人坐在不同的角度,每人的眼底的焦躁遮也遮不住。他們寸步不離地守在屋內,卻苦無良方。

    訾槿的脈搏異於常人,眾大夫望診隻知發燒,卻號不出脈來,見君凜等四人麵色不善心焦如焚的模樣,更是不敢胡亂揣測妄用藥物。

    樓爍快步走了進來,蹙眉看了一眼床榻的訾槿,對獨孤郗徽小聲道:“迴主子,門

    外玉家人求見。”

    安樂王與君凜二人同時看向獨孤郗徽,司寇郇翔頭戴鬥笠,長長的麵紗遮住了他的麵容和銀發,即便如此還是能感覺他微微一頓。

    獨孤郗徽眯著眼看了樓爍一會:“他們有何事?”

    “玉家聽說了姑娘的病情……似是要帶姑娘迴莊養病……”樓爍頂住四麵襲來的寒風,話語不暢地說道。

    獨孤郗徽猛站起身:“他們想趁此機會脅我放人?……如今山中鎮的大夫都在此處,他們能有何良方?!”

    安樂王抬眸看了一眼樓爍:“來人都說了什麽?”

    “來人說,一般的大夫是看不了姑娘的病的。他有辦法讓姑娘退燒,但是姑娘必須先迴藏玉山莊。”樓爍一字一句地說道,絲毫不敢有半點差池。

    君凜的鳳眸危險地眯成了一條縫隙:“他們想趁此機會脅迫放人。”

    “各位主上誤會了。”隨著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走進了一位身著粗布白衣的男子,光線下黑中泛紅的長發,膚如凝脂比女子的更要細膩,如畫雙眉下是一雙攝人心魄的翡翠色眼眸,通靈如水晶,迷離像夜色,修長挺拔的身材散發出蠱惑人心的魅力。

    安樂王與君凜的瞳孔縮了又縮,此人眼眸雖是碧綠色,但是那長相與發色卻與當年的喜寶一個模樣。隻是那時的喜寶總是低眉順目躬身低頭,一副卑微屈膝的模樣,如今直挺挺地站直了倒是平添了不少氣概和男人該有的魅力。

    “玉家的下人都如你這般沒規矩嗎?”獨孤郗徽冷哼道。

    寶羨臉上露出謙和的笑容,微微垂首道:“主上莫要生氣,寶羨隻是怕各位主上曲解了我家夫人的好意,才會如此冒昧。我玉家雖要接迴小姐,卻隻是想為小姐調理身子,並非是脅此要人。我家夫人說,各位主上若不嫌棄,可同去藏玉山莊小住,待到小姐大好後,是去是留,各憑主意。若小姐願意跟隨哪位主上遊玩,我家夫人絕不阻攔半分。”

    “好!既然玉老夫人如此的誠意,那便恭敬不如從命。”話雖說得如此客氣,但獨孤郗徽的表情卻依然那般的孤傲。

    寶羨不再多說,抬眸朝床上看去,當看到訾槿的模樣時心驚不已,卻不敢妄動聲色,一步步地走了過去,毫不客氣地坐到床邊,伸手摸脈,眉頭越蹙越緊:“身上的寒氣怎這般的重?……小姐過於地貪玩了,倒是叨擾了各位主上……”

    此話雖是說得含蓄,但是語氣當中不免帶有責怪之意。

    寶羨臉色凝重,伸手將訾槿包裹在被子中,啟手去抱時,卻被人擋了下來。

    君凜的笑容客氣又疏離,鳳眸中卻無絲毫笑意:“不勞煩這位公子,我來便好。”

    寶羨看了君凜一眼,隨即退了一旁,躬身說道:“馬車在外麵,寶羨帶小姐先走一步,各位主上收拾一下,馬上便會有人來迎各位。”

    “不必,我與槿兒一起走。”君凜說道,抱起訾槿大步朝門外走去。

    寶羨對眾人禮貌地一笑,快步跟上了君凜的腳步。

    獨孤郗徽與安樂王看著君凜抱著訾槿離去後,相互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該有的防備與計量。唯一頭戴麵紗的司寇郇翔側首一直看著門的方向。

    君凜坐在早已備好的馬車上,可是仍未放下一直緊抱在懷中的訾槿。他鳳眸中滿是防備,不動聲色地暗暗地打量著寶羨。

    馬車外,身為君凜的貼身護衛的祁詠躍對於君凜的任性,著實的無可奈何。如今微服在外,不得借力,玉家在這三不管的山中鎮盤根交錯這些年,不是一時半會能撼動的,自家殿下卻不顧千金之軀身處險地。若有萬一,該如何交待?縱是萬死也難辭其究。相對自家殿下的衝動,那狐狸般的獨孤郗徽和比狐狸還狡猾的司寇兩兄弟,定是做好了萬全之策才會身入玉家的。

    半路下來,寶羨被君凜比殺人還難受的目光盯得異常的難受,終是按耐不住朝君凜無害地一笑。

    可這無害的笑容看在君凜的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對麵的人唇紅齒白膚若凝脂,恰恰是訾槿最喜歡的模樣,還有那故作無辜乖順的模樣,與當年的君赤簡直是如出一轍,尤其是這人還是陪伴了訾槿四年的喜寶。雖說那碧綠色的眼眸著實的怪異,但是訾槿偏偏喜好那些個與眾不同的東西,說不定會因為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眸對他更加的青眼。

    馬車到了藏玉山莊後,君凜抱住訾槿下了馬車,黑暗中寶羨提燈引路。足足走了兩柱香的功夫,寶羨在一處小拱門停下來,對著抱住訾槿的君凜無害地一笑:“殿下是否先將主子交與寶羨。”

    君凜鳳眸一淩:“如何治療,難道還不給看著嗎?”

    寶羨微微垂首:“主子要泡藥浴,殿下與主子並無名分,如何看得?”

    “你!……難道你就有名分嗎?”君凜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了下來。

    寶羨躬身道:“自打主子進宮寶羨一直侍候主子的起居,宮內如此

    ,宮外自當如此。這些是身為奴才的本分。”

    寶羨方才眾人之前那不卑不亢的模樣,給君凜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致使君凜對其的敵意逐漸地上升,如今卻做出當年那般卑躬屈膝的模樣,這演技堪比君赤當年。君凜鳳眸中飽含殺意,冷聲道:“本宮怎知你是真是假。”

    “聽殿下的語氣,似是對我家槿兒有求思之意。”一盞燈籠亮了起來,玉夫人一身鄭重的裝扮倒是顯得年青不少,隻是那麵臉上的皺紋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那是自然。”君凜迴眸,禮貌性微一點頭,“不瞞夫人,君凜此來正有此意。”

    玉夫人微微垂眸,似是輕歎一聲:“殿下所思之事,老嫗自當樂見,隻是此時是否先將槿兒交於寶羨。”

    “本宮信不過他。”君凜與玉夫人直直地對視,不卑不亢地說道。

    玉老夫微微一笑:“寶羨自十二歲便被送進了宮,淨了身,殿下自當放心。”

    君凜看了寶羨一眼,才心有不甘地將被錦被包得緊緊的訾槿,輕柔地遞到寶羨的懷中,此期間寶羨一直將頭低得死死的,讓人看不見他的麵目。

    目送寶羨與訾槿進了拱門,君凜方才看向玉夫人,眼中的敵意少了不少:“方才聽老夫人之意,似是有心成全本宮?”

    玉夫人上前幾步,站在離君凜三步開外的地方:“槿兒乃我玉家唯一後人,我自是想將最好的歸宿給予她。太子殿下對我家槿兒的心意,這些時日我均看在眼內,心中再明白不過了。隻是有兩點太子心中要明了,第一太子須知道與你爭奪槿兒的是怎樣的勁敵?第二槿兒本身的意願也非常的重要。她若心中有殿下,我自當滿心歡喜,她心中若無……我老太婆也不願勉強於她。”

    “夫人所說的兩點,本……君凜自有考量,他們已沒任何資格與我爭搶槿兒,再過些時日他們也沒有時間同我爭奪了,至於槿兒本身已對我不再排斥,似是……夫人大可放心地將槿兒交與我手。我君凜對天發誓,此生我寧死也不會負她。”君凜鳳眸一瞬不轉地看著玉夫人,眼底滿是懇切與堅定。

    玉夫人怔怔地看著君凜,一點點地紅了眼眶:“好……好孩子,既然你心意如此堅決,我便放心地把槿兒交給你,明日……明日我藏玉山莊便接下你的聘禮。”

    “聘……聘禮。”君凜呆滯地看著玉夫人。

    玉夫人對君凜慈祥地一笑,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傻孩子,我老太婆別的雖不能做主,但

    這名分還是能先給你們這對小冤家定下的,怎麽……你不願意嗎?”

    君凜鳳眸瞪得老大:“願……願意!謝老夫人成全。”

    玉夫人丈母娘看女婿一般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著君凜,那滿意的模樣不言於表,然後迴頭對身後的婢女說道:“梧桐,帶殿下先迴房吧。”

    君凜看了一眼緊閉的拱門:“不了,我還是先等槿兒出來吧。”

    玉夫人笑道:“槿兒最少要泡上六個時辰的藥浴,然後針灸,這麽一折騰沒有十多個時辰是出不來的。殿下不如趁這個時間休息一下,準備賀禮來得劃算。”

    君凜想了一下,對著玉夫人真摯一笑:“聽老夫人安排。”

    訾槿無力地趴在溫泉邊上,臉色已不複當時那般豔紅,她緊緊盯著一直朝溫泉裏撒藥材的寶羨:“寶羨,你為何這般地生氣?”

    寶羨並未抬頭,依然忙碌著手中的活計:“寶羨不知主子在說什麽。”

    訾槿歪著頭看著裝作忙碌的寶羨:“剛才老太婆說你十二歲進宮的時候,你那模樣分明都是快要氣死了。”

    “主子裝睡?”寶羨猛然抬頭看了訾槿一眼,隨即再次垂下頭去,“主子多心了。”聲音比方才平淡了不少。

    “是啊,想來我是多心了,那些時日我可說的比這難聽多了,也不見寶羨如此生氣……想來是多心了。”訾槿似是有點疲倦地靠在溫泉邊上,低聲說道。

    寶羨的撒藥的手微微頓了一下,諾大的草屋內隻有潺潺的水聲。

    “不一樣。”良久,寶羨微顯低啞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久久不見訾槿迴複。

    不知過了多久,寶羨終於將該用的藥都撒齊全了,躬身站到了一側,默默地看著似是睡著的訾槿。

    一連數日的大雪,山中鎮的天氣並未放晴,雖已是中午,天空卻依然陰沉沉的,似乎在醞釀著更大的風雪。

    安樂王臉色陰沉地看著對麵頭戴鬥笠的司寇郇翔:“哥不去嗎?”

    司寇郇翔一身白衣,銀發和臉被鬥笠上的長長的白紗遮蓋個嚴實。他默然地轉過臉去,不知神思何處。

    “哥若是憂心落娘娘,便盡早趕迴去吧。這裏的事情樂兒一個人便可處理。”安樂王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不甚經心地說道。

    司寇郇翔依然看著原來的方向,不動也不語。

    “來時樂兒便說讓哥留在宮中,落娘娘如今已身懷六

    甲,哥不放心也是應當的,樂兒這便讓樓爍備下馬車,以便哥可以隨時迴宮。”安樂王抿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

    司寇郇翔緩緩地轉過頭來:“王爺這是要送朕迴宮嗎?”

    安樂王放下手中的茶盞,斂眸道:“哥怎能曲解我的好意呢?落娘娘肚裏的是哥的第一個孩兒,哥重視也是應當的。”

    “朕若是不迴去呢?”麵紗下,司寇郇翔的聲音異常的清冷。

    隔著麵紗安樂王依然能察覺到司寇郇翔逼人的視線:“本以為哥不願意同樂兒一起前往玉家,是在掛念宮中的落娘娘歸心似箭,難道樂兒會錯意了嗎?”

    “朕不去,王爺也不能去。”清清冷冷的聲音,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你!”安樂王猛然起身怒聲道,“你不去,憑什麽我也不能去?!”

    “沒有為什麽。”司寇郇翔慢慢地轉過臉去,看向窗外。

    安樂王冷笑一聲,上前數步:“如今你有了家室,已失去了原本的資格,便要阻擋我的前路嗎?我與你兄弟二十多年,你便如此決絕?!”

    司寇郇翔的手死死地捏著桌腳,不迴頭也不爭辯。

    “我不會跟你走!更不會迴宮的!若要相逼,我就當從沒有過你這個哥哥!”安樂王憤然轉身,冷聲道。

    司寇郇翔一點點地轉過臉去,默默地注視著安樂王的背影,良久,輕歎了一聲,柔聲道:“樂兒怎還是不明白呢?……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已失去了作出任何選擇的資格……當初來時你是如何答應我的?我們說好……隻是來此看看,不參與任何的事,但是此時你的所作所為完全不是看看那麽簡單……她如今一切安好,又是玉家唯一的繼承人,你心裏該清楚地知道……我們與她已不是同路人了,又何必強求?隨哥迴宮去吧。”

    安樂王臉色陰沉無比,猛然迴頭:“笑話!此生我同她一起走了那麽多年,又怎麽會不是同路人?!哥妒嫉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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