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寇郇翔緩緩地起身,迎窗而立:“你與我即刻啟程,迴去。”語氣中已經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我絕……”

    “啟稟主子,玉家的馬車已停在門外,說是來接主上與主子的。”錦禦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迴話。”安樂王壓抑著怒氣,冷聲道。

    錦禦一進門便感覺那不同尋常的低氣壓,他努力地壓抑著心底的惶惶不安,垂首站在安樂王與司寇郇翔五步開外的地方。

    安樂王緩緩地坐了迴去,但那臉色依然說不出的陰沉:“我吩咐的事,可都辦好了?”

    錦禦垂眸瞟了司寇郇翔一眼,低聲道:“都已辦妥……但是……”

    “吩咐下去,即刻迴宮。”司寇郇翔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安樂王猛然起身:“要迴你自己迴!我不迴去!”

    “這次,由不得你。”司寇郇翔似乎是不願再退半步。

    “迴主上主子……有一事……錦禦不知當講不當講。”錦禦磕磕巴巴地說道。

    “講!”安樂王瞪著司寇郇翔的後背,咬著牙道。

    錦禦看了看安樂王又看了看司寇郇翔,艱難地開口道:“昨日一早月國太子在本地置辦了大批聘禮……中午時托本地的媒人送去了玉家,玉老夫人欣喜不已,當場把姑娘許了月國太子,並定下了婚期……聽說許婚之時……聽說……聽說那時姑娘也在場,卻未有半點怨懟之色……獨孤國君得知後一早便已趕去了玉家……我們……”

    一直對窗而站的司寇郇翔身形晃了又晃,扶住身旁的桌子方才站穩。

    安樂王本已不愉的臉色更加的難看,狹長的桃花眼危險地眯成了一條縫:“她居然敢許婚!”

    “婚期就定在了本月十八,月國太子不想委曲姑娘,似是要先在玉家操辦,然後迴到月國再大辦一次……算算婚期距今日不過幾日而已……主子是否……”錦禦硬著頭皮,才把話說完。

    “她敢!……她怎麽敢!……好大的膽子……錦禦備馬!”安樂王已是氣到了極點。

    “主子……此事已無半點轉圜餘地……不如聽主上的……咱們即刻迴宮,也省得看見……”

    “放肆!你是主子我是主子!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安樂王一巴掌甩在錦禦的臉上,狠聲道。

    “樂兒,莫胡鬧。”司寇郇翔轉過身來,看

    了看已氣得滿麵通紅的安樂王:“錦禦,你且去備馬車吧。”

    “哥!這個時候你還要走嗎?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看著她怎麽嫁!”安樂王瘋一般地吼道。

    司寇郇翔垂首歎息了一聲,走到安樂王身前,整理著他稍有淩亂的衣襟:“都那麽大了,怎麽還和孩子一樣?……哥不讓你走了……哥同你一起……送槿兒出嫁。”

    “哥!我不要送她出嫁!我不要送她出嫁!我……”

    “樂兒,莫任性。槿兒……很喜歡月國太子,你該為她高興才是。”司寇郇翔輕聲叱責道。

    “哥你真甘心了嗎?你怎會那麽想,她若是喜歡那太子,早些年有的是機會,不行……我要去問她,親口問問她是不是要嫁給那太子。”安樂王眸中滿是狂亂,抓住司寇郇翔的手腕猛烈地搖晃著。

    司寇郇翔理了理安樂王有點淩亂的長發,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點點地安撫著他的慌亂:“樂兒,莫慌。樂兒心裏想什麽,哥知道,隻是晚了……已經晚了……你知道嗎?”

    安樂王狂亂的眸子一點點地被安撫下來,他默然地看向窗外,漸漸地那絕色的臉上又恢複了一派從容:“錦禦,即刻啟程藏玉山莊。”

    錦禦看了司寇郇翔一眼,司寇郇翔輕輕揚手,錦禦會意退下。

    解天園,是藏玉山莊最大的一個花園。此園呈橢圓型,在正中有個淚型的荷花塘最為惹眼。塘岸上有個不大不小的露天小場,正是此次宴會的中心。

    玉家的露天宴會此次並未設主座,隻是左右相對地設了兩個桌案。訾槿、君凜和玉夫人坐在一邊各自一桌,其對麵有獨孤郗徽,司寇兄弟,他三人也是各自一桌。

    玉夫人端正地舉起手中的酒杯笑道:“三位貴賓不嫌我玉家小門小戶屈居於此,真是我玉家天大的榮幸。”

    “玉老夫人說哪裏的話,自是我等眾人叨擾了老夫人。”司寇郇樂嘴角含笑地迴道。

    眾人均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幾日後便是我家槿兒與月國太子殿下的婚禮,眾人若是不嫌棄就在我玉家多待上幾日,待到觀禮之後再離去吧。”此話雖說得平淡,但是玉夫人臉上那種出自真心的欣慰,卻如布滿毒刺的荊棘一般,狠狠地紮著對麵三人的心。

    獨孤郗徽舉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此後,眾人一句客套話一句客套話地說。

    訾槿心中氣憤難耐了,

    終是瞅到了眾人不察的機會,一把抓住了寶羨的前襟,冷聲道:“說!怎麽迴事?”

    寶羨為了遮掩訾槿的手,連忙俯下身去:“主子何事?”

    “何事?你和老太婆串通好了,故意讓我在那園子泡了近三日的藥浴,趁我不在,擅自許婚並定下婚期!”訾槿咬著牙說道。

    “寶羨這幾日一直與主子在一起,對此事自是不知。”寶羨斂下眼眸說道。

    君凜鳳眸中滿是喜悅,看向訾槿,挪了挪身子,附在訾槿耳邊柔聲道:“槿兒不想嫁給我嗎?那日你在溫泉邊上說的話,便不作數了嗎?”

    “你!……卑鄙!”訾槿努力地壓抑著滿腔的怒氣。

    君凜抬手輕撫著訾槿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附在她耳邊繼續說道:“莫要胡鬧了,他們可都看著呢,難不成你要他們看笑話不成嗎?乖點……”

    訾槿深吸一口氣,再次一把拽過寶羨:“告訴他們,我身體不適,不能久待!”

    玉夫人嘴角的笑容加深,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那分明就是聽到了訾槿三人的對話,她緩緩地側過臉來,滿眸慈愛地看向訾槿:“槿兒身體尚未大好,若不舒服,便先迴房吧。”

    訾槿瞟了玉夫人一眼,再未看別人一眼,起身朝園門走去。

    君凜目送訾槿的離去,嘴角沁著暖暖的笑容,迴首與對麵三人說道:“槿兒一向如此,望三位莫要見怪才是。”

    司寇郇樂瞬時青了臉,想反駁一下,卻發現找不到任何立場和話反駁君凜的話。

    獨孤郗徽不動聲色地喝著手中的酒,那淡定的模樣似是未聽到君凜的話一般,隻是藏在桌下緊握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被遮去麵容的司寇郇翔見二人均是不說話,便舉起手中的杯子,淡然道:“無妨。”

    別葉辭風朱弦絕(一)

    月如勾,漫長的夜顯得異常的冷寂。養心園內的溪水潺潺,異香陣陣,乃玉家最美的院子之一。苑中溪水乃引自高山上的天水,四季恆溫,美味甘甜。

    訾槿依門對月,手持酒壺猛地灌了起來,直到將壺中的酒全部喝光,一把將空壺甩進了門前的溪水中,又拿起身旁排列好的酒壺喝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醉了,天上的月牙朦朧得仿佛觸手可及一般,可是……仿佛終究是仿佛。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人定下了終身,該怎麽說呢?憤怒嗎?是被欺騙後的憤怒,還是不喜歡君凜

    所以才憤怒呢?……自己理不清楚,真的理不清了……君凜雖說是不得不選擇的最後選擇,但也不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是嗎?……還有什麽好不滿的呢?還有什麽好憤怒的呢?君凜待自己那麽好那麽好,那時……溫泉邊自己也不是已認定他了嗎?……隻是他這般的好……真的是真的嗎?……他如今這副淡定自然的模樣還是當初任性妄為的君凜嗎?……為什麽心裏還是那麽不舒服呢?還是那麽空、那麽空呢?

    “寶羨……老太婆把我賣給君凜……換了些什麽?”訾槿抬頭看著月牙兒,低聲問道。

    寶羨站在訾槿三步之外的房台下,垂首迴道:“寶羨不知。”

    “嗬……裝什麽裝?”訾槿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玉家的事還有您大總管不知道的嗎?”

    “主子們自有主子們的打算,不是寶羨能左右的。”寶羨的聲音在這冷寂的夜晚顯得異樣的悲涼。

    訾槿緩緩地迴眸看了寶羨一眼,月夜朦朧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臉,那雙翡翠色的眼眸仿佛蒙塵的珍珠般,越顯得黯淡無光,他躬身屈膝站在原地,顯得異樣的卑微:“為何不用藥遮住眼了?”

    “主子不喜歡,寶羨便不遮了,本就生了這副模樣,再遮蓋也是會被嫌棄的。”寶羨的頭越垂越低,聲音異常的微弱。

    訾槿毫無節製地灌著酒:“別給我裝那副可憐的模樣,好像誰人欺負了你一樣,你要知道是我被你下毒了,不是你被我下毒了。你裝那麽委曲做什麽?”

    “主子一直都在記恨寶羨嗎?……那日寶羨被獨孤國君打傷……主子不是心疼了嗎?”寶羨聲音越發的低了。

    “嗬嗬……笑話……我心疼什麽?那天我對你好點……是告訴你……我不想入局……你有本事從獨孤郗徽手中救下我……不是嗎?我對你那麽好……你不是照樣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他帶走嗎……你啊……不值得……不值得主子疼你半分……連半分都不值得。”許是酒烈的原因,訾槿的眼眶越發的紅了。

    “主子你……”

    “寶……寶總管。”一個纖瘦的人站在圓門外,怯生生地叫道。

    寶羨驚愕地抬起頭,冷峻的臉瞬時地柔和下來:“梧桐,出了什麽事嗎?”聲音異常的輕柔,生怕嚇到遠處的人。

    訾槿醉眼蒙矓地看著遠處的人,眼底閃過一絲趣味。

    “夫人說……讓你過去一趟。”梧桐說話時一直低著頭,在這樣寂靜的夜裏聲音也顯得非常的

    低。

    寶羨掃了依然倚門喝酒的訾槿,拿起身旁的披風,快步走到梧桐身邊,給她披在身上:“我去去便迴,主子這你先看著,她喝得有點多。”

    “嗯,夫人都有交待梧桐了。”梧桐低著頭,小聲地說道。

    寶羨眼底滿是寵溺,摸了摸梧桐的頭發:“若是冷的話,主子屋裏有手爐,自己去拿。”

    “嗯……”梧桐將頭低得死死的,小聲應道。

    寶羨看了一眼還在大口大口灌著酒的訾槿,快步走出了園子。

    梧桐迴頭看了一眼寶羨的背影,然後怯生生地朝訾槿走去,在寶羨原先站的地方站定,側目看了一眼身旁到處扔的空酒壺,隻剩下了兩壺尚未拆封,不知道小姐喝了多少。

    訾槿側臉看向梧桐,滿眸的醉意和笑意:“梧桐一葉落,天下盡知秋……好名字啊。”

    “呃……謝……謝小姐。”梧桐驚愕地抬起頭,愣愣地迴道。

    “梧桐……你喜歡寶羨……是嗎?”訾槿笑眯眯地抿了一口酒,不經意地問道。

    “小小……小姐……”梧桐瞬時紅了臉,聲音仿佛受驚的小兔子。

    訾槿握著酒壺,歪著頭說道:“要小姐給你……撮合撮合不?寶羨人不錯……不知道大總管月俸多少、家財多少……夠不夠娶咱家梧桐的。”

    梧桐垂下頭說道:“梧桐不要寶總管的月俸也不要總管的家財,梧桐隻想跟著總管,跟著就行。”

    “傻啊……傻孩子啊……不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嗎?……你看君家太子對我夠好了吧……但是他若彩禮給得不夠……我才不會委曲自己嫁給他當小老婆……若他不是太子……婆婆一定不讓我跟他……你還真是個……傻姑娘……”訾槿滿眸的醉意,笑道。

    “小姐不要胡思亂想?月國太子殿下為了小姐,不惜立下婚書若他日登基後位非小姐莫屬,為了風光地迎娶小姐,殿下已讓人將駐紮在月國邊境的一萬五千精兵,調到了山中鎮了。”梧桐小聲地爭辯道。

    “嗬……真夠大手筆的……那一萬五千人都跑來迎親了……邊關誰守……個敗家子……”訾槿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依在門前的拱橋上。

    “小小……姐,水上風冷……等等梧桐給你拿……披風。”梧桐慌忙朝屋內跑去,待出來時便看到驚魂的一幕。

    隻見訾槿靠著橋欄仰頭灌著酒,一半身子在橋上,一半身子是懸空的,她

    側身對梧桐笑道:“小梧桐……來陪小姐喝酒。”

    “小姐危……危險……快快下來……小姐!……小姐……”

    訾槿搖頭淺笑,慢慢地轉過身去,無畏地搖晃著。

    梧桐看訾槿搖搖晃晃地依在拱橋上,嚇得三魂失了兩魄。橋欄矮小,拱橋又很窄,訾槿隨時都有掉下水的可能:“小……小姐,你站迴來……我我……等等……梧桐去叫人。”

    待到梧桐走出圓門,訾槿一臉的笑意已漸漸散去。她緩緩地坐在橋上,靠著橋欄,不要命大口大口地灌著酒:“一萬五千……嗬嗬……君凜……君凜……一萬五千精兵……君凜……君凜……嗬嗬……”

    梧桐出了園子便快步朝前廳跑去,轉念一想寶羨正與夫人商量婚事,一時半會怕是沒時間,想了又想她換了方向朝無水居跑去,若是記得不錯,君太子是住在那裏的。

    訾槿靠在橋欄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手中的酒,這壺酒真是苦啊……喝了那麽多,才發現這酒原來是苦的,明明已沒了味覺……怎麽能感受到苦味呢?君凜……君太子……你也不會救我……你也有自己想要的……原來……你並不是為了我才來的……自作多情……自作多情……當年我是這般笑話你的……如今你要討迴來嗎?……你要找迴來當年我給的屈辱嗎?為了這……連未來的後位都舍得……都舍得……舍得舍得……不舍哪裏來的得……好太子……好心計……

    “啊!”黑暗中,疾步奔走的梧桐猛地撞上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奴……奴婢該死……該死……沒看到沒看到……”看清楚撞的人是誰,梧桐連忙跪下身去,嚇得哆嗦起來。

    剛從地泉沐浴出來的一身白色褻衣的安樂王,冷戾地看了梧桐一眼,細細拍打身上被梧桐碰到的地方:“不長眼的東西,尋死嗎?”聲音中無半分溫度。

    梧桐哆嗦得厲害:“不不不……不是的……小姐坐……坐在拱橋上……那橋欄很矮……她喝了那麽那麽多……奴婢勸也勸不住……”

    安樂王微微眯著眼:“你不守著她,這是要去哪?”

    “寶……寶總管很忙……奴婢這是去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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