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管帶熊道山率20騎趕奔大連灣，任務是把原來安置的10幾名重傷員重新轉移安置，再就是把金州城失守的信息通報給懷字軍趙分統官。
熊道山率騎兵小隊馳過毛瑩子，並入金州至大孤山的大道，過馬橋子，抵徐家山炮台西大門。這是大連灣海防基地6大炮台中唯一一座純陸路炮台，擔當協防的拱衛軍撤走後，已完全由懷字軍接防。
熊道山的騎兵小隊通過崗哨，徑直來到安置傷員的兵舍。妻子鐵蘭、日本姑娘愛子，依然在精心照看傷員，兩位擔負行政事務的老兵，都已依附營哨官夫人鐵蘭。隻有她才能支使得開事兒。熊道山告訴她，金州失守，日軍很快就會進攻大連灣，徐總兵要將重傷員轉移，讓她速做準備。他說他去見過趙分統官之後，就帶重傷員轉移。他留下騎兵隊隻帶兩騎駛向東北岬和尚山炮壘群。
太陽西斜，丘陵起伏，通向大孤山的路越來越不好走。東西中三大炮台雄魂魄氣，14門各種口徑德國造的克虜伯大炮，封鎖浩蕩波濤的大連灣海麵，與西南岬老龍頭炮台、黃山炮台遙相唿應，如兩隻巨大而鼓脹的蟹螯控製著海口。夕陽最壯麗的輝光照射著碧波蕩漾的海麵和聳立的海防炮台。
熊道山三人牽馬而行，行進在炮台與炮台間的盤山路上，有懷字軍兵勇為其引路。來到中炮台趙懷業將軍的指揮部。拱衛軍在此協防時，他的指揮部在海防南岸西南岬炮台。拱衛軍撤去金州一線防守，他的指揮部遷移到東北岬和尚島炮台，便於指揮徐家山陸路炮台。實話說，趙懷業也算 一位很有頭腦的清軍將領。遷都過頻也反映了他的心理上的不確定性，即心理上的脆弱。
此時他心裏很緊張，喝著茶時已不辨茶的滋味。北洋大臣昨日來電，說金州一線將有激烈的戰事，正向那裏調兵阻擊從花園口登陸的日軍第二軍南犯。後天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後六十大壽慶典，金州絕不能有失，要大連灣陸路炮台，一定要全力死守。這無疑是告訴他，遼東半島戰事已是極其危機。今早上就向金州副都統衙門發報，可惜線路中斷，他無法得到前方的軍情信息。心裏沒底，心裏也就更是急，好在他從昨日起，就乘船過海灣去西南岬把黃山、老龍頭炮台各抽調一哨人馬，今早又從和尚島西炮台抽調一哨兵，三哨並一營，陸緒派駐徐家山陸路炮台，以增加那裏的防守兵力。
心事稍安，才覺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午餐忘用，午餐晚餐一起用過。金州方向的隆隆炮聲就沒有斷過。24響炮聲清晰無比，是從嶺關屯方向傳過來的，這讓他的稍微寧靜下來的思緒又開始紊亂，難道說日軍已攻到關嶺鎮了不成？守堡管帶官炮手出身的吊眼王，幫他推測，也沒推定出個結果來。
如今拱衛軍營哨官熊道山的到來，對趙懷業已如雪中送炭，久旱而逢雲霓，他已不再顧軍階等級，忙親熱地拉著熊道山坐下，好茶熱水伺候，摒退左右下人，他忙打聽戰場上的勝負情況。“熊老弟，快給我說說，這仗打得怎麽樣？”說著時還向前委蹭一下身子，可見他急成啥樣？
熊管帶官來就是為這個的，雖然他對趙懷業的一向表現十分不滿，但徐總兵都不與之計較，從大局出發，他更隻有服從命令。他把拱衛軍以3千兵拒敵萬餘數十次進攻，終寡不敵眾而撤退，金州再無一支援軍到達，孤城無援被日軍攻破等戰事變化對趙懷業講了一遍。趙懷業聽了傻了半天眼，查問道：“程之偉的大同軍、劉盛休的銘字軍，為什麽沒到？”熊道山盡所知說：“程部退到索蘭鎮（普蘭店），劉部退到複州萬家嶺，旅順來援的衛汝成3千兵滯留嶺關鎮。”
趙懷業點頭說：“明白了。都他娘的心懷鬼胎，滯留不前，金州那座孤城，還守個屁？”熊道山也是一提就憤然不已地說：“就是呀，北洋大臣的軍令是下了，三支援軍都出了洞，就是遲遲不到位，以金州城1營2哨之捷勝營，怎能守得住？我們拱衛軍也是在孤軍奮戰，無援無助情況下，敗撤下來的。徐總兵心有不甘哪！”
“是的，是的。”趙懷業說“北洋大臣李中堂大人，派三路援軍，沒有一路趕得上拱衛軍，沒有一位總兵包括劉提督在內，趕得上徐總兵徐軍門的。哎，我們懷字軍周鼎臣帶去的那兩哨人馬呢？全軍覆沒了嗎？”
熊道山搖頭說：“沒有，周鼎臣是這個。”他翹起大拇指稱讚道。續言道徐總兵派他率騎兵馳援十三裏台周營官陣地，沒衝殺過去，周鼎臣戰到最後，寡不抵眾，率殘部撤退。他已隨金州副都統連順大人的殘兵退迴旅順口。
“哪你們拱衛軍也要退去旅順口？我知道，徐軍門對我有成見，不惜得退迴大連灣幫我協防。”
“不是那樣的，拱衛軍傷亡慘重，還有一千有餘。徐總兵決定迴撤土門堡，意在阻擊日軍向旅順進犯。”
“唉！”趙懷業歎然，說：“我不怪徐總兵，管咋他還沒忘記派熊老弟來通報我一聲。隻是我趙某現在，倒是成了一支孤軍了。”
熊道山說：“趙將軍麾下有6營之兵，堅固的海防陸路堡壘，調動起來，相互支援，一定能抵擋住日軍的進攻。另外，徐總兵叮囑我，一定要提醒趙將軍，速向北京發報，告之金州城失守，北洋大臣包括朝廷必然引起重視，采取應對之策。”
趙懷業說：“我馬上向北京發報。不過，今天是十月初九，你知道明天是啥日子嗎？”
熊道山說：“明天是啥日子那有什麽關係？中日戰爭是全國的頭等大事，金州一失，大連灣、旅順就要直麵迎敵了。這事耽誤不得。”趙懷業雖非驍勇善戰之將，也非靠此起家，但諳於世故，熟悉仕途之路。他在京師裏有人，北洋大臣府僚張佩綸、李中堂過繼的兒子李經方，他都有交。與旅順口水陸營務處的道員龔照嶼，都是走的李中堂的庇蔭之路，得以重用。把大連灣防務第一守將的位置交於他趙懷業之手，非有淵源，那怎麽可能？
趙懷業神神秘秘地說：“熊老弟，這你可有所不知，明天是甲午年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後的六十大壽，那要舉國慶賀的。”
熊道山驚訝地說：“太後六十壽辰要舉國慶賀？太後壽辰那是家事，戰爭這是國事，家事乃私事，戰爭乃公事，豈可公私不分，以家事壓國事？”
趙懷業不以為然，說：“兄弟此事差矣！不為太後六十萬壽慶賀乃為不孝，不孝之君何以立國？慶壽大典，朝廷必趨之若鶩，包括李中堂大人也避不了要參加太後六十壽宴。那我發電的言詞激烈必是掃興。”
熊道山與徐邦道都是鑿巴事的四川蠻子，他哪會曲意奉承？他不耐煩地說：“趙大人，徐總兵的話我已傳達到了，向北京發報，您如若故意隱瞞實情，那您要擔當責任的呀！我走了，我的另一項任務就是轉移我們拱衛軍的十幾名重傷員。”說著起身。
趙懷業也起身，問：“熊營官，你想把那十幾名傷員往哪兒轉移？”
“還沒商量好，往外轉移需要車輛，請趙大人支持。”
“好說。撥兩輛運輸大車給你。”趙懷業很慷慨。當即安排下去。
熊道山告辭，趙懷業說不送，他忙去擬稿發報。
熊道山迴到徐家山炮台兵房，與妻子鐵蘭、愛子，還有兩位老兵，商議傷員轉移之事。熊道山原本還持有向海防炮台轉移的希望，在與趙分統官一番交談之後，這種想法已蕩然無存，他對妻子說：“這裏的海防炮台，別考慮了。”
“咋？趙分統官不同意？”鐵蘭驚詫地說。
“不是，我考慮這裏並不可靠。”熊道山說。
“那咋辦？往旅順轉移呀？”鐵蘭問。
熊道山說：“往旅順轉移，往旅順哪兒轉移？徐總兵沒表示那意思，他帶隊伍去土門堡阻擊日軍，那裏也是首當其衝。若不這樣，轉移到你們昌隆莊園大院去，就十幾個傷員唄！”
鐵蘭說：“愛子擔心武田東營，你沒見過，他叔叔武田信雄，就是那位日本武師，擔心武田東營去看他叔叔。”
愛子一雙大眼水汪汪的亮，她說：“我不擔心那武田東營一個人去莊園大院，就怕帶一些日本兵迴莊園大院，那會惹出麻煩來。”她並沒說武田東營不是個好東西那樣的話。可鐵蘭知道武田東營欺辱過雲秀和鮮族崔家的英淑，雲秀比武田東營大兩歲，都被氣哭了，隻有英淑與武田東營動了手腳，大打出手，打得武田東營鼻青臉腫，英淑也鼻孔流血。是日本武師氣得飛身一腳，踢得武田東營狗搶屎，滿嘴啃泥。那之後，又因為武田東營在社會上胡混，遭到他叔父的一頓打，把他送迴日本。愛子的擔心，讓鐵蘭也拿不準主意。
熊道山倒很有主見，他說：“大前提是避開戰爭，別讓喪失戰鬥能力的重傷員成為犧牲品。一個武田東營好對付，就這麽決定，往莊園大院轉移。馬上行動。”
接下來，熊道山借來兩輛軍用運輸大車，把重傷員抬上大車，能騎馬的騎馬，在20騎騎兵護送下，離開徐家山大炮台。這也多虧趙懷業，若不是他派人支會徐家山炮台管帶，借大車不會那麽順利。那管帶大老黑的火氣夠爆的，得知日軍占領了金州，他是義憤填膺，對兵們講：“他奶奶的，日本鬼子欺負到咱家門口來了，給我打！轟他爺爺那個球。”真就用遠程重炮，轟隆轟隆地向金州城開了炮。金州城南是日軍師團軍的集合地，天色將晚，看不清楚目標，就那麽狂轟亂炸起來。在炮火的掩護下，還派出一哨步兵，經大房身往金州那邊探索。他一邊指揮開炮一邊罵，罵不絕口，老覺著不解恨似的。
熊道山不知道這是趙懷業的支使，還是徐家山炮台管帶擅自行動。但炮轟金州城占領軍，這對他們護送傷員轉移行動有利。他傳令說：“大車不必跑得太快，太快會顛簸傷員。”隊伍在夜色中，由東往西行進，馬蹄得得，車輪轆轆，人影馬形匆匆。
秋風吹著路邊的樹葉颯颯作響。秋風裏帶著濕潤的海洋潮氣，沁人心脾。月亮在翻滾的烏雲裏掙紮。忽明忽暗，形影綽綽。
熊道山夫婦的心裏並不輕鬆。他們負有極大的責任，不斷側臉望著已失去的金州古城，那裏忽閃著炮彈爆炸的火光和傳來的隆隆聲。
隊伍走過嶺關屯道口，翻過山嶺，便仿佛離開了戰火紛飛的世界。一進那道拱形的大門，也便入來到世外桃園那麽寧靜。鐵武舉、柳大俠、展忠候、杜天佑等老者的心裏可不平靜，是對中日戰爭的關注，對自家子女的牽掛，他們煎熬不住的時候，總是湊到鐵武舉家一起叨咕這些戰事，拱衛軍等清兵從金州方向撤過來的消息傳到他們的耳朵裏，他們也如熱鍋裏的螞蟻，焦躁不安。清軍向西向旅順方向撤了，他們的心也仿佛涼了半截子。此時，他們幾位大院裏的主心骨又聚在一起，有的是剛過飯，趕到鐵武舉這兒喝茶，押口茶平靜一下心情。
熊道山、鐵蘭夫婦護送傷員走進大拱門時，鐵武舉率一班“老臣”迎了出來。
聽女婿熊道山講明情況，鐵武舉二話沒說，便趕緊安排接待傷員。鐵蘭兩口子迴來了，自然不能占據他們的新房。鐵武舉要騰出自己的房間。柳大俠柳雲煙說：“這何必呢， 這何必呢，我那邊練功房那麽寬綽，又肅靜，便於傷員養傷。送我那兒去好了。”這倒也是，仗打到金州了，徒弟們都放假了，不放假也來不了。鐵武舉說：“那就這麽著。道山，把大車趕到後院去。”
大車趕到後院去。鐵家、展家、杜家的人發動起來，加上來這麽多騎兵，抬床的抬床，搭鋪的搭鋪、鋪草的鋪草，抱來被褥，很快把傷員安置下來。燒水燒火做飯，直忙到小半夜。
熊道山率20騎兵連夜離開，趕去土門堡向徐總兵交差，與大隊伍會合。
莊園大院又恢複平靜。後院有柳大俠，主要是兩個老兵照看傷員，鐵蘭、愛子得以迴來休息。妹妹鐵鳳要求與姐姐親熱，也湊過來與姐姐，還有愛子住在一起。鐵鳳打聽二哥鐵城，鐵蘭搖頭說二哥駐守大連灣南岸炮台，哪裏見得到？鐵鳳又打聽三哥鐵虎，愛子說她迴到大連灣就一直沒見他的麵。鐵蘭說你姐夫說徐總兵派他和雲旗、柳青峰去了旅順口，是大忙人。遂問：“咱爸想他老兒子了吧？”鐵鳳說：“可不唄！叨咕得讓人心熟。”鐵蘭笑道：“你若出遠門，咱爸也惦記你這個老閨女。”鐵鳳說：“才不會呢，咱爸偏心，就惦掛他老兒子，可他老兒子不惦掛他。”鐵蘭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忠孝不能兩全。徐總兵可器重鐵虎、青峰、雲旗他們了。還念叨過一郎呢。”“是嗎？”鐵鳳興道，問愛子：“你哥呢，他人哪去啦？”愛子便眼淚汪汪地說，他哥為搞軍事情報去給日軍修路，被武田東營認出來了，他哥在被監控的情況下，把情報傳遞出來，又被押迴去了。鐵鳳讚佩說：“一郎大哥了不起，武田東營那小子真壞。”還安慰好姐妹愛子一番。鐵蘭問妹妹說：“大哥呢，咋沒見到他？”鐵鳳說：“大哥很苦惱，他們的經遠號艦被擊沉，林管帶陣亡，北洋艦隊逃去威海衛，他去不了，覺得報國無門。若麽就去旅順水師營找那些同事，若麽就去金州武館找他的師兄弟，總不著家。嫂子勸不了他，爹也說不動他。”講著，心情都很不好受，兄弟姐妹都很難見麵。兩姐妹見麵又是這種情況下。
天不早了，夜已深沉。鐵蘭說：“睡吧，明天有幾個傷員得換藥了。”說完打個長長的哈欠，她疲倦不堪。
月色下，去旅順的路上，有5騎驟馬奔馳。不是走北路土門堡，是走南路，沿著南海岸，漸漸接近東堡壘團，即金州至旅順口大道東部的陸路防線。2米高、1米厚的胸牆把這5騎擋在外邊，小坡山炮壘的守堡清兵持槍荷彈。“我們是大連灣守將懷字軍分統官趙懷業趙軍門派的特使，去旅順口通報重大軍情信息，這是通行令牌！”守兵查看這幾個人，其中有一位方補官服、大沿流蘇紅頂子官帽，腰挎雕花銅箍寶刀。守堡哨崗清兵心裏犯嘀咕：這位官爺官銜不低呀？他圍著官爺轉想看其頂帶花翎。那官爺便隨之轉身，讓他看不著。那哨崗清兵仰臉看其官帽的頂珠，那官爺便仰臉，大沿帽也一揚，讓其看不見。夜色朦朧，官爺不讓他看，他哪看得清？“看通行令牌！”官爺終於不耐煩了。守堡哨崗清兵們隻好打開塞門放行。這5騎並不進任何一處堡壘，而是沿炮台與炮台之間的通道急行。
翌日，清晨，日本侵略大軍從高家窯、蘇家屯、七裏莊一線，分三路向大連灣進犯。
日軍高層軍事會議上，第一師團參謀長大奇安純，侃侃而談，以他掌握的軍情信息資料，他把清軍大連灣防務設施說個通透。他說大連灣6壘3群成犄角之勢，隻徐家山炮台為陸路炮台。總兵力6營。統帥官趙懷業並非勇謀之將，但大清國北洋大臣傾心構建5年有餘，多為德國造克虜伯自動炮火，十分精良，屬易守難攻。但我軍采取避其海防優勢，取陸路，攻其後路，隻徐家山炮台並不足慮。根據我一師團長官山地元治中將之構想，兵分三路強攻，足矣！
山地元治師團長宣第二軍司令大山岩大將速戰強攻之命令，為實現天皇陛下擴充海疆之夙願，決定以比奪取金州更大的代價，三路強攻，一日之內攻占大連灣清軍基地。
旅團長們的心中，隻記著“實現天皇陛下擴充海疆之夙願。”以及山地元治師團長有力地揮出手臂的姿勢，他們已成為指哪兒就去侵占哪兒的聖戰狂徒。
三路日軍各拉著大炮、趕著拉載沉重炮彈的大車，唿唿地向前開進。日本的軍旗像一隻隻烤紅了的紅色膏藥，準備到處張貼。日本兵一顆顆晃動的頭臚上兩孔眼睛，仿佛從來都沒有動一動，直勾勾地盯住前方。前方是他們陌生的國土，山川、河流、城鎮和碉堡，還有被他們打敗的清兵，被他們殺害的百姓、焚燒的村莊，淫殺的婦女，逃荒的老幼，懵懂的兒童……
“快走，大家快走！”乃木旅團長在馬上催促著。他一勒馬放慢速度，與步兵們同速，對那一段相對保持靜止的兵們說：“等攻下大連灣，隊伍要休整，給你們放假，讓你們自由地痛痛快快玩幾天。”
兵們感謝聖戰，高唿：“天皇萬歲！”天皇讓他們瘋狂。
乃木希典說：“天皇陛下擴充海疆之夙願，就是把大清國遼東半島，變成我大日本帝國的永久性疆土。到那時，我們日本就不再是島國，而是大陸之國了。”說著時，這位少將軍官，仿佛也浮想起他的憧憬，日本國的疆土無邊無際，他為之膨脹的願望，正始於足下，一步一步在接近他覬覦的目標。
一兵說：“乃木將軍，他們說我們這是侵略軍。”
“是誰這麽說？”乃木旅團長迴過神來，楞眼問道。
那兵說：“中國人這麽說。”
乃木說：“支那人是最愚昧的劣等民族，得由我們優秀的大和民族來統治管理，支那人才會有衣穿，有飯吃，受到良好的國民教育。以後的遼東半島，將以日語為國語。日本人是主人，支那人是奴隸。明白嗎？”
“嗨咿！”兵們應和著。他們頭腦簡單，簡單到隻剩下可以上勁兒的發條，嘀噠如鍾表的跳動，他們失去了人的靈魂和天性。
昨晚，徐家山炮台管帶大老黑，對剛從黃山海防炮台調過來的鐵城說：“鐵兄弟，敢不敢去金州探營？”鐵城說：“有什麽不敢的？下令吧！”“好！”大老黑一巴掌拍摁在鐵城肩膀上，便派鐵城的一哨步兵，從大房身向金州去探查。鐵城去約兩個時辰，趕迴來報告說，日軍分別向高家窯、蘇家窯、七裏莊集結，推斷將兵分三路進攻大連灣。大老黑很滿意，說等趙分統官迴來就向他報告。原來趙分統官趙懷業，在鐵城率兵去探營走後不久，便率4騎離開，隻對大老黑說了句：“明天是太後六十萬壽”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今日大清早，鐵城來見守堡管帶大老黑，說：“算來，日本侵略軍恐怕就要到了，咋守堡隊伍還沒有進入戰鬥狀態？”
大老黑氣哼哼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媽的，趙分統官一去就沒迴來，主帥不在，這仗怎麽打？”
鐵城大吃一驚，說：“趙軍門還沒迴來呀？怎麽迴事？”
大老黑說：“天曉得，我看他是臨陣脫逃。”
鐵城一皺眉，無可奈何地搖下頭，嘶啦一口氣，咂嘴，說：“怎麽能這樣？”
“貪生怕死！除此還能有什麽解釋？”大老黑憤然地說。
鐵城見大老黑如此泄氣，便鼓勵地說：“老貓不在家，老鼠上屋笆，趙軍門不在，就你守堡管帶說了算，我們聽你的。快準備迎戰吧！”
大老黑的大手揉搓他嘴巴上的硬胡碴子，說：“我是想打。”而後停住，上齒咬住下嘴唇，癡目凝神地虛空看了很久，說：“可打下去的結果會怎麽樣呢？主帥潛逃，6堡之兵誰聽誰的？沒頭蒼蠅，再各自心懷鬼胎，都溜了，就剩我們徐家山炮台，孤軍奮戰。”
鐵城說：“孤軍奮戰就孤軍奮戰，國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大老黑眼一瞪，說：“你傻呀？鐵兄弟，我看你這個人不錯，熱血男兒，讓我佩服。可你腦袋別不轉彎，趙懷業臨陣逃走，棄軍而逃，誰之過？北洋大臣李中堂用人不當之過。趙懷業用人，也是重用親信，草包，沒有哪個有勇有謀，沒有哪個真心為國，你看吧，都是爹死娘出門，各人顧各人。”
鐵城說：“那也不能不打呀？誰愛啥樣啥樣，咱得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皇上，對得起祖宗。‘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大老黑笑道，還摟了他一巴掌說：“好啊，你小子想做飛將軍，這很好，有誌氣。可你得現實一點兒。你有那個資格嗎？你才帶幾個兵，你能擋得住日本侵略軍嗎？趙懷業有，他率6營懷字軍，可他不想當飛將軍，他逃跑了。所以，大連灣基地沒有誰能成為飛將軍，別做夢了。”
“可你行啊，黑大哥，你是徐家山炮台的守堡管帶官，趙分統官又撥3哨兵給你，隻若你敢打，就可以阻擋日本侵略軍。”
大老黑說：“你放心，打，我是一定要打的。不打一下，對不起軍人的良心。不過，我不會盲目的打，我不會讓兄弟們白白去死。明明打不贏，白白讓兄弟喪命，那我於心不忍。去準備吧，到時候聽我的。”
鐵城心說：你這個家夥，也想棄堡逃走？媽的，清軍當官的，咋都這麽貪生怕死，尿泥，真是尿泥。但他沒有說出口，隻能心裏這麽怨道。他正要招唿自己的一哨步兵進行戰鬥崗位。
熊道山率騎兵小隊馳過毛瑩子，並入金州至大孤山的大道，過馬橋子，抵徐家山炮台西大門。這是大連灣海防基地6大炮台中唯一一座純陸路炮台，擔當協防的拱衛軍撤走後，已完全由懷字軍接防。
熊道山的騎兵小隊通過崗哨，徑直來到安置傷員的兵舍。妻子鐵蘭、日本姑娘愛子，依然在精心照看傷員，兩位擔負行政事務的老兵，都已依附營哨官夫人鐵蘭。隻有她才能支使得開事兒。熊道山告訴她，金州失守，日軍很快就會進攻大連灣，徐總兵要將重傷員轉移，讓她速做準備。他說他去見過趙分統官之後，就帶重傷員轉移。他留下騎兵隊隻帶兩騎駛向東北岬和尚山炮壘群。
太陽西斜，丘陵起伏，通向大孤山的路越來越不好走。東西中三大炮台雄魂魄氣，14門各種口徑德國造的克虜伯大炮，封鎖浩蕩波濤的大連灣海麵，與西南岬老龍頭炮台、黃山炮台遙相唿應，如兩隻巨大而鼓脹的蟹螯控製著海口。夕陽最壯麗的輝光照射著碧波蕩漾的海麵和聳立的海防炮台。
熊道山三人牽馬而行，行進在炮台與炮台間的盤山路上，有懷字軍兵勇為其引路。來到中炮台趙懷業將軍的指揮部。拱衛軍在此協防時，他的指揮部在海防南岸西南岬炮台。拱衛軍撤去金州一線防守，他的指揮部遷移到東北岬和尚島炮台，便於指揮徐家山陸路炮台。實話說，趙懷業也算 一位很有頭腦的清軍將領。遷都過頻也反映了他的心理上的不確定性，即心理上的脆弱。
此時他心裏很緊張，喝著茶時已不辨茶的滋味。北洋大臣昨日來電，說金州一線將有激烈的戰事，正向那裏調兵阻擊從花園口登陸的日軍第二軍南犯。後天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後六十大壽慶典，金州絕不能有失，要大連灣陸路炮台，一定要全力死守。這無疑是告訴他，遼東半島戰事已是極其危機。今早上就向金州副都統衙門發報，可惜線路中斷，他無法得到前方的軍情信息。心裏沒底，心裏也就更是急，好在他從昨日起，就乘船過海灣去西南岬把黃山、老龍頭炮台各抽調一哨人馬，今早又從和尚島西炮台抽調一哨兵，三哨並一營，陸緒派駐徐家山陸路炮台，以增加那裏的防守兵力。
心事稍安，才覺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午餐忘用，午餐晚餐一起用過。金州方向的隆隆炮聲就沒有斷過。24響炮聲清晰無比，是從嶺關屯方向傳過來的，這讓他的稍微寧靜下來的思緒又開始紊亂，難道說日軍已攻到關嶺鎮了不成？守堡管帶官炮手出身的吊眼王，幫他推測，也沒推定出個結果來。
如今拱衛軍營哨官熊道山的到來，對趙懷業已如雪中送炭，久旱而逢雲霓，他已不再顧軍階等級，忙親熱地拉著熊道山坐下，好茶熱水伺候，摒退左右下人，他忙打聽戰場上的勝負情況。“熊老弟，快給我說說，這仗打得怎麽樣？”說著時還向前委蹭一下身子，可見他急成啥樣？
熊管帶官來就是為這個的，雖然他對趙懷業的一向表現十分不滿，但徐總兵都不與之計較，從大局出發，他更隻有服從命令。他把拱衛軍以3千兵拒敵萬餘數十次進攻，終寡不敵眾而撤退，金州再無一支援軍到達，孤城無援被日軍攻破等戰事變化對趙懷業講了一遍。趙懷業聽了傻了半天眼，查問道：“程之偉的大同軍、劉盛休的銘字軍，為什麽沒到？”熊道山盡所知說：“程部退到索蘭鎮（普蘭店），劉部退到複州萬家嶺，旅順來援的衛汝成3千兵滯留嶺關鎮。”
趙懷業點頭說：“明白了。都他娘的心懷鬼胎，滯留不前，金州那座孤城，還守個屁？”熊道山也是一提就憤然不已地說：“就是呀，北洋大臣的軍令是下了，三支援軍都出了洞，就是遲遲不到位，以金州城1營2哨之捷勝營，怎能守得住？我們拱衛軍也是在孤軍奮戰，無援無助情況下，敗撤下來的。徐總兵心有不甘哪！”
“是的，是的。”趙懷業說“北洋大臣李中堂大人，派三路援軍，沒有一路趕得上拱衛軍，沒有一位總兵包括劉提督在內，趕得上徐總兵徐軍門的。哎，我們懷字軍周鼎臣帶去的那兩哨人馬呢？全軍覆沒了嗎？”
熊道山搖頭說：“沒有，周鼎臣是這個。”他翹起大拇指稱讚道。續言道徐總兵派他率騎兵馳援十三裏台周營官陣地，沒衝殺過去，周鼎臣戰到最後，寡不抵眾，率殘部撤退。他已隨金州副都統連順大人的殘兵退迴旅順口。
“哪你們拱衛軍也要退去旅順口？我知道，徐軍門對我有成見，不惜得退迴大連灣幫我協防。”
“不是那樣的，拱衛軍傷亡慘重，還有一千有餘。徐總兵決定迴撤土門堡，意在阻擊日軍向旅順進犯。”
“唉！”趙懷業歎然，說：“我不怪徐總兵，管咋他還沒忘記派熊老弟來通報我一聲。隻是我趙某現在，倒是成了一支孤軍了。”
熊道山說：“趙將軍麾下有6營之兵，堅固的海防陸路堡壘，調動起來，相互支援，一定能抵擋住日軍的進攻。另外，徐總兵叮囑我，一定要提醒趙將軍，速向北京發報，告之金州城失守，北洋大臣包括朝廷必然引起重視，采取應對之策。”
趙懷業說：“我馬上向北京發報。不過，今天是十月初九，你知道明天是啥日子嗎？”
熊道山說：“明天是啥日子那有什麽關係？中日戰爭是全國的頭等大事，金州一失，大連灣、旅順就要直麵迎敵了。這事耽誤不得。”趙懷業雖非驍勇善戰之將，也非靠此起家，但諳於世故，熟悉仕途之路。他在京師裏有人，北洋大臣府僚張佩綸、李中堂過繼的兒子李經方，他都有交。與旅順口水陸營務處的道員龔照嶼，都是走的李中堂的庇蔭之路，得以重用。把大連灣防務第一守將的位置交於他趙懷業之手，非有淵源，那怎麽可能？
趙懷業神神秘秘地說：“熊老弟，這你可有所不知，明天是甲午年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後的六十大壽，那要舉國慶賀的。”
熊道山驚訝地說：“太後六十壽辰要舉國慶賀？太後壽辰那是家事，戰爭這是國事，家事乃私事，戰爭乃公事，豈可公私不分，以家事壓國事？”
趙懷業不以為然，說：“兄弟此事差矣！不為太後六十萬壽慶賀乃為不孝，不孝之君何以立國？慶壽大典，朝廷必趨之若鶩，包括李中堂大人也避不了要參加太後六十壽宴。那我發電的言詞激烈必是掃興。”
熊道山與徐邦道都是鑿巴事的四川蠻子，他哪會曲意奉承？他不耐煩地說：“趙大人，徐總兵的話我已傳達到了，向北京發報，您如若故意隱瞞實情，那您要擔當責任的呀！我走了，我的另一項任務就是轉移我們拱衛軍的十幾名重傷員。”說著起身。
趙懷業也起身，問：“熊營官，你想把那十幾名傷員往哪兒轉移？”
“還沒商量好，往外轉移需要車輛，請趙大人支持。”
“好說。撥兩輛運輸大車給你。”趙懷業很慷慨。當即安排下去。
熊道山告辭，趙懷業說不送，他忙去擬稿發報。
熊道山迴到徐家山炮台兵房，與妻子鐵蘭、愛子，還有兩位老兵，商議傷員轉移之事。熊道山原本還持有向海防炮台轉移的希望，在與趙分統官一番交談之後，這種想法已蕩然無存，他對妻子說：“這裏的海防炮台，別考慮了。”
“咋？趙分統官不同意？”鐵蘭驚詫地說。
“不是，我考慮這裏並不可靠。”熊道山說。
“那咋辦？往旅順轉移呀？”鐵蘭問。
熊道山說：“往旅順轉移，往旅順哪兒轉移？徐總兵沒表示那意思，他帶隊伍去土門堡阻擊日軍，那裏也是首當其衝。若不這樣，轉移到你們昌隆莊園大院去，就十幾個傷員唄！”
鐵蘭說：“愛子擔心武田東營，你沒見過，他叔叔武田信雄，就是那位日本武師，擔心武田東營去看他叔叔。”
愛子一雙大眼水汪汪的亮，她說：“我不擔心那武田東營一個人去莊園大院，就怕帶一些日本兵迴莊園大院，那會惹出麻煩來。”她並沒說武田東營不是個好東西那樣的話。可鐵蘭知道武田東營欺辱過雲秀和鮮族崔家的英淑，雲秀比武田東營大兩歲，都被氣哭了，隻有英淑與武田東營動了手腳，大打出手，打得武田東營鼻青臉腫，英淑也鼻孔流血。是日本武師氣得飛身一腳，踢得武田東營狗搶屎，滿嘴啃泥。那之後，又因為武田東營在社會上胡混，遭到他叔父的一頓打，把他送迴日本。愛子的擔心，讓鐵蘭也拿不準主意。
熊道山倒很有主見，他說：“大前提是避開戰爭，別讓喪失戰鬥能力的重傷員成為犧牲品。一個武田東營好對付，就這麽決定，往莊園大院轉移。馬上行動。”
接下來，熊道山借來兩輛軍用運輸大車，把重傷員抬上大車，能騎馬的騎馬，在20騎騎兵護送下，離開徐家山大炮台。這也多虧趙懷業，若不是他派人支會徐家山炮台管帶，借大車不會那麽順利。那管帶大老黑的火氣夠爆的，得知日軍占領了金州，他是義憤填膺，對兵們講：“他奶奶的，日本鬼子欺負到咱家門口來了，給我打！轟他爺爺那個球。”真就用遠程重炮，轟隆轟隆地向金州城開了炮。金州城南是日軍師團軍的集合地，天色將晚，看不清楚目標，就那麽狂轟亂炸起來。在炮火的掩護下，還派出一哨步兵，經大房身往金州那邊探索。他一邊指揮開炮一邊罵，罵不絕口，老覺著不解恨似的。
熊道山不知道這是趙懷業的支使，還是徐家山炮台管帶擅自行動。但炮轟金州城占領軍，這對他們護送傷員轉移行動有利。他傳令說：“大車不必跑得太快，太快會顛簸傷員。”隊伍在夜色中，由東往西行進，馬蹄得得，車輪轆轆，人影馬形匆匆。
秋風吹著路邊的樹葉颯颯作響。秋風裏帶著濕潤的海洋潮氣，沁人心脾。月亮在翻滾的烏雲裏掙紮。忽明忽暗，形影綽綽。
熊道山夫婦的心裏並不輕鬆。他們負有極大的責任，不斷側臉望著已失去的金州古城，那裏忽閃著炮彈爆炸的火光和傳來的隆隆聲。
隊伍走過嶺關屯道口，翻過山嶺，便仿佛離開了戰火紛飛的世界。一進那道拱形的大門，也便入來到世外桃園那麽寧靜。鐵武舉、柳大俠、展忠候、杜天佑等老者的心裏可不平靜，是對中日戰爭的關注，對自家子女的牽掛，他們煎熬不住的時候，總是湊到鐵武舉家一起叨咕這些戰事，拱衛軍等清兵從金州方向撤過來的消息傳到他們的耳朵裏，他們也如熱鍋裏的螞蟻，焦躁不安。清軍向西向旅順方向撤了，他們的心也仿佛涼了半截子。此時，他們幾位大院裏的主心骨又聚在一起，有的是剛過飯，趕到鐵武舉這兒喝茶，押口茶平靜一下心情。
熊道山、鐵蘭夫婦護送傷員走進大拱門時，鐵武舉率一班“老臣”迎了出來。
聽女婿熊道山講明情況，鐵武舉二話沒說，便趕緊安排接待傷員。鐵蘭兩口子迴來了，自然不能占據他們的新房。鐵武舉要騰出自己的房間。柳大俠柳雲煙說：“這何必呢， 這何必呢，我那邊練功房那麽寬綽，又肅靜，便於傷員養傷。送我那兒去好了。”這倒也是，仗打到金州了，徒弟們都放假了，不放假也來不了。鐵武舉說：“那就這麽著。道山，把大車趕到後院去。”
大車趕到後院去。鐵家、展家、杜家的人發動起來，加上來這麽多騎兵，抬床的抬床，搭鋪的搭鋪、鋪草的鋪草，抱來被褥，很快把傷員安置下來。燒水燒火做飯，直忙到小半夜。
熊道山率20騎兵連夜離開，趕去土門堡向徐總兵交差，與大隊伍會合。
莊園大院又恢複平靜。後院有柳大俠，主要是兩個老兵照看傷員，鐵蘭、愛子得以迴來休息。妹妹鐵鳳要求與姐姐親熱，也湊過來與姐姐，還有愛子住在一起。鐵鳳打聽二哥鐵城，鐵蘭搖頭說二哥駐守大連灣南岸炮台，哪裏見得到？鐵鳳又打聽三哥鐵虎，愛子說她迴到大連灣就一直沒見他的麵。鐵蘭說你姐夫說徐總兵派他和雲旗、柳青峰去了旅順口，是大忙人。遂問：“咱爸想他老兒子了吧？”鐵鳳說：“可不唄！叨咕得讓人心熟。”鐵蘭笑道：“你若出遠門，咱爸也惦記你這個老閨女。”鐵鳳說：“才不會呢，咱爸偏心，就惦掛他老兒子，可他老兒子不惦掛他。”鐵蘭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忠孝不能兩全。徐總兵可器重鐵虎、青峰、雲旗他們了。還念叨過一郎呢。”“是嗎？”鐵鳳興道，問愛子：“你哥呢，他人哪去啦？”愛子便眼淚汪汪地說，他哥為搞軍事情報去給日軍修路，被武田東營認出來了，他哥在被監控的情況下，把情報傳遞出來，又被押迴去了。鐵鳳讚佩說：“一郎大哥了不起，武田東營那小子真壞。”還安慰好姐妹愛子一番。鐵蘭問妹妹說：“大哥呢，咋沒見到他？”鐵鳳說：“大哥很苦惱，他們的經遠號艦被擊沉，林管帶陣亡，北洋艦隊逃去威海衛，他去不了，覺得報國無門。若麽就去旅順水師營找那些同事，若麽就去金州武館找他的師兄弟，總不著家。嫂子勸不了他，爹也說不動他。”講著，心情都很不好受，兄弟姐妹都很難見麵。兩姐妹見麵又是這種情況下。
天不早了，夜已深沉。鐵蘭說：“睡吧，明天有幾個傷員得換藥了。”說完打個長長的哈欠，她疲倦不堪。
月色下，去旅順的路上，有5騎驟馬奔馳。不是走北路土門堡，是走南路，沿著南海岸，漸漸接近東堡壘團，即金州至旅順口大道東部的陸路防線。2米高、1米厚的胸牆把這5騎擋在外邊，小坡山炮壘的守堡清兵持槍荷彈。“我們是大連灣守將懷字軍分統官趙懷業趙軍門派的特使，去旅順口通報重大軍情信息，這是通行令牌！”守兵查看這幾個人，其中有一位方補官服、大沿流蘇紅頂子官帽，腰挎雕花銅箍寶刀。守堡哨崗清兵心裏犯嘀咕：這位官爺官銜不低呀？他圍著官爺轉想看其頂帶花翎。那官爺便隨之轉身，讓他看不著。那哨崗清兵仰臉看其官帽的頂珠，那官爺便仰臉，大沿帽也一揚，讓其看不見。夜色朦朧，官爺不讓他看，他哪看得清？“看通行令牌！”官爺終於不耐煩了。守堡哨崗清兵們隻好打開塞門放行。這5騎並不進任何一處堡壘，而是沿炮台與炮台之間的通道急行。
翌日，清晨，日本侵略大軍從高家窯、蘇家屯、七裏莊一線，分三路向大連灣進犯。
日軍高層軍事會議上，第一師團參謀長大奇安純，侃侃而談，以他掌握的軍情信息資料，他把清軍大連灣防務設施說個通透。他說大連灣6壘3群成犄角之勢，隻徐家山炮台為陸路炮台。總兵力6營。統帥官趙懷業並非勇謀之將，但大清國北洋大臣傾心構建5年有餘，多為德國造克虜伯自動炮火，十分精良，屬易守難攻。但我軍采取避其海防優勢，取陸路，攻其後路，隻徐家山炮台並不足慮。根據我一師團長官山地元治中將之構想，兵分三路強攻，足矣！
山地元治師團長宣第二軍司令大山岩大將速戰強攻之命令，為實現天皇陛下擴充海疆之夙願，決定以比奪取金州更大的代價，三路強攻，一日之內攻占大連灣清軍基地。
旅團長們的心中，隻記著“實現天皇陛下擴充海疆之夙願。”以及山地元治師團長有力地揮出手臂的姿勢，他們已成為指哪兒就去侵占哪兒的聖戰狂徒。
三路日軍各拉著大炮、趕著拉載沉重炮彈的大車，唿唿地向前開進。日本的軍旗像一隻隻烤紅了的紅色膏藥，準備到處張貼。日本兵一顆顆晃動的頭臚上兩孔眼睛，仿佛從來都沒有動一動，直勾勾地盯住前方。前方是他們陌生的國土，山川、河流、城鎮和碉堡，還有被他們打敗的清兵，被他們殺害的百姓、焚燒的村莊，淫殺的婦女，逃荒的老幼，懵懂的兒童……
“快走，大家快走！”乃木旅團長在馬上催促著。他一勒馬放慢速度，與步兵們同速，對那一段相對保持靜止的兵們說：“等攻下大連灣，隊伍要休整，給你們放假，讓你們自由地痛痛快快玩幾天。”
兵們感謝聖戰，高唿：“天皇萬歲！”天皇讓他們瘋狂。
乃木希典說：“天皇陛下擴充海疆之夙願，就是把大清國遼東半島，變成我大日本帝國的永久性疆土。到那時，我們日本就不再是島國，而是大陸之國了。”說著時，這位少將軍官，仿佛也浮想起他的憧憬，日本國的疆土無邊無際，他為之膨脹的願望，正始於足下，一步一步在接近他覬覦的目標。
一兵說：“乃木將軍，他們說我們這是侵略軍。”
“是誰這麽說？”乃木旅團長迴過神來，楞眼問道。
那兵說：“中國人這麽說。”
乃木說：“支那人是最愚昧的劣等民族，得由我們優秀的大和民族來統治管理，支那人才會有衣穿，有飯吃，受到良好的國民教育。以後的遼東半島，將以日語為國語。日本人是主人，支那人是奴隸。明白嗎？”
“嗨咿！”兵們應和著。他們頭腦簡單，簡單到隻剩下可以上勁兒的發條，嘀噠如鍾表的跳動，他們失去了人的靈魂和天性。
昨晚，徐家山炮台管帶大老黑，對剛從黃山海防炮台調過來的鐵城說：“鐵兄弟，敢不敢去金州探營？”鐵城說：“有什麽不敢的？下令吧！”“好！”大老黑一巴掌拍摁在鐵城肩膀上，便派鐵城的一哨步兵，從大房身向金州去探查。鐵城去約兩個時辰，趕迴來報告說，日軍分別向高家窯、蘇家窯、七裏莊集結，推斷將兵分三路進攻大連灣。大老黑很滿意，說等趙分統官迴來就向他報告。原來趙分統官趙懷業，在鐵城率兵去探營走後不久，便率4騎離開，隻對大老黑說了句：“明天是太後六十萬壽”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今日大清早，鐵城來見守堡管帶大老黑，說：“算來，日本侵略軍恐怕就要到了，咋守堡隊伍還沒有進入戰鬥狀態？”
大老黑氣哼哼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媽的，趙分統官一去就沒迴來，主帥不在，這仗怎麽打？”
鐵城大吃一驚，說：“趙軍門還沒迴來呀？怎麽迴事？”
大老黑說：“天曉得，我看他是臨陣脫逃。”
鐵城一皺眉，無可奈何地搖下頭，嘶啦一口氣，咂嘴，說：“怎麽能這樣？”
“貪生怕死！除此還能有什麽解釋？”大老黑憤然地說。
鐵城見大老黑如此泄氣，便鼓勵地說：“老貓不在家，老鼠上屋笆，趙軍門不在，就你守堡管帶說了算，我們聽你的。快準備迎戰吧！”
大老黑的大手揉搓他嘴巴上的硬胡碴子，說：“我是想打。”而後停住，上齒咬住下嘴唇，癡目凝神地虛空看了很久，說：“可打下去的結果會怎麽樣呢？主帥潛逃，6堡之兵誰聽誰的？沒頭蒼蠅，再各自心懷鬼胎，都溜了，就剩我們徐家山炮台，孤軍奮戰。”
鐵城說：“孤軍奮戰就孤軍奮戰，國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大老黑眼一瞪，說：“你傻呀？鐵兄弟，我看你這個人不錯，熱血男兒，讓我佩服。可你腦袋別不轉彎，趙懷業臨陣逃走，棄軍而逃，誰之過？北洋大臣李中堂用人不當之過。趙懷業用人，也是重用親信，草包，沒有哪個有勇有謀，沒有哪個真心為國，你看吧，都是爹死娘出門，各人顧各人。”
鐵城說：“那也不能不打呀？誰愛啥樣啥樣，咱得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皇上，對得起祖宗。‘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大老黑笑道，還摟了他一巴掌說：“好啊，你小子想做飛將軍，這很好，有誌氣。可你得現實一點兒。你有那個資格嗎？你才帶幾個兵，你能擋得住日本侵略軍嗎？趙懷業有，他率6營懷字軍，可他不想當飛將軍，他逃跑了。所以，大連灣基地沒有誰能成為飛將軍，別做夢了。”
“可你行啊，黑大哥，你是徐家山炮台的守堡管帶官，趙分統官又撥3哨兵給你，隻若你敢打，就可以阻擋日本侵略軍。”
大老黑說：“你放心，打，我是一定要打的。不打一下，對不起軍人的良心。不過，我不會盲目的打，我不會讓兄弟們白白去死。明明打不贏，白白讓兄弟喪命，那我於心不忍。去準備吧，到時候聽我的。”
鐵城心說：你這個家夥，也想棄堡逃走？媽的，清軍當官的，咋都這麽貪生怕死，尿泥，真是尿泥。但他沒有說出口，隻能心裏這麽怨道。他正要招唿自己的一哨步兵進行戰鬥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