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旗與鐵虎、青峰分手趕去九連城(丹東)報告軍情,路途遙遠,這日來到大東溝,接近鴨綠江口。汪洋一片,彼岸遙眺,寥寥村落,中朝一水相隔。中方這邊,岫岩、鳳城、丹東、寬甸,皆駐紮了清兵,是一次會戰,80營大清兵沿江岸布防,八裏一營,十裏一塞,處處旌旗飄舞,由近而遠,真有如“八百裏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那樣的雄魂,隱隱悲壯。劉盛休的銘字軍,曾開赴朝鮮,因葉誌超率援朝大軍倉皇潰退迴來,他也奉命迴軍,此時並無戰事,駐紮離江岸口稍遠。

    雲旗沒去過九連城,也不知前方戰事如何,他要打聽路。同時他也牽掛援朝的哥哥雲漢,雲漢又返迴平壤城杳無音訊。加上長途跋涉,人疲馬乏,肚子餓得咕咕叫,他便奔銘字軍大旗招展的營盤。

    劉提督的衛隊官馬超,一盤問知雲旗是展雲漢的弟弟,且是趕來向宋提督報告重要軍情,便接入大營,飯食伺候,馬喂上草料,趕忙秉報劉提督大人接見。這馬衛隊官很明白事也很會辦事,這機會他不會放過。

    雲旗見了劉提督,才肯講日軍從花園口登陸的情況。劉盛休大驚,連聲說:“麻煩了,麻煩了!小日本真夠鉸猾的。”他分析,鴨綠江這邊日軍是徉攻,形勢緊急、危險。他說:“這重要軍情信息耽誤不得,得馬上去九連城向宋提督報告呀!”

    雲旗表示說,他沒去過九連城,不認識路,最容易誤時誤事,很擔心。

    劉盛休說:“沒關係,我派人送你。”轉對馬衛隊官說:“馬超馬上挑兩名精幹的熟悉路的護衛,護送雲旗去九連城。”雲旗也是這意思,表示感謝。“嗻。”馬衛隊官應聲,轉身出去找人。

    雲旗問劉提督,他哥雲漢又迴了朝鮮,去平壤城,那邊有什麽信息沒有?

    劉盛休“唉!”歎一聲,說:“你哥哥雲漢,我見過。重義、誠樸,是個好青年,他是哨官,盡職盡責。”可他沒說咋樣,雲旗追問,劉盛休說:“那能咋樣?平壤城被日軍占領了,你哥雲漢能全身而退,就算福天。”下話他不說,也會知道是兇多吉少。

    雲旗逮住這機會一定要問個究竟。劉盛休說:“那能有啥消息,單槍匹馬,深入敵後,如泥牛入海,滄海一粟。唉!不過你別著急,你安心去九連城報告軍情,我會派人去打聽打聽。”

    馬衛隊官挑選兩名精幹的衛隊員,領進來。劉盛休交待說:“聽著,你倆護送雲旗去九連城,去毅字軍總部見宋提督大人。如今日軍已從三處突破鴨綠江,攻入我守軍一岸,局部已形成犬牙交錯狀態,一定要小心謹慎,把雲旗護送到九連城。明白嗎?”

    “嗻,明白。請劉提督大人放心。”兩護衛應諾道。

    雲旗由兩衛兵護送離開銘字軍大營,放馬向北馳去。

    雲漢單人獨騎返迴朝鮮,幾次撞見向鴨綠江開來的日軍,他都機警地躲開,但繞了不少冤枉路,耽誤不少時間,忍饑挨餓。這日,快接近平壤城時,不斷地遇到逃難的民眾,扶老攜幼,還有傷者,一撥一撥地從他身邊惶惶地逃過去。他聽不懂朝鮮話,相互愣怔地看著,那些朝鮮人大概是在說,他們向外逃,這人卻往裏去,這個中國兵是不是還不知道日本鬼子占了平壤城?一位朝鮮大嫂,比比劃劃地讓他往迴走。雙方語言不通,隻好做罷。

    雲漢是不管平壤城發生了什麽,他都必須去看看,奉天總兵左寶貴將軍和他的營官崔管帶崔成勇,都身受重傷,他與豹三離開時的情景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

    此時,天色將晚,已沒有了炮聲,他望著平壤那座孤城,孤城上已遍插著紅色的膏藥旗,日軍的旗,與夕陽混合成一種猩紅的顏色,血腥的顏色。

    他隻是騎著馬,再就牽著馬,而後便尋路邊的樹下坐了下來,呆呆地望著那座被日本侵略軍占領的城池。

    那城池隨著暮靄的降臨漸漸地消逝,猩紅的顏色變成灰黑色,一切都被無窮的夜色淹沒了。剩下的隻有鬼魅與夜貓子的淒厲之聲,此起彼應的鳴叫和零星的槍聲。

    雲漢是位義士,是位勇士,是忠勇之士。他不到黃河心不死,他要親眼看個究竟。他把坐騎藏入林中,向平壤城走去。

    借助高空的風撥開的烏雲和滲淡的月光,已看清城樓上晃動著鬼子兵的身影,且聽得到鬼子兵們的高聲獰笑。他在思考如何更靠近一些。恰恰這時,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這響動越來越清晰,颯颯地奔他這邊過來。像是一頭野豬,一隻獾,貼著地麵拱過來。這他並不害怕,他把左輪手槍對向那拱過來的動物。

    不到近前,不傷害他,他是不會開槍的,因為這裏離城樓太近,在日本鬼子的大槍射程之內。

    那不是隻野獸,那是站立的人,兩手撥著毛樹枝貓腰走過來。

    “不準動!動就開槍打死你。”雲漢沉聲喝道。

    那人並未慌張,忙道:“你是中國兄弟,我是從城裏逃出來的。”他說中國話。這是雲漢幾天來遇到的第一個說中國話的人。但他不能放鬆警惕,說道:“舉手走過來。”那人便走過來,未至近前便嗅到一股臭味,熏人窒息,雲漢忙捂著鼻子,說:“咋這麽臭?”那人說,他是從臭水溝裏逃出來的,天黑才敢露頭。那人說他是平壤城裏人,親人都死於日軍炮火,他和守城清兵共存亡,他逃出來了,他姓全名奉武。雲漢依稀有些印象,他在城裏時,那位領頭為清軍送水送飯,帶領朝鮮百姓搶救清兵傷員的漢子。曾使他倍受感動和鼓舞。不管怎樣,這位姓全的朝鮮百姓是從平壤城裏逃出來的且會說中國話,讓他高興,倍感親切,如他鄉遇故知那樣親切和高興。他已不嫌他身上沾染的臭水溝味道,忙拉他一起返迴到他藏匿坐騎的地方。就近有泉水,一泓水窪映入天月,那全老兄痛洗一番。雲漢取出幹糧和飲水給他,他有一天沒進食了,大口地吃著喝著。當雲漢告之說他就是出城去送信搬兵的哨官時,那人停止了進食,目光怨尤地看著他,雖然是夜色中,他感悟得出來。他說話的語氣都已變了聲調:“晚了!”

    “是晚了,兵也沒搬來。”雲漢愧疚地說。

    “沒搬來兵,你還迴來幹啥?”那姓全的漢子埋怨地說。

    “正因為沒搬來救兵,我才必須趕迴來報信兒。告訴我最後一刻左總兵是如何決定的?還有我們營的崔管帶,有沒有突圍出來的人?快說呀!”雲漢抓著全奉武的胳膊搖撼著。

    姓全的漢子明白了是咋迴事,也看明白了眼前這位清兵哨官,是多麽地忠於他的總兵大人和營管帶官,多麽地盡職盡責,忠誠和信義,讓他由衷地敬佩。他曾告誡城裏的民眾,要與守城的清軍共存亡。然後就在他再次登上城樓搶救傷員時,清軍的炮彈打光了,炮兵們隻能持槍戰鬥,敵人的炮火向城上轟擊,那些倭軍們蜂湧攻上來。愛傷清軍總兵左將軍,發出了一道命令,由炮兵營管帶向下傳達:“左總兵命令,城裏的朝鮮百姓,一律撤出城去。從東門和北門往外撤。快呀,傳命下去,讓城裏百姓撤出去!”士兵們便飛騎傳令:“百姓們,快撤出城去!從東門和北門往外撤,快呀!”傳令聲傳遍全城。城裏的百姓本已就不算太多了,在清兵們催促以至驅趕下,紛紛地向外撤,逃出城去。全奉武決定與守城的清軍共進退,他依然留在城上。左總兵又發下第二道命令,還是由炮兵營管帶向下傳達:“所有的清兵,包括傷員,都要上城,與平壤城共存亡!”傷員們都抬上城了,左總兵被士兵抬著,沿城巡視,他每走一處都要重複相同的話:“英雄無畏、壯士橫刀,與日本侵略軍拚到最後!”所有在城上的大清官兵,包括傷員們,有的持槍,有的握刀,有的在雉垛上堆放起石塊,齊聲高喊著:“英雄無畏,壯士橫刀,與日本侵略軍拚到最後!”

    全奉武受到強烈地的震撼,他也跟著高喊:“英雄無畏,壯士橫刀”跑來跑去,為那些傷員們提供用來殺敵的武器。營管帶崔成勇忍著傷痛站立在城牆雉垛口,他的槍瞄向了城下的敵人……

    敵人的炮彈在城上爆炸,城門被打開,日本侵略軍衝了進來,衝上城樓,廝殺聲震天,慘烈而悲壯。左總兵在敵人的炮火中消逝之前,全奉武被強行攆下了城樓,是左總兵的命令,不讓朝鮮百姓死在城裏,他知道從哪裏逃走……

    雲漢聽了姓全的朝鮮漢子講訴這一切,便什麽都明白了,他抑不住悲憤和崇敬大喊了一聲:“左總兵,崔管帶,大清國民是不會忘記你們的!”全奉武自稱是東學黨接主(地方首領)全奉準的同族,東學黨遭到李氏王朝的欺騙和鎮壓,他是逃到平壤城來的。他要迴南方去。他很感謝大清援朝軍。由衷稱讚左總兵的國際精神,還高唿左總兵永垂不朽。

    兩人成了朋友,依依分手,雲漢策馬迴奔。

    銘字軍提督劉盛休要兌現答應雲旗的事,他決定派兩名認識雲漢的衛隊員,兩名會架船的士兵,潛渡鴨綠江入朝鮮境內,去尋找雲旗的哥哥雲漢,他要馬衛隊官去辦此事,還要求其中有一位是鮮族人或者有一人會說朝鮮話也行。

    一位提督大人對一個無名小輩雲旗實現承諾,一般來說這太令人費解。那馬衛隊官就想不通,說,劉提督大人何若為展家兄弟的事如此費心勞神?那展雲漢返迴朝鮮,誰知他去哪兒了,上哪兒去找?再者,那是敵占區,危險重重,弄不好還要搭上幾位兄弟的性命。還是等吧,他若活著會迴來的。馬衛隊官患有職業病,以為提督大人安全就好,豈知劉提督心裏窩著火氣。他的看法一出口,便遭到劉提督嚴厲的訓斥:“怎麽能這樣看問題,中日開戰,我們銘字軍做了些什麽?什麽都沒做。北洋艦隊護送我們到朝鮮,迴去的途中遭到日軍艦隊的襲擊,一仗就被擊沉4艘軍艦,我們呢,我們他媽的一仗沒打,就撤迴來了。”

    馬衛隊官對付說:“一仗沒撈著打,是窩囊,可那也怪不了我們。葉誌超率援朝大軍倉惶潰逃迴來,我們還怎麽打?我們不是請示北洋大臣了嗎,又不是我們逃迴來的,劉大人何必耿耿於懷?”

    “事是那麽迴事,可好說不好聽。我心裏窩火,和逃迴來沒啥兩樣。奉軍總兵左寶貴率軍保衛平壤城,浴血奮戰,與城共存亡,那讓人佩服。雲漢,還有豹三,突圍出來搬援兵,葉誌超拒絕了,我們也沒有伸出援救之手,一想到這事,我心裏就不是滋味兒。我們派幾個人去尋找返迴朝鮮的雲漢,這隻是盡一點微薄之力,難道不應該嗎?馬超,你跟我這麽多年,怎麽說出這樣的話,讓我心寒呐!”劉提督的一肚火氣、怨氣,從這兒發了出來。對他的親密屬下,說得也夠重的。馬衛隊官被說得臉通紅。慚愧地說:“劉大人,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我對展雲漢也很欽佩。他完全可以不再返迴朝鮮,可是他為了能通知左總兵,還有他們營管帶,甘冒危險,單人獨騎闖入敵人後方,實在有種英雄氣概。”

    劉提督發完火氣,也覺著說重了點,見馬衛隊官如此說,便緩下語氣說:“其實,事情都怕比較,拿奉軍總兵左寶貴與援朝大軍統帥葉誌超來比;拿展雲漢,他是哨官,和你這個衛隊官來比,你就會明白我的火氣在哪兒,你就會明白你的差距在哪兒。”他話的含意讓馬隊官明白又不太明白。劉提督沒再解釋,命令道:“去吧,馬上去辦。”馬隊官應諾一聲,便去張羅這事。

    當晚把人派了出去,馬隊官親自目送小船過江。

    事也湊巧,當雲旗從九連城趕迴來時,雲漢也被接了迴來,那馬是受過訓的,臥在船上被帶了過來。兄弟二人相見,激動得擁抱。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此時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雲漢向劉提督講述了左總兵率守城將士壯烈殉國的情形,無不讓人肅然起敬和表示哀悼。然後,雲漢要去麵見盛京將軍,去報告平壤保衛戰的悲壯事跡。雲旗急於趕迴去複命。哥倆匆匆相見,又匆匆作別。送走展氏兄弟,清軍前線統帥宋提督宋慶大人,派通訊騎兵火速趕來,傳遞北洋大臣電令,令劉盛休率領銘字軍火速馳援金州,包括駐紮營口的程之偉的大同軍,一倂馳援金州,阻擊日軍主力南犯。

    劉盛休孤燈靜坐,桌上放著催發的電令,心裏犯嘀咕。從花園口登陸的日軍無疑是日軍主力部隊,至少是一個軍,2-3萬人不止,大清軍4萬人麇集於鴨綠江沿岸,就派他的銘字軍11營的幾千人,程之偉的大同軍也沒多少,如何能阻擋日軍主力南犯?他明白這絕不是前線統帥宋慶的主意,定是北洋大臣李中堂的主意。他不明白李中堂大人,為何不多派人馬馳援金州?就算別的隊伍一個籮卜一個坑,都抽調不下來,那葉誌超的援朝軍,潰逃迴來還未安排,拒守哪一塊陣地,也應該調其迴馳援金州呀?他想不明白李中堂大人這是出於什麽考慮?按他多年的作戰經驗和作戰常識,如要在金州阻擊日軍主力,鴨綠江一線應撤下一半以上的兵力馳援金州才是。若麽李中堂大人就是靠旅順固若金湯的海防和陸路堡壘群阻擊日軍,可大連灣隻對海上有作戰有優勢,對陸路防守能力極其薄弱呀。這仗到底是怎麽打?他百思不得其解。直想得沉沉入睡。明天…明天…明天隊伍就要拆營拔塞,開赴金州,他心裏還在打磨磨,看不透這個局,解不開這個謎。

    “劉大人,困了就到炕上去睡吧!”馬衛隊官躡手躡腳地過來,小聲地這樣說。劉提督已睜不開眼睛,迷迷登登地被攙扶著走到炕前撲通地躺了下去。和衣而睡,這對一個武官來說是經常的事。

    他夢見李中堂大人被招到禦前訓話,光緒皇帝滿臉怒容地說:“李中堂,滿朝文武都對你包庇援朝軍統帥葉誌超不滿,他不敢抵抗日本侵略軍,倉惶撤退,丟棄守衛平壤的奉軍總兵左寶貴的將士於不顧。對葉誌超這樣的貪生怕死之徒不給以軍法處置,是不是因為葉誌超是你淮軍屬下的緣故?你從實講來。”李中堂忙辯解說:“皇上,百官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葉將軍在異國他鄉作戰,日本侵略軍數倍於我軍,平壤保衛戰堅持五天五夜,左寶貴的奉軍已彈盡糧絕,堅持下去必然傷亡更加慘重。葉將軍為保持我軍實力,撤退是唯一的選擇。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又何罪之有?臣對屬下一視同仁,談不上包庇之嫌。葉將軍撤兵雖未與臣聯係上,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軍情緊急,是有情可原的。”李中堂把責任推個溜幹二淨,為葉誌超大加辯解。光緒皇帝聽了十分不滿,但畢竟年輕,才二十四五歲。他不經意間看了看身邊的默然不語的慈禧太後。太後隻是垂目看她鬼爪般的鐵尖指套,他擔心那鬼爪隨時都可能抓他一塊肉骨下來。年輕的皇帝血氣上湧,吼叫一聲:“李中堂,要按你這種說法,那奉軍左總兵與平壤城共存亡就是過錯啦?”“非也,非也!”李中堂說,他很有說詞:“左總兵奮勇抗擊日寇,與城池共存亡的精神可嘉,當予表彰,以鼓舞我大清軍官兵士氣。”光緒帝說:“李愛卿,這就對了,治軍要獎懲嚴明,有令則行,有禁則止。我會給盛京將軍裕祿下旨,對左寶貴這樣的將領,死,建祠,以彰顯其功;活,當加功晉爵。”慈禧點頭,隻說“應當如此。”光緒又道:“李中堂,你派銘字軍提督劉盛休率11營軍赴朝援戰,為何他也逃了迴來,你說說是怎麽迴事?”光緒皇帝是盯住戰事細節,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摳問,李中堂雖從容不迫,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拴在慈禧太後臉上的表情,那是他的睛雨表。做夢的劉盛休目光盯著李中堂的臉,如果他說是‘劉盛休電告請求迴撤國內’,那他就宣告完蛋了。李中堂真就是這樣說了,皇上怒言道:“這樣的膽怯的將領,留他何用,推出午門斬首!”劉盛休便驚出一身冷汗,“皇上,我冤枉啊!”一聲驚唿,把自己嚇醒了,冷汗直流。

    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劉盛休之所思,也是清兵高級將領們之所思,都集中在北洋大臣李中堂的拒敵方略上,屢屢的失策,屢屢的失敗,讓人產生懷疑和背地裏詞貶微波。朝廷更是風窩旋地,朝臣們議論紛紛,日本侵略軍從莊河花園口悄然登陸,大舉南犯,兵臨金州古城。皆李中堂之過。一時間傳言飛語充塞聖耳,光緒帝如坐針氈,連慈禧太後也急了,急招北洋大臣李鴻章、原內務大臣榮祿、光緒皇帝的師傅軍機大臣翁同和入朝,實是要在小範圍訓斥李中堂指揮作戰不利。皇上要拉上翁同和,太後要拉上榮祿,結果隻能把軍機處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孫毓汶擠掉了,因為他常在曆史關鍵時刻支持李鴻章,光緒皇帝不喜歡他。茲禧太後也覺得,既批評李鴻章就不必讓孫毓汶參加,起幹擾作用。慈禧太後潛意識裏,如果李鴻章實在不行,就讓剛離任西安將軍之職的榮祿取而代之。光緒皇帝也有收迴北洋大臣兵權的想法,隻是現在不行,太後堅持這個意見,對權傾朝綱的李鴻章還得用。皇上與太後就是在這一觀念下統一見解。

    光緒皇帝心思振奮,欲獨斷朝綱,力主戰。然中日開戰以來,指揮戰爭的北洋大臣李鴻章,屢屢失策,大清軍接連失敗。令他又急又氣又惱。他和太後一樣一臉嚴峻,聲音裏透出他的不滿:“李中堂,你是怎麽搞的,把仗打得如此之糟?”皇上這話一開場,便定了“討伐”李鴻章的基調。軍機大臣翁同和,六旬有餘,五綹長髯,依精神臒爍,他一向反對李鴻章的對外求和的作法。也就是兩人有成見。皇上今天就是要利用老師的這一點。翁同和對中日開戰以來,李鴻章的戰略戰術有看法,朝臣也頗意紛紛,讓他逮住這個機會,自毫不客氣,率先開炮說:“李中堂,你這仗打的讓人看不明白,援朝軍統帥葉誌超不敢迎敵,放棄牙山陣地和平壤城,倉惶地逃迴來,棄奉軍總兵左寶貴的隊伍於不顧。丁汝昌的北洋艦隊,被你吹噓得亞洲一流,怎麽與日本艦隊一戰,便嚇得逃去威海衛貓了起來?從旅順口到鴨綠江一千裏海岸,你隻守兩頭,讓日軍鑽了空子,從花園口登陸,長驅直入,威逼金州。你這仗打得讓人看不明白,實在是看不明白。看來李中堂你這位北洋大臣,隻會紙上談兵,守株待兔啥的。”他在譏笑挖苦。李鴻章哪容這樣攻擊,憤然道:“夠了,翁大人,你是站著說話不知腰疼。我問你,從旅順口至鴨綠江一千裏海岸,如何拒守?你擺出個步來給我看看。”一個鹹豐狀元,一個是道光年進士,耄耋之年的李鴻章,不乏自以銀髯資厚,他也不必文謅,直言迴敬,以題質問對方。過了而順之年的翁同和,經綸滿腹,不屑地一瞥,說:“這還用問嗎?一千裏海岸自不必分兵布防,隻在金州一線拒守,以重兵拒守,日軍豈能突破?”李中堂自有一說,他說:“那日軍就會從鴨綠江一線突破過來,先占領我大清大片疆土,放棄鴨綠江沿岸拒守,造成失地後果,試問,這責任你可擔負得起嗎?”翁同和微然一笑,說:“在軍事思想上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隻在於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打敗敵人。李中堂的防禦思想是拒敵於國門之外,問題是我大清沒有那麽雄厚的兵力。這你也清楚。所以,你隻守兩頭,北固鴨綠江,南靠旅順和大連灣海防,所以從金州至鴨綠江口這一千裏海岸你放棄了。這正是你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讓日軍鑽了一個大空子,輕易地從花園口登陸,大軍直驅南下威逼金州、旅順。可見,日軍高層指揮官比你李中堂高明,他們不是從海上進攻旅順口和大連灣,而是從陸路直抄旅順口、大連灣海防基地的後路。你不敗才怪呢。”李中堂想說話,翁同和製上他說:“李中堂,你先等等,等我把話說完。”李中堂不耐煩地一轉身坐著,悉聽尊便的意思。翁同和沒有放緩他說話的速率,急言道:“我說,旅順口和大連灣海防、堡壘,是我們用銀子堆砌起來的,可以說固若金湯。日軍也清楚。所以,他們從陸路進攻。所以,我說我們北路防線應該設在金州大黑山麓一線,這樣與旅順口尤其大連灣基地守兵可以互相唿應。可你把清軍主力置於一千裏之外的鴨綠江沿岸。李中堂,金州危機,你連迴軍解圍都來不及,不是嗎?”見李中堂以為他說完了,忙道:“我沒說完。還有,你沒有看透,日軍戰略思想,是速戰速決,出奇不意。這是因為,日本國力、軍力雖強,但也不是強得很多,又彈丸小國,他堅持不了多久。他要想突破鴨綠江,那就讓他突破好了,隻若我們控製住遼東半島的南半部,那就打持久戰,拖也把日本人拖垮了。我說完了。”他不是長篇大論,而是他的完整的戰略思想。

    戰爭形勢出乎意料的急轉直下,已令李鴻章感到吃緊,正頻於應付,翁同和這番批評讓他啞然。

    近而順之年的榮祿,隻比慈禧太後小1歲。他做過內務府大臣兼步軍統領,工部尚書,西安將軍。招入京是待命晉升的,暫棲內務院,頻涉兵部。自知該他發表見解了,他不如狀元、進士出身的翁同和、李鴻章那樣滿腹經綸,能言善辯。但他是馬背將軍,是滿族,不遜皇親國戚。這就把架子拉大了。他的優點在於圓滑。善於辨別方向,所以深得慈禧太後喜歡,光緒皇帝也不反感。他打腔地咳了兩聲,告之他要說話了。這時,也當然該他說話了。他讀懂了,也看明白了,這個局。仗打得糟糕,太後尤其皇上不滿,但不想殺罪換將。翁同和是狐假虎威,借機發難,替皇上也替朝臣們出氣。他不想掘井下石,他得給李中堂留足夠麵子。他說:“過去的事,對與錯都已過去,再這樣爭論下去會沒頭沒腦,咱還就當前的危局來說,如果金州守不住,那遼東半島確實危矣!我想問李中堂大人,如何守住金州,阻止日軍前進?這是迫在眉睫的事。”光緒皇帝著急的就是這一點。他說:“榮祿大人一語切中要害,李中堂大人,你有什麽辦法,把日軍阻止在金州以北?快說與朕聽。”這氣氛有緩和。李中堂說,他根據大連灣懷字軍分統官趙懷業和旅順口水陸營務處龔道員連續電告,日軍從花園口登陸,這是他沒預料到的。他恐金州有失,直接危及大連灣和旅順口。他已采取如下相應措施。一是批準拱衛軍總兵徐邦道的請求,同意其去金州東大黑山一帶設防,徐部有步隊、馬隊、炮隊5營兵力。二是,他已令駐紮營口的程之偉的大同軍2營趕赴金州增援。三,已令銘字軍劉盛休的11營火速增援金州。金州副都統連順麾下捷勝營有1營2哨之兵駐守金州古城,這樣就有20營兵力阻擊日軍南犯。

    光緒皇帝問:“從花園口登陸日軍有多少?”李中堂心裏沒數,未答。

    光緒急道:“不是派人去偵察的嗎,怎麽搞不清楚上岸多少日軍?”李中堂這才如實相告,從金州至鴨綠江口一千餘裏海岸線,無軍駐防,屬空虛地帶。徐邦道的5營拱衛軍協防大連灣海防,他擔心北路陸路又不敢越防長途偵察。便招募幾個年青民眾組成半兵半民的偵察別動隊,沿一千裏海岸偵察監視。終被其在第一時間發現日軍從花園口登陸。隻搞清楚是日軍大山岩大將的第二軍,當時隻發現山地元治中將的第一師團軍登陸,有近萬人。大炮、戰馬還未卸船,正修路架橋。

    幾位大臣包括皇上,稱讚一番總兵徐邦道是位有頭腦、盡職盡責的軍事將領。也感激那幾位年青的大清子民,國難當頭,勇於挺身效力,報效國家。

    翁同和頭聰目明,相當睿智,他根據李中堂所講,立馬推定出新的信息,說:“皇上,臣有新的發現。那幾個年青的大清子民,能搞清敵軍的番號和編製,軍團長、師團長叫什麽都搞清楚了。旅團長叫什麽更應能搞得清楚。這說明兩點:一是他們深入了敵營,二是他們有人懂日本話。”

    皇上心裏一振,說:“翁師傅,你想說什麽?請講。”皇上尊重老師。

    翁同和說:“臣想說,那幾個英雄青年,皆是機敏過人,膽識過人,能不打探,或者逼問日本兵官,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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