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虎總算迴來了,鐵平川很高興。鐵鳳埋怨道:“三哥,咋去這麽半天?渡邊家留你吃飯啦是咋的?”鐵虎因為高興,沒斥嗒妹妹,但也沒迴答她,而是告訴爸爸,日軍從莊河花園口登陸的事兒。他比較詳細地說了遍他們偵察到的情況。而且告訴爸爸說,徐總兵斷定這可能是日本侵略的主力部隊,其任務是從陸路,從大連灣和旅順口後路,發起進攻。日軍完成登陸任務,除了人員,還有大炮裝備,馬匹,這要修路架橋才能上岸,估計得個八禮拜時間。徐總兵要在這一段時間,完成金州城沿線布防,阻擊敵人南下。鐵虎機靈是個很有內秀的青年,他從陪同徐總兵去找懷字軍分統官趙懷業和帶柳青峰去旅順口水陸營務處,以及流露出的意見,便大致明白了敵我雙方的戰略思想。隻是徐總兵去見趙分統兩人意見分歧和徐總兵又去旅順口這些有關軍事機密的事,他不能對父親說。

    鐵武舉並沒有多問,他不想讓兒子鐵虎為難,軍隊有軍事機密。他開始他的思考。日軍從莊河花園口登陸,兩國交兵,這可是最厲害的一招兒,使大清兵極為難受、極為被動,看這形勢十天八天日軍就會打過來,在金州設防阻擊無疑是上上之策。看來徐總兵已早看到了這一步棋。他問小兒子鐵虎什麽時候迴去。鐵虎說他在等渡邊一郎,可能今晚離開,最遲明天。爹沒問,鐵鳳問,等一郎幹啥。鐵虎不願迴答,因為一講讓一郎去當翻譯,那是必講到抓日軍舌頭,讓他父親擔憂。可鐵鳳非要追問,鐵虎隻能說是徐總兵決定的,帶一郎一塊走。鐵武舉猜明白了,也沒明說,隻是叮嚀鐵虎幹事要細心謹慎。

    吃晚飯的時候,一郎把鐵虎叫出去,說:“鐵虎,我考慮再三,既然愛子堅持一塊去,我也覺得留下妹妹一人在家不放心,那就一塊兒去吧。你說呢?”鐵虎說:“既然這樣,那好吧。不過別聲張,你兄妹倆先走,到嶺關屯車站等我。”

    吃過飯,鐵虎告別家人,騎上馬離開莊園大院。到嶺關屯車站,沒打站,一郎和愛子兄妹二人一騎,隨鐵虎趕去拱衛軍大營。鐵虎進去找姐夫熊道山要出一匹坐騎,三人三騎北上。夜幕降臨,三人變成三條人影,鐵虎開路,愛子隨著,一郎壓後。三人不說話,就聽馬蹄巴嗒巴嗒聲。“愛子,你真多餘來,這是苦差使,又有危險。” 鐵虎勒一下馬韁等愛子上來說。愛子說:“我來都來了,鐵虎哥,你埋怨我也不迴去了。”鐵虎說:“我沒攆你迴去,徐總兵同意我帶你哥出來,把你也帶出來了,我可咋說?”愛子笑道:“這還不好說,你就說我們渡邊一家人支持這事,當翻譯男女都一樣。我是來幫他徐總兵的忙,他還能不高興?”

    鐵虎再沒說話,仿佛他找到了答案,也許他心裏著急,催馬奔馳,三騎在漸濃的夜色中消逝。

    徐總兵帶著柳青峰後跟隨幾名護衛,來到旅順口水陸營務處。旅順口和大連灣守軍由北洋大臣李中堂李鴻章直接統轄,但坐鎮北京遙控,日常軍務事繁瑣和軍隊之間的聯絡,無法應對,便設立這個水陸營務處。派一名道員執管,負責軍事聯絡與協調。

    拱衛軍總兵徐邦道來見,龔道員龔照嶼熱情示坐,命人上茶。他自己花補子官服,翻沿流蘇紅頂子帽,戴得端端正正,危襟正坐,倒是有些氣魄。說道:“徐總兵大人來訪,不知有何事要我龔某效勞?”徐總兵自也官服官帽,級別不低,拱手客氣地言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重要軍情大事來報。”

    龔道員一聽說有軍情大事,忙道:“徐總兵,你們駐軍可是直接受北洋大臣李中堂統轄呀,我這裏隻負責一般軍務溝通聯絡。”

    徐邦道說:“龔大人過謙了,李中堂大人遠在北京,這裏的事還得靠你的水陸營務處來協調。我已派人偵察到,日軍主力已從莊河縣花園口開始登陸了呀,有幾十艘運輸船第一批運來有萬人,還有軍艦護航。”

    龔照嶼一驚道:“什麽,日軍主力從花園口登陸啦?這是怎麽迴事?快說說。”

    徐邦道便把他派出偵察別動隊,偵察到日軍登陸的情況講給龔道員聽。還把站在身後的柳青峰招過來,說:“龔大人,這位就是去參加偵察的柳青峰,他都親眼所見。”

    龔照嶼問:“你們去幾個人?”柳青峰答:“3個,鐵虎是我們的頭,還有一個叫展雲旗的,他去九連城報信兒了。徐總兵講的,都是我們親眼所見的。”

    “好,好!你們都是我大清軍的好兵。”龔道員稱讚地說。

    柳青峰說:“龔大人,我不是兵,我那兩位結義兄弟是兵。”“你不是兵?”龔道員一愣。

    徐邦道忙解釋說:“柳青峰之父是江湖遊俠。崇尚俠義,青峰繼其父思想願助我大清軍。那帶頭的鐵虎,乃我大清武舉人之小兒,他大哥、二哥皆為我大清軍將士。”

    龔道員便也十分感激,也敬重地讓人給柳青峰賜坐。

    徐總兵繼續講他要講的事,但他不先講金州聯防之事,而是講他為啥對金州北至鴨綠江千裏海岸的空虛防區的擔憂,就是因為那是大連灣和旅順口海防基地的後路。日軍從花園口登陸,驗證了一個事實,清軍主力隊伍扼守在鴨綠江沿岸,而進攻鴨綠江岸的日軍是徉攻。日軍真正主力隊伍,是偷運至花園口登陸,意在抄我大連灣基地後路和直擊旅順口基地後路。

    龔照嶼聽了徐邦道的透徹分析,雖未驚出一身冷汗,但也是叫苦不迭地說:“這小日本真是狡猾。將我大清軍的防守置於極為被動的局麵。徐總兵,以你分析,日軍從花園口登陸,估計多長時間集結完畢?”

    “至少十天,最多半個月。”徐邦道不假思索地說,接下來才說依據以他分析,日軍南下主力至少得一個軍,現在運過來近萬人,約一個師團多,還得運兩三次。集結兵力需要時間。另外,敵人要運來大炮等大批軍裝備和馬匹,這可不是小船能運上岸的。花園口海灘乃泥窪之地,必須鋪路和架橋,這需工期,所以,他認為得十天至半個月的時間,日軍才能登陸完畢。我們也隻有十餘天時間的準備的時間。接下來,他把大連灣的陸路防線北移至金州,與金州城守軍形成聯防的想法打算,以及懷字軍分統官趙懷業如何拒絕采納他的意見,告之龔照嶼,他強調說:“龔大人,現在希望你出麵協調,敦促趙懷業大人,同意我的拱衛軍去金州城東大黑山一帶設防,與金州副都統連順大人,聯合拒敵,阻擊日軍南侵。至少可以給南部與北部援軍到達多爭取一些時間。”

    龔道員慷慨激昂地說:“這都後院起火了,他趙懷業咋還不急?再不急就火燒連營了呀。徐總兵大人,你放心,我定當去協調此事,我讚成於金州一線阻擊敵人的意見,這是應急之上策。不過,營務處隻有協調權,沒有調兵權,趙懷業不點頭,這事辦不成。”

    “那我拱衛軍就強行北上設防。”龔照嶼一愣,說:“我讚同,但不敢支持。咱不說笑話了。”“這不是說笑,我不能眼看著金州孤城被輕易地攻破,那將是唇亡齒寒。”龔照嶼說:“徐總兵,這是國家的事,由北洋大臣李中堂統攬整個戰局,沒必要往自己脖子上套繩子。”徐邦道還想說,龔照嶼抬手阻擋,說:“徐總兵,聽我講,這事應該這樣,我馬上向北洋大臣李中堂電告,日軍從花園口登陸的事,申明你拱衛軍請求北上設防的理由,建議鴨綠江沿岸主力軍迴防,旅順口陸路守軍向北出擊,以殲滅花園口登陸日軍。”徐邦道聽了讚同地點頭,說:“龔大人想的周全。”龔照嶼說:“李中堂大人,在此設立水陸營務處,就是幹這個的,掌握情報,才能聯絡和協調。旅順口陸軍主帥宋提督宋慶已調去前線九連城,現已授權薑桂題代行指揮旅順口大連灣陸軍。明天還得去與他去溝通此事。”

    徐邦道說:“那就有勞龔大人了,我靜侯佳音。”

    龔照嶼說:“天太晚了,我馬上給你們安排住宿,一便等等北京的消息。”

    徐邦道也隻能客隨主便。當晚住紮下來。

    翌日,徐邦道很早就離開旅順口。此行辦事順利,心情也特好,催馬揚鞭。

    迴頭說:“青峰,去你們昌隆莊園大院,看看鐵虎走沒走?”

    “好嘞!”聽說迴他家,高興地應道,催馬跟了下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好心情才能欣賞路邊的景致。八月中秋時節,從旅順口至大連灣這百八裏路,雖無莽原沃野,但重重山巒間,也不乏平土坡田,穀物金黃,果林碩果累累,一片遼南的金秋景象。潺流溪水,古柳人家,雞鴨犬豕,無不蘊含幽深恬靜的氣氛。徐邦道的拱衛軍曾駐守旅順陸路堡壘,他最熟悉、最關注的是軍事防務,那些自然天成雕築在險峰之上的炮壘,高山上的炮台。那些炮台,遠遠的滑轉向他的身後,綿延幾十裏構築的東堡壘群。從奔馳的路上,無論能望得見或望不見的,都浮現在他的心中。東雞冠山保壘是最低矮的一處,但它與俯視下的廣闊的土地,卻構成踞高臨下的落差。他們的坐騎趨近土門堡,這裏已是被稱為北堡壘群了。日軍要想通過這兩大陸路堡壘群,那將比接近大連灣防務陣地要難得多。大連灣的後路防務最為薄弱,一直為這擔心的徐邦道就想不明白,主導大連灣海防的懷字軍分統趙懷業咋就無動於衷?這真就看旅順口水陸營務處龔道員龔照嶼能否協調成功了,如趙懷業再不出兵,那他就隻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了,自己的拱衛軍硬闖出去,去金州設防。徐邦道一路上盤算著這事,因為時間已迫在眉捷了,就十來天可以利用。

    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幾騎已來到嶺關屯車站。便勒馬往西拐,過鐵路道口,便望見嶺關河石橋了。這裏周圍環山,重重山巒襯托,這裏真是一處世外桃源般靜謐、萬籟俱寂中的風水之地。也許徐邦道的心情很好,他認真完味著風水寶地的深邃含意。感歎山西人的眼光,在這裏構築昌隆莊園,就是想避繁華,求這一處淨土。此時莊園的十幾居戶,本可分享著莊園的瑞氣。然而他們許多家送子從軍,如今依樣把他們拖入中日戰爭,抗擊侵略者的戰爭。日本侵略軍若衝殺過來,這裏也並非是一片靜土。

    “青峰,先帶我去見你父親,柳大俠。”駛入莊園大拱門時,徐邦道這樣說。柳青峰便前邊領路,去莊園大院東後院。

    東後院廣闊的院場上,柳大俠正指導徒弟們練功,二三十徒弟對練,有對練拳腳的,劈啪對打。有對練器械的,單刀對花槍,槍如金蛇吐芯,刀者舞動進身。三節棍對齊眉大棒,舞得上下翻飛。也有的在練站樁,也有的在打木人樁。場上拚殺聲此起彼伏。柳大俠一身深青色蛇盤扣短衫、肥腿褲,薄底皂鞋,在一旁觀察徒弟們練功,並加指點。他穿縫走來走去,身形矯健,浸注凝神。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些女徒,她們穿紅掛綠,衣著鮮豔。鐵鳳、雲彤、莎莎、英淑、雲秀,還有嶺關屯的女孩子,她們在單練拳腳和刀術,刀光映日,華光閃閃,擊殺聲也特別尖細。

    徐總兵酷愛武術,如今做了清軍將領,大清兵(練兵)雖已熱兵器為主,但也配備相當的冷刃,這就仍需要武功。此時他已放緩腳步,以親切的目光看那些青少年們專心地練武。而且是以軍事將領的眼光欣賞後生們的雄勃英姿,仿佛他看到了他們軍旅生涯的未來。他欣喜地微笑著。柳大俠被兒子青峰招來迎接貴客,拱手寒暄,請貴客入室,沒忘了招鐵鳳、雲彤兩個姑娘燒水備茶,支使徒弟們接韁拴馬,青峰陪同徐總兵的衛隊官崑良、雷坎等去休息。

    柳大俠住下房,上房是武館練功房。下房客廳也是兩大通間,裏屋臥室,客廳,除靠裏屋窗邊擺放他的辦公桌,除桌前,桌邊擺三把太師椅,還有一紅木鼓形茶幾。再就是裏屋門邊牆上懸掛一柄寶劍。再就是客廳靠廳門和窗前屋角擺一張紅木八仙桌和兩條長形板凳。除此之外,整個客廳屋地是空空的青磚地麵。隻不過壁牆上,掛滿了數套練功圖。你便會明白,這是這家主人柳大俠柳雲煙的武功研究室。徐總兵一進來便被這引人入勝的壁圖吸引去目光,他遊覽地掃視一輪,稱讚道:“柳大俠,你這武館,真是搞得有聲有色,紅紅火火呀!”柳大俠謙道:“過獎了,我傾注了全部心血呀!請!”來到他的辦公桌邊,兩人圍那紅木鼓茶幾,促膝而坐。青峰那邊搬動八仙桌擺好長凳,請護衛們坐。而那幾位護衛,年輕好勝,喜歡武功,都去看牆壁上的武功招式圖了。

    徐總兵接續他剛才興奮的話題說:“柳大俠,你這武館可是在為我大清國培訓軍事人才呀!”柳大俠笑道:“非也。武館的宗旨是傳授中華武功,強建民族體魄。至於這些徒弟以後幹什麽,那是他們的人生選擇。”“當然,這不是軍官講武堂,仁者見人,智者見智行吧,我希望我的兵勇們都是武館培訓出來的,有一身好武功。”“徐總兵想來武館選兵,我支持。”徐總兵搖頭說:“這次沒有這個打算。不過,中日開戰,日軍已從花園口開始登陸,你不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

    柳大俠說:“我也為此擔憂,但那有什麽辦法?兩國打仗,主要看軍隊,恕我直言,如果朝廷尤其北洋大臣李鴻章,再不改變戰略,靈活調動軍隊,迅速圍攻殲滅從花園口登陸的日軍,那形勢不堪設想。北洋艦隊,應去花園口,唉!”他搖著頭。柳大俠竟能點出北洋大臣應改變戰略打法,無疑是已看透這種被動防守戰略,使戰爭失去了主動。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他沒接話,他不想妄談北洋大臣的戰略失誤。但對柳大俠是異常讚佩,這是超人。

    鐵平川鐵武舉和展忠候被請過來。落座後,鐵鳳、雲彤送上茶水,給護衛那桌也送上茶水。

    徐總兵說:“我是路過此地,兩件事,一是感謝三位老英雄的鼎力支持,讓我組建起偵察別動隊,鐵虎、雲旗、青峰三位小將了不起,在第一時間偵察到日軍從花園口登陸,及時向我報告。這個重大軍情信息相當重要,相當及時,已上報到北洋大臣李中堂大人那裏了。很快就會采取應急對策。這三位小將是做出重大貢獻了,我對你們三位老英雄表示感謝。”三位父親自是高興也感到自豪,當然也免不了謙虛兩句:“那是徐總兵指揮有方。”柳大俠說:“老鐵,你家鐵虎迴來就走了,徐總兵問這事,可我說不清楚。”鐵武舉說:“鐵虎迴來就去了渡邊家,我們爺倆沒說上幾句話。他說同一郎一塊走,是徐總兵定的,軍事上的事,我不便多問。後來才知道,一郎的妹子愛子也跟去了。我也就知道這些。”

    徐邦道一驚,說:“怎麽帶個女孩子去?”

    鐵武舉解釋說:“我揣摸,定是一郎丟下他妹子一個人不放心,他家就兄妹倆了。他們的父親過世了。”

    徐邦道點下頭,表示理解。而後說:“鐵虎走了,我得馬上迴去安排幾位小將會麵的事,軍務纏身,就此告辭!”說著起身。青峰向父親依依告別,還有鐵鳳、雲彤纏著青峰要一塊走,說愛子能去,她們也能去。兩家老人喝唬自己的女兒。徐邦道見了,說:“姑娘們放心,我自會派人護送你們的青峰哥哥的。”這才帶青峰上馬,離開莊園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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