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過晚飯,夏龍那邊便傳來了談判的消息:如果我軍能夠放棄江上四島的爭奪,並讓101團和103團撤出江鎮交還給政府軍,日方便可以保證不會再往東南進軍,江北方麵得到江鎮後,至少在今年內,不會對丹陽和金州加一兵一卒,甚至可以協調東線餘超敏的部隊後退至錫城,隻要戚州不主動攻襲,他們便不再來犯。


    “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劉文放下電話,勉強的擠了一絲笑容,“我看就這麽辦吧,石楊,你擬定一個同意的電報,我簽字,盡快發給夏龍。丹陽方麵的布局就讓夏龍看著安排吧,如果日本人守信用,這次危機應該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軍座,我們這麽相信日本人?”我總是有些懷疑,小黃山的一幕,讓我深刻體會到了他們的狡猾和殘忍,所以有些不放心,希望劉文能夠好好的考慮。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劉文搖了搖頭,“在沒有金陵方麵支持的情況下,我們做不到雙線作戰,這個時候隻有委曲求全,保住自己的有生力量,等待金陵方麵能夠在這次東北淪陷,滬上嘩變以及美利堅撒手不管的重創中恢複過來,才有機會。我們現在隻有選擇相信敵軍,如果硬拚,我想不出一個月,第六軍便會全軍覆沒,不要說一個江鎮,就是戚州也是難保萬全。”


    “但是江鎮是我們聯通金陵的重要通道,一旦失去,便又迴到了從前那種閉塞的狀態,如今安文他們都已經浮出水麵,暗線的糧道都沒有了,難道以後真的隻依靠金陵的空投嗎?”


    劉文笑了,慢慢的站了起來,手掌壓住了我的左肩:“你想的偏頗,通金陵確實江鎮很重要,但是這次談判中,夏龍成功的保住了金州,難道忘了,金州雖然遠一些,但是確是可以直通江寧,從戰略上看我們隻是失去了一個江鎮,但是和金州的血脈卻沒有斷,金陵雖然正在經曆集團軍建立以來最困難的時刻,但是如果必要,依然可以通過金州對我們輸血。”


    “好吧。”說到這個份上,我也隻能點頭敬禮,迴辦公室擬電報了。


    帝國紀年1013年3月15日上午9點整,已經占領了世業洲、江心洲以及諫壁的敵軍停止了對江鎮的炮擊,橫亙在丹陽與江鎮中間的特務旅放開一條通道,容許夏龍進城對還剩下的4個營不到的士兵進行整肅。下午3點,江鎮守城部隊撤出麗生灘,鍾山的19師開始從瓜洲渡過江,經過焦山開進城區,開始全麵接管江鎮防務。晚上9點,在19師的要求下,卞普帶領部隊從江鎮東門出城沿著敵軍指定的路線往東南行軍,夏龍已經提前迴到了丹陽,安排陳基業領憲兵團和22旅104團突前到正北的辛豐村接應,而那裏也是和談約定的我軍以後能夠到達的最北端了。


    “軍座,東城守軍來報,餘超敏的7個步兵團大半已經往太湖方向退卻,預計準備從錫城西們穿城迴姑蘇,隻有羅藝l師的一個團駐守洛社。”林鋒走進辦公室,把電話記錄放在了劉文的桌子上。


    “看來日本人還是守信用的,餘超敏再厲害還是給淩波鬼長一點麵子,戚州此次的危機,算是過去了。”劉文從椅子上直起了身子,拿起桌子上的軍帽戴上,“命令元紫衣的暫一團從陽山迴戚州休整吧,牛戴的混成機械化營補充進107團,駐戚州城南湖塘禦城,申銀帶著106團依然負責城東的防務,,城北的兩個騎兵團原地待命,畢竟小黃山已經不是我們的了。”


    “軍座,既然大局稍穩,您也應該休息一下,據說幾天不合眼了?”我從後麵的櫃子裏拿出被子和枕頭放在沙發上,“不願意迴去,便在這裏對付一下,再這樣下去,人會垮掉的。”


    “不睡了。”劉文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領,“金副司令還等著消息,我去匯報一下。”說著便拿起桌子上的筆記本準備出門。


    我剛走到門前準備打開門把手,劉文桌上的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我被驚了一下,身子小小的一哆嗦,手上的筆了掉到了地上。


    “怎麽了?”劉文慢慢的彎下腰幫我把筆撿了起來,“怕什麽,天塌不下來,林鋒,去接電話。”


    “是!”林鋒答應了一聲,便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看到林鋒由紅轉白的臉色,我知道情況可能比想象的嚴重,接聽電話前後不過一分鍾時間,當林鋒放下話筒的時候,整個人似乎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需要用手撐在桌子上,才能站穩。


    “怎麽了?”我跑了過去,一把扶住了他,“是不是江鎮那邊出現什麽問題?”


    “軍座,日本人在卞普迴撤的時候,打了伏擊,卞普和曲小亥在王三炮的拚死救援下,僥幸突圍,四個營和執法隊的人馬,迴到丹陽隻剩下兩百多人,第三炮營的輜重彈藥全部丟失,目前一個聯隊的日軍已經從諫壁登陸,會同丹陽西麵諸英的特務旅正在向丹陽西北麵104團和憲兵團構築的外圍防線發動強攻。趙有利指揮偽20師,從丹徒出江鎮南門,會同偽19師的72旅三個旅六個團的兵力直撲金州。”林鋒的木然的說著,沒有一點表情,這個時候他也做不出什麽表情了,無論是笑,還是哭。


    “哦……”劉文點了點頭,默默的走迴了到了辦公桌前,就這麽站著,“你們都出去吧。”


    “軍座,軍座——”辦公室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來,通訊兵衝了進來,手裏拿著電報紙,看樣子軍情十分的緊急。


    “大多都知道了,剛才夏副軍長已經打電話過來了。”林鋒苦笑著說道。


    “夏軍長?夏軍長也知道東線的戰事了?”通訊兵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手上的電報。


    “東線?東線有什麽問題?餘超敏的部隊不都撤了麽?”我狐疑的走了過去拿過了電報。


    “軍座!”我感覺到我的心裏冰涼冰涼的,這個淩波鬼長果然是個厲害角色,“餘超敏六個步兵團分兩支,一支取洛陽,一支正在強攻陽山。”


    嘩啦啦——,劉文再也站不住了,雙腿一軟便要倒下去,幸虧旁邊的林鋒一把扶住,他的手胡亂的劃拉著,把桌子上的筆架打翻在了地上,幾支鋼筆和子彈殼,在地板上四處亂滾。


    噗——,一口血從劉文嘴裏噴了出來,灑在了林鋒的身上和手上,我剛忙衝了上去,和林鋒一起把他扶到沙發上躺下,安排通訊兵馬上去叫軍醫,林鋒拿著手絹在劉文的嘴角邊上細細的擦著。


    “不要叫軍醫了。”劉文苦笑著,“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死不了。”


    “軍座,我們還有數萬精兵,戚州糧草還足夠半年以上,還沒有到絕境啊。”這個時候我隻能安慰他,本以為夏龍的談判不說是解除危機,在不濟總可以爭取一些時間,等待金陵方麵恢複一些元氣,而現在看來,我們的想法完全被日本人計算在內了,與我們談判其實是給了他們部署的機會,現在江鎮不費一兵一卒便唾手而得,他們所要做的,就是輕輕的把剛剛簽好的和談紀要撕掉,團成團扔進垃圾箱裏,至於身前身後的罵名,也許趙有利和鍾山他們會顧及,但作為侵略者的日本人來說,本來道義就不站在他們一邊,何況這隻是華夏人的道義。


    “兵不厭詐,詭道。”劉文仰麵看著天花板重重的喘著氣,“我愚笨至極,居然把生死放在了別人的手上,被動至如此,都是我的罪過。石楊,你立刻電聯牛戴,阻止他救援陽山,敵軍這種陣勢明顯就是圍點打援,他如果不冷靜107團及第二炮營便萬劫不複。”


    “好,我立刻就去電訊室。”


    “不,林鋒去發報。”劉文擺了擺手,“你親自帶著教導隊即刻往城南趕,如果牛戴沒有出發,便阻止他,如果他去了,便立刻接應。”


    “是!”我和林鋒點了點頭後,已經顧不得敬禮,便匆匆的跑出了劉文的辦公室。


    劉文支撐著身體,半坐了起來,呆呆的看著對麵的作戰地圖,兩行清淚從眼角淌下,一直落到嘴邊:“大勢去矣……”


    當我帶著教導隊趕到城南禦城的時候,陽山方向的槍炮聲已經停止了,三個步兵團和一個炮營的軍力果然是強悍的,雖然陽山守備隻有一百人左右,但是其易守難攻性卻是高於小黃山,這次餘超敏的意圖非常明顯,便是不惜一切代價啃下陽山這根戚州南麵最硬的骨頭,這樣江南大營便抓住了整個太湖,戚州南麵的屏障便所剩無幾了。畢竟把大量的軍隊集中在東線還是不合算的,如果南麵也可以鋪開,那麽,對於牽扯城內的守軍便是非常有利了。


    然而,107團的大營紋絲未動,絲毫沒有想要救援的跡象。牛戴穩穩的趴在團部的桌子上打盹,完全沒有把陽山丟失放在心裏。


    “陽山丟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走過去坐在他的旁邊。


    牛戴一下子被我驚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張嘴連打了幾個哈欠,“你來啦,就知道老劉不放心我,我沒那麽笨,餘超敏的另外三個團就在洛陽,我要是過去救陽山,早被包餃子了,我不是柳映梅,洛溪莊也不是百圩寨,我從來不拘泥於一地的得失。”


    “那你的老婆孩子?”我倒是小看了牛戴,這個人平時大大咧咧毫無遮攔,但是軍事指揮和決斷確實高於我的,連劉文也沒有完全看透這個人,在大軍壓境的當口,他的篤定,確實讓我刮目相看。


    “餘超敏的部隊往東南撤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妙。”牛戴伸了個懶腰,“這麽多部隊全部往太湖邊上聚,準沒什麽好事情,所以老子留了個心眼,把陽山上的家小全接了下來,這會兒估計都到了滆湖那邊我的一個親戚家安頓了吧。”


    “那陽山?”我突然覺得有點意思,“就是空城?”


    “是啊,空城。”牛戴點了點頭,“就是一家空城,一座荒山,她餘超敏小心翼翼的用了幾千人的部隊,攻了有一個多小時吧,損失不知道,但我估計留下一個營是必須的。”


    “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上下陽山都是我的人帶著。我的陽山,遍布陷阱和地雷,有人帶和滿山衝鋒可是完全不同的,哈哈。”牛戴顯得有些得意。


    “那為什麽不守一下?”


    “屁話,你以為真守得住啊,三個團,還有炮營。”牛戴狠狠的錘了我一拳,“你以為都和你一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好,算劉文和我都是小人之心了。”我站了起來,“城南這裏就暫時交給你了,現在軍情緊急,我要立刻迴城,你這邊還需呀什麽支持?”


    “沒有了,可惜啊,如果在敵軍攻襲陽山的時候,邢仇的兩個騎兵團在城南,我們完全可以配合城東的106團乘著餘超敏分兵的機會,在洛陽咬他一口,現在看來,沒戲了,守著吧,禦城這個地方能守便守,不能守,我便退迴戚州,固守南門,一時半刻還是有把握的。”牛戴此時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劉文確實過於畏懼小黃山方向日軍特戰部隊的攻堅能力,把兩個主力騎兵團放在了城北,雖然不失為穩妥,但也失去了主動出擊,消滅敵軍有生力量的一次絕好的機會。


    “東南一隅就這麽輕易放棄了,確實可惜。”我搖了搖頭,“上峰把重點放在了戚州北部,總覺得南麵地帶,並無可爭之處,現在看來,確實是欠考慮了,東南在,根基在,東南失,如頑癬在足,今後要複奪,談何容易。”


    “別想那麽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牛戴把我送到門口,胡亂的拍了怕身上的灰塵,顯得相當的隨意,“盡人事,聽天命,你就是想的過多,多想想自己,別自己在自己的肩膀上放太多無用的東西,早晚會垮的。”


    “知道!”我坐上了汽車,勉強的笑了笑,“一切拜托兄弟。”


    “再見了,石楊!”牛戴滿麵微笑的看著教導隊的汽車遠去的影子,輕輕的擺著手,似乎在驅趕著飛揚起來的一些塵土,“苦戰在即,也許今日一別,便成永恆,各自惜命,聽天安置吧。”


    丹陽前線,辛莊林場。


    加上十分鍾前的一次白刃戰,部隊已經退了日軍的第七次進攻了。但是站在作戰模型前的陳基業清楚的認識到,再這樣下去,守在丹陽城外圍的兩個團,早晚是要拚光的。


    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自己這邊沒有重炮。敵軍一日之內撕毀合約,偷襲江鎮部隊,讓卞普在倉促抵抗和後撤的時候,徹底把第三炮營給丟了,所以,他的104團一直是在沒有重炮支援的前提下,與正麵一個聯隊的日軍死扛,幸好王三炮的憲兵團在側翼拚命頂住了諸英的特務旅的強攻,否則,別說七次衝鋒,這快高地早就是日軍轟擊丹陽的炮兵陣地了。


    “傷亡情況怎麽樣了。”陳基業眉頭緊鎖。


    “副師長,104團現在能打的,不到一個營了,敵軍的進攻太猛烈了。憲兵團那邊好一些,王團長帶頭打了幾次反衝鋒,但是消耗也很大,畢竟麵對的是兩倍於我的兵力。”通訊兵的聲音很小,明顯有些底氣不足了。


    “不能這麽下去了,夏副軍長迴戚州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好的消息。”陳基業走道通訊兵麵前,“急電軍部,請求全麵放棄丹陽外圍,退守丹陽城。”


    戚州,軍部會議室。


    在城的大部分高級軍官都到了,鴉雀無聲。劉文並沒有坐在他往常的正中的位置,因為那個地方,現在讓給金東了。


    “我來了也有幾天了,一直沒有找大家談談。”金東的表情很嚴肅,犀利的眼光讓所有與會者都不自覺的低下頭,不願意接觸,“等到現在,是金生元帥終於下定了決心,給我發布了命令。”


    他把桌上放著的一張電文拿在空中晃了晃:“字數很多,內容很簡單,從即日起第六軍一切指揮權,劃歸我所有,劉文職務不變,依然為軍長,但軍權僅僅限於戚州宿衛。”


    依然沒有人說話,劉文隻是抬頭尷尬的笑了一下,便又低下了頭。


    “江鎮的情勢緊急至此,與夏將軍的和談方案破滅有直接的關係,對此夏副軍長有什麽可以解釋的?”金東望著夏龍,希望他能說兩句。


    “所托非人,輕信異族,我承擔所有的責任。”夏龍沒有多說什麽,連頭都沒有抬。


    “這個決定我和劉文也是同意的,你說的責任,不能由你一個人承擔。”金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夏副軍長,兵工廠對自製遠程榴彈炮的研究已經到了攻堅階段,你要多關心一下,早一天研究出來,便能夠早一天扭轉戰局,金元帥的意思是,今後你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兵工廠,第七師的擔子先卸下來,第六軍乃至整個集團軍的未來就靠你了。”


    “是……”夏龍這個時候抬起了頭,苦笑著站起來朝著金東敬了個軍禮,便又坐了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有些痛苦的歎了一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桂將軍的殉國,是第六軍的一大損失,從戰局來看,他的犧牲直接導致了敵軍把越河街作為登陸的第一突破口,曲小亥畢竟還年輕,沒有扛住關鍵的責任,當然這不能怪她。她已經盡力了,還是要表揚的。”金東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解將軍管控著整個戚州的治安執法,還要但負責憲兵團和執法隊等的指揮,過於勞累了,我看還是給你安排一個助手,類似於桂將軍的位置,可以多向你學習,幫你扛一些瑣碎的事情。”


    “司令說的對。”解良笑著迴答道,“隻是目前我軍可能沒有一個好的人選,實在不行我看王三炮可以試試。”


    “王三炮需要指揮一線作戰,憲兵團還是離不開他。”金東搖了搖頭,“還是另選他人吧。”


    “這個,不知道司令心中的人員是哪位?”解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啪——啪——,金東輕輕的拍了拍手:“這個人,我已經帶來了,簡將軍,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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