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部,劉文,和我。


    “現場還有誰看到了!”劉文帶著眼鏡,拿著我給他的報告,一邊看著,一邊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除了我,押送士兵,還有就是一些百姓和商販。”我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劉文問一句,我答一句。


    “我讓你帶封姳,為什麽還帶著榮輝?”劉文眼睛一直盯著報告,根本不抬一下。


    “我覺得這兩個人應該一起審問,才能有效果,按照軍座的想法,新兵營的嘩變,封姳應該負責,而榮輝是直接執行人,所以隻要把這兩個人一起對質,所有的想知道的,都會有。”我低著頭,也不看他,“但是,我疏忽了,隻帶了四個衛兵,還讓他逃脫了,並且從士兵身上抽到了幾枚手榴彈。要不是封處長在危難之際把我推到一邊,自己把榮輝撲住,我,我……”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我看起來非常的難受。


    “叭——”劉文把我的報告扔在了桌子上,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背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就這麽看著我,“就這麽多?”


    “就——這麽多……”我點了點頭。


    “按照你的意思,封姳可以說其實和這次的嘩變無關,而且恨極首惡,還為了救你們以及防止叛徒逃脫,與此次嘩變的實際責任人榮輝同歸於盡。”劉文笑了,那個笑容讓我心裏一顫,難不成他看出了什麽?


    “大致,我覺得,應該是,這個意思!”我說著話,假裝低著頭,不去看劉文的眼睛。


    “衛兵——衛兵——”劉文突然直起腰,雙手扒在辦公桌上,朝著外麵大吼起來。門外的兩個士兵忙把大門打開,衝了進來,看著我們兩個。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慢慢的閉了起來,等待著劉文的發落。


    劉文從筆筒裏拿出一支鋼筆,把我的報告翻到了第一頁,然後往桌子上一趴,慢慢的寫起來。我等了一會兒,卻聽不到他下達抓我的指令,便慢慢的把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見劉文在我的報告的每一行都塗塗畫畫,還寫了不少的字,畫了不少的圈圈,完全不理會站著的我和兩個衛兵。整個房間裏隻有座鍾的滴答聲和劉文寫字的沙沙聲,我不知道他在寫什麽,但是我心裏卻不停的打鼓,感覺這個事情,果然是瞞不過這個老江湖的。


    被叫進來的兩個衛兵也是莫名其妙,聽著劉文的吼聲,那必定是十分要緊的事情,可是第一時間衝進來了,卻又把他們晾在一邊,沒有後續的命令。這兩個士兵看看劉文,又看看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得在那裏杵著,一臉的尷尬和無奈。


    大約就這麽幹耗了有10分鍾,劉文終於把我的報告翻到了最後一頁,在最後空白的地方,寫了那麽幾行字後,便啪的一聲合了起來,隨手扔到了桌子的角落上,用手指了指,“你們兩個,把這東西拿去,交給通訊室,叫他們按照我改的,給金陵發報。”


    “是!”一個衛兵走了上來,把報告拿上,兩個人便轉身出去了。走的時候,還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鬧了半天是這麽事,把他們倆個給嚇得。


    “軍座,這……”我抬起頭,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怎麽?想知道我寫的什麽?”劉文笑眯眯的看著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看穿了似得。


    “額……,這……”我說不出話來,這老頭猜的挺準,我確實很好奇他把我的報告改成了什麽樣子了。


    “反正呢,你呢也就別裝了,你的所作所為我已經在報告裏寫的很清楚了,等金陵的迴複一到,我就動手,現在我不動你,是讓你好好反省,給我迴去,洗幹淨屁股準備坐牢吧。”劉文突然變得非常的憤怒,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把茶杯砸的嗡嗡直響,“可別再給我來一出英勇就義啊,不頂用。”


    “軍座,您……”我知道劉文應該是完全猜到了我的把戲,也就是說這次我是在劫難逃了,私放要犯,即使不吃槍子,也必定是重罪。至於怎麽發落,那就看金陵方麵怎麽迴複了,也許就是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命令就會過來,很可能我的軍旅生涯甚至於一輩子也就這麽結束了。想到這裏,我默默的朝著劉文敬了個軍禮,轉過身就準備離開。


    “後悔麽?”劉文在我的身後冷冷的問著。


    “後悔?”我扭頭看著他,劉文已經站了起來,端著茶杯慢慢朝沙發走去,又很輕鬆的一屁股坐下,茶杯一放,往後一躺,翹起二郎腿,很得意的樣子。


    “軍座,如果金陵要處死我,你會真的動手嗎?”我淡淡的笑著。


    “總參怎麽說,我怎麽做!”劉文眯著眼睛,雙手抱著後腦勺,整個人非常的放鬆,“我怎麽可以像有些人一樣,公然違抗軍令呢?”


    “好吧!”我點了點頭,笑了笑,“那我迴去了,就在軍部大院我的住處裏反省,哪兒都不去,等您的發落。”


    “軍座!”一個衛兵跑了進來,“元參謀長和淩主任到了!”


    “哦!”劉文把戴在頭上的眼鏡和帽子都摘了扔在了沙發上,“請她們進來把,現在來正好看戲。”


    “是!”衛兵答應一聲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元紫衣和淩娟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就像沒看到我一樣,直接走到劉文麵前,點頭敬禮。


    “軍座,衛兵叫我們過來,說是你要處置石楊?”元紫衣一臉的焦急,這個時候才迴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睛滿是埋怨。淩娟不說話,麵無表情的看著我,那眼光讓任何人看著都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明白,這個時候她心裏很清楚,隻有元紫衣說話在劉文心中不會產生疙瘩,她作為封姳曾經的上司,如果現在站在我一邊,那麽,等待我的必然會是罪加一等,隻有表現的一切與她無關,才能讓劉文感到放心,石楊所做的一切,都是朋友的情誼,而不是與一些老兵跑得太近。


    “我已經報上去了。至於怎麽處理,等金副司令的迴複吧!”劉文穿著皮靴的腳開始抖起來了,一臉的不在乎。


    “軍座,您就不再想想,就這麽報上去了?”元紫衣又上前了一步,“封姳已經用死來證明了自己的清白,難道您還舍得失去一個石楊嗎?這樣募兵方麵我們還有人可以用嗎?”


    “這個不用你擔心!”劉文撇了撇嘴,“募兵處缺人的事情,我在戰前就報給了總參,總參已經迴電會在夏天過後,安排以前在美軍學習過的葉飛和華靜兩名年輕軍官來協助工作。這個世界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不要讓有些人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就無法無天。”


    “可是軍座……”元紫衣還想說下去。


    “參謀長!”我打斷了元紫衣,“謝謝您為我做的一切,石楊感激非常。隻是現在,木已成舟,軍座也不可能將發出去的電報收迴來,我還是迴我的住處,等著總參的迴複吧。軍座找你們來一定還有別的事情,我就不打擾了。”說著朝幾位軍官微微的欠了欠身子,便朝門口走去。


    “事情倒是沒什麽事情。”劉文的聲音充滿了戲謔,“我就是叫她們兩個來看看你的下場的。”


    我的腳步停了一下,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一下,便繼續緩緩的往門口走。伸出手,打開門的一瞬間,我看見通訊兵已經站在了門口,被門這麽突然一開,嚇了一跳,手一哆嗦,本來拿著的電報紙掉在了地上。


    我笑著彎下腰,替他撿了起來,放在了他的手上。我知道,這份東西很可能就是總參的迴電,裏麵的內容說不定就決定了我的前程甚至生死。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沒有一點想看的欲望,也許人的絕望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覺得什麽都是無所謂了吧。唉,隻是可惜沒有戰死在沙場上。


    “石,石副官!”通訊兵滿臉通紅,看起來似乎剛才被我一開門嚇的不輕,按理不應該啊,我開門也是很慢,沒那麽突然啊。


    “石副官,金陵迴電。”通訊兵終於屢直了舌頭、


    “哦!”我點了點頭,迴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三人,“你去給軍座把,我是待罪之人,不太適合看機要信件。”


    “哈?”通訊兵撓了撓頭,有點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裏的電報,最後把目光投向了劉文。


    “既然來的這麽快,你就留在這兒,不要迴去了。”劉文把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朝著淩娟笑道,“淩主任,麻煩您宣讀一下把。”說完,朝著通訊兵使了個眼色,通訊兵便跑過去把電報交給了淩娟,然後又一路小跑的衝出了辦公室,在外麵把門帶上了。


    待我轉過身來的時候,看到了淩娟捧著電報,臉上洋溢著無比欣喜的笑容:


    “帝國s集團軍總參謀部電諭:


    同意第六軍軍部此次提出的所有請示,現決定如下。


    第一,第六軍募兵處副處長封姳,戰場殺敵建功,對越獄首惡臨危不懼,將生死置之度外,舍己為國,特追授帝國陸軍二等功,著第六軍以少校軍銜安葬並撥付撫恤金,通電全軍,予以嘉獎。


    第二,特命第六軍政治部主任淩娟暫代募兵處處長職務。


    第三,第六軍軍部副官石楊,招募陽山及小黃山人馬有功,特授帝國陸軍三等功,升少校軍銜,賞大洋50塊。


    第四,此次戰役有功人員著令第六軍軍部酌情上報予以嘉獎。


    第五,第六軍軍長劉文指揮不力,予以口頭批評,此次不予追究,石楊此次賞銀,由劉文軍餉中扣發。


    批準人:s集團軍副司令金東。”


    淩娟把電報一口氣讀完,都不帶磕頓的,結束後將電報遞給了已經是滿臉笑容的元紫衣,然後轉過頭,滿臉讚許的看著我。


    “這……,軍座,我……”我有點按耐不住心中的欣喜,但想到劉文要從自己的軍餉裏扣錢給我,我就覺得這小老頭會不會又不爽了。


    “啊呀!”劉文稍微挪了挪屁股,拍了拍沙發兩邊的空位,示意淩娟和元紫衣坐下來,“其實按照我的脾氣。我是恨不得把你槍斃了。可是我說過了,總參怎麽說,我怎麽做,這我也沒有辦法,唉,氣死我了。”說著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坐在他旁邊的淩娟和元紫衣,給我遞了個眼色。我馬上就會意了,立馬到書桌邊上,泡了兩杯茶來,放到了元紫衣和淩娟的麵前。


    “軍座,還是石楊這個副官用的順手把!”淩娟這個時候,也就沒有必要避諱對我的讚賞了。


    “嗯,還行!嘻嘻!”劉文看著我點了點頭,“我真是佩服我自己啊,我就知道總參會給我來這一套,所以我就為他申請了50塊的賞,要是500塊,我今年就不吃飯了。”


    “軍座這麽了解總參?”元紫衣捂著嘴,兩隻眼睛都變成了兩彎新月,煞是好看。


    “那是當然,我是誰啊,我是劉文!”劉文得意的笑著,“淩主任,元參謀長,下個月發軍餉的時候,直接把那50塊大洋給了石楊少校,省的他惦記。”


    “不行不行!”我忙搖著手,“此次我升少校已經是非常慚愧了,再說了軍座已經賞過我20塊大洋了,這次的錢,我就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


    “可是……”淩娟笑著想說兩句。


    “你說的啊,你們兩個都聽到了啊,他說不要的啊,不是我不給他啊。”劉文反應奇快,“嘿嘿嘿,我就說麽,石楊一個少校了,不會是把錢看的那麽重的人麽,哈哈。”


    “您說的對,您說的對!”元紫衣和淩娟笑的無比尷尬,“石楊確實不會在乎這賞錢的。”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幾個人正輕鬆的說著話,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唯一站著的我,忙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聽筒,“第六軍軍部,你是哪位?”


    “這裏是金陵集團軍總參謀部,我們要找劉文劉軍長。”電話那頭說道。


    “好的,稍等!”我放下話筒,用手捂住說話的口,“軍座,總參,找您的!”


    “不是剛發了電報了麽,難道真的要在電話裏口頭批評?”劉文有些疑惑,走過來接過聽筒說起話來。淩娟和元紫衣站了起來,拉著我想要走,被劉文揮揮手阻止了,他們兩個人隻得又坐了下來,看著劉文的臉色一會好,一會差,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吧嗒——”劉文麵無表情的掛上了電話,站在那裏許久都不說話,眼睛呆呆的盯著地麵,完全忘了這房間裏還有我們三個人。


    “軍座,軍座——”我走上前去,小聲的提醒著他。


    “哦!”劉文緩過勁來,“不知道對於我們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怎麽了?”元紫衣和淩娟走了過來。


    “滬上的部隊打了個大勝仗,把偽軍的江南大營打的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看來在美軍的支持下,s集團軍在滬上應該是站穩腳跟了。並打下了姑蘇的部分外圍城鎮,構建了滬金要塞。”


    “這是好事情啊!”元紫衣笑道,“滬上的勝利,讓江南大營和錫城要塞重點一定會放在滬上部隊上,我們在東、南麵的壓力會減少太多,可以把大部分的兵力集中到西、北兩麵。此次戰役,江北大營和江鎮可以說元氣大傷,一旦時機成熟,和第一軍兩麵夾擊,我相信占領江鎮,金州,把戚州和金陵連成一片,指日可待啊。”


    “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劉文的臉上沒有一點欣喜,“可是總參似乎看了我們給他們此戰的匯報,對上千人的日軍,有所忌憚,讓我們暫時不要有軍事行動,他們會請求美國方麵給日方施加壓力,要求日方退兵,我們等待金陵的指令,再對江鎮一線有所動作。”


    “為什麽?”淩娟和元紫衣同時喊了出來,“這樣我們豈不是完全進入了守勢?被動之極。”淩娟對於總參的這一想法很不滿意,“一個伊藤大隊有如此震懾力嗎?我們以前和日本人不是打了一仗兩仗,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吧。”


    “話是這麽說,但是能不碰,還是不要碰的好。”劉文皺著眉頭,對淩娟這個時候把以前ys師的事情哪出來說有些不高興。


    “軍座,淩主任,其實我們也不必如此的糾結。”元紫衣看這情形不大好,忙打著圓場,“第六軍這大半年來經曆了大小不少的仗,一直沒有好好的休整和補充,這次新兵營的嘩變對於我們的新兵補充又是一個打擊。還好,此次俘虜就有近千人,應該擇優好好利用。總參這個想法也好,這下半年,我們可以好好休養生息一下了。攻襲江鎮也不急在這一時麽,對麽?”


    “嗯”劉文點了點頭,看著淩娟,“淩主任,封姳不在了,新兵補充和俘虜的感化,您就多費心了。有什麽地方需要的,你可以直接調石楊的教導隊和鍾明的警衛營。”


    “現目前看,也隻能這樣了。”淩娟歎了一口氣,“我當盡力而為。”


    “嗯!”劉文總算是擠出了一絲笑容,“還有一件讓我不太舒服的事情。那就是,總參要調走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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