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在龍江的朱棣,突見奉天殿方向起火,趕忙率軍入宮,魏國公徐輝祖率軍抵抗,徐輝祖不敵,敗下陣來。徐輝祖痛哭流涕:“太祖皇帝,江山就要易主了,臣有心抗燕,卻已無力迴天,臣對不起太祖皇帝。”徐輝祖哭罷,獨自一人去了父祠,直至朱棣登基為帝,徐輝祖都在父祠當中不肯出來謁拜朱棣,朱棣一怒之下將徐輝祖關押在了天牢,幸有令儀為自己的長兄求情,才令其返迴私宅,得以善終。


    朱棣打敗了徐輝祖,便帶兵匆匆奔向奉天殿,待朱棣趕到奉天殿,便急令宮人、親兵救火。朱棣見袁忠坐在地上哭泣,便走上前去,“袁公公,允炆去了哪裏?”袁忠起身給朱棣施禮,“好多時日不見四殿下,不知四殿下可好?”“還好,袁公公身體也還康健?”袁忠點了點頭,“托四殿下的福,老奴也還好。時光荏苒,昔日四殿下在禦花園玩耍之情景真是恍如昨日。”“是啊,記得二哥、三哥欺負本王與老五,都是袁公公偷偷找來大哥來護著我兄弟二人。”袁忠眼中泛著淚光,“老奴此生都周旋在殿下母子與太祖爺孫之間,既不能負了太祖,也不能負了碽妃。既要遵照太祖遺訓,又要保你兄弟無恙,老奴好生為難。今日四殿下帶兵入宮,老奴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憂。”朱棣此刻全然沒有一點心思聽袁忠說這些,隻是焦急地詢問著:“袁公公,允炆去了哪裏?”袁忠指著火還未滅的奉天殿,“陛下就在這火海之中。”朱棣看了看火還未滅的奉天殿,半信半疑地說道:“袁公公向來最為忠厚,從不說謊。”“火滅之後,四殿下親看。”


    朱棣還是半信半疑,待奉天殿的火滅了,整座大殿幾乎燒成了灰燼,朱棣急忙率領親兵走到這廢墟中間來,親兵在廢墟中找到一具屍身,那屍身已燒得麵目全非,屍身腰間玉帶上的玉飾還清晰可辨。袁忠見馬皇後死得如此淒慘,不由得潸然淚下,可又不能說出這屍身是誰,隻得跪在屍身前哭喊著:“陛下......陛下......”朱棣一把拉過袁忠,“這是誰的屍身?”袁忠哭泣著,“四殿下不見那是陛下的玉帶?”朱棣冷冷說道:“允炆身長七尺,這屍身哪有七尺?”袁忠被朱棣的話驚住了,袁忠很是了解朱棣,他深知朱棣文韜武略,聰慧異常,朱棣既已從屍身的長短起了疑,便絕不會相信朱允炆已死。


    正在此時,朱能走上前來,“殿下,這不是皇後的燕居冠?”朱棣從朱能手中拿過燕居冠,拂去冠上的灰燼,“可找到皇後的屍身?”朱能答道:“整座奉天殿就這一具屍身。”朱棣轉身問袁忠:“皇後的燕居冠應在坤寧宮,而不該在奉天殿,看這屍身的長短,莫不是馬皇後?”袁忠抬起頭來,凝視著朱棣,說道:“四殿下何必如此?四殿下既然還記得昔日懿文太子百般嗬護於你,如今又何必計較他的兒子身長幾尺?”“本王隻是想知道允炆的下落而已。”袁忠見朱棣還是不肯罷休,便問道:“四殿下起兵為何?若陛下還在,難不成四殿下清君側之後依照組訓,收兵於營,朝天子而還?陛下駕崩既是成就四殿下的最好結果,四殿下還何必追究允炆何處?”朱棣聽罷,沉默半晌,突然對著屍身哭泣道:“傻小子,你何故如此。皇四叔來替你鏟除奸佞,你卻被奸臣蠱惑,白白送了性命。”


    過了幾日,寧王朱權率諸王及群臣勸諫朱棣:“國不可一日無君,建文帝受奸人蠱惑葬身火海,二位嫡出皇子又下落不明。諸王之中,隻有燕王殿下年齡最長,威望最高。請殿下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即位為帝。”朱棣故作推脫:“本王奉天靖難,隻為清除君側,待擒獲黃子澄、齊泰等奸臣,本王便收兵而還。”諸王及群臣又再勸諫:“請殿下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殿下為太祖高皇帝與孝慈高皇後嫡子,理應挽大明於危難。請殿下先即位再除奸臣。”寧王朱權及群臣苦苦勸進四天,朱棣終於答應登基為帝,隨即派人到北平接來了燕王府中的親眷。


    這日,朱棣率軍從龍江入宮準備登基事宜。驚心動魄的靖難之役終於結束了,騎在戰馬上向皇宮奔去的朱棣感慨萬千,幼年喪母的悲痛,少年發奮的辛勞,中年起兵的艱辛一一在他腦中掠過,看著越來越近的皇宮,一絲欣慰驟然掠過朱棣的心頭。可突然一人冒死攔住朱棣,大喊一聲:“殿下且慢。”朱棣急忙勒馬停住,隻見馬前一文臣攔於道中,朱棣見此文臣儀表堂堂,更吃驚一文臣竟敢當街攔住自己,朱棣還在疑惑當中,那文臣已開口問道:“殿下是先謁陵還是先即位?”此文臣一句話點醒了朱棣,自己起兵乃是“奉天靖難”,討伐奸臣的,如今天位已虛,自己即將登基為帝,卻不曾去祖靈告祭一下自己的父皇,這成何體統?這文臣提醒得甚對,先去謁陵,否則,便是謀逆。朱棣讚許地向那文臣拱了拱手,“敢問先生姓名。”那文臣答道:“臣翰林院編修楊榮。”朱棣再對楊榮拱了拱手,便急忙調轉馬頭率大軍去了太祖孝陵。


    朱棣行至孝陵,走進享殿,環視著享殿中的牌位,見這享殿裏依然沒有自己生母碽妃的牌位。朱棣走到朱元璋的牌位前,跪倒在地,眼淚直落:“父皇,老四來了。老四又跪在您的牌位前了,多少次,老四都以為此生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父皇,老四總算能與父皇好生暢談一番。父皇可知老四這久治不愈的咳疾與風濕之症便是當年北征之時所患?父皇你太過偏心,老四自小失去生母,又不得父皇垂愛。這四十年來老四受人欺侮,忍氣吞聲。秦、晉二王欺侮我兄弟,老四百般隱忍;建文削藩,老四佯裝癡顛;戰場之上,老四冒死拚殺,幾番險些丟了性命。可老四從未認輸,總有一天老四要讓父皇看到,若無皇四子燕王棣便無大明海清河晏之盛景,若無碽妃便無大明太平盛世之基業。如今,天位已虛,諸王群臣再三勸進,老四不能置父皇基業於不顧,不能置天下生民於不顧,老四就要登基為帝了,父皇放心,老四定學父皇為政勤勉,勵精圖治,把這大明江山治理好。還有,老四知道父皇是愛母妃的,這麽多年來,父皇與母妃生亦別離,死亦別離,苦了父皇、也苦了母妃。待老四登基為帝,老四便將母妃的牌位放在這享殿中,讓母妃陪伴父皇。”說畢,朱棣站起身來,走到享殿的門口,朱棣又迴轉過身來,“老四不會讓父皇失望的,父皇此生未完成的,老四替父皇完成,多年之後,老四會給父皇締造一個海清河晏的大明盛世。”朱棣說完,便離開了享殿,跨上戰馬,直奔皇宮。


    既要即位稱帝,就需要一位能服眾的人來為朱棣草擬即位詔書。方孝孺為當今大儒,名震天下,當然是草擬即位詔書的首選人物,朱棣的即位詔書若是能由方孝孺來草擬,那朱棣便在很大程度上贏得了民心。於是朱棣請來了方孝孺草擬即位詔書,朱棣畢恭畢敬地在大殿當中等著方孝孺,不料方孝孺卻身著孝衣大哭著走上大殿。朱棣見狀趕忙走到方孝孺身前,笑著說道:“先生毋要自苦,本王隻是效仿周公輔佐成王。”方孝孺冷笑一聲,“如今成王何在?”“成王自焚而亡。”方孝孺又問:“怎不立成王之子?”“成王之子下落不明。”“嫡子不存,庶子還在。”“國賴長君。”“如何不立成王之弟?”朱棣有些不耐煩,“這是我皇家家事,不勞先生費心。”方孝孺狠狠盯著朱棣,泰然說道:“天下乃是太祖的天下,我身為大明臣子,就要遵從太祖遺訓。”朱棣厲聲吩咐侍從:“拿紙筆來,讓方先生草詔。”方孝孺接過筆來,看著朱棣又是冷笑一聲,便奮筆疾書,書畢,將紙張交予朱棣,朱棣接過一看,上書:“燕賊篡位。”朱棣大怒,把紙張撕得粉碎。方孝孺指著朱棣罵道:“你這狗彘不若的謀逆亂臣,就算你登上皇位又如何?你注定永世受人唾罵。”氣得渾身發抖的朱棣指著方孝孺,“你若不草詔,本王便誅你九族?”方孝孺仰天大笑:“燕賊篡帝位,不得善終,忠臣死國難,雖死猶榮。區區燕賊,誅我九族何所懼?便誅十族又奈何?”朱棣火冒三丈,大喊道:“好,本王成全你,誅方孝孺十族,聚寶門行刑。”方孝孺咬著牙齒罵道:“燕賊!燕賊!你永遠是謀逆的燕賊,世世代代受人唾罵的篡位燕賊。”朱棣大喊道:“方孝孺九族及門下學生不得一人生存。”


    聽到被誅十族的消息,方孝孺的妻子鄭氏性情剛烈,不待燕軍來到府上,便與方孝孺的兩個兒子方中憲、方中愈自縊而亡,方孝孺的兩個女兒來到秦淮河邊,跳河自盡。方孝孺其餘親人及門下學生共八百七十三人被押赴聚寶門。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被砍下頭顱,方孝孺聲淚俱下。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見兄長哭泣,開口勸道,“哥哥不必悲傷,父親在時便常對你我說,人活在世,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我方家世代賢良,忠君報國。如今滿門忠烈,先祖足當含笑九泉。”方孝孺扭頭看著方孝友,眼淚卻是止不住,哽咽著說道:“殉身大明、盡忠陛下,我百死何憾?隻是苦了你們。”方孝友微微一笑,對著方孝孺吟了一首絕命詩:“阿兄何必淚潸潸,取義成仁在此間。華表柱頭千載後,旅魂依舊到家山。”方孝孺聽了方孝友的這首詩,閉上了雙目,也吟了一首絕命詩:“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鳴唿哀哉兮庶不我尤!”如此,千古忠臣方孝孺為建文帝盡忠,時年四十六歲,其十族被朱棣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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