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花萼相輝樓的一間廂房內,大唐聖人李隆基,正麵無表情的坐在桌案前。他身旁坐著一位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上下,容貌秀美的女子,正是忠王李亨的正室夫人韋氏。


    韋氏小心翼翼的給李隆基喂粥,可後者卻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韋氏瞬間嚇得將碗放在桌案上,隨後跪在地上直磕頭,麵如土色。


    “去吧,以後不必再入興慶宮了。”


    李隆基略帶疲憊的說道。他知道韋氏很累,其實他自己也很累!


    “謝過聖人,謝過聖人!”


    韋氏聲音帶著哭腔,她站起身,躬身行禮後便退下了。


    這將近一年的噩夢,終於結束了,韋氏恨不得找個地方放聲痛哭。而在今天之前,她甚至連哭都不敢,害怕被聖人的耳目察覺。


    她甚至不敢將那件事告訴自己的丈夫李亨!


    一年前,長安郊外的廣運潭運河修通,舉行了盛大的完工典禮!基哥覺得,自此以後,大運河的物資可以水路入關中,終點便是廣運潭。關中的物資會得到極大補給,再也不會有斷糧的風險。


    真正美滴很,起碼現在看是這樣。


    主持運河修建的韋堅,亦是作為主持人,現場組織調度大量漕船,前往廣運潭這裏運輸全國各地的商品,舉辦了一個堪稱是絕無僅有的“各州特產博覽會”。


    規模空前絕後。別的不說,光各地進獻上來的“祥瑞”,都占滿了整整三艘船。


    韋堅特別高興,但更高興的卻是基哥!


    當時的基哥,開心得像個孩子,恨不得跟韋堅稱兄道弟。基哥挽著韋堅的胳膊,二人一同登上一艘大船,並開始在廣運潭上泛舟。


    與之同行的,還有迴娘家正好無事,跟著韋堅一起來遊玩的韋堅之妹韋氏。


    也就是忠王李亨的正室夫人!


    基哥特批,讓她跟隨上船,一同遊覽。韋氏當時也是開心得不行,站在船舷處左顧右盼,如同當年還未出嫁的小娘一般。


    猛然之間,基哥看著韋氏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就突然感覺對方的身姿性感又嫵媚!特別是背影很是迷人!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這種吸引力!


    李隆基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這個女人明明自己以前見過很多次,韋氏的姿色也根本就不在基哥眼裏!


    以前,他從未對這個女人有過任何想法,完全沒有!


    但就在那一天,基哥就是那樣發狂一般的興奮,甚至連半炷香的時間都按捺不住!


    於是那一天,在那一艘大船上,李隆基如同發了情的野獸一般,急吼吼的衝上去抱住正在依靠在船舷上看風景的韋氏,然後當場臨幸了她,甚至連船艙都沒進去。


    當時韋堅就這樣一臉錯愣般震驚得說不出話,然後親眼看著自己的妹妹被天子褪去衣衫侵占!


    他尷尬又羞愧的來到隔壁船艙!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喜悅的日子裏發生一件荒唐到不可思議的事情,讓他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韋堅的心很亂,但是也沒有太過氣憤。因為妹妹從王妃變成了皇妃……貌似也可以接受!對於他的權勢來說,並無半點影響。


    隻不過,他想得很豐滿,結局卻很骨感。


    此後李隆基幾乎每個月都會讓韋氏入宮見麵,讓對方以兒媳的身份伺候自己吃飯,順便二人聊聊家常,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但是,他就是再也找不迴那一天在船上的激情了!甚至一看到這個已經開始色衰的女人,他心中就感覺無比厭煩!


    以至於惡心到想吐。


    他一年前為什麽會和這樣一個女人親熱,還急吼吼的撲上去,為什麽啊?


    基哥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怎麽了。那一幕是如此荒謬,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基哥心裏很清楚,現在無論是楊氏三姐妹也好,其他女人也罷,在正常情況下,已經完全不會讓他興奮起來了。


    一點點感覺也沒有。


    但是他身體內那種渴望得到女人的饑渴,又完全無法壓製!那種感覺像蟒蛇纏繞一樣,令人窒息。


    越是沒有,就越是想;越是想,就越是辦不到。


    基哥富有四海,無論金銀財帛還是女人,要什麽樣的就有什麽樣的。可是,他現在就是又饑渴又對女人沒興趣了!


    這讓基哥很痛苦,卻又搞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所以基哥覺得,哪怕是韋氏這種女人也好,能讓他找迴那天在船上的激情也好呀!


    隻要能讓他恢複一點點,給個貴妃的頭銜又如何呢?


    現在他和虢國夫人楊玉瑤在一起,主要是打馬球,騎馬奔馳,真真正正的鍛煉身體;和韓國夫人在一起彈琴譜曲;和秦國夫人在一起做菜吃飯。


    這三個不安分的女人,也都有各自的麵首,基哥也都知道,也都理解。


    畢竟,基哥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他現在對這三個女人的身體已經失去了興趣,更多是情感上的交流,就像是家人一樣。


    而韋氏在船上那一次,是最近的一次!


    到現在已經差不多要一年了,天知道這一年他是怎麽過來的!


    今天,基哥終於受夠了這個女人。以後他再也不想見到韋氏了,再也不期待她可以給自己驚喜了。


    韋氏離開以後,李隆基來到勤政務本樓,胸中一口惡氣還沒出。煩悶、失望、懊惱等情緒不一而足。


    夜色深沉,高力士為了一點小事去打發李林甫了,二人也不知道把事情辦得怎麽樣。李隆基腦子裏亂糟糟的,恨不得殺幾個大臣解解恨!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李隆基盡量恢複了一下麵部表情,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然後他坐在床榻上,假模假樣的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


    “聖人,右相的事情辦妥了。”


    高力士走進書房,來到李隆基身邊,叉手行禮說道。


    “說吧,怎麽樣?”


    李隆基眉目一挑,頭也不抬的說道。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麵前的高力士身上。


    “迴聖人,邢璹罪大惡極,我們在其家中搜出了很多奇珍異寶,數量驚人,隻怕可以裝一艘大船。


    右相之言,確實不虛。這不太可能是邢璹該有的家產,反倒是很有可能是當年欺騙君上的那個。”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組織措辭說道,至於去“抄家”的鄭叔清,則提也沒提一句。


    李隆基現在處理政務,已經不太關心過程,他要的隻有結果。他不關心,高力士就不報,有結果便直接說結果。


    “嗯,邢璹一家,滅門吧。女眷為奴,男丁全部殺死,按謀反罪論處。”


    李隆基輕描淡寫的說道,似乎連審問都懶得去審了。


    欺君之罪,就是該死,有什麽好問的呢?


    大唐四年前已經打贏了吐蕃,又滅掉了後突厥汗國。如今四海歸一,大唐天下無敵,李隆基覺得,沒有什麽事情是他不能做的。


    區區一個邢氏,滅門又如何?又能如何?


    高力士一愣,這個案子內部其實頗有些古怪。鄭叔清早不整晚不整,偏偏這個時候整一出。據說,邢璹之子邢縡還在京兆府衙門,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因此而起。


    真的就不再審問一下了麽?


    “聖人,邢璹之子邢縡還在京兆府衙門,要不要問一下?”


    高力士始終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了,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呢?這背後,是不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縱?


    “不用問了,哥奴已經辦成了鐵案,由著他去吧。邢縡也送大理寺,明日就行刑。


    讓楊慎矜好好的清點一下這批寶物,邢氏之人,真是死有餘辜,朕當年就該殺了他們。”


    李隆基翻了個身,背對著高力士,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


    很多事情,隻要有李林甫參與,其實最後結果都會變得大同小異。他收拾邢氏,不過是狗咬狗罷了,有人幫忙收拾掉欺君之人,還能充實內庫,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如果還有這樣的人,再多殺幾個就好了!


    方重勇讓張光晟背了那麽多“聲情並茂”告狀之語,結果一句沒用上,基哥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判了邢璹全家斬立決,幹幹脆脆送他們一家上路,沒有半點憐憫。


    足以見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夜更深了,高力士吹滅了蠟燭,緩緩退到書房以外,不去打擾李隆基的睡眠。基哥已經一年多沒有美美睡上一覺了。


    ……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某個書房內,茶爐正慢慢煮著茶水,四周彌漫著陣陣茶香。鄭叔清如同小學生一樣,很是拘謹的坐在李林甫麵前,大氣也不敢出。


    不一會,茶煮好了,李林甫給鄭叔清倒了一碗,也給自己倒了一碗。


    這一天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他們之間都沒有正式通過氣。鄭叔清隻是把消息告訴了李林甫,後者根本來不及給他迴饋,他也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如何。


    李林甫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所以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麽,是惱怒還是欣慰,還真是難以揣摩。


    “明日,聖人大概會宣布處死邢氏的人,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本相自有處斷。”


    李林甫將茶碗推到鄭叔清麵前,麵帶微笑說道。


    “好的好的,屬下聽從右相安排。”


    鄭叔清點頭哈腰說道,態度十分謙卑。


    “這幾年,你也辛苦了,京兆府尹當得十分不容易,本相也知道。


    隻是朝廷暫時沒有空缺的位置,所以不得不讓你委屈一下。”


    李林甫嗬嗬笑道,麵容和藹可親,絲毫看不出這是大名鼎鼎的大唐右相。


    “不辛苦不辛苦,這些都是某應該做的。


    隻是不知,右相打算怎麽安排呢?邢氏一族的被滅,影響甚大啊……”


    鄭叔清不動聲色問道。


    “莫急莫急,本相已經準備了後手。對你也有更好的安排,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今年科舉快開始了,待科舉之後,局麵就會明朗起來的。”


    李林甫輕輕的擺了擺手,麵色淡然。


    鄭叔清總感覺,對方似乎在等自己開口說話,卻又不提醒自己應該說什麽!


    那麽,李林甫到底是想聽什麽樣的話呢?


    鄭叔清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


    “說說今夜的細節吧,你幹得不錯,讓本相的後手都沒有用到。


    不過也得虧你提前把寶物找出來了,要不然,龍武軍若是沒有找到寶物,到時候本相被邢氏的人反咬一口,反倒是不好收拾局麵。”


    李林甫感慨的歎息道。


    他可給鄭叔清出了個難題。


    這次能成功,多虧方重勇具有極強的執行能力,可謂是沒有力量硬生生的從民間“借來”了力量,其行事之果決,當真是世間罕見。


    如果不是今夜就解決問題,一旦拖到明天上朝,邢璹這個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借助黨羽的力量對京兆府施壓,到時候場麵就被動了。


    方重勇這次出手,可謂是快準狠,一口氣把邢璹打崩了,神仙都救不活。


    然而,這些細碎操作,哪裏是自己能辦成的啊!鄭叔清知道這根本瞞不過對自己知之甚深的李林甫。


    “迴右相,此番能成,還得多虧了一個人。”


    鄭叔清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他便是此番迴京述職的沙州刺史方重勇。”


    聽到這話,李林甫欣慰一笑道:“你總算是對本相說了句實在話。都倒出來吧,究竟怎麽個過程。”


    聽到李林甫這麽說,鄭叔清這才鬆了口氣,然後開始跟眼前這位大唐右相描述他們幾個人是怎麽去崇業坊隔壁的懷貞坊,是怎麽蒙騙坊正召集人手,是怎麽對青壯許諾獎勵,是怎麽進入崇業坊,最後又是怎麽控製了邢氏的宅院,並找到財寶。


    其中能說的他都說了,有些比較敏感的,比如說方重勇怎麽殺人啊,怎麽威脅邢氏的人啊之類的,都是春秋筆法一筆帶過。


    說完之後,李林甫頓時陷入沉思之中。


    在他看來,方重勇雖然在邊鎮吃得開,很厲害,但也就那樣了,迴長安後,如果沒有人提攜,不可能有什麽作為。


    然而現在看來,他似乎低估了此人的能力啊。


    今夜這一局,算是雙保險。就算鄭叔清搜查不出來,李林甫也會想辦法栽贓的,隻是手段會麻煩一點,做不到這麽漂亮。做這個局不難,但是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布局並執行,堪稱是電光火石!


    邢璹不是什麽官場初哥,若是給他時間防備,定然可以打得有來有迴,不至於說被鄭叔清一拳頭就打死了!


    李林甫覺得自己對方重勇這個人的實力,需要重新評估一下了。


    “這樣吧,你先迴去,近期低調一點。可能有人會為了邢璹的事情對你進行報複,你謹慎行事即可。”


    李林甫微微皺眉說道。


    他也不知道政敵究竟會玩出什麽新花樣來,但是那些人的報複,是一定會來的!


    醞釀了很久的一章,影響深遠,邏輯緊密,我沒法調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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