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國慶節,今年的國慶,對成都這塊潮濕多雨的城市說來,算得上是遇上了少有的好天氣,若照石洋過去的經驗,這時節早該是秋雨綿綿颼颼的涼了。

    昨夜裏石洋差不多一夜沒有合眼,女兒石瑜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將早餐整齊的擺放在寬大的玻璃桌麵上。

    父女倆剛用過早餐,石洋慈愛的問石瑜:“乖女!媽媽走的時候給你咋安排呢?”

    “在家做作業。”

    “不上公園啦?”

    “不去,做完作業,媽媽讓上婆婆家。”

    “行嘛,爸爸今天還要出去提貨。作業做完後,自己趕車上婆婆家。記住啦,出門一定要小心。晚上我來接你。”石洋最後想了想說。

    街上人不算太多,石洋踏上自行車出門的時候,湛藍湛藍的天上見不到一絲雲,隻有架脊背上生了螺旋漿的直升機在天上隆隆的盤旋。

    起先石洋沿著城的二環路的邊兒去了一家快運公司設在北郊外的倉庫,之後又嗨紮紮地用了勁,馱上兩麻袋剛從北京發過來的圖書去了設在火車北站圖書批發市場後麵自己的庫房,跟著又沿了圖書市場的牆角來到外麵的街邊上等那幾家零售店的老板來補貨。

    石洋站在圖書市場大樓外的台階上眼望關得嚴嚴實實的卷簾門等待那會兒,免不了會心懷抱怨的這樣想:“這市場裏的頭頭們也真是,眼看大好過節的能賣點零售,卻偏要放什麽假……”

    時間剛好臨近中午,不到一隻煙的功夫,補貨的來了。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忙完後,石洋按照自己臨到天亮前的想法,決定要趁了大假這幾天功夫,到各處去看看能不能尋上處適合自己開店的鋪子。離開市場的時候,他沒有忘記朝丈母娘那裏過問下女兒的行蹤。那邊電話剛接通,石瑜就接了,並告訴他,自己剛到婆婆家。

    同先前一樣,熾熱的陽光下,石洋先是騎自行車在城裏逛了一圈,一圈下來,他除了發現到處都是人流在湧動外,還感覺他們全都是些樂顛顛的瘋子,於是又悠悠的一路去了人少的地方。

    石洋從中午時分一直轉到下午,鋪子雖然見過不少,卻遺憾——要麽租金太高,要麽位子太偏,後來他越轉越沒有信心,人也有些累,最後隻好無精打采,稀裏糊塗朝丈母娘那兒騎去,臨到城裏那家最大的九龍服裝批發商場的時候,他記起了王笑梅。

    過去,王笑梅對石洋的愛幾乎就沒有一點點世俗的成分,並極端的信任他,除此之外,在她的眼中,石洋幾乎是完美的,完美到他身上的每一處都表現出了十足的男人味道。有一陣她甚至這樣認為;她認為,她對他的愛,簡直就是一種即神奇又智慧的表現,以至雖然她們兩個人的愛情至今都還在她自己的家人和她的朋友間捂得嚴嚴實實,也同樣能使她從心靈上得以在別的女人麵前滿足。

    王笑梅剛認識石洋那會兒,她甚至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戴上了桂冠;而石洋對她的愛——在她看來卻是一種同情;這樣才促使她披肝瀝膽,赤誠奉獻;以至讓石洋在很多時候當發現她那雙著了迷的大眼睛深不可測地盯自己的時候,感覺她仿佛看見了一種永恆不朽的東西;但是,這會兒的王笑梅早已經不如從前的心境了。就在前些日子,當他們兩個人呆在一起的時候,王笑梅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沮喪、迷茫、悵惘的神情,常使得他隻能毫無激情地和她相捅在一起。

    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們各自的內心世界裏誰又不在為找迴過去作努力呢?隻是任他們各自在內心裏怎麽唿喚,表現出來的激情還是那麽無力,以至隻需要對方的眼神輕輕一戳就擊得粉碎,然而,就算他們某一方在這樣的境遇中激起或喚醒了對方的激情,並讓他們在這樣的激情中都使對方達到了過去那種做愛的巔峰,那也隻不過是為了悼念他們的過去而表現出來的更為慘烈的磨殺罷了,當事情幹完過後,兩個人都仿佛經過了拚命捕殺而受傷的困獸,用最後的力量支撐住自己即將衰竭的生命那樣,籲籲地注視和等待對方致命的最後一擊。

    態度上,這會兒除王笑梅對石洋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外,想法也愈來愈多。說來也怪,她越是這樣,他的身影就越是在她的腦海裏清晰,這麽一來,更搞得她煩躁不安,以至她最近老在父母跟前發些無名火,反過來,又使得她父母還認為她是在為自己嫁人的事煩心。

    王笑梅在她母親跟前有口難辯,哭笑都不是迴事,更恨她們想不道自己的女兒竟然會同石洋有了這種連她自己很多時候都認為是畸形的戀愛關係,和具有了那種激勵自己沿著即定的愛情軌道走下去,然後再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步步深入地對石洋的愛堅持到底的決心。

    信念支撐著她,同時也把她禁錮在愛情的鐵籠裏,現在又因為她和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麵了,心裏還又老牽掛著他。

    王笑梅站在商場大門外等他的時候心情是愉悅的,忽兒想他累了,忽兒想他瘦了,可是,當她從穿梭的人群中瞧見他的時候,心境竟一下又迴到了老樣。

    她在心裏不斷的責問自己:“我這是怎麽迴事啊!這事怨得了我嗎?”跟著,她又在心裏自責的對自己說:“哎!啥都不怨!要怨就怨自己太愛這個臭男人了!”

    王笑梅推上自行車朝他走過去的時候心裏仍然不是滋味,隻默默地將車推到他身旁,隨後就跨上車同他去了。

    這時候,節日的街道上仍然到處都是人流在湧動,但他倆都全不在意,也不說話,隻各自心事重重的騎了車兒一前一後跟著,臨到水碾河那處塑了“工人階級等於零”的轉盤街口的時候,王笑梅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聲音聽起來像壇子裏無味的泡菜。她說:“今天一定是太陽走西邊出來啦?哼!還有心思來接我!”說完,睥睨的朝他瞥過一眼。見他不搭腔,又加重語氣說:“你究竟說不說話嘛?……”

    “你不說!我說啥子嘛!”

    “那你讓我說啥子嘛?”王笑梅沒好氣頂上一句。

    “剛才我不是說啦!她到彭山當伴娘去啦!家頭女兒沒人帶!”

    “是不是——真的喲!……”王笑梅帶上明顯嘲弄的口氣酸他一句說。

    石洋聽見,心頭實在不是個味道,卻又不便朝她發作,好不容易忍住,隻忍過一陣,狠狠心,讓到了嘴邊的話吞迴肚裏,將“龍頭”一歪,咻咻地同她分了手。

    王笑梅忿忿的瞥過他一眼,自己一路去了。

    剛走出一段,石洋開始後悔不該那樣朝她發作,便掏出手機來朝她打過去,卻不想手機裏滿是嘟嘟聲,無奈之下,隻好悶了心思,一路往仗母娘那裏去了。

    有很多時候石洋從來都討厭王笑梅在自己跟前提黃雅蘭,更不準她指責黃雅蘭,但是,這並不影響他愛王笑梅。石洋愛眼下的王笑梅,可是,在他的骨子裏,王笑梅同黃雅蘭又是截然不一樣的;因為,雖然王笑梅能夠使他不安分的靈魂在飄逸中得到張楊,繼而再將它轉換成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冥冥之中,仿佛這種力量能夠支撐住他在麵對一切挑戰的同時堅定自己的信念;但黃雅蘭終究是他的根,是心靈的家園;這是他靈魂深處的東西,對誰也不會交流的,並就如同一扇讓鐵釘釘死了的窗戶那樣對誰也不會打開,哪怕是黃雅蘭、王笑梅,都一樣。

    到底石洋的內心世界裏啥時候開始有的這種信念,又啥時候開始祈盼著能夠將這種信念轉化成為一種追求和力量,繼而實現它,他不知道。他甚至有時候發現這是他與生俱來的,隻是長年都沉眠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當一朝喚醒,就再也不能自製。其實多年以來,他的內心世界裏一直都住了隻牛犢在裏麵東奔西闖,使他惶惶不安,自從認識了王笑梅以後,這才使他那顆——即是燥動的,又像是睡著了的靈魂讓她給喚醒了。剛開始那一陣,他成天都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中如一個初戀的情人,又仿佛一個獨自在沙漠中行走而幹渴了許久的人忽然在荒野中發現一顆樹的樹丫上掛著個鮮嫩的、就要成熟了的桃子那樣,而且他還知道那桃子是無主人,再就因為這桃子實在太鮮嫩,以至讓他在祈盼中竟變成一個可憐巴巴的守護者。有那麽一天,他發現桃子終於熟透了,熟透得仿佛隻需要他用手輕輕一碰就會立刻融化,於是他就像一個站在旁邊窺視了許久的小偷那樣興奮不已,並忐忑不安的從樹枝上把它悄悄摘了下來,隨即又將它送到了嘴裏,並吞了下去;可誰知道,等他吞下去後才發現,這個原來看似鮮嫩的桃子盡管汁味奇異,奇異中卻總含有種苦澀的毒素,以至直到今天了都還讓他感覺到——這個看似鮮嫩的桃子盡管還是從前那樣鮮嫩,卻總不如想象中那樣受用,更不能將它好好消化,老那麽五味俱全的讓他慢慢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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