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還真如李純風揣測的那般,這事就是潘修文故意挑起的,盡管後來的事態發展大大偏離了他的預想,甚至......已有種鬧大了要失控的苗頭。


    但潘修文才沒在怕呢,他是國公之子,身份尊貴,借這些人一百個狗膽也都不敢傷害自己!嗤~!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盡管昨天受了點傷,但聽說大名鼎鼎的“儒門六守”之一的瞿守正今日會親身到來,潘修文還是忍著傷痛巴巴地前來趕赴這所謂的“菁英之會”。


    一見之下,卻覺失望。


    到底是一名還算優秀的國公之子,潘修文並不缺少一份看人識人的眼力,又豈能看不出來那瞿守正是那種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的驕狂之徒?這樣的人,即使再有本事也難有作為,更何況這個瞿守正的本事也就稀鬆平常,不過是旁邊的人在一個勁地替他吹噓而已,奇葩的是這人竟還安然受之,端的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頓時失去興趣。


    權當是混個臉熟撈點名聲,潘修文強忍不耐隨著這群人四處兜轉,哪知,才走進寶琴行,整個心情便全然翻轉過來。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嚴逍。


    一個人——喔,身邊還有個小姑娘,挺漂亮的。


    呸!虧得還在清婉麵前裝得深情款款的,轉頭就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原也是個虛偽花心之徒!


    等著吧!我一定會叫清婉知道你的真麵目!


    但現在,管他呢!好機會就在眼前,必須得展開報複啊!也甭說情敵間的天然對立,單是昨日的一拳之恨就已是充足的理由!身為韓國公世子,往日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潘修文想要挑事也實在簡單,直接走過去,也不用多說,稍稍暗示幾句,將意思點出,身旁的人自會幫著把剩下的的都包辦。這便是身為國公之子的好處,隨時隨地都不缺少捧臭腳......啊不!會來事的人。


    隻不過,這一迴他卻是想差了,情況出現了個大大的意外。


    萬沒想到,嚴逍身邊的那個不起眼的頂多隻是長得有點漂亮的小姑娘,竟也是個有來曆的主,這邊一行人才走過去,那邊便立刻有另一行人湧上前來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生怕她受到半點傷害。


    顯然,這位小姑娘非常緊要,顯然,對麵是將這邊一行人當作是衝小姑娘而去的了,這是個誤會,卻是個理由十足的誤會,誰叫這兩邊一邊是儒門一邊是墨門?不兩立的死敵好不好?自當不憚以最大的惡意相互揣測。


    事情至此,盡管隻是才開了個頭,也已完全偏離了既定的軌道,不再是他潘修文和嚴逍的私人恩怨,而是演變成一場狹路相逢的儒墨之爭。


    沒有失望,也沒有懊惱,潘修文冷眼注視著事態的發展,對儒墨之爭的好奇壓過了他對嚴逍的憤恨,或者說,他對嚴逍的優勢太大,其實一直都沒有將後者真正的放在心上。


    對峙從開始時就火藥味極濃。


    為首的瞿守正斜斜地睨了對麵一眼,眼皮都沒翻一下,扯著嘴角冷冷諷道:“汲行舟!我認得你~!一個卑劣的墨者!唔,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樂器行也是你們墨者該來的地方麽?你們墨者不是一貫反對音樂的麽?嗬,還是說,你們墨者已經痛悟前非,想要改邪歸正轉而崇奉至高至雅的禮樂之道?如果是那樣,我覺得在座諸君都能夠幫得到你!隻要你們能夠恭恭敬敬誠心實意地以師禮事之......”


    潘修文算是服了,“論裝逼,你第一”,瞿守正的那副驕矜自傲又輕蔑尖刻的神態,便是同一陣營的自己看到了都想揍他一頓。


    “哼!不學無術!”汲行舟的迴應來的冷硬又直接,“瞿守正,勸你還是迴家多讀幾本書吧!隻有最無知的蠢儒才會認為我墨家反對一切音樂——如果你連讀書都懶,那麽我便好心的告訴你,我墨家反對的是奢靡浪費的大型禮樂,相反,我們崇尚庶民之樂,質樸之樂和勞動之樂!記住了!少在外頭胡說八道,也不怕丟人!”


    瞿守正照舊沒有正眼看人:“所以呀,你們隻能永遠沉淪於俚俗之間,奏不出高雅之樂,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汲行舟不屑地一哂,揚眉倜目,語帶傲然:“你以為俗的,我以為雅;你以為雅的,我卻覺得俗不可耐!大雅之堂?誰來定義什麽是大雅之堂?是天下芸芸蒼生之間,還是那個繩營狗苟汙穢不堪的朝堂?你告訴我,此二者,孰雅,孰俗?哼!我等既在蒼生之中,身體力行踐行正道,實已早在大雅之堂之上,又何須再登?”


    聞得此言,潘修文竟覺得頗有道理,哪怕他自己其實也算是個反墨的儒生。因其言辭?還是無關言辭?但至少一定和汲行舟的那股令人心折的風采有關。他又轉頭地看向瞿守正,期待他的迴應,後者也沒讓他失望。


    “哼!胡言狡辯!自我安慰!全然不過是矯飾失敗的借口!”瞿守正冷冷說道,“汲行舟,這種荒唐透頂的鬼話,你自個忽悠一下自己就好了,何必說出來忽悠其他人?其心可誅!我且問你,不上朝堂,你所謂的人間正道又如何能夠推行開來惠及世間?就靠你所謂的身體力行?得了吧!你們墨家已經在你們的大雅之堂裏身體力行了千百年啦!——嗬!還將繼續身體力行下去~!”


    汲行舟道:“是啊!千百年了!即便世途艱險,我墨門依然頑強熬過了千百年的風風雨雨,傳承不滅,興盛至今,正正說明我墨家不愧於得其民心的人間正道!”


    “哼,傳承......”瞿守正蔑然一笑,“不過是一群花言巧語之徒騙上了一群愚夫愚婦苟延殘喘至今而已!”眉眼一挑,又諷道,“汲行舟,我發現和你辯論是件相當無趣的事情,總是避實就虛不斷轉進,從不肯直麵問題的核心——你們墨家的短弱之處,滑來滑去,令人厭惡!”


    “那便住嘴收聲帶著你的人圓潤地滾吧!我也沒要與你辯論!你?還不配!”汲行舟高聲斥道,“一隻尾巴翹到天上的狗終究還隻是一個狗!瞿守正,讓開!好狗不擋道!”


    瞿守正瞄了汲行舟一眼:“嗬,惱羞成怒了麽?汲行舟,你這也未免有失風度了啊~!”


    汲行舟立時反駁:“風度?哧!在你學會正眼看人之前,我不覺得任何人需要跟你講風度!”


    潘修文聞言大樂:這話,簡直不知道說出了多少人的心聲啊!


    所以,瞿守正窒住了,臉色陰沉得嚇人,好生幾個唿吸,他才將神色收住:“讓開?不可能的!難得碰到諸位墨者,循例,我們也少不得要好生‘切磋’一番,不是麽?”


    得了,明顯非要死磕到底。


    汲行舟夷然自若,反而諷道:“切磋?就憑你?瞿守正,我勸你還是珍惜點顏麵,莫要自找羞辱!”


    瞿守正兀自朝身後從人吩咐,“取我劍來!”,迴過頭又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更應該珍惜顏麵?怎麽看,哼,都是黃榜三十一比黃榜四十六更有資格說你這句‘莫要自找羞辱’......”


    是的,瞿守正,位居黃榜三十一;汲行舟,位居黃榜四十六。


    “哧!愚蠢!”汲行舟不屑地諷了一句,“你也隻會看排名論高下了,卻是忘了,實力斷然並非一成不變!勤奮者自當總在不斷進步之中!而我等老於江湖風雨的墨者進境速度又豈是爾等安坐於廣廈之中的酸腐儒生可比?半年時間,足以改變很多!現在的你我,決不再是三十一對四十六!而且......”


    幹脆地抽出腰間長劍,傲然道:“我從不認為任何榜單能夠衡量任何人的實力!”


    “你便盡管繼續吹噓吧!”瞿守正煞有介事地從隨從手中接過長劍,那副姿態,可叫一個做作,“不論你說多少似是而非的豪言壯語,總改變不了這是一個三十一對四十六的事實!”


    噌的一聲,瞿守正狀極瀟灑地抽出了長劍:“而我,是其中的三十一,聖門高徒,儒門六守之一,大宋有數的年輕黃榜高手,未來的天地二榜的常客!而你,隻是低我十五位的那個四十六!”


    汲行舟聞言先是一怔,然後似若失控般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還把身邊人的胡亂吹捧當真了啊?你怎的可以......傻得這般可愛?儒門六守?呸!我隻聽過儒門五守!你這般強行攀附的,我還是第一次見!論不要臉,在下確實是輸了!輸一大截!拍馬都追不上呐!”


    一言既出,墨門眾人頓時哄笑一片,儒門眾人倒也有立刻喝罵起來,隻是其表情語氣總歸逃不過一陣色厲內荏之感,底氣真沒有他們想要表現的那樣足。


    瞿守正臉上寒霜一片:“是五還是六,我手中之劍自會教你得知!”


    汲行舟慨然答應:“那便來吧!一戰而已,我汲某又有何懼!”


    就在此時——


    “哎哎~!借過借過!讓讓路好吧!——我說你們,要打就出去打啊!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一個個慷慨激昂的,就沒有替店家考慮過?砸爛了東西怎麽辦?你們賠不賠得起?”


    一片錯愕中,一名青年道人淡淡定橫穿而過,他的臉上掛著一份一本正經的責怪,配合其言語,恍惚間還真以為自己已犯了大錯須待反省——不對不對!誰要反省了?別說我們什麽都還沒做,便是真做錯了什麽,又豈輪到你這家夥斥責?


    混賬!這家夥是誰?哪裏冒出來的?何敢這般造次?


    毫無疑問,這家夥正是李純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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