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有笑的,李純風和張書生一同走出了書局。


    才迴到大堂,立刻便察覺情況有異——見鬼了!最近咋總是撞上各種奇奇怪怪的突發狀況咧?


    兩夥人在對峙。


    一夥人多,一夥人少;人數較多的那夥人大都褒衣博帶,一副標準的儒生裝束,人數較少的那夥人則是短衣緊袍,身上都配有長劍。


    兩夥人針鋒相對,相互間的那股敵意濃烈得仿佛能夠泌滲出來。


    李純風定睛一看,怔了,好幾個熟人呐!站在兩夥人中間的是背著一張琴的自己的師弟嚴逍;人多的那夥人中站著昨天才親手教訓過的臉上還帶著偌大一個黑眼圈的潘修文;人少的那夥人中卻站著適才與自己看中同一支簫的那位漂亮小姑娘。


    嚴逍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滿臉的無辜和無奈;小姑娘眨巴著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起來好像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而潘修文兀自陰沉著臉,扯起嘴角,冷眼注視場中。


    人多的那夥人是以一名英俊的白衣公子為首,衣帶飄飄,姿容瀟灑,賣相端的不俗,隻是他的神色之中透著一股易見的倨傲,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份眼高於頂的意味,連帶讓他的那些夥伴也俱都一副鼻孔朝天底氣十足的模樣,似乎渾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而他們的對頭,是以一名赭衣青年為首,雖然人數處在明顯劣勢,卻也不見半點示弱,橫眉怒目怫然逼視,強硬的神態中還都帶著幾許狂勁。


    情況十分微妙,有太多方向能夠展開聯想,李純風就在暗自揣測是不是潘修文從中攛掇故意挑起了事端——既然嚴逍在此,他自有太多的理由這樣幹。忽而又聽到身旁的張書生十足好事地壞笑道:“哎喲~!不得了!儒門的人和墨門的人碰到一起啦~!這下可有好戲看啦!”


    儒門?墨門?好戲?


    信息量有點大!


    連忙問道:“張兄,什麽好戲?”


    張書生刷的一收折扇,說道:“嗨,儒門的人和墨門的人碰到一起,不給惡鬥一番才是怪事呐!這不就是一場好戲咯~!——哎,李兄,別跟我說你連儒門和墨門是死敵都不知道啊?”


    “呃,這個還是知道的......”


    這個世界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因而先秦諸子的學說都至少能夠擁有一方傳承的土壤,雖然經曆曆史的大浪淘沙,許多跟不上潮流、影響力微弱的小學派或者已漸漸式微或者已融於到別的大學派之中,但至今依然存在著多個相互分庭抗禮的大學派,如儒、道、法、墨,而不是如李爾認知中的儒家一統天下的狀況。


    盡管儒學仍是當今世上的第一顯學。


    而儒家和墨家因為學說理論的諸多尖銳對立,古早之時就已相互敵視,時至今日更是演變成一對勢若水火的死敵,其門人,一朝相逢便有惡鬥,甚至已成為人所共知的一則常識。


    “這麽說,這兩夥人分別就是儒門和墨門中人?”李純風愣愣地問了個簡直純屬多餘的問題。


    “當然!”張書生完全不以為意,隻管繼續口沫橫飛,“人多勢眾的那夥人就是儒門中人!他們都是潁川儒宗的弟子。看到其中為首的那個跩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家夥沒有?他叫瞿守正,是潁川儒宗門下的一名一代弟子,身份和資曆確實挺深厚的,但其為人——嘿,看都能看出來啦!心高氣傲,自命不凡,誰都敢不放在眼裏,偏偏其本事隻屬稀鬆平常,整一個自視過高全無自知之明的蠢貨......”


    “潁川儒宗?”李純風奇道。


    “儒門的代表!”張書生撇了撇嘴,“儒門雖則分支頗眾流派繁多,然長期以來聲威最壯能量最大最能代表儒門的一支就是潁川儒宗。潁川是一個好地方啊!古往今來一直是個儒學昌盛之地,自一代大儒董仲舒到此設壇講學開宗立派之後,更是漸漸演變成一個與曲阜並駕齊驅的儒門聖地——哼,曲阜也隻因為是孔聖故裏才得此超然地位,其他的,論學術論氛圍論人才論各種各種,都遠遠比不上潁川。嗬,可真叫人羨慕的緊~!”他聳了聳肩,“而這潁川儒宗,也非惟是一個學術宗派,還是個江湖宗門,一套至大至正的大正十三劍,響徹江湖,名震天下!天地二榜之上都有他們的不少人喔!哇喔~!那叫一個厲害~!”


    啥?董仲舒沒有跑去朝堂上鼓搗他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反而跑到鄉間設壇講學開宗立派成為一代宗師?


    還是一個江湖門派的一代宗師?


    這......這個時空有點亂。


    比這更亂的是李爾此刻的思緒......這他喵的,好顛覆啊!


    頓了頓,李純風問道:“張兄,我看你也是一名儒生,為何你竟似對其潁川儒宗頗為不以為然?”


    張書生哧了一聲:“我又不是他潁川儒宗門下。”


    李爾心道:喔,原來是羨慕嫉妒恨,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張書生又道:“再說了!他潁川儒宗又何德何能敢自稱至聖儒宗?這‘至聖’二字是他們當得了的麽?別說是外道的道、法、墨各家了,便是我儒門內的其他各派,也都萬萬不能容他如此猖狂!”


    李爾又心道:原來還事關正統和主流之爭!怪不得這家夥是這般態度了!有道是,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啊!算起來,他的態度還算是夠理智的了,不滿的同時還能保持著對對方優秀之處的基本的欽敬(羨慕),而不像有些狂熱分子,卯足勁就是要給你鬧個有你無我不死不休......


    也先別管這儒門了......


    點點頭,李純風又問:“那麽,對麵的墨門又怎麽說?”


    “墨門?”張書生輕輕一哂,“沒什麽可說的,總歸不過是歪門邪道,千百年來向不為上位者所喜,隻能一直兀自自己跟自己較勁,分裂又重組,重組後又分裂,循環反複,瞎折騰!他們管這叫做去蕪存菁汰偽存真,卻是十足的自私自利不負責任!須知,江湖上的那些個魔門邪教,十有八九都是由其分裂出來的餘孽苟合而成!嗨,都不知道已害苦了天下多少蒼生......”


    這評價,很符合一名儒生對墨門的慣常觀感。


    “哎,扯遠了。”擺擺手,張書生又說,“反正,最近這一百年,他墨門總算是穩定下來了,沒再發生過分裂重組之事,其組織架構也得到清楚確立,便依四國,各設一行會,各有一钜子領之。眼前這幾人,便是宋墨之成員,為首的那個赭衣青年,喚作汲行舟,是宋墨中最為出色的年輕俊傑之一,行事磊落狂放,頗有豪俠之風,若非立場向左,少不得我當引為偶像殷勤追捧......”


    “感謝告知!張兄真是見識廣博!連墨門之事也難不倒你,佩服佩服!”眼看張書生又要將話題扯到不知道哪裏去,李純風連忙送上一番讚美以作打斷。


    張書生立即笑道:“好說好說!謬讚謬讚!”聽著像是自謙,可他那模樣,分明就在得意,“在下也不過是好讀雜書,平時素愛關注些江湖風雨而已......”


    李純風已無心跟他囉嗦,一拱手,說道:“那麽,便請張兄留步吧!在下要到那邊去了......”


    就在兩人密聊的當口,那邊的對峙已經更趨激烈,至少嘴炮已激烈的打將起來。


    “哎?過去?為什麽要過去?李兄你切莫莽撞啊!看看就得了,這儒墨之爭可不好摻和......”


    “不去不成啊!我的師弟還被圍在中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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