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被帶到這裏,在過道上,我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無限地拉長了,在那一頭異常的陰森恐怖。

    辦公室裏,我們和劉麻子麵對麵坐著,東西都放在桌麵上,紀檢部的成員坐在我們身後的沙發上。我們終於知道了時間,02:45分。

    首先誰都沒有說話,就坐著,我們在等他先說。辦公室裏靜得可以聽到時鍾“嘀嗒嘀嗒”的聲音,那聲音我經常會在夜裏關燈睡覺的時候聽到,並且一直把它當做催眠曲,因為它給人一種靜中有動的感覺,可是今晚的“嘀嗒”聲與這場景特別的不搭調,讓我開始懷念躺在床上的時刻。

    劉麻子發問了:“你們快交代清楚,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永哲說:“老師,我們沒有騙你,真的是不小心給鎖在了裏麵,幸好讓你發現了,要不我們還出不來呢?”

    “不小心?居然還在狡辯。你們看,這些是什麽,麵包、牛奶、蚊香、煙,都是你們帶過來的,說明了你們早有準備,你們分明是有意在教室裏逗留。”他停了一下,拿起那包煙,打開看了一下,冷笑一聲說,“還帶了煙,知道學校嚴禁學生抽煙嗎?而且是在教室裏。害怕蚊子咬,蚊香都有,想得真周到啊,你們可真會享受。”

    這句話明顯有著嘲諷的意思,紀檢部的三個人,聽了以後卻笑了出來,我轉頭看到他們的臉,那是多硬,多假,多附庸式的笑啊。簡直比劉麻子還要惡心數百倍呢,這就是所謂的學生幹部。

    劉麻子的話說得密不透風,似乎把我們逼到一個死角裏,我們不是狗,也沒有牆可跳,所以隻能蜷縮在角落裏,任他鞭策。

    永哲說:“老師,其實食物是早就買好的了,誰都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剛好就派上用場了。”

    “那煙呢?也是早就買好的咯。學校有明文規定,晚作息鈴聲響起後不得以任何理由在教室逗留,你們的‘不小心’算什麽?我告訴你們,光是抽煙和逃夜就足以記你們兩個大過了。要是你們的認錯態度良好,學校可能還會從輕處理。”劉麻子得意地說。

    銘兒,我當時一聽到會記兩個打過,居然感到莫名的害怕,心裏的所有防線都像是給他的話攻破了似的。不是因為處分我自己,而是想到要如何麵對家人,如果我真的記兩個大過,可以想像他們的眼神,雖然不會譴責我,但是那種比我還要悲傷失落的神情,會讓我心酸,自己會責備自己,好像我什麽都不能給予,隻是讓他們失望再失望。於是痛苦和畏懼包圍了我。

    劉麻子再次發問了:“既然你們是有意在教學樓逗留,一定有什麽目的,快說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老師,關於煙的問題,我們承認錯誤,自願接受學校的處罰,並保證以後不再犯。可是我們真的沒有什麽目的啊。”永哲說。

    劉麻子此時此刻一副不屑的表情,拿起桌上的傳單看了幾眼,然後放到我們麵前,用手指敲擊著傳單上的桌麵,道貌岸然地說:“這傳單是你們發的?不要再說沒有目的了,教學樓裏隻有你們兩個人,而且恰巧多了這些傳單,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居然散播謠言,寫這樣離經叛道的話,詆毀學校的名譽,還有上個星期的這張傳單,(他從抽屜裏拿出那張傳單)一定也是你們發的,兩張傳單的口氣完全相同。”

    “我跟你們說,鑒於你們今晚的做法,學校完全有權利報警抓你們,如果真的是你們發的傳單,那實際上就是觸犯了法律,學校有權維護名譽不被惡意中傷,可以用法律的手段來解決。但是你們畢竟是學生,學校會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主要看你們的表現了。說吧,這傳單是誰寫的。”

    我不得得不承認,劉麻子的話都說到了點子上,聽了他的話我更加的心悸,我不知道永哲心裏是什麽感覺,但是我發覺自己的臉色已經起了變化,或許是由於這個緣故,在永哲準備說話的時候,劉麻子打斷了他的話,指著我說:“這問題你來迴答,你一直都不說話。”

    被他這麽一逼是我完全料想不到的,他盯著我,我全身感到麻痹,啞口無言,心裏早已方寸大亂。由於心虛,不知道該說什麽,也可以說是給他的話唬住了,想了事情的後果,家裏的壓力,和我們的目的,學校的處理方式等很多雜亂的東西,但就是講不出半句迴答他的話,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絕對不會被抓到,我說不怕隻不過是一時的感覺而已,後果壓根就沒考慮過,現在我才明白害怕是這個樣子的。

    當時的心情就像一把冰冷的尖刀抵著我的胸膛,在不久的幾十秒或者一分鍾後就會貫穿我的心髒,貫穿了以後我將會看到自己的血從胸口流出,滴落在對我滿懷希望的人手上,將他們的希望染色,然後我感到痛不欲生,但不會死去,還要行屍走肉地活著。

    接著我感到一陣睏意,想,如果這是一場夢就好了,夢醒了就什麽都散盡了。這像極了一年以前我在夜裏鎖上辦公室的大門,獨自走迴宿舍時的心情。

    可更突然的是,我聽到永哲的聲音說:“是我寫的,兩張全是。”

    聽到他說這樣掩護的話,我應該感到震驚和愧疚,我知道這對他意味著什麽,可是當時卻是因為劉麻子的目光從我身上轉移而感到的如釋重負。劉麻子顯出得意的樣子,嘴角揚起一絲蔑笑,讓他的臉看上去更加不堪入目,最後他還想更清楚地聽到答案,於是再進一步地問:“你是說兩張傳單都是你寫的,整件事情的主腦是你?你們今晚在教學樓是為了發傳單?”

    “是!”

    “那他呢?”

    “他隻是陪著我發傳單而已。”

    “上星期那張傳單也是?”

    “不,那次是我自己發的,他沒有參加。”

    “上次你一個人像今晚這樣留在教學樓裏?”

    “是!”

    永哲的一個“是”讓我無比的羞赧。想到我們來時的決心,黑暗中的談話,“和兄弟在一起有什麽好怕”的話,現在全部韻味大變。這一個賭局我們輸了,可是後果怎麽能由他一人承擔?在他們說話的間隙裏,我心跳得更加厲害,多少次我想猛然說出,“事情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做的,要罰就一起罰”的話來,但是我……我偏偏沒有勇氣,始終有些陰影積聚在心頭,我不能那麽灑脫,我覺得我好懦弱。

    最後問題問完了,永哲總是在保護我,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很少涉及到我。得到想要的答案,劉麻子雙手交叉在胸前,背靠著椅子,麵色愉悅起來,說:“你們的認錯態度很好,現在時間太晚了,你們迴去吧,學校明天會再找你們的。”

    他當然會高興,因為他又“破案”了,這個月的獎金加倍,而且他還會把這個案子引以為豪地一直傳頌下去,嚇唬和迷惑一批又一批新進來的學生。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他宣傳的就是五年前破的案子。對於無知者,再舊的東西,也是新的。

    淩晨4:00分,我們走在迴宿舍的路上,冷氣沁入心脾。我不知道永哲在想什麽,更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麽。我很羞愧,隻能安靜。

    永哲在我的身邊,我們並肩走著。

    打開宿舍的門,我突然感到心力交瘁。一片唿吸聲中,所有人都已經熟睡,我們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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