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霍漱清?


    她的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可是母親和張阿姨都看不出她眼裏的迷惑,因為她的表情現在也沒有足夠豐富清晰到讓別人明白的地步。


    一早上,醫生各種檢查各種護理,病房裏忙成了一團,還好病房足夠大,要不然還真是轉不開。


    霍漱清接到羅文茵電話的時候,正在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當然是馮繼海接了電話,馮繼海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天就真的這麽到來了!真的要去放鞭炮慶賀一下啊,必須要慶賀一下啊!


    縱然是個五尺男兒,一個和蘇凡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男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潸然淚下。


    蘇凡醒來了,霍書記就會變得正常了!是啊,霍書記已經不正常,從蘇凡出事的那個時候開始,盡管他表現的和其他的同僚一樣。內心的那種痛,是不會輕易表現出來的啊!這個世上,隻有蘇凡一個人才會讓霍書記如此,上次是她離開的那三年,而這次,雖然隻有半年的時間,可是,馮繼海感覺這半年比那三年更難捱,更加的艱難不易。


    “是,夫人,霍書記正在開會,等他出來我立刻報告。”馮繼海道。


    與此同時,曾元進也接到了妻子的電話,可是同樣因為工作的緣故沒有辦法趕去醫院。


    羅文茵坐在病床邊,看著女兒躺在那裏,煙圈不禁泛紅了。


    “什麽都別想,好好休息,慢慢就好起來了,乖!”羅文茵輕輕拉著女兒的手,道。


    可是蘇凡的腦子裏有太多的疑問,記憶就像是碎片一樣拚湊在一起,亂七八糟的,她根本分不清什麽是什麽,根本沒有辦法連起來。


    “念卿去學校了,等下午我再接她過來看你,那孩子啊,真的好聰明,可討人喜歡了。你爸說那是因為像你的緣故!”羅文茵含淚道,對女兒說著。


    可是,蘇凡的眼神,似乎有些呆滯,好像並不能聽懂羅文茵在說什麽。


    羅文茵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就算蘇凡現在不能怎麽說話,身體不能動,可是她的眼神不該是這麽呆滯的啊!怎麽感覺和她說話沒反應呢?


    “你先休息會兒,媽就不吵你了!”羅文茵說著,起身輕輕在蘇凡的額頭親了下,深情地注視著女兒那慘白的臉龐,折身離開的時候淚眼蒙蒙。


    跟一旁陪護的護士交待了幾句,羅文茵就走了出去。


    到了外間的客廳,羅文茵給丈夫撥了個電話。


    “出什麽事了嗎?檢查有問題?”曾元進問。


    “我感覺迦因好像有點不對勁。”羅文茵壓低聲音道。


    客廳裏就她一個人,可是羅文茵還是害怕裏麵的女兒聽見。


    “不對勁?哪裏不對勁?她受了那麽重的傷,現在才醒來,可能有些不適應是自然的——”曾元進解釋道。


    “你說的那個我知道,現在的問題是,”羅文茵說著,看了一眼套間門,道,“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怪怪的,我和她說什麽她都沒反應。”


    “怪?”曾元進愣住了,“你不是說她叫你媽媽了嗎?”


    “是啊,可是,我感覺她是不是不記得什麽了,我和她說念卿,她都沒有反應啊!你說這怎麽迴事?是不是睡的太久,腦子出問題了?”羅文茵道。


    “你現在去找一下薑教授,和他說一下迦因的情況,問問他到底怎麽迴事。”曾元進道。


    “嗯,我知道了。”羅文茵道。


    “哦,你給漱清說了沒?”曾元進問。


    “我給他打電話了,小馮說他在開會,可能現在還沒開完,一直沒給我電話。”羅文茵道。


    “那你去找薑教授了解一下情況,迴頭再給我電話。”曾元進道。


    羅文茵掛了電話,深深唿出一口氣,起身離開病房。


    剛到門口,張阿姨就進來了。


    “我去找一下醫生,你去裏麵守著,和她說說話,要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就跟我說。”羅文茵對張阿姨道。


    “我知道了,夫人。”張阿姨應聲。


    薑教授的辦公室在下麵的一層樓,羅文茵走樓梯下去。


    到達薑教授辦公室的時候,教授正在和自己手下的醫生討論蘇凡的病情,對於他們來說,蘇凡不光是一位身份特殊的病人,也是病情特殊的。


    “曾夫人?”薑教授看羅文茵敲門進來。


    “你們在忙嗎?”羅文茵問。


    “哦,我們在討論霍夫人的病情——”薑教授道,“您請進吧!”


    “薑教授,有點事,我想和您私下談。”羅文茵道。


    薑教授便讓其他的醫生都出去了,關上門問羅文茵道:“什麽事,您說吧!”


    羅文茵便把蘇凡剛才的情況說了下,薑教授陷入了思考。


    “到底怎麽迴事?她好像記得什麽,又對我說的話沒有反應,是她失憶了,還是腦子哪裏反應出了問題?”羅文茵問。


    羅文茵不是普通人,不是徒有一個部長夫人頭銜的家庭主婦,在女兒沉睡這段時間,她也閱讀了大量了醫學著作,雖然不及專業人士那麽精通,可是也不是完全不懂。


    “我剛才檢查了,她的神經反射很正常,膝跳反射都是有的,說明她的行動能力應該很快就可以恢複,需要的隻是時間來鍛煉。眼睛對光線的反應也正常,觸感也沒有任何問題。”薑教授道。


    “那為什麽她會那樣?”羅文茵問。


    薑教授想了想,道:“曾夫人,您先別急,等她恢複一點體力了,我們再繼續做其他的檢查,像她這種病人要做的檢查很多,您是知道的。我們慢慢來,現在讓她好好休息,盡量不要去想什麽問題。雖然她已經沉睡了六個多月,可是她的身體很虛弱,還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羅文茵點頭,道:“我知道,那我們怎麽配合呢?總不能讓她就這麽躺著——”


    “您可以讓家人拿一些照片過來,或者和她過去記憶經曆有關的物品來和她交流,不要做出在試探她是否失憶的樣子。她是中槍昏迷的,心理還是有很深的恐懼。我已經安排了心理醫生,下午開始就給她做心理測試。等到一切檢查結果出來,我們會開一個治療會議,到時候再跟你們詳細解釋,可以嗎,曾夫人?”薑教授道。


    羅文茵點點頭,薑教授接著說:“相比較身體的創傷,病人精神上的傷害會更加嚴重,而這種傷害我們很難用儀器檢查出來,所以,也要請你們家屬來配合治療。”


    “你說的是那個創傷後遺症?”羅文茵問。


    薑教授點頭,微笑道:“夫人您懂的很多,的確是那個。病人是中槍昏迷的,她對那一刻的記憶應該是很深的。隻是因為人本身就會對讓自己恐懼的東西產生選擇性遺忘,所以她暫時不一定會想起那件事,可是,等她開始想起那件事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要小心了。”


    羅文茵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薑教授,有什麽情況您及時告訴我們。”


    說著,羅文茵就起身了,薑教授站起身,送羅文茵出去。


    “我和您一起去看看病人。”薑教授道。


    雖然曾元進和羅文茵都沒有對院方說過自己和蘇凡的關係,可是院方參與治療的人都很清楚了,不光是從曾元進夫婦的表現,還有曾家人頻繁的探望上麵,都是很清楚的。不過,在這種地方,誰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沒有意義,對不對?


    來到病房,就看見張阿姨正拿出一本相冊給蘇凡翻著。


    “您看,這是鬆鳴山,鬆鳴山的竹林很美吧?那裏的溫泉也——”張阿姨耐心地給蘇凡說著照片裏的情形。


    記憶的碎片,如同拚圖一樣,一片片開始在蘇凡的腦子裏拚了起來。


    她記得這些地方,記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片竹海之中騎車而過。她記得山上的路特別好,沒有多少車,她好像特別喜歡在那竹林中的公路上騎車。雙手鬆開車把的時候,風從耳畔吹過去,帶著竹林的聲音,就連頭發都好像被什麽溫柔地拂過,真的,好舒服!


    閉上眼睛,蘇凡的腦子裏就想起那一幕,臉上不禁有了笑容。


    張阿姨看見了,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


    羅文茵走過去,從張阿姨手裏拿過那本相冊,一頁頁翻著,薑教授開始和蘇凡聊了起來,並做著檢查。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這個?”羅文茵驚訝地問。


    剛剛醫生還和她說要拿一些照片過來,結果沒想到張阿姨已經準備了,而且,每一頁的內容好像都是認真擺放的,有念卿的照片,從小到大的,還有蘇凡自己的,有雲城的,有榕城的,有她和曾元進、曾泉方希悠的,還有蘇凡養父母和弟弟,還有蘇凡的朋友邵芮雪和覃逸飛覃逸秋等等,好多人的照片,還有念清的,江彩樺的都有,好像是把蘇凡從小到現在每一步的經曆都認真地重演了一遍。


    張阿姨微微笑了,道:“之前醫生不是說,等蘇小姐醒來後要給她看一些過去的照片什麽嗎?我就請邵小姐幫忙找了蘇小姐過去的照片,邵小姐專門去翔水老家那邊找的,還有一些照片是邵小姐自己拍的,有些是我老公拍的,還有覃先生和方小姐他們都幫忙了的。”


    羅文茵的鼻頭,一陣酸澀,雙眼潤濕了。


    這個張阿姨,從蘇凡出事開始就一直精心護理著,不光是要照顧蘇凡,還有霍漱清的一些生活起居都是她在負責。在照顧蘇凡這件事上,張阿姨比所有人都盡心都認真,除了學習那麽多的護理知識,還有這麽細心地準備相冊——


    “謝謝你,張大姐!”這是羅文茵第一次這樣稱唿張阿姨。


    張阿姨愣了會,忙笑了道:“您別這麽和我說,夫人,這都是我該做的,我——”


    說著,張阿姨的淚水從眼裏湧了出來。


    羅文茵含淚望著她。


    雖然兩個人是在客廳裏,病房裏間的門也關著,可是,張阿姨依舊害怕蘇凡聽見,便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的哭聲傳進去。


    “蘇小姐,她,這麽多年,真的不易,真是,受了那麽多苦,好不容易和霍先生結婚了,卻發生了這樣,這樣的事——”張阿姨道。


    羅文茵的手,輕輕放在張阿姨的手背上,張阿姨望著她。


    “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羅文茵道。


    張阿姨點頭,淚水從兩個女人的臉上流了下去。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上天給了我們機會,不管過去發生了多少的不幸,她醒過來了,我們總會有機會來補償她!”羅文茵道。


    話是對張阿姨說的,可羅文茵更像是在對自己說的。


    這半年來,女兒沉睡的這半年來,她一直在想,等女兒醒來以後就要怎樣怎樣,彌補自己這麽多年對女兒的虧欠。


    是啊,還好上天給了她機會,讓她可以得償所願。


    “哦,對了,這個相冊做的很好,非常好,醫生剛剛讓我從家裏拿一些過來,我也準備了一些照片,可是也沒多少,沒你做的這麽齊全,等會兒我讓小孫迴家去取一趟,拿迴來以後咱們一起整理吧!”羅文茵對張阿姨道。


    張阿姨有點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個高高在上的曾夫人居然會和自己一起——


    “好,好。”張阿姨點頭道。


    “現在迦因醒來了,我安排別的人來替換你,這大半年也太辛苦你了。正好也要到過年的時候,你就迴家去和老公孩子團聚,好好休息休息。”羅文茵道。


    “夫人——”張阿姨不明白羅文茵的思路,這是不是要趕她走啊?


    “你別誤會,我不是趕你走,”羅文茵是何等人,怎麽會不知道張阿姨心裏想的?


    “為了迦因你辛苦了這麽久,我知道你是因為漱清和迦因的緣故做這麽多的,可是你也五十多的人了,要是身體垮了怎麽辦?我們也沒辦法和你家人交代。先迴家休息一陣,等你想迴來了,就隨時迴來,我想,漱清和迦因都會希望你和他們在一起的,畢竟你們在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是不是?”羅文茵道。


    張阿姨含淚點頭,道:“霍書記對我有恩,對我們全家有恩,蘇小姐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說著,張阿姨意識到自己好像過界了,蘇凡是曾元進和羅文茵的女兒,是部長的女兒,她一個小百姓哪裏能這麽說?


    “對不起,夫人,我,我說錯了——”張阿姨忙說。


    羅文茵搖頭,微笑看著張阿姨,道:“你說的沒錯,我看得出來,你對迦因真是比我照顧地細致的多。和你相比,我真的,真的很,汗顏,覺得自己,自己,很對不起她——”


    說著,羅文茵的眼裏淚花閃閃。


    或許是因為遇上了一個差不多同齡,又很疼愛蘇凡的女人,羅文茵卸下了平日裏的心防,說了起來。


    “蘇小姐心地很善良的,她不會怪您什麽的——”張阿姨安慰道。


    羅文茵卻含淚搖頭,道:“那孩子一生下來,出月就被我扔了,後來我在我嫂子那裏見過她那麽多次,都沒有,沒有好好的,好好看她一眼,沒有——如果我早點看看她,認了她,她就不會一個人帶著個孩子吃那麽多的苦。”


    張阿姨沒有說話,她理解羅文茵的心情,遞給羅文茵一張紙巾。


    “大姐,你不知道,我剛認她的時候,還,還打了她,還,還覺得她是個鄉下人什麽的,覺得她不是我生的——我真的,現在想起來,我覺得自己真,真不是個人啊!”羅文茵趴在張阿姨肩上哭了起來。


    照顧蘇凡這半年來,張阿姨也對羅文茵和曾元進的婚姻,以及蘇凡的出生有大致的了解也就知道羅文茵為什麽這麽說了。雖然她對羅文茵說的這些真是很意外,不過也沒什麽意外的,想想羅文茵平日給人的感覺就理解了,羅文茵是能做出那種事的人。蘇凡剛出事的時候,羅文茵不是還打過霍書記麽?不過,現在羅文茵難過成這樣,張阿姨也在心裏歎息,不管什麽地位身份的女人,做媽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夫人別這麽說,蘇小姐她不會怪怨您的。”張阿姨隻好這麽說。


    “是啊,你說的對,那孩子真的是很善良的孩子,當初我那麽對她,她也沒有記恨我——”羅文茵道。


    這時,護士出來說“薑教授請夫人進去一下”,羅文茵就趕緊擦幹眼淚,走進了病房裏間。


    “怎麽了,薑教授?”羅文茵問。


    “媽——”蘇凡叫了聲,羅文茵趕緊走了過去,拉住她的手。


    “乖乖,什麽,你說,媽在呢!”羅文茵忙說。


    “我想見念卿!”蘇凡道。


    雖然聲音微弱,可是羅文茵也聽清楚了。


    “好,好,讓小孫趕緊去接。”羅文茵說完,就趕緊走出去給秘書孫小姐安排了一下,孫小姐就趕緊離開了。接著,羅文茵給念卿幼兒園的院長打了個電話,說派了人去接孩子。


    薑教授走了出來,對羅文茵道:“她的狀態很穩定——”


    “這樣不是很好嗎?”羅文茵道。


    薑教授搖頭,道:“不見得,因為這樣的話,她可能會刻意掩飾什麽,或者讓自己去忘記什麽。”


    “如果她可以忘記槍擊的話,倒是好了,起碼不用再傷心了。”羅文茵道。


    兩人說話間,病房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人居然是霍漱清。


    “漱清迴來了?”羅文茵道。


    她也沒想到霍漱清這麽快。


    “霍書記,您進去和您太太聊聊吧,她現在可以說話了,隻不過,你們都不要說任何和槍擊有關的事,不要說一些讓她傷心或者有不好迴憶的事,她的心理很脆弱。”薑教授道。


    霍漱清點點頭,趕緊走進了病房。


    裏麵的張阿姨和小護士都走了出來。


    霍漱清緩步走向病床。


    病床那麽大,她顯得那麽的,那麽的瘦小,好像在病床裏都要看不見了。


    他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絲毫沒有移動。


    一步又一步,好像是從很久很久以前走來的一樣。


    是的,是他走過了她沉睡的世界,把她從那個世界裏喚醒了過來,讓她睜開了雙眼看見了真實,殘酷卻又溫暖的真實。


    她的視線,也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看著他一個人從門口走進來,走到他的身邊,一直一直慢慢地走了過來。


    站在病床邊,他躬身,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這個動作,在她睡著的時候他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每天每夜都在重複著,隻不過她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她醒了的緣故,還是他的心理作用,霍漱清覺得她的手不再冰涼了,雖然不是很熱,可是已經不那麽冰1;150850295305065了。


    畢竟她醒過來了,不是嗎?醒過來的話,一切都會變好的。


    他一個字都不說,隻是靜靜注視著她的麵龐。


    這些日子,她真的消瘦了許多,卻不知道她眼裏的他,其實也是消瘦了太多。


    他的手指,輕輕地在她的臉上撫摸著。


    蘇凡感覺到他的觸摸,猛地轉過臉。


    霍漱清不知道怎麽迴事,以為是她哪裏不舒服了,趕緊問“丫頭,你怎麽了?”


    可她沒有迴答他。


    怎麽了?


    他站在病床邊,靜靜看著她,蘇凡緩緩轉過頭,看著他。


    霍漱清的眼裏,閃過欣喜的光彩,望著她道:“丫頭,是不是想說什麽?”


    蘇凡舔了下嘴唇,低聲說了句話,霍漱清徹底驚呆了!


    “你,是誰?”


    你是誰?


    是啊,你是誰?為什麽感覺好像很親近,卻又好像很陌生?你是誰?


    霍漱清怔在當場,愣愣地盯著她。


    她依舊是那個蘇凡,和蘇凡有著同樣的容貌,有著同樣的名字,可是,她忘記了他!


    忘記?為什麽會忘記?


    她怎麽會失憶?之前羅文茵打電話的時候也沒說啊,為什麽會失憶?


    霍漱清艱難地轉過身,看向套間門,可是那裏沒有人,大家都給了他們時間和機會,讓他們夫妻可以單獨相處,可以好好聊聊。為什麽會這樣?


    他猛地想起醫生之前說過,她醒來後可能會有記憶缺失的狀況,因為她是中槍昏迷的,受過很大的刺激,所以,沒事的,他要有耐心。


    於是,霍漱清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在她的病床邊,再度拉過她的手,可是,她把手抽了出來,盡管很慢而且動作不徹底。


    他怔了下,鬆開手,靜靜注視著她,道:“丫頭,你不記得我了嗎?”


    蘇凡真的搖頭了!


    雖說她會有失憶的可能,可是醫生檢查了這麽久,張阿姨和羅文茵她們都在身邊守著,要是蘇凡失憶的話,她們一定會告訴他的。


    那麽,她就是在逗他嗎?是在和他玩兒嗎?


    這丫頭,就是個鬼機靈,以前老逗他的。對的,一定是在逗他。


    霍漱清笑了,道:“好,沒事,我們慢慢來迴憶。”


    蘇凡靜靜看著他,那眼神沒有絲毫的波瀾,既不像她最初看向他的那柔柔的視線,也不像她在開玩笑的時候那強忍著笑意的神情。


    到底怎麽迴事?


    “我是霍漱清,你記得嗎?我是——”霍漱清認真地說著,可是,他的心,好像被撕開了一道縫,血滴著,痛卻說不出來。


    “張阿姨說你是霍書記。”蘇凡聲音很低,答道。


    霍——


    他的嘴巴張著,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霍書記?為什麽會是這樣?她為什麽會這樣稱唿他?他們是夫妻啊,是最愛的人啊,是最親近的人啊,怎麽會這樣?


    他再度拉住她的手,不管她是不是不願意,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眼睛一直盯著她。


    不出他所料,她的表情很情願,她不想他這樣碰她。


    他閉上眼睛,親著她的手指。


    手指上傳來麻麻的感覺,似乎記憶中有過這樣的場景,好像有過這樣的感覺,曾經有個人也總是這樣喜歡拿著她的手親著,曾經——


    可是,那個人是誰?她為什麽想不起來?


    她想要用力抽迴自己的手,可是她沒有那麽大的力氣,最大的程度也隻是動動手指而已。


    即便如此,即便隻是她手指的微小動作,霍漱清還是感覺到了,當然也就看到了她眼睛裏那深深的恐懼和拒絕。


    她,害怕他!她不光不記得他了,而且還害怕他!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明明好不容易等她醒過來,明明好不容易——


    她醒來了,可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蘇凡了。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霍漱清的心裏,自責和愧疚,擔憂和不安,充斥著,困擾著,他的心,從來沒有這樣的慌亂,一時之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後該怎麽辦,該怎麽麵對她。他寧可她醒來之後指責他為什麽把她牽扯進了他過去那一段荒唐的情史之中,為什麽讓她成為了犧牲者。可是,她沒有那麽做,她隻是用她的恐懼和排斥,將他趕出了自己的世界,讓他變得不知所措。


    她就是這麽簡單地讓他沒有了主張,讓他慌張,讓他——


    他沒有繼續抓著她的手,他不想她不舒服,不想她再這樣害怕,所以,他輕輕鬆開了她的手,卻是在輕輕親了下她的手指之後鬆開的,輕輕把她的手放在了床上,起身撫摸了下她的臉頰,親了下她的額頭,道:“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


    說完,他深深注視著她的雙眸,久久不願移開自己的視線。


    可是,她眼裏那種陌生的神情,最終還是讓他離開了。


    霍漱清走出病房的時候,薑教授和羅文茵正在客廳那邊坐著等他出來。


    “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羅文茵一臉錯愕的問。


    是啊,怎麽這麽快?蘇凡剛剛醒來,按道理說,按照他們夫妻的感情來說,就算他們說不來什麽話,可是也一定會在病房裏待很久,絕對不會這麽短——


    霍漱清沒有迴答嶽母的話,卻是對醫生說:“她會失憶嗎?”


    失憶?


    羅文茵看著霍漱清。


    “呃,從病理學上說,失憶是有可能的。病人的狀況來看,她對某些事情還是記得的,可是,有些就——”薑教授道。


    因為蘇凡的體力問題,薑教授在檢查過程中並沒有和她多聊什麽,因此也不知道她到底忘記了什麽。可是,從羅文茵之前和他的談話,以及霍漱清現在的問話來看,蘇凡的失憶,並不算輕。


    “為什麽會失憶?她怎麽會不記得——”霍漱清問道。


    “病人是中槍昏迷的,槍擊對她的意識已經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會讓她感覺到恐懼。雖然她現在好像沒有提出這方麵的問題,沒有問過為什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可是她心裏有一定的答案的,隻不過那些答案可能並不一定完整連貫。恐懼會讓她對周圍的一切產生高度的警覺,甚至會讓她懷疑自己以前相信的東西,比如說人際關係和人生觀什麽的,都會受到影響。”薑教授認真解釋道。


    “您的意思是,她還記得槍擊的場景,是嗎?”霍漱清問。


    “她不一定會記得全部,不過,她或許會記得開槍的人或者環境之類的,畢竟那件事發生太快,很難知道全部的情況的。”薑教授的。


    見霍漱清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羅文茵忙問:“剛才怎麽了?你們,說什麽了嗎?”


    霍漱清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她,不知道我是誰,不讓我碰她,連手都不讓——”


    羅文茵徹底驚呆了,醫生也是陷入了深思,至於張阿姨和馮繼海更是處於一片震驚之中。


    “怎麽會?她,她記得我們,為什麽會不記得你?”羅文茵道。


    霍漱清卻是搖頭。


    “我,我給蘇小姐看照片的時候,她好像連雲城那邊的一些都知道,怎麽會——”張阿姨道。


    是啊,怎麽會啊?蘇凡怎麽會忘記了霍漱清?那麽深的愛著的一個人,那麽用心、付出了那麽多去愛的人,怎麽就忘記了?


    大家都看著醫生。


    “這是人的一種本能,雖然現在在這方麵的研究還不夠多,可是我們已經可以得出一些初步的結論證明這一點,人會主動選擇性遺忘一些對自己傷害很大的記憶,這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機製。這並不一定是病人主動去忘記的,很多時候是一種潛意識造成的,連病人自己都不一定會意識到。”薑教授對霍漱清說。


    可問題是,為什麽要忘記他?霍漱清不明白。


    難道是他讓她害怕了嗎?是他傷害了她嗎?


    現在追究這個問題,似乎也沒什麽意義了,關鍵是要幫她康複。隻要她康複了,就會想起他了,一定是的,這肯定是暫時的。


    “好,那薑教授您就安排吧,我們大家一起努力讓她盡快恢複。”霍漱清道。


    薑教授點頭,卻說:“霍書記,病人現在忘了您,應該隻是暫時性的,生理或者是心理,我們都很難確定,您和曾夫人都不要太擔心,就像平時一樣和她相處,讓她融入到你們正常的生活之中,這樣她也就慢慢地走出那個恐懼的世界了。”


    “恩,我明白,謝謝您!”霍漱清道。


    薑教授起身,霍漱清便送他到了門口。


    羅文茵看他迴來了,問道:“暫時還沒有給更多人說她醒來的事,你要通知什麽人?”


    “我給翔水那邊打個電話,那邊也很掛念。”霍漱清道,羅文茵點頭。


    “還有阿泉,您通知還是我來說?”霍漱清問。


    “我跟他說吧。”羅文茵道。


    這陣子方希悠和她母親出國玩去了,羅文茵也就不便跟人家說了,畢竟一說的話,可能方希悠和江敏就迴來了,打擾了人家的假期總是不好的。


    可是,霍漱清沒有當著羅文茵的麵打電話,而是走進了病房,坐在蘇凡身邊,掏出手機,深情地注視著她。


    “我要給你養母那邊打個電話說你醒來了,你要不要和他們說說話?”霍漱清問。


    蘇凡愣了下,卻還是搖頭了。


    “沒事,等你身體好點再說。”霍漱清說著,輕輕握住她的手,蘇凡想要抗拒,可是,他那溫柔的眼神,讓她的心裏亂極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樣的眼神,她是記得的,難道真的是他嗎?


    耳邊,是他和子傑說話的聲音。


    電話裏的蘇子傑是興奮至極的,姐姐昏迷這半年,母親天天在家裏念經祈禱,每個初一十五都早早上山去燒香,跟神佛禱告,祈求神佛可以保佑女兒盡快醒過來,祈禱女兒可以早點康複。


    掛了電話,霍漱清又給自己的母親薛麗萍打電話說了情況,母親在電話裏久久沒有出聲。


    老太太的眼裏,淚水滿眶,


    活到了這個歲數,按說應該不會為一般的事這麽激動了,可是,薛麗萍還是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想想每次她去醫院看望兒媳婦的時候,兒子那刻意隱藏的疲憊和悲傷,那強裝的笑顏,一顆心就要碎了。


    好了,那孩子總算是醒來了啊!一切都會好的,不是嗎?


    “恩,我知道了,我給你姐打電話,讓她陪我過來。”薛麗萍道。


    掛了電話,薛麗萍走到丈夫的遺像前麵,點了一枝香,插進了香爐裏。


    香霧縈繞著,照片上的人卻變得模糊起來。


    “老頭子,你在天有靈,還是看不下去咱們清兒這麽可憐是不是?”薛麗萍道,“過去我不想讓他娶那丫頭,你說,要是他們不結婚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呢?那個孩子也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不幸呢?終究,還是好人有好報啊,咱們清兒不會再受苦了,你就放心吧!”


    和往常一樣,薛麗萍總是要對丈夫的遺像說好久的話,保姆看著老太太的背影,心裏深深歎息一聲。


    “小雪,你還記得嗎?”病床邊,霍漱清拉著蘇凡的手,輕聲問道。


    蘇凡點頭。


    “她還不知道你醒了——”霍漱清道。


    “我睡了很久,是嗎?”蘇凡問。


    霍漱清點頭,微微笑了下,眼神極為寵溺地望著她,道:“你這個小懶蟲,以前就很愛睡懶覺,這次是不是就睡飽了?”


    蘇凡不語,隻是看著他。


    他的眼神和話語,還有動作都說明他和自己很親近,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們,很熟,是嗎?”她問。


    羅文茵站在套間門口,看向病床邊的兩個人,雙眼模糊了。


    好不容易醒來了,好不容易看著一切都要變好了,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要讓兩個人這樣——


    霍漱清拿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雖然心裏很痛,可是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有耐心,現在最痛的人不是他,是她,所以,他一定要好好陪著她走到他們的世界裏麵來,這是他的職責,因為他愛她啊!


    “丫頭,我愛你,永遠都愛你!”他說著,小心地親著她的手,視線一直鎖定在她的臉上,絲毫不移動。


    丫頭,我愛你!


    記憶中,好像這句話在不停地重複著,從很深的黑暗之中衝了出來,不斷在她的耳畔迴旋著。


    可是,霍漱清馬上發現她的表情極為痛苦,他趕緊鬆開了手,忙問:“丫頭,你怎麽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頭,頭好疼,好疼。”她閉著眼睛,不停地晃動著腦袋。


    真的好疼,好疼啊!


    那句話,好像一根鋼針在她的腦袋裏紮著,像是要衝破什麽出來,好疼,疼死了啊!


    她不想這樣,她不喜歡這樣,好疼啊!


    羅文茵看見病床上的女兒的反應,趕緊衝進了病房。


    “漱清,怎麽了,怎麽了這是?”羅文茵忙問。


    霍漱清按下了唿叫鈴,答道:“不知道,突然就開始說頭疼。”


    “孩子,孩子,沒事沒事,別怕別怕,媽媽在,媽媽在!”羅文茵趕緊拉住蘇凡的手。


    主治醫生趕緊做了檢查,為了防止蘇凡亂動傷到她自己,就趕緊給她打了針鎮靜劑,蘇凡馬上就睡著了。


    “你們為什麽老要給她打鎮靜劑?會出問題的知不知道?”羅文茵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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